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考前最後一周。

這一周何一晗沒有安排陸熠學習什麽新的內容，而是主要背誦史地政的知識點以及複習前三周的錯題。他把總結好的重點交給陸熠，每科一張A4紙，配色依舊是經典的紅黑藍：“你應該聽說過思維導圖這種記憶方式，接下來的學習我們就是圍繞着導圖進行的，文科我會全部整理好，你只要背下來就行，但是理科，尤其是生物，我只是做了一張例子給你，最終稿由你自己來制作，因為我不知道你哪部分不夠熟悉，又有哪部分已經不必再複習了。”

陸熠接過來翻看，對眼花缭亂的框框和小楷投降：“這寫得太詳細了吧，我感覺我沒這個耐心，肯定越寫越簡單。”

“這已經是提煉出來的內容了，比課本少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邏輯性強，方便背誦。我希望你不要越畫越簡單，因為你做的導圖我是要拿來複習的。”

“嗯？你用我的複習？”

“我負責文科，你負責理科，這樣比較節省時間。”

陸熠撓了撓頭發：“話是沒錯啦，可是你能看懂我寫的字嗎？”

“看不懂，所以麻煩一筆一劃地寫。”

“……”

陸熠不禁懷疑他出這樣的主意根本就是為了逼自己練字。但有什麽辦法呢，可憐的小奴隸再次屈服于奴隸主的壓迫。

幾天的時光一晃而過，陸熠背得頭昏眼花，經常吃飯的時候還感覺碗裏有方塊字在浮動。何一晗提醒他明天考試記得帶好所有文具時，陸熠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明天就考試了？”

“……”何一晗看他有點要瘋魔的架勢，反思自己是不是過于狠心了，“準考證和座位號班裏沒發嗎？”

“噢，早讀好像發了什麽，我找找。”半分鐘後，陸熠從包裏掏出了皺成一團的薄紙片，展開看過，他嘀咕道，“完了，我怎麽有點緊張，唉，美麟要是聽說我也會考前焦慮，得笑死過去。”

何一晗本來打算去洗澡了，聽他這樣說又坐了回來：“緊張什麽？害怕數學嗎？”

“不是，數學我已經放棄了，聽天由命吧。我…我有點不放心英語。這一個月我根本就沒做過英語題，而且你給我聽的聽力還有背的單詞好像都不是課本上的。”

何一晗對答如流：“的确不是。但你現在的英語水平應對月考不會有問題。”見陸熠還是有些不安，他提議道：“不如我們看一部電影來驗證。”

“看電影？你還不如給我套卷子呢。”

“今晚不做題了，月考而已，沒必要複習到什麽最後一刻，明天你也不用帶資料去考場。”何一晗說着，已經翻開筆記本電腦，不容反駁地開始找片源，“去把投影打開。”

電影開場五分鐘，陸熠懵了：“何爺，您是不是忘了插中文字幕？”

“你靜下心聽，可以聽明白的。”

電影名為《後天》，災難片，描繪了全球變暖所引發的種種後果。影片播到一半，何一晗摁了暫停鍵。

陸熠“哎”了一聲：“幹嘛？快放，我等着看他兒子怎麽樣呢。”

何一晗本來怕他真聽不懂，覺得無聊，結果是他多慮了，只得繼續播放。

陸熠終于肯相信自己的英語水平突飛猛進，雖然不是全部能聽懂，但結合畫面多少猜得出來意思。他覺得十分神奇，才一個月啊，居然脫胎換骨似的，不免沾沾自喜道：“啧啧，名師出高徒。”

何一晗覺得他自傲的模樣也很可愛，但沒回應，只收拾了電腦預備關機。

陸熠伸手——剛拆了繃帶做複健的那只——攔住了他：“小晗，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我們可以去外網找原版的AV看了！”

“……”何一晗沒料到他還惦記着“投影黃片”的傻缺主意，一時無言以對。

陸熠以為他害羞：“哎呀，就我們兩個，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放心放心，你的男神人設不會崩。或者你電腦裏有成品也行，拿出來讓哥哥幫你品鑒品鑒。”

何一晗冷漠：“你現在應該去複習歷史了。”

“別呀，何爺，晗晗，寶貝，小祖宗，”陸熠使出撒嬌大法，“你覺得我現在有心情學習嗎？歷史就是人類的繁衍史，我……”

何一晗打斷了他的胡編亂造：“電腦裏沒有AV，只有GV。”

“什麽玩意？”

房間裏陷入沉默。何一晗說完就後悔了，何必呢，在這種時間說這樣的事，明天就要考試了，如果陸熠被影響了心情……如果陸熠……

他心裏的恐懼湧了上來。禍從口出，所謂禍從口出……但也許，這話早就在嘴邊，蠢蠢欲動了。

寂靜持續了一分鐘，末了，還是陸熠率先開口道：“我沒理解錯的話，GV是兩個男人，嗯，那個、交合吧？”

何一晗的手指扣着茶幾表面，指尖因過于用力而發白，他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耳朵嗡嗡作響，幾乎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麽：“我喜歡男人，我的性向，你接受不了也沒關系……這也沒有辦法一直瞞下去……”

沒等他坦白完畢，陸熠突然站起來，勾着他下巴，強迫他擡起了頭：“就是因為這個才不開心嗎？”

何一晗閉了嘴，呆呆地看他。

陸熠本想揍他來着，可對方那張臉實在嫩得緊，又用落水小狗般的可憐眼神凝視着他，讓人下不去手。頹廢地重新蹲了下去，他長嘆一聲：“你是要氣死我。我還以為你瞞着我什麽事呢，動不動就突然憂郁，我都懷疑你得什麽不治之症了……就這麽個芝麻大點的性向問題，怎麽，你覺得說了，我會瞧不起你？疏遠你？往你身上扔臭雞蛋和爛番茄？法國那邊對這種事的态度挺開放吧，你扭捏個什麽勁？不敢對別人說我可以理解，可我是別人嗎？以前跟着我小鹿哥哥長小鹿哥哥短的，嘴巴多甜，長大了翅膀硬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陸熠的問號炮火成功擊敗了何一晗，後者看出他是真的動了氣，也被罵得無可辯駁。他沒想過自己出櫃之後陸熠的關注點會跑到這麽詭異的地方去，反而壓根沒聯想到他會不會對他有所圖謀。

真不知該喜該憂。

陸熠掐了掐他的臉：“說話。”

何一晗誠懇道：“我錯了。”

哼了一聲，陸熠表示勉強接受他的道歉：“你和家裏人說了嗎？”

“他們早就知道，而且沒有幹涉過我。”

“我也覺得珊瑚阿姨不會反對。好了，現在我也知道了，我也不會幹涉你，你可以開心了吧？”

何一晗沒有正面回答，只沉默地盯了他一會兒，又扭頭去看牆上的挂鐘：“歷史背誦時間過去四分之一了。”

“……你腦子裏只有學習嗎？”

由于科目比較多，月考總共持續了兩天。陸熠謹慎地遵循“只挑會做的，寫了不許錯”方針，全部考完之後他自我感覺良好。英語果然也都是認識的單詞，聽力、閱讀理解兩塊問題都不大，不過作文的分恐怕拿不到——或者說涉及語法的部分都很糟糕，但也比此前兩眼一抹黑的狀态好太多。

陸熠能正确評估自己的水平，也不貪心。不過拿回卷子請何一晗當場批改的時候，他還是抱着滿心期待。

何一晗仔細算了所有答案，除去只寫在答題卡上的，例如語文作文，他判定陸熠的成績遠超出了當初他們約定的分數線。當然，那時他怕籠絡不住陸熠，本來就定得很有回轉餘地。

蓋好筆帽，何一晗淺笑道：“只有數學不太樂觀，但其他科都非常棒。最近辛苦了。”

陸熠還是第一次看他露出笑容，恍惚了一瞬，心想學校裏那幫遞情書的妹子們若是見到這個，怕不是要當場補充葡萄糖。

何一晗已恢複了平常的冷漠表情，見他不說話，疑惑道：“怎麽了，你不高興嗎？”

“沒有……沒有，”陸熠移開目光，莫名有些心虛，“我有什麽辛苦的，應該是我謝你才對。”

何一晗搖了搖頭：“你對我，用不着扯到感謝上去。這一個月努力的結果你也看到了，打算重新參加高考了嗎？”

“你覺得我能考到二本嗎？”

“去年一中的二本上線率是89.3%，實際升學率76.1%。等排名出來了，你可以參考下。另外，我還有一點想要補充，越往後成績提高越難，勢必要花費更多精力，但時間利用好了，總是夠的，我并不贊同你這樣學到淩晨的做法，不管怎麽說，還是身體比較重要。”

“你發現啦？”陸熠有點羞澀，“我只是偶爾睡不着，就覺得幹躺着還不如起來學習。”

“以後每天喝兩杯牛奶，助眠。”

陸熠崩潰：“我真的讨厭純牛奶的味道。”

何一晗置若罔聞，從書桌抽屜裏取出一疊文件來，推到陸熠面前。陸熠有種歷史重現的奇妙感：“這什麽？新的學習計劃表嗎？”

“不是。以後的計劃你自己安排，我不管了。”

“啊？”

“這個是貸款合同，包括你的吃住和其他零用錢，利息低于銀行貸款。這幾天你可以順便把這個看了，考慮之後沒問題就簽好給我。”

陸熠：“……”你還真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何一晗見他不回答，誤以為他還在糾結之前的問題：“其實你不用有太大的負擔，即使截止到高中畢業，總共的花銷也沒有幾萬……”

“我沒有擔心那個，你真的不再管我學習了嗎？那我們豈不是只剩下肮髒的金錢交易。而且利息我就是說說而已，你意思意思配合我表演就行了，幹嘛這麽耿直？這半頁的算式是什麽鬼東西？”

很明顯再次多慮的何一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