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八寒地獄

這一趟争執,以白澤的插科打诨為界限,結束得不了了之。黛玉的病已經好了大半,白澤開了幾副調養的藥讓他們帶回去。回去的路上,照舊是乘着胧車,兩人對坐無言。半晌,到底還是黛玉先說的話:“随你怎麽想,反正我是不會先走的,回去了也不過就是怎麽着,有什麽意思呢。”

赦生默默無言,直到地獄的交界處才喊了一聲:“停車。”跳下車後,才背對着黛玉說,“我去找貓火車補拍幾張照片,你先回去。”黛玉也不搭理他,胧車的速度很是輕快,沒多久便把她送回了宿舍。她來去的路上出了不止一身汗,早就覺得渾身粘到受不了,一進屋子就忙不疊地沖了個澡。吃了點兒東西,便坐下來慢慢的整理這回的稿件,寫完後又校改了兩邊,确認無誤才吃藥睡下。

大概是因為藥的原因,第二天黛玉比往常起得稍微遲了一些。她帶着稿件來到報社,一進門就看到赦生正在和組長說話,不由腳步一慢,正猶豫要不要避開他的功夫,就被組長看見了她的身影。“黛玉,晨安!”組長揮舞着長着粉紅肉墊的貓爪笑眯眯的打着招呼,“來看赦生拍的照片喔!”

黛玉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

赦生拍的照片一如既往的硬核審美。有貓火車駕着機車風馳電掣,絨長的毛發在風中亂舞,帥到沒朋友的;有從腳跟一路往上看,大大的貓臉與長長的貓胡須快要與天公試比高的;還有的自遠處取景,貓火車全身入鏡,趴在地上扒拉着爪子,慵懶得宛如任何一只天真可愛的小貓咪的,雖然背景裏本應高聳的地獄之門愣是被它襯得嬌小如玩具門一般……

“能把這位年紀夠當我祖奶奶的老前輩拍得這麽風格百變,不容易,不容易。黛玉你說是不是?”組長問道。黛玉假作沒聽見,默不作聲的從中挑了幾張中意的,又上交了自己的文章,一篇圖文并茂的報道便宣告完成。組長審核完畢,用貓爪輕輕的撥着胡須:“做的不錯,不過,還不夠。”

話音未落,別說黛玉,連赦生都不由皺了眉。為了這趟任務,別說黛玉差點遇到生命危險,大病初愈就急着趕稿,只說兩人好好地假期被它臨時起意一個電話就泡了湯,事後就換了“還不夠”三字考語,也未免太沒心肝了些。

組長才不理會兩人暗潮紛湧的心緒,只挺起胸脯道:“聽說我們有意采訪貓火車,其他報社也打算派出記者去拜見那位祖奶奶。這樣的話,就算我們的報道更早一步,也算不上獨一無二了。我思前想後,決定賭一把大的——采訪八寒地獄。”

八寒地獄?黛玉蹙眉。與直屬于十王的八大地獄不同,八寒地獄因為氣候酷寒,正常鬼怪無法在其中生存,故而只有名義上隸屬于閻魔大王,實則是由本土鬼怪自治,因此還時不時的傳出與八大地獄脫離關系的風聲。想要去八寒地獄做采訪,頭一遭困難就是惡寒到連鬼也不想呆的鬼天氣,第二遭困難便是神秘而兇險的局勢。

“八寒地獄的一切在八大地獄的眼中都很神秘,以八寒地獄的交通作為賣點的報道,應該很能勾起大家的閱讀興趣。”黛玉慢慢的說,“可是也太冷了……”看組長的意思,八寒地獄的任務無疑是想交給他倆去完成的。可他倆是人類,又不像貓又們長得暖和的皮毛,跑去那裏做采訪,是想凍死後直接轉籍做八寒地獄的土著嗎?

組長露齒一笑,小尖牙閃閃發亮:“報社剛和地獄最大的冬衣品牌黑天鵝達成了合作,你們需要什麽可以去拿,報社給報銷。”

兩人興趣缺缺。

“出差津貼和獎金加十倍!”沒想到兩人如此不配合,組長憤然加碼。

“……有保險嗎?”赦生瞄了瞄黛玉纖細的小身板,誠懇的詢問。

最終兩人還是動身了。假日泡湯固然殘忍,可換成幾只貓去那兇險未知的八寒地獄闖蕩,又實在令人不忍。黛玉倒還罷了,以赦生的戰鬥力,本就是報社裏最适合去八寒地獄出任務的人選,甚至連個夠資格替換的都找不出來。為最大限度的确保安全,赦生還托組長走關系從不喜處把雷狼要了出來。雷狼擁有一身厚實的皮毛以及同樣厚實的脂肪,最能适應酷寒天氣,且體型碩大,一旦兩個人類力竭,還可以馱着他們跋涉。

才不是出于想要借機和寵物團圓的私心,才不是——赦生以自家大哥螣邪郎的節操發誓!

八寒地獄分為額不脫地獄、尼刺部陀地獄、額啪吒地獄、嚯嚯婆地獄、虎虎婆地獄、優缽羅地獄、缽特摩地獄、摩珂缽特摩地獄八獄。拗口到令人費解的名字,彰顯着這八個地獄的神秘與兇險,不過在翻閱地獄的一些古跡雜談時,黛玉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傳聞。據說八寒地獄的名字是由最早的地獄輔佐官、也是日本神話的創造者之一伊邪那美命起的,而當時她凍得直打哆嗦,說話連咬字都不清楚了。

不錯,這八個特殊的名字,正是伊邪那美命當時被凍到上下牙打戰時所發出的拟聲詞。

不過如果真的親身領略了這裏的寒冷的話,你會發現伊邪那美命的表現并不出奇。如果說有的冷是外部襲擊,有的冷是自內而外的話,那麽八寒地獄的冷就是內外兼修,不僅是從心底滲出,也從外部将你迅速的凍結成牢固的冰晶。

哪怕是陪着閻魔魔君去異度死海修行的那年,赦生也沒有穿得如此厚實過。至于黛玉,她嬌小纖細的身形早被厚厚的冬衣冬靴給淹沒了徹底。赦生從未見過她的體型這樣膨脹,怕她那小身板兒被這一大堆分量不輕的衣服給壓垮,只好讓她坐在雷狼背上。好在她現在裹得跟棉花團兒似的,也不怕再沾上狗毛過敏。

二人一狗在風雪中踯躅前進。天氣除了暴風雪還是暴風雪,觸目所及除了白色還是白色,呵出去的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凝結成冰,此情此景怎麽看都與絕境無異。黛玉渾身上下裹得只露出了一雙眼睛,還戴着護目鏡,因為衣物的阻擋,說話聲音也變得甕聲甕氣的:“來時的路被雪淹沒了,我們得馬上找到附近的居民!”

赦生掏出随身光腦,想要查探下地形,誰知屏幕一片漆黑,這個連絕對零度都無所畏懼的未來高科技産品居然被凍死了機!他有一霎時的無語,只好忍痛揭下了扣在狗子耳朵上的耳包:“雷狼,有發現嗎?”

雷狼忍耐着酷寒,耳朵轉了好幾轉,抽了抽鼻尖,沮喪的搖搖腦袋。赦生給它戴上耳包,懊惱的說:“天氣太冷,幹擾了雷狼的聽覺和嗅覺。”

見一人一狗同時耷拉了腦袋,黛玉只好充當安慰者:“我們帶的食物和水還夠用三天的。三天的時間足夠找到八寒地獄的居民,我們相信你的直覺和能力。”

赦生自小膽比天大,本就對眼下的酷烈環境無懼無畏,只是怕黛玉受不了這份生死未蔔的恐懼,聽她如此寬解自己,當下下意識的一笑。只是這抹難得的笑意被厚厚的頭巾所遮擋,并沒有被黛玉所看見。

這一走就是很久,周遭是一成不變的冰雪之白,所有計時用具都宣告失效,赦生根據呼吸頻率估計約莫過去了半個小時。他和雷狼的體力尚自充足,可黛玉卻有些支持不住了。頂着劈天裂地而來的大風坐着,本身就是對體力的劇烈消耗,她又不是赦生和雷狼這倆體力超越常識的,自然受不住。

“休息會兒。”在黛玉忍不住開口要求修整之前,赦生當先停步。他身體力行的貫徹着白澤“女孩子應當被呵護”的理念,咯吱咯吱的踏着雪走到雷狼跟前,向雷狼背上的她伸出手。在沒受凍之前,要被衣物裹成一只羽絨包裹的黛玉自己爬上雷狼的背就已是不可能事件,此刻四肢冷到麻木,自然也不可能憑着自己的力量跳下來。見赦生過來,她勉力挪了挪身子,沖着他的方向滑了下去。

赦生一把抄住她,腳步微旋,輕輕巧巧的把她的雙腳栽上了一旁的雪地裏。他選的位置不錯,正好在一處兩米來高的雪丘之後,可以躲去大半的寒風。風力驟減,身下是實地的感覺讓黛玉輕松了些許,摸索着想要拉開帽子上的拉鏈,把口鼻解放出來,可手指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幾番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我發現……”赦生繞着雪丘探查了兩圈,回來後正看見她在撲騰,便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靠近前蹲下來,擡手幫她把拉鏈拉到了脖頸的位置。幹冷的空氣瞬間湧入,黛玉雪膩的皮膚立時紅了,赦生立即把戴着手套的手捂上了她的臉:“你需要補充熱量。”

“巧克力就行了。”黛玉的聲音悶悶的。赦生示意她自己捂着,轉身在背包裏找巧克力。黛玉兩只手捂着臉:“對了,你剛才說發現,是發現了什麽?”

“沒什麽。”赦生把巧克力遞給黛玉,待她吃完,重新拉好帽子,才拉着她站遠了一些,又把雷狼背上的行李取了下來。在黛玉不解的注視下,他忽然浮起一點促狹的笑,一記飛踢就重重踹在了雪丘上。

轟隆隆的倒塌聲,随後是鬼仰馬翻的驚呼和咳嗽,穿着清涼的鬼怪們頂着滿頭雪末和冰渣爬了出來。一只閻魔大王,一只鬼燈,一只阿香,還有一猴一雉,以及一只圓滾滾的白狗。

“嗷嗷嗷!”望見那只白狗,雷狼兩只眼睛霎時明亮,熱情的撲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天寒地凍,是約會的好地方啊(并不)

越更新越掉收藏,我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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