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舊夢
“玄之,”殷承凜把手中《孫子兵法》一撂,側過臉盯着正執筆題字的殷墨白,“你在寫什麽?”
殷墨白頓了頓,提筆收鋒,才将那朱紅筆杆在硯臺上一擱,應道:“只是胡亂練字罷了。”
少年面露調侃之色,湊到殷墨白身邊道:“可否讓皇兄我看看?”
“這……”殷墨白有些不好意思,擡起手正欲以袖子遮掩住,卻徑直被對方奪了去。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殷承凜見了這詩便會心一笑,拍着殷墨白的肩膀道:“玄之,我竟未發覺你還有這等情根……試問是哪家小姐,把你迷了個三魂五道的?”
“宣文,別埋汰我了,”殷墨白感覺耳根發熱,羞憤道,“我不過是挑了首前人的詩、練了會字,哪裏有這麽多心思……”
“明白了,”對方撫了撫下巴,端詳着這字,道,“只不過你這字,鋒芒畢露、太過淩厲,只讓人覺着不似在描寫情愛,反倒是要上陣殺敵似的。”末了,又擡頭看他,接着道:“古人皆雲‘字如其人’,只不過……我見玄之,也不像是殺意這般重之人啊。”
殷墨白垂眸掩了神色,輕聲道:“那宣文覺得……我是何種人呢?”
“嗯?”殷承凜聞言,歪了歪腦袋,沉思片刻後複而笑道,“我覺得——人人皆有千百面,不可一概而論。再者,我只知玄之同我一見如故、推心置腹,哪還有那般多猜測。”
殷墨白嘴上未回應,可卻是笑彎了眼。他見殷承凜又捧着書翻看着,也将椅子挪到對方身邊,似是拿了本閑書看得津津有味,可眼睛卻三不五時地越過手中那書,望着少年看書的側臉,眼梢笑意從未褪去。
天剛放晴,斜風細雨又洗了新綠,雨露潤澤了這紅花綠柳、高臺樓閣。正是深春好景色,這宮裏也好似煥然一新,望着便覺心中暢快、怡然自得。
殷墨白方才聽這細雨打着屋檐,只覺心馳神蕩,望着那少年的時刻也便多了些。而此刻,身邊人已趴在桌上,嘴角微彎,睡夢正酣。他緩緩靠近對方,心中那些難以克制的情愫愈發洶湧。
他閉着眼,深吸了一口氣——混合着雨後的濕潤、和少年身上的清爽氣息,繼而又将唇輕而緩地貼在了那人的額角。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春去冬來,花開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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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殷墨白也未曾想同那少年強求什麽,畢竟他二人間還有着斬不斷的血緣,他只想着,能一直看着那人便好。
可為何……連他這點夙願,都難以成全?
那是翌年凜冬,殷墨白本是同往常一般,倚在門口,目盼心思,等着那少年過來。院裏漫天飄雪如飛花,藹藹浮浮,寒氣侵骨;房裏一壺熱酒正溫,只待着一知己,三言兩語,小酌幾杯,快活恣意。
本是美事一樁,但他那向來守時的知己,那天卻讓他等了一整日都未曾露面。他原以為殷承凜有要事在身,不得已才失了約。只是未曾想過,這整整一月對方都未聯絡他。他心中有萬般猜測,甚至想着去那大皇子寝宮問個究竟,可他畢竟是個有名無實的三皇子,最終還是按捺下這股沖動,一日日地等着那人。
直過了一月有餘,殷墨白再次聽說那人的消息時,那人已是被立為太子。
他心中驚異,正欲去尋個解釋,卻無意間在禦花園內遇見殷承凜同他的表妹——蘇文英。他見那少年溫柔地為少女拍去肩上的雪,又攏了攏對方的石青色披風。少女含羞帶怯,眼中淌着的春思是他未敢外露的深情。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殷墨白愣在原處,卻不小心觸了身邊的樹桠,驚了禦花園裏那對有情人。
蘇文英往他這投來怪異的眼神,轉向身邊那少年,問道:“太子哥哥,他是誰?”
殷承凜望着他,面露疑惑,道:“我也不知。”末了,又添道:“文英,外頭冷,先回殿裏去吧。”
他望着二人的背影,與那飄飄零零的大雪,一同離去,愈發愈遠……
一場情思一場夢,舊夢方醒,情思未散。
殷墨白撫着手上的玉扳指,略微清醒了些,只覺這前塵舊夢太過擾他心神,不知不覺便出神許久,反倒荒廢了正事。
他複翻閱奏折,卻發覺所呈上的折子中,有一談及北部邊境蠻族騷動,不禁眉頭深鎖。想他先前同鐘子謙聯手平了那蠻族,才得以至如今這般太平盛世。只是現下這骁勇善戰的鐘大将軍已去官歸隐,雖論居安思危,可朝堂上下皆是一片安逸氛圍,若再逢蠻族叛亂,他又将如何對應?
他擱了筆,複而長嘆一口氣。
生為帝王,多是身不由己,縱有千萬般兒女情長,也應以這江山社稷為重。殷墨白雖對那位先皇心懷怨恨,也對這皇位不屑一顧,可事已成定局,他也應為這蒼生黎民考慮。
更何況,那人也曾醉後同他吐露過真言——
“三皇子,雖說你我勢同水火……”那人說着,又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他面色深沉,低聲道:“怎麽?太子殿下有何見地?”
對方嘴角微漾,醉意醺醺,慢悠悠道:“其實我——極其佩服你的謀略。若你并非三皇子,我也并非那太子,你我二人也許不會是如此境地。大概,這便是英雄惺惺相惜吧……哈哈……我興許是過分自誇了……”
英雄惺惺相惜麽?
念及至此,殷墨白緊抿着唇,默默思索良久,方提筆落字。
今天有些短小 其實是昨天那章的後續,但是不小心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