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有話要說: 聽,牧童笛聲,聞,孤村野城。 感,煙花易冷,嘆,人事易分。 等,淚不歸人,待,輪回緣生。 永,盼為君筝,恒,故白發生。

這章大家可以邊聽煙花易冷邊看~~~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楚序用了最笨也最實在的方法,持之以恒,水滴石穿抱得美人歸,他明白在為人父母者面前再虛僞華麗的僞裝都是徒勞的,在真希望她好的人面前,也許只有以真心換真心菜行的通,楚序這不僅是對葉氏夫婦的尊重,更是對葉蓁蓁的尊重。

遇見葉蓁蓁楚序改變了不少,不再畏首畏尾,不再把自己關在一個匣子裏,他願意從那個灰暗的過去慢慢走出來,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作為待嫁小娘子,葉蓁蓁更多的是在閨房裏繡嫁衣,哪裏都不去,外面發生什麽她絲毫不在意,是花開了,還是鳥叫了都不能打動她的心意。

大紅的嫁衣在葉蓁蓁靈巧的手上繡出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花,精致細膩,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她濃濃的情意。

葉夫人向來懂她,不等葉檀完婚,先嫁家中的女兒,葉夫人摸着手中的嫁衣,嘆道:“這若是以後的日子難過你,你可不要哭着鬧着回娘家,親事是自己選的,我跟你父親也不會多管你。”

“娘親這是什麽話,以後家中又無婆婆,哪有人會欺負女兒,何況爹娘也只是說說,哪會真的不管女兒。”葉蓁蓁拉過葉夫人的手臂,頭靠向葉夫人的肩膀,若是不知內情,兩人倒真的像是親生母女。

“女大不中留,親事都有自己做主,還有什麽要爹娘幫襯的。”葉夫人點了點葉蓁蓁的鼻子,佯裝生氣的語氣講道。

這樣撒嬌耍賴的日子怕是不多。

只是福禍相依,老天往往愛跟人開玩笑,就在你以為生活轉好時給你一巴掌,将你打回地獄。

雖有老家奴幫襯,可楚序卻依舊忙的頭昏腦漲,雖說想好了要擔起一份責任,卻不知要做如此的多的準備。

最糟糕的卻不是楚序沒有三頭六臂,而是上門而來的不速之客。

來者坐在楚宅的院落裏,四周打量,卻沒有動石桌上的茶,他身後站着一隊人,各個神情嚴肅,抱着雙肩,腰間挂着佩劍。

“其實齊大人本沒必要再來洛陽一趟,你問幾次,結果只怕都是一樣的。”

被稱為齊大人的人笑了一下,“那也未必,這次我前來并不是與你商量的,而是來宣布聖旨的。”

Advertisement

楚序冷笑,軟的不行果真來了硬的,“看來朝廷是要給我扣上違抗聖旨的罪責了?”他語氣中略帶譏諷,更多的是不甘。

“豈止是你,是要誅九族的。”齊大人臉上閃過一絲陰郁,瞬間不見,笑着道:“你們楚家世代将帥,直到楚将軍戰死沙場,你遣散了邊關的家奴自己回了洛陽,如今邊關戰事告急,你又怎能置身事外?”

見楚序鐵了心,并不出聲,齊大人再道:“我聽說楚世侄要成親了?那也該為葉家考慮吧?!”

楚序臉色變得鐵青,站起身來,“這并不關葉家的事,請回吧。”

“關與不關,是當朝天子說的算,并不是世侄說的算,作為你父親生前的好友,縱觀滿朝文武,怕是只有賢侄能坐這左翼将軍,随軍出征了。

我也只能勸道這裏,我會在洛陽呆上五日,希望五日能得到世侄的答複。”

“不送。”

邊關的生活楚序依舊歷歷在目,母親的當年的話他也依舊記在心中,越回憶越痛苦,楚序蜷縮在矮榻上捂着心口,左右不知如何選擇。

若是孤身一人,倒不會有何懼怕,只是不再是一個人,就該擔起另一份責任,為她擋風遮雨。

葉蓁蓁坐在房間繡着嫁衣,可卻莫名心慌,總覺得心神不寧,手上一頓,針尖插進了手指尖,鮮血染紅了嫁衣裳白色的花瓣。

孫婆婆神色凝重,走進葉蓁蓁閨房,看着葉蓁蓁不知當講不當講,“孫婆婆有什麽便說。”

“小姐,楚公子上門了。”

“哦?”葉蓁蓁有些驚訝,待嫁期間二人不能相見,若非急事楚序恐怕不會上門,“除了何事?”

“楚公子要退親。”

退親兩個字重重的敲打在葉蓁蓁的心上,她甚至來不及思考,只覺得腦中一片恐怕,有些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語,“退親?”

“有說何原因麽?”不是葉蓁蓁自信,而是她相信楚序一定事出有因。

“老奴不知,現在楚公子與老爺在前廳說話,小姐可要去看看?”

葉蓁蓁颔首,趕緊扔下嫁衣匆匆往前廳去,這次與上次不同,葉蓁蓁沒有偷聽,反而直接沖進前廳,見葉老爺臉色難看,心裏便猜到幾分,這親事楚序怕是真的要退了。

“親事是你要結的,現在又是你要退的,你把我置與何位置?”葉蓁蓁問道,楚序不敢直視葉蓁蓁。

倒是葉老爺斥了一聲,“規矩都學哪去了,還不退下?”

“女兒要被退親了,爹難道還要女兒退下?”

一個女子被退親那是莫大的恥辱,何況是被心上人退親,見楚序不應聲眼神也在回避葉蓁蓁不知如何是好。

“楚序是為了你好。”葉老爺說道。

“爹,他退親是為了女兒好?”

“他只是不想耽誤你的大好青春,怕你等不到他打完仗回來。”

葉蓁蓁重複了兩個字,“打仗?”

“是的打仗。”楚序終于開口,沖葉蓁蓁笑了笑,與往日的溫潤如玉不同。更多的是歉疚。

葉老爺嘆了口氣道,“你們好好聊聊吧。”

待葉老爺離開,楚序起身安慰葉蓁蓁,“別犯傻,天下的好男兒那麽多,我絕非良人。”

“你母親臨終前,不是說過不要再上戰場,好好生活麽?”葉蓁蓁忍不住眼淚婆娑,生怕他一旦去了戰場就再也回不來。

“身不由己。”楚序斂下眼眸,舍不得看葉蓁蓁哭,自己做得這些也不過是為了保護你。

葉蓁蓁抹幹了眼淚,道:“我可以等你,等你回來的那天,再成親也不遲。”

楚序心中幾分動容,不知如何表達,只是伸出雙臂,把葉蓁蓁環進胸前,輕撫她的秀發,心中塌了一角,“好。”

葉蓁蓁日以即日對着嫁衣,只為了趕在楚序離開洛陽前能穿上嫁衣讓他看看,然後剩下的只有等待。

等一年又一年的桃花開。雙鬟初合便分離,萬裏征夫不得随。

楚序離開的那天,天公作美,晴空萬裏,楚序收拾好行囊早早等在桃花樹下,他忽然想起兩人曾在桃花樹下,一聊就是一整天,甚至忘了時間。

“你說你是我朋友?”

“你也說你是我朋友。”

“你可知我這人好壞?”

“你又可知我好壞?”

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巷邊,葉蓁蓁從馬車上走下,一身大紅的喜袍,紅的豔麗,清澈明亮的眼睛,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白嫩的皮膚透出淡淡粉紅,薄薄的雙唇像玫瑰花瓣般鮮嫩欲滴,烏黑的頭發盤起,卻又剩下一絲頭發增添妩媚。穿着大朵牡丹金秀美紗碧霞羅,身披魅紅薄紗。

她笑着朝楚序走來,只想将最美的樣子留給他,她拉過他的手,把繡好的荷包塞進楚序的手心,囑咐道:“拿好它,它在你身邊,就像我在你身邊。”

楚序看着手心中的荷包笑着點了點頭,珍惜的放好,他攬過葉蓁蓁的肩,低頭輕吻葉蓁蓁的額頭,只道:“等我,等我回來我們便成親。”

葉蓁蓁笑着重重的點了點頭,“等你。”

楚序背好行禮,拉住馬缰,一躍而上,最後只做了一個口型,便是“等我。”

“好,等你。”

身着大紅嫁衣的葉蓁蓁看着楚序騎着馬漸漸走遠,眼淚才忍不住的落下,剛才佯裝的所有堅強只為了依依惜別時留給彼此更好的印象,只是誰也不知,這一別便沒有再見,一等便是幾十年。

桃花樹下,童顏鶴發的老人拾起地上的一根紅線,仔細看了看,對身邊人道,“你瞧這結系的更死了。”

“你這老兒何不買楚序上仙個人情,直接解開這結?”

“這劫是天定的,又豈是你我說解就解。”說完,童顏鶴發的老人用枯老的手指在紅線上輕輕一點,結便消失了,只留下一段流暢的紅線。

“你瞧,楚序歷了結,這結便自然會解,你我多操心也是無用。”

三十年後。

一僧人在寺裏敲着木魚誦經,外面淅淅瀝瀝傳來下雨的聲音,他從蒲團起身,拿起木魚,走到禪房之外,看着門外的煙雨,他從衣袖中掏出桃花荷包,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楚序當年出征便是數月,其間已方節節敗退,皇帝一氣之下連斬二将,敵方全線出擊,強渡黃河,皇帝卻始終朝臣進言,發動強攻,無奈之下,邊關失守,敵軍直逼洛陽,楚序在亂戰中受了重傷。

皇帝終于撤兵,而當年重傷的楚序則流落于伽藍寺中,楚序一受傷便是一個月都沒有知覺,若不是這伽藍寺的僧人,他早已歸西,僧人對他講,他昏迷不醒的時候手中一直握着一個荷包,怎麽拿也拿不走,興許是這荷包把楚序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記得一劍穿過胸膛,他記得的只有葉蓁蓁還在洛陽等他回去娶她,他還不能死,還要給她想要的生活。想帶她見見那青山綠水,看看那大漠孤日,想跟她同乘一匹白馬踏遍千山萬水,不顧他人的牽絆,找個與世無争的地方終老一生,為她理鬓間發,描額上眉,想她為自己縫補衣丁,整理衣衫。

綠水無憂,皺面為她,青山不老,白頭為她。只為她。

只是天不遂人願,待楚序傷複之後,本想回朝,無奈此時大勢已去,回去只有死路一條,死,楚序從未怕過,但想着曾經與葉蓁蓁的誓言,無奈之下,委身于伽藍寺為僧,希望有朝一日平昔戰火,再回到她的身邊。

可戰火卻依舊不斷,楚序曾偷偷換回平民的裝扮,回到洛陽,去找葉蓁蓁帶她離開,誰知回到洛陽卻得到那樣的消息,在敵軍攻克洛陽城時葉家全家上下已經帶着家産回了老鄉,留下的也只有一座空宅子而已。

楚序站在葉家的空宅門前,忘了好多眼,只有門口兩個冰冷的石獅像是嘲笑的對他怒吼。

他來到後宅的牆外,背靠着牆,擡頭看着天,想起當年二人坐在牆兩邊,從牙牙學語聊到天南海北。天還是那個天,牆也是這座牆,變了的也只有人罷了。

雖然沒有見到葉蓁蓁,但楚序想着,只要她活着便會再相見,只要她平安便會相見,也許那時也不遲。

可他沒想到的是,葉蓁蓁并沒有随葉家人離開,而是一直留在了洛陽城,留給他二人的也只有錯過罷了。

在楚序離開那年,韋圳到葉家逼婚,要葉蓁蓁給他當側房,橫行霸道不說,還強行陷害葉檀強搶民女,殺了民女一家,若是葉蓁蓁不嫁他,他便要葉檀付出代價。

葉老爺氣得急火攻心,卧床不起,葉夫人心疼兒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跪在地上求了葉蓁蓁足足一個時辰,求她就當是報答自己養育之恩救救她哥哥,葉蓁蓁不忍看家人跟着自己受難,只好應了下來。

上花轎之前葉蓁蓁已備好毒酒,韋圳便是得到了她的人,也是一具冷冰冰的死人。

她本以為自己要了卻此生,等不了楚序回洛陽,誰知芳洲偷偷換了那酒中的藥,讓葉蓁蓁假死一回,而韋圳又是膽小怕事的鼠流之輩,連夜讓人把葉蓁蓁所謂的屍體扔到了城郊,待葉蓁蓁再醒來,已被楚宅的于伯救回了楚宅。

葉蓁蓁再楚宅一等便是幾十年,對她來說,等待是黑夜孤燈,一片冰心為你,等待是兵荒馬亂,遙遙無期為你。

而楚序在伽藍寺一待也是幾十年,青燈古佛,晨鼓幕鐘,直到他聽說他們昔別的城郊,有一位女子經常坐在桃花樹下一塊石板上等着心愛的人凱旋回來。

那女子相信,他說等我,便一定會回來,絕不食言。

每每遇到前方歸來的人,女子便問有沒有見過心上人,但始終沒有心上人得勝歸來的消息。 女子從未放棄過,仍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等着,枯等着桃花樹一圈一圈的年輪。

聽聞這個消息,楚序又再一次走出伽藍寺的那傾斜、像要倒塌一樣的山門,回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地方,只為尋她,不負當年承諾。

一身平民打扮的楚序,來到殘破的城門,早已斑駁不堪的城牆上寫着洛陽城三個字,他走到他們分別的巷口,看到那棵早已枯掉的桃花樹,楚序走到枯樹下,坐在葉蓁蓁曾做過的地方,摸着那塊葉蓁蓁天天等待他歸來坐的石板。

城郊傳來優雅的牧笛聲,楚序獨自一人坐在桃花樹下,仿佛一切又回到了羨煞旁人的當年,兩人在桃花樹下從天明聊到夜幕的身影似乎依舊還在,想起當年幼稚的對話。

“你說你是我朋友?”

“你也說你是我朋友。”

“你可知我這人好壞?”

“你又可知我好壞?”

原來這些年,葉蓁蓁一直在這裏等他,而自己給她的是又一次轉身。

楚序在這座殘破的孤城裏尋着她的終影,但始終找不到,石板上似乎留有葉蓁蓁的體溫,天上的雨紛紛落下,楚序伸手接過掉落的雨滴,可那雨卻好像打在心上一般。

後來孤城的老者告訴楚序,她一直是一個人,到死那天都是。她一直都在等一個人,到死那天都是。

未見君已十秋春,戰火連綿歸期問。煙花易冷情意真,不忘誓言心願等,故裏已是草木生,孤城至今剩何人?牧童伴笛多過問,枯等永恒白發生。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斑駁的城門,盤踞的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緣分落地生根是我們。

僧人又回到蒲團之上,靜靜地坐着,敲打着木魚,天上的雨仍然在紛紛落下,落在禪房外那塊石板之上,僧人閉上眼,睡了過去,了卻殘生。

待楚序再醒來,周圍已是一片黑暗,自己一身素衣,滿頭散發,兩個長相駭人的“人”在身後跟着他,楚序問道:“我這是在哪?”

身後人回答:“黃泉路。”

“去哪?”

“忘川河。”

“去做什麽?”

“見一個人。”

“見誰?”

“一個相見你的人。”

楚序來到望鄉臺邊,臺邊站着一位手拿湯碗的老婦人,婦人身邊站着一位女子,楚序怎麽都不會忘記她那張臉,他笑着開了口,“蓁蓁。”

葉蓁蓁回以笑容,似乎等了太久,“終于等到你。”

手拿湯碗的老婦人說道:“相見的已經見到,喝了這湯,過了那橋,你便會投胎了,下一世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謝謝婆婆。楚序,今生有緣無分,來世再見。”她喝下湯碗,走下望鄉臺,走上奈何橋。

奈何前世的離別,奈何今生的相見,無奈來世的重逢。

孟婆搖了搖頭,只道:“執念。”然後遞給楚序碗湯,“喝下了,下一世便沒什麽遺憾了。”

楚序喝下,走向奈何橋,走到橋邊他停下了腳步,橋邊擺着一塊三生石,記載着前世今生。

楚序微微一笑,只道:“原來是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