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地牢探望

林月野一下子驚起。

又被疼痛壓了下去,趴在草垛上咬牙抽冷氣。

江語霖忙蹲下來,想安撫他,手又不想知道放哪裏,只得道:“不是沒有審完嗎,為什麽會打得這麽重?”

林月野道:“這是為我行刺譚華的罪。打了四十大板,差點兒沒要了我的命。”

桑钰遠遠看着,面色仍是發白,眼底下一片淡淡的烏青,他本來就清瘦,受了傷後腰身更顯纖細。

林月野道:“你們怎麽進來的?”

江語霖道:“是老師,他去找那個譚大人,然後他們就答應讓我們進來了。”

林月野道:“你跟譚華說什麽了?”

桑钰道:“沒什麽。他們說什麽時候公審了嗎?”

林月野道:“沒說。看情況吧。愛怎麽審就怎麽審,不過是要治我的罪罷了,我還怕他們不成?”

桑钰抿了抿嘴唇,江語霖急切道:“林沐哥哥,你當真是畏罪潛逃的罪犯嗎?老師告訴我,可是我始終不太相信。”

林月野道:“是,就是我。你害怕嗎?”

江語霖愣了愣,然後又笑道:“不,不怕。老師都不怕你,還跟你成為了知交好友,我身為老師的學生,自然也不會怕。而且,你一點兒都不像啊!”

林月野道:“像不像的,難道你還能憑借一個人的相貌去判斷他是好人壞人嗎?不過你說我不像,我也确實不是。”

江語霖道:“真的?那先生你跟他們說清楚啊,讓譚大人趕緊把你放了。”

林月野道:“譚華?哼,他巴不得我早點死吧,跟他說有個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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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钰道:“譚華到底跟你有什麽仇,他非要如此針對你?”

林月野道:“我跟他不是同門師兄弟嗎,當年我獲罪入獄後,我們書院的名聲就大不如前了。俞遲老先生你知道吧?他是我老師,他後來為我翻案,自己甘願伏誅赴死,一院尊首成了罪犯……”下身傷處太疼,他不得不停下來喘了幾口氣,才繼續說道,“……書院慢慢頹敗,院中學子四散各地。譚華說他們走到哪裏都會被唾棄,仕途受阻,生活舉步維艱。”

桑钰:“原來是這樣……”

林月野道:“我不知道他們當年受了多少苦,但是依據他恨我的程度,恐怕遠遠不是我能想象的。”

江語霖氣氛道:“可這也不能都怪罪到先生你頭上啊!不是說你是為自己老師頂罪的嗎?再說了都已經過了那麽長時間了,林沐哥哥你怎麽會有這麽記仇的師弟啊!”

林月野道:“誰告訴你我是替老師頂罪的?”

江語霖低下頭:“我……”

林月野看向桑钰:“你說的?”

桑钰道:“你曾經告訴過我。”

林月野确定他沒有對桑钰說過,也可能是他無意間提及過一兩句被桑钰記住了,不論怎樣,他也懶得計較了,反正桑钰知道了也不會害自己。

林月野道:“現在問題是,刑部的尚書大人發現我當年詐死欺騙朝廷,要審查追究我的欺君罔上之罪。這可難逃脫了。”

江語霖道:“為什麽?”林月野剛要回答,桑钰先他一步道:“因為咱們現在的當朝聖上最是個多疑多思的人,經歷過靖康之恥,聖上總是誠惶誠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臣民欺騙他,不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這會讓聖上産生一種江山随時可能會失去的感覺。”

江語霖道:“那怎麽辦?”

林月野道:“急什麽,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也只能忍着。”

“就只是忍着,什麽也不做?”

“不然能做什麽呢?”

江語霖喪氣地垂下頭,然後又擡眼,剛想說什麽,突然從旁邊的牢房裏傳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

桑钰側過身看了看,道:“那是誰?”

林月野道:“一個瘋子。不要理他。”

那個老刑犯聽到他們說話,禁不住笑道:“幾位小公子挺看得開啊。比小老兒我好多了。”

桑钰不知道他是誰,但是聽見這話還是忍不住道:“那是因為我們內心坦蕩,沒有什麽值得害怕的事。”

老刑犯大聲道:“小夥子話不要說得太滿,地牢這個地方沒有人會關心你坦蕩不坦蕩。我剛才聽見你們說,那個被打得不能動的公子是替人頂罪,我看啊,這是證實不了的。”

林月野道:“我怎麽樣關你什麽事?不勞您老人家費心。”

老刑犯道:“年輕人脾氣不要太沖,你遇到的每一個人可能以後都會幫到你。”

林月野道:“這話我信,不過你我不信。你自己陷入牢獄之災自身難保,怎麽能幫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罷了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陣癫狂無狀的大笑,鎖鏈拖動的聲音,漸漸沒了動靜。

江語霖道:“好怪的一個人。”

林月野道:“我就說他是個瘋子,理他作甚。剛才咱們說到哪兒了?哦,忍耐是吧,對,人生在世,不管你願不願意,總得忍。”

江語霖道:“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辦法。”

林月野道:“等你長大了,你也會學會忍耐。”

江語霖看着他,突然倉促地一笑:“為什麽我母親就沒有忍?”

林月野愣了一下。

他扯出一個傷心的笑容:“父親死了,一個只有我和她的世界就那麽難以忍受嗎?她寧願逃走也不願意和我一起生活。她也是大人,為什麽沒有學會忍受?”

“語霖。”林月野收斂起了玩笑神情,“你母親只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沒有考慮到後果而已。你不能因為她的錯誤而否定她對你的感情,知道嗎?”

江語霖無奈地笑笑:“……嗯。”

“對了。”林月野突然想起來,“你和桑钰來看我,晚英呢?你們把他一個人扔在書院了?”

江語霖沉默了一下,道:“地牢最多只允許兩個人看望。”他朝外面看看,“……也快到時間了。”

桑钰道:“語霖,你先出去。”

江語霖:“啊?”

桑钰道:“我和你林沐哥哥單獨說幾句話。”

“哦,好。”

江語霖站起身來,朝林月野彎了彎腰,然後乖乖出去了。

牢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桑钰從進來就一直站在門口,江語霖出去之後,他終于動了動,慢慢走到林月野面前,蹲下來,眼睛緊緊盯着林月野的臉。

他伸出手,想摸一下林月野的傷處,可是那上面滿是血漬,他實在無從下手。

林月野勉強笑道:“沒事兒,不疼。你不要擔心。”

桑钰道:“為何打得這麽重。”

林月野嘆道:“那些獄卒只管奉命行刑,哪裏會注意輕重。不過沒有傷着筋骨,真的。”

桑钰看他這樣,心裏揪成了一團,酸澀心疼,無法言說。林月野也不轉移視線,眼睛直直和他對視,半晌,他道:“你的傷有沒有好一點兒?”

桑钰道:“……好些了”

林月野道:“我怎麽看你臉色還是不好,在書院好好養傷,做什麽又來看我。”

桑钰道:“你都這樣了還說我。”

林月野勉強把胳膊擡起來,探出去碰了碰他的手,桑钰沒有躲閃,林月野便握住了,溫聲道:“我這都是皮外傷,又沒有傷筋動骨,你剛從鬼門關回來,不要整天勞心費力,把語霖和晚英照顧好就行,不用擔心我。”

桑钰道:“我……”

小獄卒這時跑了過來,在外面催促道:“先生,提刑司大人讓我來說一聲,時間到了,請先生盡快,不要讓大人為難。”

桑钰:“……”

林月野道:“好。”

桑钰頓了一下,也不扭捏,斂起衣擺就站了起來,對小獄卒道:“知道了。”

然後他低頭望着林月野,林月野笑了笑,道:“走吧。”

桑钰輕輕點了點頭,不再多看一眼,轉身随小獄卒出去了。

等到看不見他身影了,林月野才緩緩松了口氣,把壓在身子底下的手掏出來,松開緊緊攥着的拳頭,手心被壓出了一道深深的紅痕。

桑钰出了門,小獄卒首先跑出去複命了,他一步一步走得緩慢,步子虛浮,腹部的衣襟隐約有血跡滲透出來,不過他穿着紅衣,不易發現。路過那個老刑犯的牢房時,他停了一下,轉頭瞥向裏面那個人。

老刑犯低垂着腦袋,整個臉都被發須遮擋住。身上的囚衣破爛髒污,印着的“囚”字也剝落殘缺,看不出完整的字形了。他正癱坐在地上,聽到動靜,擡起了頭,将渾濁的目光看過來。

桑钰忍住身體的不适,走到他的牢房門前,隔着道道木欄,道:“老人家。”

老刑犯眼神轉了一下。

桑钰淡淡道:“你剛才說,能幫到他,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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