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在等你

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林月野不顧傷重疼痛,站起來一步一步挪到譚華身邊,咬牙道:“怎麽回事?”

桑钰道:“那天我和語霖去地牢看你,譚華趁我們不在,帶走了晚英。”

“……”

已經過去十天了。林月野看見江語霖一臉掩飾不了的憤怒,立刻就信了,随即跪下沖江裴道:“江大人,譚大人他私自拘禁草民的學生,草民懇請大人立即派人搜查。”

江裴神情不耐,也不管江語霖擅自闖進來了,轉頭問譚華道:“譚大人,可有此事?”

譚華道:“是。”

江裴氣憤地朝他扔了個板子:“你還嫌罪不夠多是不是?私自拘禁,本官現在就可以治你的罪!”

譚華平靜道:“治吧。”

桑钰道:“譚大人是怕草民揭發他,所以拘禁了草民的學生威脅我。”

“你……”江裴瞪着譚華,李聚道:“大人,還是先救人要緊。”

“哦對。”江裴感覺已經被氣糊塗了,趕緊吩咐左右,“來人,給我去譚大人府邸搜查,查出人來即刻向本官禀報!”

“是!”

·

江語霖跟着官兵在譚華的府邸裏找人。

從刑部出來,林月野有傷行動不便只能先回書院,桑钰則被叫去大理寺錄口供,他誰都沒有告訴就跟過來了。

搜查過後可能就要封府了,沒有人有空管他,一群官兵聲勢浩大地闖進去,府中院子裏到處都是奔走哭逃的下人,雜亂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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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在各個房間裏,江語霖翻箱倒櫃地找,卻不見絲毫人影,外面官兵也在匆忙搜查,腳步聲呼喝聲連成一片,喧嘩不已。

他暴躁地踹了一腳身邊的桌櫃,想起當年尋找母親的情景,那時也是這樣的慌急憤怒,眼前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阻礙,恨不能一把掀了才好。

只是當時他沒有找到母親,後來就遇到了晚英,晚英在一定程度上代替母親拯救了他,如果這回找不到晚英……

那就沒有什麽能代替晚英了。

想到這,他的心突然懸空了一下,正在此時,旁邊的櫃子突然動了動。

“……”

他警惕起來,看了看四周,擡腳慢慢走到櫃子旁邊,伸出手,停在半空中頓了一下,那一瞬間他心中莫名有了一種預感,如果他推開這扇門,有什麽東西就會改變了。

然後,門被打開。裏面是一個隐秘的狹小的密室。

晚英失魂落魄,在裏面縮成一團。

陽光毫無遮擋地湧進來,他靜靜擡眼,感覺到面前有人,立刻掙紮起來。

江語霖沒有一絲猶豫立刻上前抱住了他。晚英在他懷裏拼命搖頭:“不……不要!不要抓我……”

江語霖緊緊箍住他,在他耳邊沉聲道:“別怕。別怕別怕別怕,是我,晚英……沒事了……”

他說:“是我。”

這聲音仿佛穿透時光傳到了晚英的耳朵裏,他呆滞地望着他,神情從恐懼到不可置信再到希望乍現,漫長得幾乎讓人心痛。最後,兩滴溫熱的水珠滴在江語霖的手背上。

晚英道:“……江寧哥哥。”

“……”

他不知道江語霖等他的這聲“江寧哥哥”等了多久。

……真的太久太久了。

江語霖伸手輕輕擦他的眼角,然後緊緊地摟着他的腰,仔細想想,他好像從沒見過晚英的眼淚。

随後是外面一陣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門被粗暴地推開,幾個官兵急匆匆闖進來,看到裏面擁抱着的兩個人愣了一下,遲疑一會兒,然後又匆匆跑出去,沖外面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

數天後,松凝書院。林月野的客房。

桑钰走進來,道:“好點兒了嗎?”

林月野正站在窗前擦他的劍,擦得锃光瓦亮看起來好像還要耍兩下,聽到桑钰進來,立馬“嗖”地一聲蹿到榻上,虛弱道:“沒有。”

桑钰:“……”

林月野眨眨眼:“小钰,我身下還是好疼,你親親我,你親我我就不疼了。”

桑钰道:“……疼死你算了。”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林月野收斂起輕佻神情,正色道,“我這幾天忘了問你,譚華如何了,大理寺給他治了個什麽罪?”

桑钰道:“冒名頂替,欺君罔上,誣陷良民,拘禁人口,數罪并罰。因為春日臨近,斬刑改判流刑,被發配至雁門關,後天啓程。”

林月野道:“好多罪,好慘啊。”

桑钰道:“你是不是在幸災樂禍。”

林月野道:“沒有啊,我是感同身受。”

桑钰想起他當年也被發配過,黃塵古道不知受了多少苦役,雖然他從未提起過,但是個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林月野看他神情,知道他是想多了,便笑道:“說起來,你是怎麽想到找那個老刑犯幫我作證的,我好像從沒跟你說過我當年是給我老師替罪。”

桑钰道:“你以前跟我說過。”

林月野道:“以前?哦哦對了,你不是說如果我這回平安回來,你就把所有事都告訴我嗎?”他笑眯眯看着桑钰,“該兌現承諾了吧?”

桑钰看他突然一臉淫|蕩的笑容然後就不想說了,他道:“……你讓我醞釀一下。”

林月野:“醞釀多久?”

桑钰道:“讓我想想從哪兒說起。”

林月野:“啧。”

“……”

桑钰冷漠道:“你閉嘴。我走了。”

林月野道:“你去哪兒?”

桑钰道:“上課。”

客卿可以給學子們講課,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再加上這次林月野陷入官司又能全身而退,還把一個翰林學士拉下了馬,松凝書院的山長不敢怠慢他們,桑钰雖只是樂師但山長還是答應了讓他代替林月野講學。

桑钰出去後,林月野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下來,暗搓搓盤算了一下如何讓桑钰回來後全都招供出來,然後打算去找江語霖玩玩兒。那孩子自從那天之後就整天見不到人影兒了,不是上課溫書就是上藏書樓抄書,饒是如此卻還是神采奕奕的,今天早上偶然遇見,他只顧跟自己打招呼差點兒一頭撞到牆上。

是不是複習功課太累了?林月野深深憂慮,真怕這樣下去他會瘋掉。

想着就要推門出去,這時卻從外面走進一個人來。

鋤月道:“林哥哥。”

林月野道:“是你啊,有什麽事嗎?”

鋤月道:“林哥哥,你好了嗎?”

林月野感動道:“早就好了,勞你一天三趟過來看我。”

鋤月道:“我有事跟你說。”

林月野道:“什麽事?還挺嚴肅的。來,坐下說。”

鋤月被拉過去在桌邊坐下,林月野給她倒了杯茶,自己也舉起一杯茶來喝。

喝了半晌,鋤月還沒有開口的意思,林月野試探着問道:“怎麽了,被先生責罵了?”

鋤月整了整衣襟,嚴肅道:“林哥哥。”

林月野也不由自主跟着正經起來:“嗯。”

鋤月道:“我被拒絕了。”

林月野:“幹什麽被拒絕了?”

鋤月:“表白。”

林月野:“……”

林月野道:“你幹嘛?!”

鋤月苦惱地揪着衣角:“他不回答我。”

“咳那個,”林月野默默放下了杯子,“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鋤月道:“十五了。”

林月野道:“你看啊,你今年十五,你哥哥我今年都二十八了,我都還沒有娶親你急什麽?”

鋤月道:“那是因為沒有人喜歡你。我有,他每天都跟我一起吃飯,還幫我溫習功課……”

林月野:“……”

什麽叫沒有人喜歡我?會不會說話?

他抹了把臉,面無表情道:“既然他對你那麽好,那為什麽又會拒絕你呢?”

鋤月道:“我覺得他是因為害羞。他不好意思跟我說。”

林月野:“哦。”

鋤月道:“我明天還要去找他,順便讓晚英給我做些糕點,我給他送去,就說是我做的,看他吃不吃。”

林月野:“……祝你成功。”

鋤月看向他:“林哥哥,你明天來給我們講課嗎?你都好了。”

林月野道:“去啊。怎麽,桑钰樂師講得不好嗎?”

鋤月道:“好,怎麽會不好。只是他一來,所有學生就都盯着他看,桑钰哥哥就會不好意思,她們争着問他問題跟他說話,看起來很好學,其實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以為我不知道?”

林月野哈哈大笑:“看來你桑钰哥哥很受歡迎啊。”

鋤月道:“你放心林哥哥,有我在,不會讓她們靠近桑钰哥哥的。”

林月野嗆了一下:“我放心什麽?”

鋤月信誓旦旦:“你放心好了。”

·

譚華從天牢出發流徙至雁門關是在那天的清晨時分,街道上人跡罕至,初春的早晨還有些微微的涼意。

這樣也好,若是趕在游人如織的晌午時分,聽見周圍人的嘲諷與譏笑,他估計會發瘋。雖然淩晨出發精神疲倦,但總還是能保住他最後一絲尊嚴。

城門大開,守衛打着哈欠,看到那邊兩個衙役押解着一個披伽帶鎖的囚犯,連呼帶喝地朝這邊走來。

此情此景他們早已司空見慣,不論是從地牢裏出來的平民百姓,還是從天牢裏出來的大老爺,一旦帶上水火棍,走上流徙之地,他就是最底層的人,連城門邊兒上的巡防都可以随意欺負嘲笑他們幾句。

故而當譚華接近城門時,一群當班的官兵呼啦一下圍過來,好奇地盯着他看,譚華低着腦袋不想讓他們碰到自己,沉默地往旁邊閃避。

一個官兵揪着他的囚服道:“躲!還以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大人嗎?啊?平時看你們高高在上的,現在湊近了看,不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兒!”

另一個人擡腳踹了他一下,譚華不由自主趔趄一步,那官兵道:“哈!腰板還沒我挺直呢!”

有擋在外圍擠不進去的,拼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曾經風華正茂的翰林學士究竟長什麽樣,甚至還有人伸手要把譚華面前的亂發撥開看個清楚。

負責押解的兩個衙役看鬧得差不多了,便走上前來,把這些人斥退,道:“行了行了,別看了啊,該出發了。”

一個官兵道:“再看會兒嘛!平時多是咱苦難的老百姓,走過去了咱們還唏噓幾聲。今天難得見着個落難的老爺,那還不得多看會兒!是不是啊兄弟們!”

身後一群人跟着起哄附和:“對啊!哈哈哈哈哈哈!!”

衙役道:“有什麽好看的!耽誤了時辰你們負責?”

那人道:“耽誤什麽時辰,現在一個人也沒有,急什麽!”

衙役道:“這也是人,等什麽時候我們押只鬼來,再給你們好好大飽眼福。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哥兒幾個等着你們押鬼來的那天!啊!哈哈哈!”

“滾蛋!”

衙役笑鬧着将譚華驅使走開,在這過程中,譚華始終垂首一言不發,整張臉掩于須發之後,不知道在想什麽。

出了城門,外面是一條平坦的道路,譚華在牢獄中受了刑,走起來有些颠簸,兩個衙役敲打着催促他快走,踉跄了幾步,突然停住,好像預感到了什麽,扭頭往身後看去。

一匹快馬疾馳而來,三人欲往旁邊閃開,那馬奔到近前時卻猛然勒住,停在他們兩米遠的地方。

兩個人從馬背上下來,走到衙役面前,遞給他一個小荷包,笑道:“麻煩通融通融,讓我們和犯人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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