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于昕湉還是不知道徐則謙那邊據說很快就能實現的和平離婚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在她自己這邊,她着實拿不出太好的辦法來。
其實她也在糾結,就算蕭野同意把貝貝給她,她到底該不該嫁給徐則謙?
徐則謙的保證她并非不相信——事實上,正因為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所以才更糾結。
就算是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他都不可能成為像蕭野那樣稱職的父親。
她究竟該給孩子選一個更好的父親,還是該選那個自己真正愛的人?
她一方面很擔心,假如父母雙方在對待孩子的态度上總是無法統一,必然就會不斷累積起更多的矛盾,久而久之,夫妻感情也未必還能像最開始的時候那樣好了,孩子也說不定會發展出一個分裂的人格。
但是另一方面,假如母親為了孩子放棄太多,不但自己不幸福,還可能會無心地給孩子造成負面影響,人總該首先好好愛自己,才能好好愛別人,任何一個別人,包括孩子。
這天晚上,貝貝睡着之後,于昕湉來到書房。
蕭野停下手頭的工作,擡起眼睛看她:“昕湉,有事嗎?”
她點點頭:“嗯,有空聊聊嗎?”
他站起來:“可以的。”
他們倆分別坐在茶桌的兩邊,蕭野順手燙了只茶杯,給于昕湉倒了杯茶。
她注視着那只茶杯,又擡眼看他。
他臉上立即顯出了狼狽。這幾年她從未跟他一起喝過茶,個中原因無需再提。
于昕湉又重新看住那只茶杯,好像找到了一個最好的打開話題的點:“蕭野,你要怎麽樣才肯把貝貝給我?”
蕭野的臉色變了。其實于昕湉這樣鄭重其事地來找他,他心裏既有虛妄的期冀,也有惴惴的忐忑。這段時間她一直沒再提離婚的事,他雖然不敢用力,可也希望能讓她回心轉意,不想蹉跎多日,她還是又轉回到了這個話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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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緊雙拳:“我說過,我怎樣都不可能把貝貝給你,你想要他,就留下來。”
她輕嘆一聲:“你覺得我們這樣名存實亡的婚姻真的有意義嗎?”
他不假思索:“有意義。這樣我可以在最近的地方等你,當然,你走了我也還是會等你,只是……我怕那樣你就感覺不到我的存在,我真的永遠也等不到你了。”
于昕湉沉默半晌,轉開臉望向一旁:“蕭野,你這樣真的不值得。你很可能是一輩子也等不到的,何必呢?其實你條件很好,完全可以得到真正能握在手裏的幸福,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執着其中也不能改變什麽,不如放下。”
蕭野飛快地反問:“那你和徐則謙為什麽不能放下?”
于昕湉心裏跳了一下,嗫嚅片刻方道:“因為我們彼此相愛,根本沒必要也沒道理要放下。”
蕭野反應依舊迅速:“可是我們有婚姻和孩子。”
于昕湉再也無言以對。
蕭野也緘默不語。
片刻之後,于昕湉幽幽道:“可你不是說過嗎?是你對不起我,所以,我給你的所有痛苦,你都只能咬牙扛着。”
蕭野震了一下,他沒想過那晚的剖白會被她聽到并記住。
“我知道我帶走貝貝你會很痛苦,難道這點痛苦你就不能咬牙扛着了?”于昕湉把話說完,覺得自己很過分。
可她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蕭野感到一種無力的傷心。他知道于昕湉不愛他,但她向來善良柔順,他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會利用他對她的愛來要挾他。
他默默思索了一會兒,終于道:“那咱們就讓法院判吧。如果法院把他判給你,我會把這個痛苦咬牙扛起來。”
這個提議,在于昕湉看來,并沒有使她的問題得到解決。
貝貝已經三歲多了,早已不在法院會絕對傾向于母親的年齡,而她和蕭野離婚可以說是她有外遇出軌,她是過錯方,法院很可能會因此而将貝貝判給蕭野。
既然談不下去,她也只能起身離開。走出書房的時候,她目光一錯,看見了門邊書架上那枚晶光水亮的施華洛世奇水晶蘋果。
她決定嫁給蕭野的時候,蕭野欣喜若狂,捧着這枚蘋果和戒指一并來向她補求婚儀式。他告訴她,這是他們剛認識的那年平安夜,他原打算送給她的聖誕禮物。可他還沒來得及送出她就已經拒絕了他,這枚蘋果只好一直可憐兮兮地躺在他的抽屜裏。
他那時還以為新生活終于開始,一切都還有機會,所以那麽積極地來追求她争取她,殊不知這番表白只會讓她更痛更悲更憤怒。
那個平安夜,明明是屬于她和徐則謙的節日,他怎麽敢、怎麽好意思去提起?
所以這枚蘋果,她看都沒多看一眼,更別說去碰了。沒有接過來砸碎,只代表着她最決絕的冷漠。
一隔數年,她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悲恨,此時再看到這枚蘋果,忽然覺得它那麽可憐。
那時候還沒有風靡大街小巷的“你是我的小蘋果,怎麽愛你都不嫌多”,但是蘋果向來是愛意的象征,英文中的掌上明珠,就是apple in the eyes。
本是寄托了一片真心和一個人對幸福的全部期冀,卻被如此地輕視和冷落。
假如它邋遢蒙塵還罷了,偏偏它始終清亮如新,意味着它的主人還在敝帚自珍地将它小心呵護。
她收回目光,快步走出書房。
如同不敢再看他那顆心。
就在于昕湉這邊毫無進展的時候,卻突然得知了徐則謙那邊的進展。
他是真的離婚了,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她也一并得知。
這天來找她的人,是餘蕙。當事人本人,帶來的自然是第一手的最可靠消息。
一段時間不見,餘蕙臉色蕭白,顯然是陷在極其揪心的困境裏。
她望着于昕湉,凄然一笑:“昕湉,其實我知道你和徐則謙的事已經有一陣子了,他媽媽告訴我的。”
于昕湉一怔。
她沒想到徐太太會主動把兒子不忠的事告訴兒媳,不過心念電轉之間,她已明白過來。
徐太太是覺得餘蕙有背景有手段,指望她知道之後能去對付于昕湉,讓徐則謙不能跟于昕湉在一起。
那天還跟于昕湉可憐巴巴地說再也沒有辦法可以對付她,其實背地裏早就發了大招,好一條陰險的老狐貍!
于昕湉暗暗咬牙。
“徐則謙的媽媽說我死要面子——呵,還真是!我其實早就想找人查查徐則謙到底為什麽結婚後從來不理我,可跟誰我都開不了這個口,就算是對素不相識的私家偵探,我都……我是可以不讓他看到我是誰,可他一旦調查清楚徐則謙是誰,又怎能查不出我?”
于昕湉咬着嘴唇,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餘蕙的唇角不自覺地抽了抽——人長期失眠得不到充足休息時,就是容易有這樣神經質的反應:“昕湉,你不用擺出這副愧對我的樣子。徐則謙從沒碰過我,不管是男女朋友還是夫妻,我和他都是有名無實,你們以前就在一起,說起來倒像我是第三者了……”
于昕湉聽不下去了:“不是的……不管怎麽樣,法律上你們才是夫妻。”
餘蕙抿緊嘴唇:“昕湉,你一直都很善良,我懂的。我從來沒有真心把你當成好朋友,但你一直包容我。不過也是,你從來都是居高臨下的那一個,有什麽必要不包容我呢?我以為至少在最後,我找了個不輸于你的老公,誰知他竟是這個世界上對你最死心塌地的那個人!我認輸了,昕湉,我在你面前什麽顏面什麽尊嚴都沒有了。之前我還苦苦端着不願來見你,我跟自己說來找你也沒用,反正徐則謙是鐵了心不要我,就算我腆着臉求你離開他,他也只會更恨我,更不可能回到我身邊,況且我還要他回到我身邊幹什麽呢?可事實上我不來見你是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讓我最沒面子的那個人,我根本沒辦法面對你。”
于昕湉滿心酸楚:“餘蕙,別這麽說……”
之前那段時間她一直像鴕鳥一樣躲着不去想餘蕙,除了覺得對她有愧之外,還因為有點怕她。不管怎麽樣,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她怎麽說都是第三者,以餘蕙的脾氣,無論明着還是暗着整她一下,都無可厚非。雖然徐則謙一再強調會保護好她,可她真的想不到他能如何護得她周全,畢竟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家庭,還有貝貝……
如今餘蕙的這番剖白,分明表露了不管她有沒有傷害她的能力、她至少并沒有傷害她的心思,這讓于昕湉更加無法直面。
餘蕙搖搖頭,勉力振作了一下:“今天我跟徐則謙去辦了離婚手續,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既然我在你面前什麽顏面什麽尊嚴都沒有了,我還有什麽好顧忌的?有一件事情,我可能永遠都沒法對任何一個人說起,可我憋在心裏又實在難受,我思來想去,唯一能讓我說出口的人,難道不就是你?反正別的事情你只會知道得比我更多,再多知道這一件又能如何?
“而且,我想讓你知道徐則謙是怎樣一個人。我不知道你聽完這件事之後是會覺得他為了你可以對別人做絕到令人無法想象的地步、所以你很感動你更愛他了,還是覺得他這個人實在不擇手段到有點可怕,反正我告訴你了,你怎麽想的,都跟我無關。”
于昕湉的手心裏沁出汗來:“什麽……事?”
餘蕙笑了笑,那笑容并不大,卻有那麽一點點狀若瘋癫的意思:“昕湉,你知道他為了逼我跟他和平分手、什麽事都不鬧出來、不采取任何手段傷害到你,他是怎麽做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