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有話要說: 你理想的生活是什麽?

風沙打着木頭窗子呼呼作響,楚府一片素白,有些刺眼,一身着素衣女子跪在地上慢慢擦拭手中的盔甲,将上面的血漬一一擦幹,她眼睛有些紅腫,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楚序跪在她身邊,“娘,別擦了,下葬吧。”

“總要幹幹淨淨的進衣冠冢才是。”那女子的嗓音沙啞,像是幾天幾夜沒有說過話。

楚序低下頭一聲不吭,擦拭過盔甲,女子将盔甲放進木箱,嘴角帶着一絲凄涼的笑意,“安心的走吧,死也死在戰場了,是英雄不是懦夫。”

楚序的嘴越抿越緊,眼淚在眼眶打轉,卻不敢流出來,他現在是楚家裏唯一的男子漢,母親還要靠他,他不能流淚,有苦也得往心裏咽。

素衣女子忽然咳了起來,用手帕捂住了嘴,楚序幫其輕敲後背,“娘,您感覺可好。”

“怎麽會好?”那素衣女子拿開手帕,手帕上絲絲的血跡像是刺眼的紅花。

楚序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在邊關最後的光景,他親手送走身邊一個又一個最親的人,最後獨自一人返回洛陽。

他永遠記得,母親臨終前的樣子,蒼白極近透明的面孔,空洞無光的雙眼,像是對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沒了期望,幹枯的雙手緊緊的拉着自己,用暗啞的聲音交代,“不要再回邊關,也別上戰場,好好過平靜的生活。”

從邊關回洛陽這一路,楚序走了兩年,走走停停,卻沒有一個地方有歸屬感,兩年來一直孤身一人,沒什麽盼望。

直到他那日剛到洛陽,遇到一個奇怪的小兄弟,“他”身上充滿了春天的生機,楚序原本的生活好像變得不一樣,這兩年來,“他”是自己遇上最有趣的人。

那小兄弟眉清目秀,連骨骼生得都像個姑娘,初涉世事,脾氣看上去也不是很好,關鍵是還管不住自己那張滿口實話,愛伸張正義的嘴。惹了禍,敢作敢為不連累人,人小,豪氣不小。

“他”越是躲躲藏藏楚序就越想探究。

楚序不是沒有懷疑過她是個姑娘,不知是她演技太好還是自己太過自欺欺人,以為她若真是個小兄弟,便不會有喜歡的感覺。

那日他并不是在惱葉蓁蓁,而是在惱自己。他雖是個男子漢,可是他卻害怕,怕承擔責任,怕去喜歡一個人,怕重蹈覆轍,怕她跟父母一樣,親近了以後再離開,他讨厭那樣患得患失的感覺。

不敢抓住,也不想失去。所以沒有得到,也沒有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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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晚看見她離去的背影,楚序這倆年越發堅硬的心好像有了裂痕,雖說她只是見過幾面的人。

楚序摸着手中的昆侖奴面具,靠在桃花樹下發呆,月光灑在地上格外寧靜,卻也有幾分冷清,楚序從未打開自己世界的門,可自己的世界卻早已多出一個人。

葉蓁蓁一回府便大病一場,燒了一天一夜,整個人消瘦了一圈,每夜窩在錦被之下,流眼淚,第二日腫着眼睛繡記憶中那棵桃花樹。

她從未想過欺瞞于誰,只是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她只是悔不當初,楚序問自己秘密時,何不當衆挑明,引來之後偌大的誤會。

興許在他眼裏,她也只不過是個混跡江湖的女騙子吧。

葉蓁蓁一個不小心,針紮進了指尖裏,纖纖玉指尖沁出點點紅色,她将手指放進嘴裏,心想着,就像這傷口一樣吧,不是早晚會愈合。

葉蓁蓁起身将外套披在肩頭,打開窗子,擡頭望向黑幕中的月亮,芳洲趕緊上前關窗,“小姐,你大病初愈,若是着涼怎麽辦。”

着了涼倒是好,病了睡着,一天一天過得起碼沒這麽煎熬。

忽然牆外傳來一聲響,芳洲挑了簾子往外瞧,道:“小姐,您先坐着,奴婢去瞧瞧怎麽了,好像從牆外掉落了什麽東西。

待芳洲再回來,手裏多了一張木質面具,“這麽晚了,誰家的頑童還亂丢東西。”

她左看右看明顯有些嫌棄,葉蓁蓁瞧見她手中的面具,只覺有些熟悉,接過一看,是自己燈會那日買的昆侖奴。

葉蓁蓁摸了摸昆侖奴面具,忽然沖出屋去,随後站在牆角下,開口問道:“是你麽?”

牆外傳來那溫潤富有磁性的聲音,“是我。”

雖然嗓音有些沙啞,但葉蓁蓁還是能聽出這是楚序的聲音,葉蓁蓁不會預知未來,只是預感告訴她這張昆侖奴面具是楚序扔進來的。

或許不是預感,只是太過期待,恰好,老天待她不薄,期待成了真的。

葉蓁蓁不知如何開口,只好問道:“你是來還我面具的麽?”

“不是。”楚序的回答簡短,堅定,葉蓁蓁隔着牆看不到他的表情,她深吸一口氣,下了很大決心開口道:“對不起。”

“是我不對。”

葉蓁蓁一臉驚訝不知說什麽才好,牆的另一面傳來楚序緩慢有力的聲音,“不是你的錯,是我自欺欺人不願相信罷了。不願相信還有人能走進我的生活,這個人竟然還是個女子。”

葉蓁蓁蒼白憔悴的臉上浮上笑容,月光下,她重新煥發光彩,她背靠着院落的圍牆,小心翼翼問道:“今日你來就為了說這些的。”

“不是”楚序頓了頓,“其實,我想說,既然來了,便別再離開。”

“好。”

葉蓁蓁的胸前像是打鼓一樣,心跳的厲害,突如其來的表白,她不知如何應對才好,即使沒面對面,臉也熱得厲害。

月光如水,星河璀璨,善男信女隔着牆,享受牆另一端傳來的溫暖。

敞開心扉暢聊一夜的結果就是葉蓁蓁又發燒了,雖然如此,她的精神頭倒是比以前更好了,許是幸福來得太突然,整個人都多了幾分活力,吃了兩天的藥,又活蹦亂跳。

葉檀日日來看葉蓁蓁,看着葉蓁蓁越發潮紅的臉,他也放下心來,坐在凳子上的他翹起二郎腿,嘆道:“常言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我瞧着也就那麽回事,你看你還不是活蹦亂跳的,這也就幾天的功夫,那個什麽楚序不也忘了。”

葉蓁蓁白了葉檀一眼,并沒想過多理會,而是專注自己手中的刺繡,葉檀伸長脖子往那兒看了看,“你繡桃花作甚,為何不繡白鶴或是并蒂蓮?這桃花這般女氣,送我我可不帶。”

“并不是送你的。”葉蓁蓁揭穿葉檀的自作多情,葉檀挑了挑眉,臉上略有嫉妒的神色,“送大哥的?”

“也不是。”

葉檀來了興趣,一臉探究的往前挪了挪身子,笑着道:“偷偷告訴二哥,這是送誰的?”

“繡着玩。”

“繡着玩你何時這麽認真過?”

葉蓁蓁不作答,手中卻一直沒有停下,“二哥要沒什麽事回書房讀書吧,陪着我,我倒是覺得心煩。”

“好心當做驢肝肺,天天在閨房悶死你。”葉檀起身甩袖,轉身離去。

芳洲笑嘻嘻的看着葉檀的背影,“小姐有時待二少爺也太兇了,二少爺也是好心,心疼小姐,才時常到小姐房裏來說話的。”

“呦,你是我的丫頭還是他的丫頭啊。”葉蓁蓁放下手中的繡花棚子,調侃着,芳洲臉上一紅,“奴婢是葉家的家奴,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死人。”

“那好,明個兒我就把你許配給我二哥做填房,也圓了你的心願。”

芳洲的臉更紅了,紅的能滴出血,“小姐別拿奴婢開玩笑,倒是小姐每夜都與那楚公子聊到深夜,有什麽話,不知有什麽話說得那麽多。”

葉蓁蓁将纖細的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別亂說,亂說是要麻煩的。”

她心裏倒是像碰倒了蜜罐一樣甜,他們不過是找回缺失彼此的從前,從牙牙學語聊到青蔥少年,我雖沒有出現在你的過去,卻陪你渡過了每一個明天。

芳洲壓低聲音,臉上帶着擔憂的神色,扶起葉蓁蓁,“小姐有沒有想過,您跟楚公子這樣是要造人笑柄的,傳出去您還怎麽嫁人,楚公子就沒想過光明正大的上門提親麽?”

葉蓁蓁一怔,她以前想過自己的一生該如何過,做個乖巧孝順的女兒,嫁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郎君,生幾個孩子,做一對舉案齊眉的夫妻,平淡地按照父母給的渡過一生。

可是自從遇見了楚序,她想了解外面的世界,她喜歡楚序給她講得奇人趣事,想見見那青山綠水,看看那大漠孤日,想跟喜歡的人同乘一匹白馬,不顧他人的牽絆,找個與世無争的地方終老一生,他為你理鬓間發,描額上眉,你為他縫補衣丁,整理衣衫。

綠水無憂,皺面為你,青山不老,白頭為你。

只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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