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通常要查清楚一個孩子到底是誰的其實并不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徐則謙之所以花了兩個月,是因為當年于昕湉的産科大夫已随兒女移民國外,他查知她的具體下落之後,又正好趕上他們一家在旅行,于是他輾轉奔波,足足花了一個多月才聯系上對方。
此時此刻,徐則謙的司機陪着貝貝在餐廳的兒童園地玩耍,這位劉大夫和徐則謙則一起坐在蕭野和于昕湉的對面,回憶起四年多以前的往事:“則謙的母親是我的朋友,那天她跟我打招呼,說這位蕭先生要過來找我,事情她大體提了一下,具體的要求是蕭先生跟我說的,有些事,恐怕則謙的媽媽自己都不知道。”
也是,假若早已知道或懷疑于昕湉的孩子其實是自家的孫子,徐太太還會如此斷然地讓于昕湉嫁給蕭野、并且一連幾年都對他們母子不理不睬嗎?
于昕湉目光發緊,若非她現在和蕭野的關系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她未必能如此平靜地來面對這段往事:“這個我已經知道了,他讓你告訴我我的體質不适合堕胎,然後呢?這并不能說明孩子是……別人的,而且我跟……”她倉促地看了一眼徐則謙,這樣的談話委實太令人尴尬,“我跟徐則謙在一起的時候都避孕的,那個月他走的時候也應該還沒到我的排卵期。”
劉大夫說:“任何避孕手段都不是百分之百有保障的,安全期也并非絕對。有時精子會多停留一段時間才受精,也有時排卵期會提前。其實……蕭先生也并不敢認定孩子就是他的,對吧?”她望向蕭野,“蕭先生,請你如實告訴你太太,你當時是不是跟我說了你們同房的日期,叮囑我一定要把她受孕的天數說對?”
于昕湉吃驚地望向蕭野,蕭野求饒地回望着她,在桌底下暗暗握緊她的手,昭示着一切無虛。
于昕湉望回劉大夫:“那……我當時真實的受孕天數是?這個真的能測到這麽準嗎?幾天的誤差不是很正常?”
劉大夫一副實事求是的态度:“确實。不過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是把你的受孕天數改了改,因為行醫者不能說謊,我本來是有心理障礙的,但是後來跟你說不能堕胎,那是個更大的謊言,倒把這個小謊言給抹過去了,也因為這一點,我對這些細節印象都很深刻。”
于昕湉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仿佛成了一具冰雕。
劉大夫這些話給她帶來的震撼不言而喻,但她也不敢完全相信對方,畢竟劉大夫是徐太太的朋友,徐太太當年動用她的醫生身份來拆散他們倆,如今也可以同樣利用這個身份來達到相反的目的。
仿佛看出——或是早已料到她的顧慮,劉大夫客觀地加了一句:“當然,你說得很對,這種事不能僅憑估計和記憶,我的身份也比較尴尬。你們最好帶孩子去做一下親子鑒定,看看他的爸爸究竟是誰。”
對于這個提議,于昕湉和蕭野的反應并不積極,但是徐則謙催得很厲害,說如果他們不肯配合,他就要起訴到法院申請強制執行了。
于昕湉這才勉強道:“那……需要貝貝的頭發是吧?我回頭剪了帶出來。”
徐則謙冷冷地盯着蕭野:“不,要把貝貝帶上,到那兒再提取樣本,不然萬一你們帶的是別人的頭發怎麽辦?”
于昕湉滿心不虞卻無法言說。
此時此刻,也許兩個男人是緊張于親子鑒定的結果,而她更不願意面對的則是這樣一來這件事恐怕就無法再瞞過貝貝。這不是關乎将來孩子長大懂事後想起當年的往事會覺得母親失德、從而令她失去兒子的尊重,而是孩子小小年紀就要面對自己的身份危機和既有家庭的破裂,假若他真是徐則謙的兒子,可他真正有感情的又是蕭野,孩子再不懂事也不知該有多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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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晨,于昕湉和蕭野應約帶貝貝來到本地最權威的醫學鑒定中心,徐則謙已等在那裏。
貝貝還記得這個奇怪的叔叔,一看到他不由就有些害怕:“爸爸媽媽,這是哪兒呀?我們來幹嘛?”
蕭野剛要說話,于昕湉搶先開了口:“寶貝,咱們來做個身體檢查,爸爸也要做的,不害怕,啊。”
徐則謙走過來,懷裏抱着一只巨大的盒子,透過透明的盒面可以看見是一款頗為高檔的遙控汽車:“貝貝,這是送給你的,喜不喜歡?”
貝貝眼巴巴地望着,顯然非常喜歡。他對這個叔叔的感覺一下子不确定起來,但爸爸媽媽尚未表态,他不敢接,只擡頭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
于昕湉和蕭野同時開口——
于昕湉:“你已經有很多小汽車了,不要勞叔叔破費。”
蕭野則鎮定地拉着他的手往前推了推:“別人送你東西,你該怎麽說呀?”
貝貝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了,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
于昕湉看了蕭野一眼,低下頭不吭聲了。
蕭野對貝貝鼓勵地笑了笑,點點頭。
貝貝這才有些猶疑地伸手去接:“謝謝叔叔。”聲音小小的,但已掩不住其中的喜悅。
于昕湉看了徐則謙一眼,礙着孩子不好出口:你不必現在就如此獻殷勤吧?他還不一定是你兒子呢。
徐則謙直直地回望着她,勾起一邊唇角笑了一下。
她不确定他那個笑容的意思究竟是什麽。我有信心他是我兒子?就算不是我兒子,這麽個小禮物送了也無妨?還是——你真當我對你兒子這麽沒愛心?
走進鑒定中心,于昕湉加快腳步,對那位迎上他們的工作人員低聲說:“抽血吧,別的東西……我們不好跟孩子解釋。”
很快,三個人的血樣都取了,分別标注好姓名。
從醫學鑒定中心出來,剛把貝貝放進安全座椅扣好安全帶,于昕湉的手機就響起接收到微信的聲音。
是徐則謙發來的:“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我眼睜睜看着你上他的車離開。”
于昕湉下意識地扭頭望去,他的目光隔着車窗玻璃,晦暗不明。
有了新的玩具小汽車,貝貝也就沒注意到這麽長時間以來爸爸媽媽第一次仿若回到過去,在車上始終安安靜靜,不交一言,氣氛頗有些凝重。
趁貝貝拆包裝拆得起勁,蕭野看了一眼于昕湉,低聲道:“昕湉,我現在……真不知該怎麽形容我的心情……過去,假如你非要離開我,我或許還能撐得過去,畢竟我們……可現在,如果再跟你分開,我真的不行,我會受不了的……”
于昕湉望着窗外,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他的意思,她如何能不明白?
蕭野的手伸過來,緊緊握住她的,手背上粗大的指骨一枚一枚地爆起來,她的手一陣一陣地發疼,可也蓋不過心裏的疼痛。
如果貝貝真是徐則謙的兒子,她究竟該怎麽辦?
這件事并不會折磨他們太久,剛才就已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親子鑒定結果就會出來。
這天晚上,蕭野纏着于昕湉,瘋狂地做-愛。
于昕湉滿腹心事,根本無法投入,蕭野卻豁出去了一般,像是在拼死挽留什麽,像是在舍命換取什麽,又或許僅僅是為了暫時麻痹自己,并證明他究竟有多愛她,真的真的,離不開她……
這些她都能體會,所以她忍痛承受着,盡力配合他。
最後,他大汗淋漓,虛脫地癱在她身上。
他的聲音悶悶地堵在她的胸口:“昕湉,昕湉……不管怎麽樣,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求你,求你……”
于昕湉撫着他的頭發,眼淚一串串滑落下來。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
現在什麽都不能說,自從徐則謙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裏,不過短短半年就已發生了太多變故,她再也不敢去設想,後面還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第二天,貝貝去了幼兒園,他們三人再度來到醫學鑒定中心。
報告上明明白白地顯示,貝貝果然是徐則謙的兒子!
醫學鑒定中心的大廳裏,蕭野和于昕湉呆立當場,作聲不得。
這是不管事先做好多少最壞的打算都還是無法坦然面對的現實。
徐則謙走過來,熱切地抓住于昕湉的手:“昕湉,你現在怎麽說?跟我走吧!”
蕭野一把拉開他,将于昕湉護回身邊:“你放開她!就算孩子是你的,她也未必要跟你走!”
徐則謙狠狠甩開他的手,只陰沉地盯着于昕湉:“昕湉,你到底怎麽說?不是貝貝跟誰你就跟誰嗎?當初不就是因為他不肯放開貝貝所以你才遲遲不肯離婚?”
于昕湉牙關緊咬,身體微微發抖,只是怎麽也不開口。
徐則謙臉上的表情漸漸轉為憤懑:“什麽意思?現在換了個人就不一樣了?所以你先前是在做什麽?耍我玩是不是?”
于昕湉身子一顫,蕭野怒喝道:“你住口!嘴巴放幹淨點!”
徐則謙又妒又恨,吼回去:“你憑什麽要我住口?她本來就是我的,你用了最卑鄙的手段把她搶走,早就該自動退出把她還給我!現在孩子都是我的了,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她得跟我說清楚!”說着,又要來拉于昕湉。
蕭野氣急,一把推開他,徐則謙頓時臉色紫脹,新仇舊恨絞纏在一起,他大喝一聲,一拳打回去,兩個人登時扭打起來。
“別打了!”于昕湉急着去拉蕭野,醫學鑒定中心的工作人員也跑過來拉架。這裏大概發生這種事件的概率不低,他們見怪不怪,也不多勸,只道:“別在這兒鬧事,有什麽話上別的地方說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