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蕭山北崖(6)
方遠不在蕭山的這段日子, 課堂上顯得特別平靜,既沒人睡覺也沒人逃課, 甚至連陳久才都知道主動回答長老們的問題了, 好像這個攪屎棍走了之後, 這些散漫的屎都回歸到正常軌跡,令人驚訝。
可其中的苦楚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韭菜自上次和方遠捉雞被抓之後,先是被元聖長老勒令給他洗一個月的床單。
這個長老脾氣古怪就算了, 生活習慣也古怪,一天就換一個床單, 韭菜每天都得給他洗床單, 這個天不是雪就是雨,好不容易晴了還刮冷風,床單幹不了的情況下韭菜還得負責把它烘幹, 烘幹了自己再去修習室聽課, 一來二去韭菜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麽忙過。
宋簡還警告他, 要是被他發現在課上睡覺耍小動作,就加洗一個月的床單, 元聖默許了,師徒二人直接把陳久才制得服服帖帖的。
元聖還捋着胡子驕傲道:“方遠當年要是拜我門下,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怪只怪他師尊心太軟。”
宋簡不屑地哼了一聲:“他當年要是拜在您老人家門下,您現在可能是個沒胡子也沒頭發的禿子。”
“你!小兔崽子亂說什麽呢?”元聖心有餘悸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宋簡輕笑了一聲,回去練功了。
今天的課, 宣聞破天荒的來了,他還帶着葉紹蓁一起。他和葉紹蓁訂親的消息早在半月之前就人盡皆知了,沸沸揚揚傳了這麽久,今天見到他們基本可以确定是真的了。
宣聞坐了一會,快到點了也沒看到方遠進來,他有點疑惑,起身走到韭菜那,韭菜正認真的預習今天要講的功課,宣聞都驚了一下,他客氣的問道:“陳師弟,方遠最近總是遲到嗎?”
韭菜擡頭一看是宣聞,禮貌的行了個禮,語氣中透着點驚訝:“宣聞師兄,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方遠他被靜思長老送去北崖了,好像是送到蕭師伯那裏了,這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
韭菜大致把之前的事給宣聞說了一遍,宣聞聽完心生愧疚,自從葉紹蓁突然來了蕭山,他便一直魂不在身的,訂親一事他一直沒有想明白,這段時間也沒分得出精力來管方遠,沒想到中間出了這樣的大事,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韭菜道:“宣聞師兄是找方遠有事嗎?算算時間,還有一個月他們就該從北崖回來了吧?”韭菜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後面的葉紹蓁,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把葉紹蓁認成了方遠的小娘子,現在想想有點不好意思,他給宣聞說道:“恭喜宣聞師兄了。”
宣聞笑的随和:“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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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聞走了之後找了個空子,給蕭子君傳音,剛念完咒那邊就傳來蕭子君清冷的聲音:“宣聞。”
“師尊,你在北崖還好嗎?”
“嗯。”
“小遠也在那?”宣聞問道。
“在。”
聽到方遠在師尊那邊,宣聞也松了口氣,也只有師尊能管住他了。
沉默了半晌,蕭子君問道:“你的事,都想好了?”
宣聞點點頭,想起來他是用的傳音,蕭子君看不見,他回答道:“嗯,已經和青須長老定了,下月初十,再操辦一些日子就該過年了。師尊在北崖清修,可方便提前……”
可方便提前回來一趟,參加徒弟的婚事,宣聞沒說完,忽然澀于開口。
蕭子君在那邊說道:“我帶方遠一起回去。”
宣聞喜出望外:“好,弟子在山上等師尊。”
蕭子君抹掉傳音,方遠就打着哈欠從屋子裏出來了,看到蕭子君在院裏的小桌前坐着,他也走了過去,伸手拿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已經辰時了,要是在蕭山你又遲到了。”
方遠把懷裏的冊子放在桌上,這些天在蕭子君的恐吓威脅之下,他每天修習這本清心咒,那幾頁紙都被翻得翹了角。
“昨夜看的晚了些,我把剩下的全背完了,師尊可以查我。”
他把冊子往蕭子君面前一推,照例讓蕭子君抽查他。
“不用了,廚房有粥,你去喝一點。”
這大半月來方遠用功看書的樣子他都看在眼裏,他甚至很久沒看到方遠那麽認真的讀書了,他腦子明明很聰明,每天抽出一點的時間來記憶清心訣,也比別人記得要快,就是成天不把心思放在這。
方遠盛了碗粥,白米裏加了些玉米碴,喝起來香香的,他端着碗出來:“好喝,我忽然覺得咱們不是來清修的。”
蕭子君投來詢問的目光。
“咱們是來過日子的。”他坐在桌前,蕭子君拿了本書看,方遠問道:“師尊,你有沒有覺得我瘦了?”
他還自我打量了一番,蕭子君翻了一頁書,頭也沒擡地問道:“你想說什麽?”
“我想吃……肉!”
方遠覺得這邊哪裏都好,空氣好環境好,睡的也好,偏偏就是沒有葷食,他每日跟着蕭子君白菜豆腐的,一天兩天還行,一個多月真的不行,湖裏的魚又吃不得,現在田裏要是有頭牛方遠都敢上去啃它兩口。
方遠趴在桌子上,可憐巴巴的,扯了扯蕭子君落在桌上的袖子。雖然不吃肉也不會怎麽樣,但是耐不住嘴上饞得慌。
“沒有。”蕭子君倒也不騙他,北崖上蔬菜水果很多,即使不是當季的也有,就是沒有肉,而且北崖上也少有猛獸野兔飛鳥什麽的,想吃個野味都很難。
蕭子君這句“沒有”讓方遠耷拉了腦袋,上次他想吃魚蕭子君還說回山拿,這回連說也不說了,相當于把他吃肉的想法否決了。
他把腦袋埋在臂彎裏,發出悶悶的聲音:“那我想吃炒冬筍。”
蕭子君合上書:“等下去挖。”
蕭子君的行動力極強,等方遠吃了早飯之後,他就真的拿了個小竹筐要過去,方遠攔着他:“師尊,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馬上就回來。”
穿過屋前的那片林子,後面有一片竹林,剛入冬的時候有還有不少的筍,但是現在很多都老了,估計能挑幾個炒一盤就不錯了。
屋前的樹林比後面的竹林要茂密很多,枯樹枝也更多。蕭子君今天穿的衣服又很寬大飄逸,走在小路上的時候容易被樹枝給挂到,他只能把挂在樹枝上的衣服給取下來,但是走幾步就挂一下,走幾步又挂到了,最後他幹脆任他去,從林子裏出來的時候,衣擺上沾了不少斷樹枝,有一塊還被刮破了。
竹林裏的筍都長的很高了,甚至冒了點新的竹子來,蕭子君挑了幾個零散的嫩頭,拿小鋤頭撅了放在竹筐裏。弄了小半筐,掂量着夠方遠吃上一頓,就沒再繼續挖了,把小鋤頭放進筐子裏準備回去。
冬日的竹子已經落葉,發黃發硬,中間的竹節顯得更凸出。蕭子君走的快,寬袖又飄逸起來,結果一支細竹戳在了他的袖子上,扯了他一下,他停下來耐心地把袖子從竹子上拿掉,避免再被挂到,他把袖子往上挽了起來,露出裏面的束袖。
蕭子君挽到左手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些不對,他一直戴着的那個‘星羅’不見了,而他竟然毫無察覺。
他放下竹筐,當即折返回去找,在剛剛挖竹筍的地方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他想起來的時候在那片樹林裏也是有很多的樹枝一直在刮碰他,也許是掉在那裏了,想到這蕭子君原路往樹林裏走。
方遠在屋裏呆了一會,他也沒貼暖符,屋裏陰冷陰冷的,外面陽光正好,他就搬了個板凳在院子外面曬太陽。
一陣風吹的樹林裏窸窸窣窣的,方遠往那邊一看,草叢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蹦跶過去了,他心下一喜,可能是野兔?抓一只回來今晚就有肉吃了!
方遠起身蹑手蹑腳地過去,心裏已經在想今晚是吃烤野兔還是讓師尊燒一個辣子兔頭了。他随手撿了個樹枝,在草叢裏扒拉了一下,忽然有東西撲騰了幾下從草裏飛出來,沒飛多遠又掉到另一叢草裏,方遠這下看準了,伸手就把它拿了起來。
是一只雀鳥,叫不上來具體的名字,頭上黑黑的,肚皮白白的,總共不過方遠的手掌那麽大。
方遠蔫了,看着手裏的這只鳥,點着它說道:“你要是再大一點,我準吃了你。”這麽小的雀兒,拔了毛怕是一點也沒有了,他手一松将它放走了,白高興了一場。
方遠扔了樹枝準備回去,餘光瞥見一個藍色的東西,在黑乎乎的土裏特別顯眼,他走過去一看,是個手串,藍色的小珠子散落了一地,繩上還串着一顆深藍的珠子,裏面有靈氣在飄動。
星羅?師尊不是一直戴着的嗎?方遠看到手串的繩子斷了,可能師尊自己都不知道它掉了,他低頭一顆顆撿了起來,放進懷裏,打算回去重新串一下。
走了兩步,方遠頓住了,心裏隐隐的有點不安,師尊這麽一個警惕性極高的人,怎麽會東西掉了都不知道?難道……他沒往下想,轉身就往林後走,結果剛走兩步就碰到一個人,頓時松了口氣。
“師尊你怎麽了?”蕭子君挽着袖子,大步朝這邊走過來,面上是少有的着急,小竹筐也不見了。
蕭子君見方遠站在這,脫口道:“方遠,你看到……”他突然停住了,方遠疑惑:“啊?看到什麽?”
他改口道:“沒什麽。”
“師尊你的竹筐呢?”
“忘拿了,我回去拿。”說着他又走了,留方遠一個人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