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孤獨

在地獄的新聞報道界,比起幽寒高冷的鬼燈輔佐官,圓滑而脾通達氣的白澤其實是雜志文章的寵兒——僅限于花邊新聞。什麽“勁爆!神獸白澤竟與當紅偶像是這種關系!”“白澤現身夜店,他的新歡是誰?”“千金一擲為一笑,是誰掏空了白澤的錢包”等等八卦,隔三差五就要出現在《三途川周刊》上,幾乎把地獄鬼衆們刷出了審美疲勞。

什麽?白澤劈腿新女友?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這只神獸是如此的輕浮無行,他要是不劈腿,才是大紅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是以在浩如星空的八卦新聞中,黛玉這篇報道的內容畫風是如此的與衆不同,直令讀者們跌破眼鏡:預測了幾句漢方研究的發展方向,為自己正在研制階段的生發劑打了個廣告;作為邊貿區的負責人,站在國際角度展望了下中日兩國進一步友好合作的前景——正經得俨然一位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領導者,配圖是白澤立于烏木的藥櫃之側,眉目溫豔,耳畔紅線墜着金錢一枚,兩只頭勒藥巾的白兔毛茸茸的趴在他腳邊,一只爪捧鮮綠的藥草,一只握着搗藥杵——頗具宗師氣象,與八卦周刊上要麽喝得爛醉如泥要麽與不同的女性勾肩搭背的浪子宛若兩人。

自然,這張幾乎讓白澤脫胎換骨的照片,出自赦生之手。而這篇與白澤的日常畫風迥異的文章自也是出自黛玉的潤色。事實上,因為白澤君慣例的缺乏正形,即使是黛玉的控制力,采訪過程也一度跑偏了畫風。

“白澤大人身為中日聞名的醫藥專家,給兩國國人、仙、鬼帶來無數惠澤。不知道支持您數千年如一日的鑽研藥理的動力是什麽?”

“啊,這不是每天都要和女孩子玩,哪怕是神獸,時間一長也會精力不支嘛。所以就研究藥方給自己進補,在研究的過程中一不小心又搞出來了許許多多其他的副産品出來,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的嗎?”

合着您老鑽研醫學的原動力與源動力都是為了給自個兒開某種不可言說的春天裏的藥材?赦生側目,黛玉的眉尖顫了顫。若不是顧忌着這是正式采訪,兩人不知要吐槽這位奇葩神獸多少句,可惜眼下只能含恨腹诽。

“來之前我看了官方記錄,桃源鄉雖是白澤大人的私産,但自古以來便是中日兩國的邊貿榷場。而在從前,負責掌管邊貿的多為梼杌、獬豸這樣威嚴勇烈的神獸。直到最近八百年才換上了性情溫和練達的白澤大人,這樣的轉變不知道是出于什麽考慮?”

“還不是因為西王母!”白澤拍案而起,一臉悲憤,“不就是同時和她座下的三位昆侖青鳥女史表白了嗎?她就大發雷霆,把我趕出了昆侖山,還召集各方代表,開了一次‘關于神獸白澤下階段職務分派問題’的表決會。”

“興許……是西王母娘娘看重白澤大人的博學圓融,是極适合與外邦溝通的人才,這才……”黛玉艱難地找着理由。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至于清一色的請來一堆男性做參會表決人員嗎?”白澤扼腕,捶桌三下,“放眼望去,四座裏不是前女友的現男友,就是前女友的父親和兄弟,還有不少還是前女友的兒孫。在那一刻,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我們也知道了你的結局。黛玉與赦生腹诽,可不就是被踢到了邊境線上來了麽?

“不過,”白澤重新坐下,一低頭、再一擡頭間,已是滿面燦爛笑容,“到了邊境,身為萬妖之長,上頭再沒有哪個能管得了我,想怎麽玩就怎麽玩,這不比以前逍遙太多嗎?而且日本的女孩子也很可愛唷!”

看吧,禍害鄰邦還禍害出幸福感來了!黛玉有一瞬的無言以對,旋即調整心态,好奇道:“萬花叢中滄海歷盡的生活也是很繁忙的,白澤大人就沒有想過和固定的伴侶安定下來嗎?”

白澤把手擺成了一陣風:“每天對着同一張臉,不能和其他的女孩子交往、說笑,連多看一眼都成了問題,那樣的生活想一想都覺得可怕極了!麒麟、朱雀他們都有自己的夫人,結果麒麟的臉滄桑到令人不忍去看;朱雀看起來倒是年輕,可惜家産被管,每月只有少得可憐的零花錢可領,一大把年紀還要裝小孩去騙公共福利。看着這幾位已婚男士的悲慘生活,就知道‘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句絕不是空話,我還有大好神生要去享受,才不想提早進墳墓呢!”

麒麟、朱雀,無不是華夏文明中分量非凡的神獸。黛玉還是頭一回聽說它們都是已婚,不由多問了一句:“麒麟與朱雀的夫人,也是神獸嗎?”

“是的。麒麟夫人也是麒麟,朱雀夫人也是朱雀,她們和自己的丈夫長得都很像呢。神獸生而成雙嘛!”白澤笑道。黛玉望着他笑得陽春燦爛的臉,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萬妖之長白澤同樣是神獸,那另一只白澤在……”

“我也不知道。從誕生在這個世界開始,我就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另一只白澤存在。”白澤一攤手,他以輕松而渾不在意的語氣談論着這位命中注定陪伴他渡過無邊長生、卻始終渺無音訊的伴侶。

“不過無所謂啦,要是有人管束,哪裏還能像現在一樣自在的生活呢?”他渾然無心的道。

“冒昧的問一句,白澤大人是什麽時候出生的?”黛玉頓了頓,問。

“記不太清,大概……是白垩紀?那時候有很多高大的恐龍走來走去呢。”白澤聳了聳肩,“不過,如今除了地獄,只有現世的博物館裏還可以看到幾副骨頭架子了。”

是的,與他同時代的生物早已滅絕,之後哺乳動物迅速衍化,歷經海侵、海退、冰河侵漫,不知道度過了幾番生滅,第一只猿猴才跌跌撞撞的在叢林中直立了起來。自命萬物靈長的人類,在古老的神獸的眼中,整個種族的歷史加起來,也不過是卧于襁褓之中的稚嫩的嬰兒。

面前的萬妖之長,擁有着年輕的外表,古老的靈魂。黛玉從未見過一個生命,能如此的将“滄海桑田”诠釋至極致。

思緒陡然回轉多年之前,幼小的女孩抱着娃娃在空蕩蕩的走廊上走着,路過一扇門,推開,怯生生的問:“您好,有人在嗎?”

路過一扇門,推開:“您好,有人在嗎?”

“您好,有人在嗎?”

有人在嗎?哪怕是陪我說一句話也好啊……

封存在心底的屬于寂寞的堅冰有一瞬的擴張,似要覆裹住整顆心髒,黛玉捺住忽然間難以抵禦的苦澀之意,這份忍耐并不十分成功,因為她不自覺的暈紅了眼角,嘆聲幽幽:“這是何等的孤獨呵……”

作者有話要說:白澤是個花心大蘿北!(自動腦補趙麗蓉口音)

黛玉,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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