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幡然悔悟
林月野在松凝書院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問遍了書院裏所有人,沒有一個知道桑钰去了哪裏,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偌大一個書院,一個活生生的人居然消失得悄無聲息,林月野氣得想把整個書院都給掀了。
可是偏偏最近又要公布院試結果了,除了江語霖,松凝書院也有不少學生都參試了,都等着放榜。向庭蕪事物纏身無暇顧及便請他幫忙,林月野也不好拒絕,再說他又不好跟人家解釋自己和桑钰之間的誤會,只得耐着性子等了幾天,等到把所有瑣事都忙完,距離桑钰離開已經過去五天了。
他去找向庭蕪,問他什麽時候能走。
向庭蕪喝了口茶,慢悠悠道:“講學大會是半個月之後,咱們就算到那時再去,兩三天就能到。不急。”
你倒是不急。林月野直接道:“我等不到那個時候,我現在就得走。”
向庭蕪擺擺手:“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人家既然走了,肯定是不想讓你找到他,那你又何必做這些無用功呢?”
林月野道:“是我錯怪了他,我要向他贖罪。”
向庭蕪笑了出來:“現在說得這麽嚴重,說不定在他眼裏,其實這件事根本就不值一提,待他玩夠了自然就願意回來了。”
林月野懶得跟他繞,還是直接道:“我得去找他。”
向庭蕪也還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省省吧。你這樣除了庸人自擾沒有一點都別的用處,我懂你……”
林月野:“你懂個屁。”
向庭蕪:“……”
林月野道:“趕明兒你媳婦兒扔下你跑了,沒給你留下只言片語,你也像現在這樣悠閑地喝茶不去找她,到時候悔不死你。”
向庭蕪:“這個……”
林月野道:“行了我不跟你廢話,反正說什麽我也得去找他。至于雨霖他們兩個孩子就勞煩你們給看幾天了,到時候帶他們一起去講學大會,就這麽說定了。”
說罷就要急匆匆地往外走,“等一下,”向庭蕪站起身來叫住他,看起來是想再勸他幾句,但是看他一臉急不可耐的樣子停了一下還是改口道:“你準備去哪裏找他?”
林月野道:“徽州。他的家鄉在那裏。”
向庭蕪道:“還回來嗎?”
林月野道:“回,找到桑钰和他一起回來。”
向庭蕪道:“你……唉,你去吧。”
林月野轉頭就走。
跟雨霖和晚英說了一聲,讓他們安心在這兒待着,他出去一段時間就回來,江雨霖懂事地點點頭:“嗯,知道了。”晚英也道:“林沐哥哥你快去找公子吧,不用管我們,公子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
林月野道:“今天院試就要公布結果了,松凝會派人去打探,你們就安心在書院裏待着,等到了他們……”
江語霖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怎麽也變得這麽啰嗦了。”
林月野本來還想再囑咐他們幾句,但是看他們倆一臉你快走的表情,深深感覺自己受到了嫌棄,算了,反正他們倆在一起全世界都打擾不了,也沒什麽好擔心的,還是趕緊去找桑钰比較要緊,想到這裏,他心中突然湧起一陣不确定的膽怯,桑钰……會原諒他嗎?
決定了林月野擡腳就走,他來去自由,包袱也沒收拾,就只帶了佩劍和那柄紫玉簫。
出了京城,便是一片野田,春天裏的麥田有一股清新的露水的味道,林月野行走其間,一顆高高懸着的心總算落下來了一點點。
他終于有空閑來好好梳理一下這些事。
剛看過那封信後,他都傻了,整個人陷在巨大的震驚中回不過神來。原來桑钰就是小玉,那個記憶中的少年,兩人不只相貌不同,性子也大為迥異,小玉是那麽一個天真無邪的人,而桑钰卻太過清冷,只是在他偶然流露出的一絲溫柔中能依稀看見一點小玉的影子。
若說是因為自己當初的不告而別,才導致他後來的一系列遭遇,包括臨夏……那時他從鄭六公那裏聽到此事,只覺得桑钰委屈,如果抛開世人所說的倫理道德不談,為什麽一個年輕的公子和一個淪落風塵的少年之間不能有一絲真正的感情?
當時他真的就是這麽想的,如今看來事實卻又遠非如此。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為什麽他當時不肯聽桑钰解釋,他都想替桑钰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兩天後,林月野來到一座山腳下,這裏已經完全出了臨安城了,桑钰臨走之前留下一封長長的書信,卻只字未提去往何方,這茫茫人海該從哪裏找起?
正在思緒紛繁之際,視線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慌忙奔逃的人影,那人一邊向他這個方向奔過來,一邊揮動雙手拼命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林月野視線緊縮,眼見他身後追上來一夥人,拿着家夥武器,嘴裏還在罵罵咧咧的:“不要跑!!給我站住!還跑……”
那夥人明顯是一群土匪頭子,而被追趕的這個人雖然頭發衣襟淩亂,但還是能看出這是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公子。
這位書生奔到他面前,看到他腰間別着的長劍,終于見到了希望,立刻伸手拜了拜他:“這位兄臺,求求你救救我!他們要抓我!拜托你!我不想……”
求救的話還沒說完,那群土匪已經追了上來,書生吓得肩膀一抖,差點兒腿軟跪倒,林月野鎮定道:“躲到我身後去。”
書生急忙躲到他後面,露出半個頭。
片刻土匪便追到了他跟前,為首的人氣勢洶洶道:“跑!還跑!你跑得過我們?”又把目光看到林月野臉上,“你是什麽人?少多管閑事!趕緊把人交出來,咱們還能饒你一回。”
林月野道:“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百姓,你們這些山賊竟越發肆無忌憚了。”
土匪頭子道:“誰說我們是打劫他了?就他那副窮酸樣兒,能劫出個屁來,身上的銀兩恐怕還不如叫花子多呢!”
後面數人也跟着大笑:“是啊哈哈哈!”
書生被他點破窘況,不禁大感尴尬,但還是拼着膽子辯解了幾句:“讀書人視金錢如糞土,你們這些粗魯之人怎麽會懂……”
被土匪頭子一個眼神瞪得趕忙閉了嘴。
林月野道:“既然不是為了打劫錢財之物,那你們為什麽要抓他?”
土匪頭子露出一絲奸邪的笑容:“難道你不知天下土匪打劫只為兩樣,不是劫財就是劫色……”
林月野輕輕皺了皺眉,書生聽到這輕佻的語氣渾身打了個寒顫。
土匪頭子色|色的目光越過林月野在書生身上轉了一圈,笑道:“不過雖然這窮書生長得還行,但是我們大哥前幾天剛得了個可人兒的小公子做壓寨相公,暫時還沒有再納一個的興趣,嘻嘻,所以嘛……”
林月野道:“怎樣?”
土匪頭子道:“寨子裏剛好缺一個算賬的,正好被這窮書生碰上了,算他倒黴……”
書生道:“我不去!”
土匪頭子怒目而視:“容不得你願不願意!敢反駁我看你是活膩歪了!”話音剛落身後一群小喽啰瞬間亮出了大刀。
書生吓得頓時縮回了腦袋。
林月野道:“你們也聽到了,他不願意。”
土匪頭子道:“管他願不願意!向來土匪劫道只管強取豪奪,難道你聽說過還有問被劫的人願不願意的嗎?”
林月野暗暗把手放在劍柄上,面上依然不緊不慢道:“是沒聽說過。但是我想關于每逢土匪打劫必有劍客路見不平的事,大家應該都聽說過吧?”
衆人聞言齊齊大驚,那土匪頭子也是胸(肌)大無腦,跟他說了一堆廢話才意識到眼前這人有威脅性,急忙召喚身後一群小弟紛紛掏家夥,作出防禦狀,嘴裏還在不停地叫嚣:“少多管閑事!不想死就趕緊滾開,否則就別怪兄弟們刀劍不長眼!”
林月野道:“好心提醒不聽,你們是一定要帶走他了是吧?”
一群人大聲嚷嚷道:“是啊!識相點兒不要惹事兒,否則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這話應該我對你們說吧?”
林月野長劍出鞘,一片炫目的劍光閃過,為首的幾個人瞬間飛出去了,倒在地上低低哀嚎。
“老大!!!”
剩下的小喽啰見他們的領頭被襲擊,當即大喝一聲,提刀向林月野攻去,将他團團包圍住,林月野輕松與他們周旋,并不吃力,主要是身邊還有一個書生在,這人手無縛雞之力,不但幫不上忙,還上蹿下跳地添亂,土匪看出他力不從心,一劫一堵,當下把兩人分隔開來,同時攻擊。
書生一邊躲避攻擊一邊大叫:“兄臺救我!”
林月野一心分作兩處,長劍一抛,将包圍書生的土匪震開,腳下一步挪移到他身邊,把他護在身後,同時伸出手去,接住了從天而降的長劍。
只見一道劍光亮起,地上傷倒一片。
土匪頭子往地上吐了口血,捂着肩膀勉強爬起來,憤恨不甘地瞥了一眼林月野,有些忌憚,朝手下低低招呼了一聲,一群人狼狽地逃竄而去。
林月野把劍收回劍鞘,書生對他一抱拳:“多謝兄臺救命之恩。”
林月野道:“你是怎麽碰到這一幫土匪的?”
書生道:“我到京城來辦件事,路過一座山頭,他們就突然從天而降截住了我的去路,說要抓我上山。”
林月野道:“你從哪裏來?”
書生道:“紹興。”
“紹興?”林月野驚訝道,“那你是做什麽的?釀酒嗎?”
書生搖搖頭,從腰間拿出了一柄折扇,道:“在下是書院先生,教書的。”
林月野道:“……是嗎?”他勉強扯了扯嘴角,“半個同行。”
書生有些驚喜:“真的?兄臺也是先生?不知在哪個書院教書啊?”
林月野道:“揚州的樂正書院。”
書生道:“哦,我聽說過那所書院,很有名的,據說從前名滿天下的桑钰先生就是那裏的,只恨無緣親聞,兄臺你一定見過吧?他是真的那麽風采高華麽?”
林月野道:“……還好。”
書生嘆道:“唉,只可惜我們書院籍籍無名,現在也快要查封了,否則在半個月後的講學大會上,也能一睹其風采。”
林月野道:“你們書院是?”
書生道:“紹興的永恩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