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又有奇遇

午飯後,孩子們排排躺在長塌上睡午覺。林月野雇了一輛馬車,抱臂等在門口。

桑钰收拾好跨出大門,幾步走到他面前,道:“進城?”

林月野點頭:“嗯。買完就回來,用不了多長時間。”

“好。”

桑钰掀開簾子上車,林月野牽過缰繩,坐上了車轅。

林月野道:“桑钰樂師,君子六藝,是不是獨有‘禦’你不會?”

桑钰在車裏道:“‘射’也不通。”

林月野道:“怪不得駕車的馬兒你都馴服不了”說完他摸了摸前面馬兒的肚子,馬兒溫順地像只兔子,還用尾巴上的鬃毛蹭了蹭他。

桑钰忍不住道:“為什麽它這麽親近你?”

林月野仔細看了看,了然:“可能是因為它是一匹母馬。”

桑钰“唰”地放下了簾子。

扔出一枚銅板,桑钰悶悶道:“車夫,趕車。”

馬車晃晃悠悠向北,一路行得平穩。不到半個時辰,到了城中最繁華的街市。

初冬日光稀薄,午後倦懶,長長的街道上并沒有多少人。

兩人走進兵器鋪子,老板娘立刻過來招呼,吩咐小夥計看茶。

“哎呦,兩位公子看劍哪?”

Advertisement

林月野晃悠悠踱進來,目光在鋪子內掃視一圈,笑道:“不用太好的,拿兩把普通的來我們看看。”

“好嘞。公子您等着。”

此間鋪子共有兩層,一樓大堂零散放着幾張小桌椅,略備幾壺清茶;二樓則是真正刀劍滿牆的兵器閣。

若有端架子的富貴公子,出行往往前呼後擁,到任何地方都要裝腔作勢一番,自然是不屑于親自上二樓挑選的,進來便在大堂裏坐下,必得店家将兵器呈上來供他看賞選擇。

大多數人還是上兵器閣參觀挑選,又極易遇見志同道合之人,結交三兩好友。

所以一樓與二樓,同屬一間,卻是兩種氛圍。

林月野不上二樓,原因無他,純粹是他懶怠動彈,無意挑選。

擇了個靠窗的小桌子坐下來,林月野道:“真正

的劍客挑選佩劍,都是尋著名的鑄劍師為自己鑄造一把,往往耗費好幾個月的時間。不過這種劍一般都會跟随其主一生,主存劍在,主隕劍落。”

桑钰道:“那你的劍呢?”

林月野笑了笑:“我的劍跟了我七八年了,不是什麽多有名的兵器,不過也有感情了。所以我一定得回去向穆雨那女人讨回來。還有我的簫。”

桑钰:“我的琴。”

林月野看他一眼:“你的琴是什麽珍貴的古物嗎?你如此看重它。”

桑钰低了眼眸:“并不是古物……”

林月野道:“我的簫也很普通,只是因為……”

桑钰擡起頭來。

兩人異口同聲:“……因為是故人所贈。”

林月野:“……”

桑钰眼睫顫了顫,端起茶杯喝茶。

老板娘适時地下來,捧着兩柄劍。

林月野心中甚不自在,只粗略看了兩眼,連劍鞘都沒拔,挑了一把看起來較為順眼的,道:“就它了。”

付了錢,拉着桑钰就出去了。

上了馬車,林月野将劍扔給桑钰讓他拿着,道:“回去?”

桑钰把劍規規矩矩放好,想了想:“尚早。孩子們午睡未醒。”

林月野道:“那去別的地方逛逛?”

桑钰道:“也可。”

兩人駕車來到郊野。微風寒涼,清澈的河水淙淙流向遠方,兩岸草地一片枯黃。

河邊一方半淹半露的岩石上,一個身着青色襖裙的少女斜坐其上,手拈野花,雙足懸在半空蕩來蕩去。

林月野與桑钰站在長河邊,遠處一個漁夫收起漁網,十數尾鮮魚在網中活蹦亂跳。林月野伸了個懶腰,“至自然之地,遇清新淡雅之美,始覺胸次高曠。”

桑钰道:“我想彈琴。”

“……”林月野無奈笑道,“好好好,你不要着急嘛。你的琴我一定會幫你讨回來的。”

桑钰難得執拗了一回:“我現在就想彈。”

林月野道:“你可以唱歌。”

桑钰不理他了。

這時,從遠處山巒走來一個老人,步履蹒跚,走近了,看得出他神色很疲憊。

經過他們身邊時,這老人踉跄了一下,林月野連忙扶了他一把,老人感激得看他一眼,林月野道:“老人家慢着點兒。”

桑钰恭敬道:“鄭老先生。”

老人看見他,慈祥地笑笑:“是昭漱啊。”

林月野看了看桑钰,這是林月野第二次從別人嘴裏聽到桑钰的名字,不知為何心頭禁不住一軟,笑道:“桑钰樂師,你認識這位老人家?”

桑钰道:“鄭六公鄭老先生是書院前代掌祠。”

林月野道:“掌祠?”連忙行禮,“晚輩唐突了。”

鄭六公擺擺手:“無妨無妨。”

掌祠是書院裏司掌祭祀活動的職事,都是請通曉禮樂的人來擔任,雖不從事教書,但比夫子還讓人尊敬。

桑钰道:“鄭先生,您從何處來?”

鄭六公道:“受人所托,到外鎮去主持一場喪儀。”

桑钰道:“喪儀不都是由族長主持嗎?怎麽反倒請了您這麽一個外鄉人呢?”

鄭六公道:“歷來都是這樣沒錯,只是他們家去世的就是族長的女兒,族長悲痛欲絕,故而請了我幫忙。”捋了捋胡須,“說起他們家那小女子啊,真是可惜。才十七歲,與當地另一望族的公子定了親,只是還沒嫁過去未婚夫就死了,年紀輕輕成了寡婦。”

林月野聽着很新鮮:“既然是未婚夫死了,為何您卻是給那小寡婦主持喪儀呢?”

鄭六公嘆道:“說來這又是一件奇事。那小女子聽聞未婚夫死了,傷心過度,好容易被父母勸住,便發誓不再另嫁。沒想到守寡不到一年,就有人來提親,提了三次,那小女子不堪受辱便懸梁自盡了。”

“……”

林月野不勝唏噓,很為那小女子惋惜。

鄭六公繼續道:“寡婦自盡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但貴就貴在這小女子的貞烈,為亡夫矢志守節。他們族中商議,請先生寫了篇文賦,一級一級呈報上去,到了禮部,朝廷便旌表了貞節牌坊。”

“貞節牌坊?”林月野道,“倒是意料之外。”

鄭六公道:“誰說不是呢?還沒從喪女之痛中緩過來,就要準備建造牌坊了。”

桑钰道:“您下午還過去嗎?”

鄭六公道:“去。停靈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才是第十三天,可憐我這副老骨頭,還得來回奔波。”

桑钰道:“若不介意,我們可以用馬車送您過去。”然後他看了林月野一眼。

林月野笑着點頭:“是啊。這樣快些,也省得您勞累。”

鄭六公揮揮手:“那可真是勞煩了。”

林月野:“舉手之勞。”

林月野在前面駕車,聽到西門樂師和鄭六公在馬車裏面說話,鄭六公問:“素來見你都是獨自一人,今日倒是第一次與人同行,此人是誰,竟能得你青睐?”

林月野心道:怎麽我和他熟識竟是如此了不起的事嗎?

桑钰道:“書院裏新近請來的客卿,為人曠朗恣意,頗有些學識,可結為一知己。”

鄭六公道:“知己?”

桑钰道:“知己。”

林月野:知己……

他心中微微一跳,突然揚起馬鞭,狂飙疾馳。

車身搖晃得厲害,桑钰:“……”又發什麽瘋?

馬車行到一座橋上,有三兩婦人聚作一處,閑話家常。馬車隆隆飛奔而來,馬兒被林月野鞭策得發了性,只顧昂首狂奔,一時竟停不下來。人群如潮水般向兩邊退去,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站在橋中間,來不及避開,林月野看見他,急忙扯住缰繩,使勁往回拽。

馬兒狂嘯一聲,前蹄揚起,在小夥子面前堪堪剎住,馬車也跟着歪斜,鄭六公依然穩穩當當坐在裏面,桑钰卻身子一歪,後腦勺“嘭”得一聲撞在車身上。

馬車停下來後,小夥子趕緊退避到一邊,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

林月野傾身摸了摸馬兒的鬃毛,讓它溫順下來,桑钰掀開簾子,道:“你能不能冷靜一點?”

林月野道:“我沒有不冷靜啊,我就是駕車駕得快了些。”

鄭六公從馬車上下來,林月野側身扶住他,也跟着下來,鄭六公笑道:“禦術學的不錯。”

林月野高興道:“前輩過獎了。”他轉頭朝桑钰眨了眨眼,桑钰摸摸頭,不理他,又坐回車裏去了。

鄭六公含笑拍拍他的肩膀,走到剛才那個差點被撞到小夥子面前,道:“小仙班,吓着沒有?”

小仙班搖搖頭:“還好還好。”

鄭六公道:“你師傅讓我回來找你過去給他幫忙,他在那邊連個幫手都沒有。”

原來這年輕小夥子是個墓碑石匠,衆人都叫他小仙班,他師傅是牌坊石匠,正在那為死去的小寡婦督建牌坊。

小仙班道:“好的,我這就跟您一塊過去。”

于是,馬車又多坐了一個人。林月野駕車依然駕得飛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