第15章 終究離散
穆雨回到村子,沒有人在路口迎接她。
天色已晚,村子裏暗沉沉的,沒有多少燈火。她踏着一地暮色,推開了家門。
一盞油燈燃在木桌上,父親獨自坐在桌邊,低着頭沉默不語。
穆雨低聲叫他:“爹。”
父親擡起頭看她一眼,道:“回來了。”
“嗯。”
“你娘在裏屋。進去吧。”
穆雨來到裏屋,母親坐在床邊,弟弟妹妹都已熟睡。
母親見她拎着空籃子,冷聲道:“讨的菜呢?”
穆雨道:“……沒讨到。”
“什麽?”母親厲聲道,“你怎麽這麽沒用!走之前我不是都教過你了嗎?”
穆雨道:“可是他們不肯給我。”
“不給你就不會央求一下?說兩句好話,露個笑臉,會不會?你是榆木腦袋嗎?”
穆雨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母親安靜地、慢慢地說:“照照鏡子去,看看你這副窩囊杵子的樣子。我當年只身一人上中原,身上就帶着一只蠱蟲,他們誰都怕我。再看看你,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一個廢物。”
她說完這些,挺直腰板,冷冷地瞥一眼已靠在門邊的父親,又淡聲道:“不要跟我說你不喜歡養蠱,誰讓你命不好生在苗村,生在咱們家。更不要期待靠其他方式手段走出村子,都是妄想。懂嗎?雨兒,我都是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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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神色異常冰涼,父親靠在門邊皺着眉頭,他們用大人之間心知肚明的淡漠對望一眼,父親說:“以後你罵她,等我睡了再罵。不要打擾我看書。”
穆雨生活在這個湘西的小城,整天被迫和溫熱、潮濕、寂寞還有蠱蟲糾纏。村裏養蠱已成風俗,幾乎全民篤信蠱,喂蠱的人其實很可憐,窮困、寥落,并沒有什麽男女之分,但世人就是會對女子存很深的偏見。
母親是遠近聞名的巫師,但是穆雨卻志不在此,可蠱這種東西一般傳女不傳男,凡屬女孩,均要從母親那裏将蠱傳承下來,并代代相傳。
很多人家的田地都荒廢不管了,年輕人都去了北方,去了中原,漂泊流浪,要闖天下,歷盡艱辛,一路血淚。可那畢竟只是少數人,對穆雨來說,北方是高高在上的夢想。但她是存着希望的,種田養蠱一輩子,對她來說同樣是不堪忍受的噩夢,她渴望破繭而出,漸漸懂得了更多的可能。
端午這天,從鎮上來了個富庶的鄉紳,說他家的孩子不知怎麽最近總是腸鳴腹脹,食欲不振,還偶爾咯血,請了多少大夫都治不好,聽聞附近的苗村裏有一位高明的巫師,能治此症,特來求訪。
母親被請去作法“驅毒”了,父親依然寡言少語,關在房裏看書,穆雨獨自在院中的花樹下包粽子,蒲葉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碧綠的光澤。
弟弟妹妹打鬧着跑出來,見她一人坐在一處,紛紛圍上來,問道:“姐姐,娘親呢?你在做什麽呀?”
穆雨沖他們笑笑:“娘親去鎮上給你們買好吃的了。姐姐包粽子給你們吃,好不好?”
“粽子?好啊好啊!”弟弟妹妹歡呼,然後跑出去玩兒了。
剛把粽子放在鍋裏煮好,母親就回來了,她滿臉榮光,手裏提着一堆東西,她對穆雨說:“雨兒,看到沒有?我只是将放在鄉紳兒子身上的蠱蟲收回,他們就這麽千恩萬謝的。我也趁勢見識了大戶人家的生活,也沒有什麽,仍有個千災八難的,不順心的事也有,還不如咱們呢。”
她看一眼穆雨:“這半日你做什麽呢?”
穆雨下意識擋住那些粽子,搖搖頭:“沒做什麽。”弟弟興奮道:“姐姐說包粽子給我和妹妹吃!”
“包粽子?”母親聲音瞬間冷了起來,“誰讓你包的?那都是外面那些人的做法,你跟他們學什麽!正經事不做,跟你那沒用的爹一樣,淨學他們中原人,他整天悶在屋裏讀書,你倒包起粽子來了!”
“可是……”
母親豎起眉毛:“什麽可是!趕緊把那些粽子扔了!我從鎮上買了排骨和魚,晚上咱們吃這個。”
穆雨沒有聽母親的話扔掉粽子,而是偷偷藏了起來。她回到屋裏,父親剛好從房間裏出來,母親看到他,把一包錢袋扔在桌上,輕輕“哼”了一聲。
父親臉上微不可查地露出了一抹難堪。
待他出去後,母親低聲罵了句:“窩囊廢。”然後她對穆雨說:“距離你上次第一次出去‘讨飯’也過去兩個月了,準備得怎麽樣了?過幾天再去試試吧。”
穆雨道“……嗯。”
母親道:“另外,今日是端午,陽氣最盛,正是制蠱的好時候。”
穆雨:“我知道了。”
出家門五裏外,有一片茂密潮濕的雨林,制蠱用的毒蟲都從這樹林裏獲得。穆雨艱難地穿梭在林間,費力地捕捉毒蜂、蜈蚣還有蜥蜴。毒蜂是山上樹林間的毒菌經雨淋後腐爛而化成的巨峰,全身黑色,嘴很尖,穆雨每次捕捉,都會被蟄一身毒包,好幾天才會消下去。
帶着滿身的傷回到家裏,弟弟妹妹圍上來,被母親趕忙攔住:“別碰姐姐,姐姐身上有毒。”
穆雨忍痛坐下,母親瞧她一眼,道:“坐下幹嘛?還不趕緊去悶蠱,趁着太陽還沒落下。”
“……哦。”穆雨又咬牙站起來,轉身往屋外走,聽見母親在身後對弟弟妹妹說:“這幾天都別進姐姐房間知不知道?別傷着你們。”
穆雨垂了垂眼睫,一聲不吭地走了。
将千辛萬苦捉來的毒蜂、蜈蚣和蜥蜴均放在一個陶罐中,任其互相撕咬吞食,俟一物獨存者則以為蠱。把最後剩下的這個活物悶死,曬幹,外加毒菌、曼陀羅花等植物以及自己的頭發,研成粉末,制成蠱藥。穆雨悶的這個蠱最後存活下來的是毒蜂,便叫蜂蠱。她把蜂蠱貯存在一個大碗裏,平時放在自己的床頭底下,須在每個月的初九這天晚上,夜深人靜後,用一個盛米的竹筒插香在裏面,然後面對蠱蟲叩頭揖拜,并且微閉雙目,口念咒語:告訴你聽呀阿公,雙膝下跪向你拜,恭敬之心時時有,他日有難請相助。如是,反複念三次。月月如此,不得有誤,以示誠心。
放好碗,穆雨坐在床上,感覺臉上的毒包腫得更厲害了,火辣辣的。她望着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心內升起一股厭棄之感。
“姐姐。”妹妹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
穆雨擡起頭:“怎麽了?你進來說。”
妹妹晃晃小腦袋,小聲道:“姐姐,你上午包的粽子,還有嗎?我……我想吃。”
穆雨遲疑道:“沒有了……等什麽時候娘親不在,姐姐再偷偷包給你吃好不好?”
“好吧……”妹妹有些失望,然後怯怯地,“姐姐,你,疼嗎?”
“啊?”穆雨愣了一下,随後反應過來她指的是自己臉上的毒包,費力地扯了扯嘴角,“不疼,姐姐一點兒都不疼。”
妹妹小聲道:“姐姐,你今天下午出去做什麽了?你是不是又去了暮桦林?”她猶豫了一下,“為什麽你每次去那都會帶一身傷回來?”
“……”穆雨勉強笑了笑,“姐姐去做什麽,蕖兒你其實是知道的對嗎?”
“姐姐,你以後也會像娘親一樣,成為很厲害的巫師嗎?”
穆雨道:“你覺得娘親很厲害?”
妹妹有些心虛:“他們都這麽說。”
“你聽誰說的?”她冷笑,“不過都是些愚蠢之輩的曲解。蕖兒,你是相信那些人說的,還是相信我說的?”
穆蕖嗫嚅着說:“我……我相信你。”
穆雨微笑:“蕖兒乖。記得你今天說的話。”
夜深了。穆雨一把扯下床上的帳子,像是跟誰賭氣一樣,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感覺臉疼得想撞牆,身上也疼,她爬起來,找出白天瞞着母親藏起來的粽子,坐在桌邊,剝開,一口一口吃下去。粽子早已涼了,吃下肚去,胃裏像積了塊石頭,窗外無星無月,漆黑一片,眼淚毫無征兆地掉下來,穆雨不敢哭太大聲,只能小聲嗚咽,聽起來像困獸的悲鳴。
在附近的所有苗村裏,沒有人不知道穆雨,不光是因為她有一個被所有人奉為天神的巫師母親,和一個冷若冰霜整日只想着讀書考取功名的異類父親,更不是因為她有美麗的容貌,而是因為村鎮裏最優秀最出色的少年愛上了她。
其實現在穆雨都已經不大記得那個男孩的樣子了,她只記得他們家衰老的祠堂,還有那片灌木叢在初夏的清晨中散發出微微的苦味。
第二次出去讨飯,穆雨去了更遠一些的地方,荊湖北路的澧州,回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那個少年等在路口。
穆雨慢慢走過去,在他身邊站定。靜靜的,沒有言語。
少年說:“你回來了。”
穆雨說:“嗯。什麽事?”
少年笑了:“覺得好久沒見你了,想和你說說話。”
“……嗯。”穆雨不知道該說什麽,“回去說吧。”
兩人走在清晨的小道上,有提着菜籃子的小姑娘路過,卻只和少年打招呼,對穆雨置之不理。
穆雨沮喪道:“和你走在一起,他們永遠看不見我。”
少年笑道:“我看得見你就行了啊。”
“……森言。”穆雨看着他的笑容,其實很想說,就是因為你看得見我,他們才不會理我。
少年又道:“我昨天去你們家找你,你父親說你去‘讨飯’了,而且這是你第二次去了。為什麽你第一次去的時候沒有告訴我?”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穆雨忍着沒有說出這句話,她笑了一下,“又不是什麽大事兒。”
少年皺眉:“怎麽不叫大事兒?我不是說過,不想讓你養蠱嗎?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我……”
“生在苗村我們無法選擇,可是我們卻可以決定自己不按這個村子的方式生活。”少年抓住她的肩膀,“雨兒,你相信我,等我過了鄉試,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我帶你一起走。”
聽他又說起了這件事,穆雨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她說:“你別讓我對你抱太大期望。”
少年沒聽出她語氣中的清冷,堅定道:“等着吧,我一定會帶你一起離開這裏的。”
來到岔路口,兩人的家在不同方向,少年道:“去我家吃飯吧?”
穆雨道:“好。”
少年驚喜道:“你想吃什麽?”
穆雨說:“什麽都行。”
少年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但是他什麽都沒問。他們兩個人只要在一起,沉默永遠比說話的時候多,但是穆雨不知道少年喜歡的就是她的寧靜,比村子裏其他那些嬌媚又聒噪的女孩更讓他憐惜。
穆雨拖着一身的倦意,和灰白色的黎明走在一起,然後在路的盡頭撞上朝霞的紅豔。她不由自主想起到澧州“讨飯”時,遇到了一個聲音很好聽的紅衣少年,男孩很少有穿紅色衣衫的,但他就是能将那身寬袖束腰的紅衣穿出溫柔又安靜的感覺。當時是黃昏,她獨自站在橋頭,澧州的街市繁華而喧嚣,那紅衣少年背着古琴站立在橋上,穆雨看見他,突然覺得這次來澧州,盡管疲倦,卻是值得的。
他們短短交談了幾句,少年還給她彈了首曲子。他們分別時,穆雨只知道他叫昭漱,他說若是有緣,定會再見。
從森言家回來,還沒進家門,就聽見了母親尖銳刻薄的聲音。
“你現在才知道擔心她?你早幹嘛去了?成天就知道看那些沒用的書!”
父親說:“雨兒是我的女兒,我當然會擔心她。我看的書也不是沒用的書。”
母親譏笑道:“那你到給我說說,你讀那些書有什麽用?給咱們家賺着錢了嗎?這些年不都是我為這個家奔波操勞?”
父親依然平靜道:“你用的是歪門邪道。”
“呵。”母親輕笑一聲,“歪門邪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用這歪門邪道讓你生不如死?你走的是正道,也沒見你做出什麽成就來啊。”
“你不用激怒我。等着吧,最遲今年秋天,我一定會金榜題名的。”
母親好笑道:“好啊,我等着。”
裏面沒了聲音,穆雨才進去,父親看到她,沒表現出什麽特別的情緒,看了她一會兒就進屋了。母親沖他的背影啐了口唾沫,然後對穆雨說:“怎麽才回來?這回讨到了嗎?”
穆雨說:“讨到了。”
“進去吧。”
穆雨躺到床上,一閉上眼,腦子裏全是那個紅衣少年的樣子。她對于父母無意義的争吵一點興趣都沒有,連詢問的心思都沒有。
想休息一下卻睡不着,她起身來到院子,對母親說了聲“我出去一下”便跑了出來。
來到山澗處,聽到潺潺的流水聲,還有隐隐約約的腳步聲。穆雨回頭,十幾個女孩子正慢慢向她靠近。
為首的那個女孩子露出一抹殘忍的笑,立刻有兩個女孩上前按住她。穆雨有一點害怕,她不記得哪裏有得罪過她們。
“給我打。”
那些女孩都比穆雨大,又仗着人多勢衆,把她硬生生拖到一片灌木叢裏,倒刺劃得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兩個人按着她,一個人使勁揪着她的頭發往後扯,然後按着她的頭往灌木上撞。穆雨頭昏眼花,什麽都看不清,最後一個女孩子順理成章地在她臉上左右開弓地扇耳光。
記不清被扇了多少下,穆雨臉上全是血,眼睛腫得合都合不上。
為首的女孩子走到她面前,蹲下來,揪着她的頭發強迫她擡頭,輕如耳語地問:“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打你?因為你太騷了,讓人很看不慣。”
另一個女孩子憤恨道:“真不知道穆森言看中了你一點。”
于是穆雨知道了,這些人都是森言的仰慕者。
穆雨心裏突然湧上來一股深深的無助,面前的女孩子盯着她的眼睛,道:“穆森嚴沒眼光也就算了,你這個小賤人居然還看不上他。你有什麽資格?”
“跟她廢話什麽?接着打啊。”
那女孩子笑了一下,趁穆雨精神上毫無防備的時候,對準她的肚子狠狠踹了下去。一下,兩下,三下……有節奏,有平仄,似乎還押上了韻。
穆雨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了,天地都颠倒了過來。然後,她的眼神突然凝固了,所有人都聽見了一聲輕微的“咔嚓”聲,就像是一個人突然扯斷了一根琴弦。
穆雨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聲名狼藉的。她在家裏躺了一個多月,再出門的時候,發現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可憐中還帶着嫌棄。
原來那些欺淩她的女孩子們散播謠言,說穆雨那個小賤人不知廉恥,平時勾引穆森言還不夠,竟然還與其他男子在灌木叢中偷情,給人家妻子發現,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不明真相的人們紛紛感嘆:“真是世風日下啊……”連穆森言看見她都不如以前親近自然了。穆雨也不想去追問他相不相信自己,年少時的感情從來都是脆弱的。
母親憤怒地跟那些人理論,父親一氣之下帶着穆雨離開了苗村。那時臨近秋闱,到處都是進京趕考的人。
再然後,就是那場震驚整個京城的會考洩題案,父親很不幸地成為了最直接的受害者。那段日子過得很快,很痛苦,父親整日借酒澆愁,他前幾年屢考不中,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充足的信心和準備,結果就這麽荒謬地毀于一旦。
穆雨勸他回家,他搖搖頭說沒臉回去。她自己也不想回去,不想面對尖酸刻薄的母親和愚昧無知的村民,可又不知道能去哪裏。于是,她又遇見了昭漱,那個紅衣少年。
穆雨首先沖他露出了一抹笑容:“小琴師。”
少年看見她也很驚喜:“穆雨?是你啊。啊,叫我昭漱就好。”
穆雨道:“你怎麽在這裏?”
昭漱道:“我是來趕考的。”
“……啊?”穆雨愣了一下,“對不……”
昭漱笑着擺擺手:“沒事兒,以後有的是機會,我還年輕。”
“……是嗎?”穆雨猶豫了一下,“你還年輕,可我父親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昭漱看着她,問:“你父親也是來參加科考的嗎?”
穆雨便把這些日子以來的事都告訴了他,昭漱越聽越氣憤,他拍了拍穆雨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別太傷心了,這世間到處都是不公平,看開了就好。”
穆雨嘆了口氣:“我能看開,可我父親不行,他這次受了很大的打擊。”
“那怎麽辦啊……”昭漱苦惱地晃了晃腦袋,然後他突然笑了,“不然這樣吧。我聽說這次洩露考題的主考官叫林沐,卻是個只比我大一兩歲的少年,咱們偷偷把他綁了,給你父親解氣如何?”
穆雨“噗嗤”一聲笑出來,“那個林沐是個少年,咱們就不是了嗎?連人家住哪裏,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怎麽綁啊?”
“你終于笑了。”昭漱把背上所負古琴拿下來,放在橋頭上,“我最近又新學了一首曲子,我彈給你聽好不好?”穆雨道:“好。”
橋兩岸是依依的楊柳,下面河道裏撐蒿而過的船家,聽見他的琴聲也停住了,凝神細聽。
穆雨陶醉地聽着,想起了小時祖母還在時,曾教過她用箜篌彈奏一首燕樂《龍池樂》。
一曲奏完,穆雨道:“真好聽。”
昭漱笑道:“其實樂曲很能撫慰人心的,你也可以學學。”
“嗯。”
“好了。穆雨,”他重新把古琴負回背上,“我還有事,得走了。”
“……哦。”穆雨看着他轉身,突然叫他,“昭漱。”
“啊?”
穆雨道:“你把你的姓告訴我好不好?我想知道你全部的名字。”
昭漱愣了一下,“我的姓?……好吧,我姓桑。”
穆雨反複念了幾遍:“桑,桑昭漱。”
“桑?你說他姓桑?”林月野突然道。
“嗯。”穆雨臉上還有一絲懷念,“怎麽,這姓很稀奇嗎?”
林月野還不相信:“是個樂師?”
“對啊。”
“……”
看來白天的時候穆雨沒認出來桑钰樂師。
林月野感覺有點淡定不能,想象一下剛才穆雨描述的,桑钰樂師少年時期那溫柔和煦的模樣,再想想現在他那清冷不可侵犯的樣子……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穆雨接着道:“後來的事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一個孤身女孩在京城,肯定是會被欺淩的。她和父親相依為命,父親被打擊得失去了鬥志,一病不起,沒兩年就過世了。
穆雨聽昭漱的話,真的去學樂藝了,她拜入汴京一家樂坊內,虛心求教,想着以後再見到他的話,也可以彈一首給他聽聽。
後來就是兵荒馬亂的金兵南侵。她跟着人們開始逃亡,來到揚州,已經是七年之後的事了。
落魄異地,最常見的遭遇就是堕入紅塵,穆雨作為一個容貌美麗又身兼才藝的女子自然也不能逃過此劫。
她在這彤雲樓已經五年了,距離上次遇見昭漱,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二年。
他們卻再也沒有相遇過。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穆雨姑娘也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