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圍爐扯扯淡
“所以,你們之所以會出現在八寒地獄,就是因為想嘗試下新式減肥法?”黛玉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群不怕死的鬼物。
好吧,都已經做鬼了,自然是不怕死的。
重新蓋好的冰屋裏,披着男式大衣的阿香裏面只穿着單薄的健身服,小口小口的喝着黛玉拿過來的速熱可可飲料,面上浮出難為情的笑意:“運動健身的方式實在是太累了,大夥兒不由得就琢磨出些另類的方法。在八大地獄熱出一身汗,再到八寒地獄速冷,再回八大地獄暴熱,這麽重複幾個回合,理論上說是可以迅速燃脂的……”
“實際上也很找死。”赦生插言道。事實上,這夥家夥裏除了狗和鬼燈,剩下的剛一進八寒地獄就被凍懵成了傻瓜,待回過神時,來時的路又被暴風雪掩埋,徹底的迷了路,只好趁着還有體力和意識築了座冰屋,鑽進去保溫。八寒地獄的暴風雪何其之大,不出半天功夫,冰屋也給大雪蓋成了冰丘一座,要不是碰巧被赦生發現,地獄十王之首閻魔大王&地獄第一輔佐官鬼燈&衆合地獄主任輔佐阿香&雜兵三只(小白:汪汪汪!)就要以減肥致死這樣一個可笑到荒謬的理由,而贻笑諸方之口了。
雖然黛玉也做如此想,可赦生說話委實太尖刻了些,她只好岔開話題:“鬼燈大人應該是不用減肥的,怎麽也……”
鬼燈冷冷的盯着閻魔大王,把後者悄悄伸向食物的手瞪了回去:“輔佐官應當對上司的方方面面有監督之責,減肥就是其中之一。”閻魔大王只喝了一小罐可可,完全補充不了之前在嚴寒中消耗的體力,可被鬼燈黑氣纏繞的和善眼神瞪着,他也不敢有小動作,只好委委屈屈的把超過兩米的大高個縮成一團,聞言笑道:“鬼燈身材那麽好,當然不用減肥。我們拼命利用寒冷減脂的時候,他還穿着大衣圍着圍巾戴着手套和耳包在旁邊喝年糕小豆湯呢。”
只不過發現迷路後,他立刻把大衣給了凍得命懸一線的阿香。什麽?閻魔大王也凍得瑟瑟發抖?反正他個高肉厚脂肪多,誰管他。
“我常來八寒地獄出差,大體認得地形。我們現在所在的地點是刑場,只要借助冰屋保存體力,遲早能等到負責巡邏的獄卒經過。”鬼燈說着,朝赦生投以冷冷一瞥,“不過沒想到,會先等來銀鍠先生。看見大塊的冰雪就情不自禁的想要踢上一腳,這樣充滿童心的趣味,在下已經有幾百年沒有過了。”
“那很不巧,再過七十多年,吾的年齡才能滿三位數。”沐浴着鬼燈的眼刀,赦生的眼神分外純真。
黛玉側過臉去,以手掩面,無聲的笑了半晌。
一個小時後,一行人、鬼和動物被路過的生剝鬼撿了回去。
清甜的蔬菜,鮮紅的牛肉片,在壽喜鍋上空濃郁的水汽裏散發着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閻魔大王抿了口清酒,選擇性的忽略了自家輔佐官煞氣騰騰的注視,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在這麽冷的天氣裏,平常定義成‘溫涼’的溫度,在這裏都覺得暖烘烘的,好舒服!”
生剝鬼往火裏添着幹柴:“八寒地獄是拿溫箱裏零度到七度之間的模式當暖屋用的,知道八大地獄裏把溫箱叫冰箱,零度這麽高的溫度竟然被定義成了低溫,也覺得很神奇哈!”
小白和它的猴子、雉雞夥伴窩在了雷狼的長毛裏,懶洋洋的烤着火:“長着毛的動物不像人類那麽怕冷,可不管是活着還是死後,都沒有一次凍成了這回這樣。這世界上肯定再也沒有比八寒地獄更冷的地方了汪汪!”
猴子、雉雞以及衆鬼心有戚戚的點頭以表贊同,黛玉的睫毛忽閃了一下,稍縱即逝的一絲異色,卻被直覺意外強悍的小白捕捉住了。它全身已暖和了過來,當下蹿到了黛玉腳邊,歪着渾圓的胖腦袋:“林小姐不這樣覺得嗎?”
黛玉撓了撓它的下巴,作為亡狗,小白的皮毛仍舊是不遜活狗的光滑綿軟,黛玉因這份舒适的手感而愉悅了起來:“也不是這麽說,只不過世間之冷分作很多種,八寒地獄的冷在我看來,是觸覺之冷的極致,非常了不起的。”
“除了觸覺之冷外,還有別的冷嗎?”小白仰着脖子享受她的服務。黛玉淺淺一笑,不答。小白生來樂天,自是無法理解她眸底一閃即逝的寥落情緒。它本就不懂,它又怎可能會懂?這世間至冷之所,不在神秘遠方,而是在每個人的人心深處。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諸般苦楚由此而出,這也是地獄的由來。
似乎感應到了她心中所想,鬼燈朝她望了一眼,轉向小白道:“唇齒含北風蕭蕭,有些冷雖然不容易被發覺,但确實非常致命啊!”
“诶?”小白用力的哈了幾口氣,努力的感受着嘴巴邊的氣流的溫度,“不冷啊?為什麽大家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猴子果斷捂住了它的嘴巴:“因為你的智商理解不了這麽深刻的問題,我們去吃東西吧。”
于是小白的注意力就這麽被轉移得渣都不剩。
“能做到對所有複雜和負面的情緒視而不見,每分每秒都保持快樂,這也算是智慧的一種呢。”閻魔大王笑呵呵地揉了把小白的狗頭。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不管在哪個文明的神話之中,類似于閻魔大王這樣的冥界之首都應該是威嚴而陰冷的,可這位現任日本地獄的最高長官卻意外的生就了一副老好人的外貌和性格,忠厚老實得甚至有些好欺負。
譬如此時身為輔佐官的鬼燈就很樂于反駁自家頂頭上司一下:“懈怠,混沌,毫無上進心,這也是這種‘智慧’的直接結果——閻魔大王是在說自己嗎?”閻魔大王的臉上浮出尴尬而又不失心虛的笑容:“也不是這個意思啦。”
鬼燈兩道短短的厲眉揚出淩厲的線條:“保持适當的仇恨之心,能夠激發出足夠的動力。為着‘讓仇人死也不得安寧’的目标,哪怕是弱小的孩子或是柔弱的女性,也能爆發強烈的怨念,把罪者拖入地獄,這才是我們地獄存在的意義!身為地獄之主,閻魔大王如此推崇‘快樂的智慧’,讓我非常不滿!”
威嚴掃地啊威嚴掃地,不過自己平時也沒多少威嚴就是了。閻魔大王瑟縮了一下,從心的閉了嘴。
“不愧是地獄最強的邪祟神鬼燈大人,閻魔大王完全沒有……嗚嗚嗚……”小白只興奮的叫了半聲,就被一旁的猴子柿助捂住了嘴。為緩解尴尬的氣氛,猴子幹笑了兩聲:“說起來,我們一直很好奇,鬼燈大人成為最強邪祟神的契機是什麽?也是因為怨恨嗎?”
“當然,我畢竟是邪祟神嘛,和地獄的原生鬼怪不同的。”鬼燈輕描淡寫的說,“我活着的時候名為‘丁’,那時彼世連地獄的概念都沒有形成。有一年,我所在的村子大旱不雨,村民們就選定了同時具備‘外來戶’和‘孤兒’兩種身份的我作為祭品,向上天求雨。”
三只動物都吃了一驚。黛玉捧着飲料的手顫了顫,連赦生都動了動眼光,望向了一臉冷漠的黑衣鬼神。一個稚嫩的孩童,被群體排斥于外,這本身已足稱為殘忍,何況還被以“犧牲”和“獻祭”為名殺害?孤身坐在祭壇上,當時尚在稚齡的鬼燈望着下方一雙雙冷漠而狂熱的愚昧的大人的眼睛,又該是何等的憤怒和怨恨?
“其實沒什麽,”跳躍的火光裏,鬼燈自眼尾向衆人鬼動物投以一瞥,順利的把所有暗暗的打量給逼了回去,這位地獄的實權人物風儀優美而強大,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可以與孱弱無助挂鈎,“當時我就對他們說過,天災降臨,你們只能依靠這種自我安慰的做法尋求寄托,我不恨你們。但,若彼世果真存在,我定然會讓所有的村民受到懲罰!”
“現在所有的村民都挂在伊邪那美命殿前的柱子上做雕塑,很有藝術品味的裝飾。”他唇角畔瀉出一點微不可查的愉悅笑意。
一時間,大夥兒不知道該誇贊他的事跡勵志好,還是該同情他的遭遇苦難好。或許對于鬼燈這樣連指甲蓋都寫滿了強硬的工作狂而言,“同情”這種軟弱的情對他而言只是侮辱吧?
黛玉又呷了口熱飲,擡眼:“那,大人是何時更名為鬼燈的呢?”
“黛玉,這個我知道!”沒等鬼燈開口,阿香迫不及待的開始八卦,她與鬼燈是真正意義上的青梅竹馬,一旦開扒,就有數不清的八卦可說,“還是在地獄未建成的時候,閻魔大王作為日本最早的亡者,到處做調查,搜集大家對未來黃泉世界的建設意見。當時鬼燈大人提了好幾條,閻魔大王覺得這個孩子很有想法,就問了他的名字。當時的鬼燈大人還叫‘丁’,這是傭人的意思,閻魔大王覺得意思不好,想到他是亡魂與鬼火合體形成的鬼物,就給他起了新名字‘鬼燈’。”
她笑得彎起了生着幽藍睫毛的眼睛,神情揶揄:“鬼燈大人非常喜歡這個名字,當時就把閻魔大王的胡子揪下來了一大把呢。”
前一刻尚算得上溫馨的故事又以鬼燈式的暴力收尾,聽衆們的笑容皆是一僵,獨有小白足夠天然,尾巴搖成小旋風,圓溜溜的黑眼睛裏寫滿了感嘆:“連鬼燈大人都沒法抗拒閻魔大王的人格魅力!好厲害!”
鬼燈沒有說話,赦生與黛玉卻從他身上察覺到一絲少見的可以稱之為“高冷國民男神慘遭小學同班同學扒皮挖鼻孔童年”的窘迫情緒。可惜阿香似乎渾然不覺:“閻魔大王一直都很招小孩子的喜歡,畢竟和地藏王菩薩是一體雙面呢。”
赦生和黛玉齊齊看向把龐大身軀努力慫成一團的絡腮胡閻魔大王。
這是地藏王菩薩?你确定?
作者有話要說:赦生:異度魔報仇,十年不晚,吼吼吼吼!
鬼燈:地獄衆報仇,死也不休,哼哼哼哼!
黛玉:我時常因為不夠變态,和這群家夥格格不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