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麻木不仁便是罪
少年扶着管家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坡着一只腳走到牢門前，伸手指着先前說自己只是個看門的男子一字一字的說：
“你說你只是個看門的，可那些逃走的人哪一個不是被你舉報抓回去的？你說你上有老下有小，你可有将心比心為這些孩子想一想？”
“我……我……我只是做份兒工求個生活而已……主人家讓我看着門我當然要看着”
那人一臉理所當然的辯解。
“你只是為了求個生活，呵！”少年氣極反笑“你為了你的生活把無辜的人一次一次攔在求生的門外，你把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拖入地獄！你卻說你冤枉！我且問你，你從何冤枉！”
想到那天他幾次想盡一切辦法逃脫，卻又幾次被抓回去毒打，少年垂着的雙手緊緊的握着拳頭。
“那些都是主家做的，我不過是個看門的…最多算個從犯…”
男子依舊覺得與自己無關。
他不過就是個看門的，即使做了惡也是主家的事，與他無關。
“你比主家更惡毒，他們做惡知道自己做了惡，偶爾夜間還能良心不安！可你明明做了惡卻不自知！內心更是從無半點不安，甚至大喊冤枉。你說你無罪，你的麻木不仁便是罪！”
“還有你！”
少年忿忿轉身指着剛才說他只是個刷便桶的人。
“你拿着刷便桶的刷子跟洗牲口一般洗刷那些孩子的時候，你可想過他們無辜？你可曾哪怕稍微放輕一點手！你沒有！你想着的是又來一個麻煩，又浪費你坐着與人嗑瓜子玩骰子的時間！”
“不要跟我說什麽為了養家糊口那一套！我朝國泰民安幾十載，在外面哪裏不能為生？偏偏你們要選擇幹這麽一個毫無人性的事，你說你冤枉！你又從何冤枉！”
“還有你……”
少年指着牢中先前大喊冤枉的人，一個一個數落過去，一開始還有人反駁，漸漸的卻都閉了嘴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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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确實沒做什麽大惡，可他們做的那些加起來卻是毀了一個又一個的孩子。
守門的恍然才記起，是了，當年有一個小孩兒明明都逃到了外面，是他報的信讓他被抓了回來活活被打死。
後院埋人的坑還是他幫忙挖的。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小孩兒瘦弱的手臂上全是烏黑的傷痕，身上甚至都沒有一塊好的地方。
他每次回家都提醒自己的孩子別亂跑，小心被人抓去賣了。可他卻一次又一次幫着把逃跑的孩子抓回來。可他以前卻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他就是看個門報個信，他一直覺得那些人的死與他無關。甚至連夢都不曾夢到過半分。
“咳咳……”
少年說的太過激動，地牢裏的陰氣入肺一時咳嗽了起來。
“少爺，你沒事吧！”
“阿福，快把他送出去”
柳傾城出了地牢，感覺胸口中的郁氣一掃而空，多日來心裏堵的不上不下那口氣總算吐了出來，人也精神多了。
他沒有再關注接下來的事，只知道半月後大理寺押送浩浩蕩蕩幾十號人上菜市場行刑臺，在那裏執行了有史以來第一場鞭刑。
所有人的罪過寫成一個冊子，每念一道便打下一鞭。從早晨直到半夜，從不停歇。
而那些罪過聽起來似乎都不痛不癢的，有的是舉報逃走的小孩，有的是幫着主家灌藥，有的是幫着追逃，每一件都不大，就這麽看來卻是官家判的太重了。
“這官老爺是怎麽回事？放着那些主事的不去抓，專門為難這些小老百姓做什麽！”
“就是啊！我家相公不過是在裏面謀個差事，居然也要被罰，這是什麽天理啊！”有一婦人開口喊道。
“對啊！我家那口子不過是在裏面跑個腿，能犯什麽事！這官家太欺負人了”
“我不服！官老爺以勢壓人，抓不住主犯就拿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充數”
“對，我也不服……”
“……”
有人帶頭就有人附和，下面的喊聲越來越大。
看着下面騷動越來越大，侍衛走到主坐上俯身道“大人，下面開始亂了”
大理寺卿名叫孔若磐，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面相普通，不過卻是四年前的探花郎。
他記得當年殿試下來得知自己中了探花，正在興奮間丞相大人若有所思的走了過來與他搭話。問了許多關于他殿試上策論的問題，最後丞相大人看着他認真的說道“希望你能如你所言，不忘初心”
他回想起自己殿試的策論，乃是當官為民。如今又被丞相大人勉勵一句，一時之間心中滿腔熱血誓要做一個為百姓黎民作主的好官，從此兢兢業業一路做到大理寺卿。
今天他卻是想要把當官為民這話重新再嚼一嚼。
看着底下跪倒一片哭天搶地大喊冤枉的百姓，若是當官只是為民，為了百姓他是不是該放了這些人？
可是他們真的冤枉嗎？
正如柳少爺所說，他們麻木不仁便是罪。
雖罪不至死，但也沒有白白放了任由他們再去助纣為虐的道理。
他想明白一個道理，當官不僅僅要為民，還要教民。
當百姓麻木不仁的時候，官員不僅自己要保持清醒，還要叫醒百姓睡着的良知。
當法律照不到這些灰色的角落時，他要讓百姓知道還有個叫做道德的東西寫在我們的臉上。
不是什麽黑心錢都可以賺，不是不拿匕首就不是殺人犯。
如果柳丞相當年教會了他初心，那麽今天的柳少爺就教會了他什麽叫明心。
孔若磐淡淡揮了揮手，底下人帶上來幾個帶着面具的少年少女。
少年少女原本身上傷痕累累，如今将養了半個月稍微好點，但依舊弱不禁風，有一兩個身上甚至留了殘疾。
這些孩子身心嚴重受創，孔若磐費了不少心思，他們才肯出來指證。
受柳傾城的啓發，他讓這些孩子出來把這些人做過的事一件件數出來。由這些人的角度看來，他們不過是守個門，倒個便桶，通個消息，可是從受害人的角度看過來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事情卻造成了他們最大的傷害。
有一個少年說道“我有一個哥哥跟我一起進來，我們知道跑不了便也沒準備逃跑。可是有一天來了一個可怕的客人，是你為了那幾個銅板的打賞向他推薦了我哥哥”
少年聲音顫抖，指着其中一個跪在地上的人狠狠說道“你明知道那個人手段殘忍，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可你卻為了幾個銅板将我哥哥推入火坑！我哥哥的屍，體，還是你擡出去的，你不覺得害怕嗎？我哥死的時候眼睛瞪的那麽大！他肯定是想記住你們這一群魔鬼！”
那個人被少年突然的靠近吓得跌倒在地，回憶起死去的哥哥，再看到臉上帶着惡鬼面具的少年，頓時吓得尖叫了出來，口中不斷叫着我“別殺我，我沒有害你！我沒有害你……”
“哈哈哈哈……”少年突然擡頭大笑“你沒有害他！你沒有害他！你們都沒有害他！”少年指着周圍人一圈突然高聲道“他是死于魔鬼之手！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你們就是那群魔鬼，麻木不仁的魔鬼！”
少年說完突然跪倒在地，似乎是情緒起伏過大暈了過去，孔若磐趕忙讓人将他帶了下去。
一時之間臺下再也沒有人喊冤枉，全都木然的看着前方。
孔若磐趁此機會上臺将人“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的道理普及一遍。
他不知道這些人能聽進去多少，也不知道他們麻木的心是否還能有所刺痛，但是他都必須做下去。
睡着的靈魂需要人去叫醒，他願意做那個人。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怕空的不是地獄，是人心罷了”
菜市場對面的屋頂上一個少年長身玉立，看着天邊淡淡的開口。
“生哥，你剛才的樣子好帥，好像武俠小說裏的少年英雄”
屋頂後方爬上來一個逢頭垢面乞兒，對着屋頂上的少年一頓猛拍馬屁。
少年正是南好生，不過如今他蔣清河的記憶已經蘇醒，叫蔣清河還來的恰當點。
蔣清河的肉身胸骨被踢碎好不容易靠着仙品撿回來一條命，現今胸前都還綁着兩塊板子，但是卻一點都不影響他爬上屋頂，觀看一場凡間啓民智大會。
看到乞兒蔣清河眉頭一蹙道“你爬上來幹什麽？”
“我就是想看看生哥你看的世界是不是跟我們看的不一樣”
乞兒馬屁拍的很是順手。
“當然不一樣”
蔣清河見這乞兒很有趣便故意逗他。
“我能看見惡鬼，就在你身後～～”
他故意放低聲音附在乞兒耳邊低聲說道。
“啊～”
乞兒被他神秘兮兮的一吓唬，本就沒有站穩的腳一打滑直接就滑了下去。蔣清河連忙一把拉住他卻扯到自己傷口，疼的他龇牙咧嘴。
“嘶”
“什麽人”
乞兒沒滑下去，卻将腳下的青瓦給踢了下去。正正打中下面路過的一頂轎子。
蔣清河看着緩緩下轎的少年，唇紅齒白，還坐轎子，跟他在天界一樣一副娘娘腔做派，心中很是鄙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