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有話要說:

若是問高陽公主府上最得寵的人,莫過于那惠弘和尚。有人說高陽公主濫情,前些日子剛害死一位和尚,如今又移情另一位,還有人說高陽公主癡情,因為那惠弘和尚有一雙像極了辯機的眼睛,高陽公主寵愛惠弘也不過是懷念辯機罷了。

可無論是濫情還是癡情,高陽公主始終是人們心中淫亂的女人,即使無人敢言,包括她的驸馬,房遺愛。

高陽半卧,手中執書,臉上滿是無聊與不耐煩,她瞟了一眼在旁邊打坐的惠弘,他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唯一與辯機相像的眼眸也閉着。

“你打算每日都坐在那裏打坐?”

“那公主想要貧僧做什麽?”

高陽放下手中的書,直起身子,伸手想擡起惠弘的下巴,卻被他躲了開,高陽不屑一笑,“你們和尚都如此清高?”

惠弘面無表情,無厭煩也無喜歡,依舊做自己的事,高陽只覺無聊,開口問道:“不是傳聞你能看見鬼麽?”

高陽四處指了指屋子,“你給本宮看看,辯機在不在這屋子裏,本宮總覺得他會怨本宮害死了他。”

辯機就像是高陽心上的疤,每次提起他心都像是被生生的撕裂,痊愈後又像上了瘾一般,再撕裂,也只有撕裂的痛才能讓高陽覺得自己還活着。

“貧僧的确能看到鬼,但卻看不到辯機。”

高陽一笑,“你這意思是辯機還活着?不是鬼魂?他若是還活着,那被腰斬的是誰,你告訴本宮。”

“腰斬的是辯機,貧僧并未說辯機還活着,只是說他并不是鬼魂,他更不會留在這裏,他回到他該去的地方了,你們這世的緣分盡了。”

面對高陽的激動,惠弘絲毫沒有任何懼怕,反而一字一句如同河水般緩緩流淌出來,不帶一絲波瀾。

“緣分?本宮與辯機從來就是有緣無分,襄王有意,神女無心。”高陽眼中的光逐漸暗淡,整個人沒有活力,像是一只凋謝的花,從辯機死了那一刻,高陽的生命便沒了陽光,凋零了。

“凡事不該強求,公主對得起自己的心便好,以後好好活着,便是對辯機最大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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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死了,我活着也不過是行屍走肉,一個軀殼罷了,你這個和尚沒有情又怎會懂本宮?”

“阿彌陀佛。”

楚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中自己是一個和尚,卻冒大不違愛上一個女子,經過內心的折磨,忏悔,無法掩飾自己的感情,無法逃避,最後只能用死了解這一生。

他已經醒來,卻不願睜眼,兩行清淚順着俊秀的臉頰流下來,楚序似乎記起了所有的事,卻依舊沒有解開自己心頭的那個情結,歷劫原來是解開心結。

楚序在自己的仙府醒來,一身潔白的仙袍,黑色的秀發散落在肩頭,臉色略有蒼白,像是消耗了太多的仙氣,這一睡,便在人間經歷了兩世的酸甜苦辣,相遇與離別,原來人世那麽苦,原來感情那麽複雜。

楚序掀起自己的衣袖,手腕處多出一朵鮮紅的桃花,他伸手輕輕觸碰桃花,那桃花發出紅色的光,一閃一閃,開始灼熱,楚序皺着眉,輕聲道:“灼華。”

楚序一揮手半空中出現桃花林的畫面,只是現在不如當年,原來的繁茂已不複再見,留下的只有枯枝老樹,還有人跡罕至的山頭,桃花泉水枯竭,就連山腳不遠處的桃花村都沒了居民,一切只因為自己。

我本無意害蒼生,無奈蒼生為我而傷。

當年仙妖大戰,楚序身為上仙與妖界之王周旋,兩人法力難分伯仲,幾個回合下來都無勝負,想要消滅妖界之王,只有一個辦法,便是同歸于盡。

楚序用盡渾身解數将妖界之王的妖丹打碎,并驅散他的魂魄,誰知那妖界之王如老狐貍般狡猾,剩下的三魂鑽進楚序的身體裏,将他的仙丹咬碎,自己的三魂禁不住仙丹的沖擊,被打散。

妖界之王不再存在,而楚序也不再有仙體,迅速衰老,一頭烏黑的秀發從兩鬓斑白到白發蒼蒼,他剩下的壽命不過三天。

只不過他從未為自己的行為後悔,犧牲自己一人而救了天下的衆生,挽回一場大難,便已值得。

而情欲淡泊的他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麽留戀,唯一想的便是在那片繁茂的桃花林中渡過餘生,再吹上一曲,再看看那個平日坐在樹枝上的小桃仙兒。

他不知道,小桃仙兒一日複一日的等着他回來,期盼着能再見上他一面,每天坐在樹枝上,蕩着腿,望着天際,只為一個熟悉的身影。

只是再回來,已物是人非。

灼華再見到楚序時,楚序已經滿頭銀絲,兩鬓斑白,即使那張平淡如水的面容依舊存在,可眉宇間的仙氣已不知去了何處。

楚序身體虛弱的像是一個百歲老人,他臉上帶着淡然的笑容,對小桃仙兒說:“灼華,好些日子不見。”

灼華心裏出現巨大的喜悅和歡愉,原來她還記得他為她取得名字,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楚序上仙,好久不見,只是你的頭發怎麽白了?”

“人老了自然白了,我已不再是什麽上仙,你喚我楚序便是。”說完楚序扶着粗壯的樹枝緩慢坐下,靠在樹根,笑着道:“又回到這裏了,真好。”

灼華紅着臉,“是啊,真好。”這次她沒有坐到樹枝上,而是坐在了楚序身邊,她第一次心跳地那麽快,像是有頭鹿一般,在心頭亂撞。

“你能再吹一首笛子麽?”灼華小心翼翼問道,大眼睛中滿是期待。

楚序并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拿出翠綠色的笛子,放在嘴邊,吹了起來,悠揚的樂曲劃破天際,不絕如縷,安撫人心,洗蕩萬物的靈魂。

銀發的楚序的側臉柔和,不僅讓灼華看癡了,這張臉深深的印在自己心裏,一印就是好多年,直到今日再見。

楚序一直沒有離開桃花林,而是在這桃花林坐了三天三夜,他只想最後再看看這世間最美的地方。

灼華則一直陪在楚序身邊,有時一句話不說,也不會覺得尴尬,有時兩人一起坐在樹下數星星,有時楚序為灼華吹上一兩曲笛。

直到第三天,楚序忽然道:“我有些累了,好想睡。”

灼華開始只覺得奇怪,既然是仙人怎會有凡人的感覺,可見楚序身上雖有仙骨,卻仙氣全無,心生疑慮。

待楚序閉上眼睛,睡着,她才敢悄悄的搭上楚序的經脈,觸碰上他那一刻,灼華才知道,他的仙丹早已沒了,而他的身體已經涼了。

他是睡了,再也不可能醒來了。

灼華抱着楚序開始呼喚,“你醒醒,你醒醒。”

她越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喊着,而懷中的人好像置若罔聞,臉上帶着安詳的笑,始終不願再擡眼看上一眼。

灼華的淚珠打落在楚序的白皙的臉上,纖長的睫毛上,近乎透明的唇上。而他毫無反應。

灼華輕輕拭去楚序臉上的眼淚,将他手中的玉笛埋在樹下,将楚序身子放平于桃花樹下,臉慢慢靠近楚序,輕吻他的額頭,鼻梁,然後吻上他的唇,一顆發着金光的內丹從灼華口中出現,飛進了楚序的口中。

安靜無風,整片桃林卻開始凋落,桃花瓣紛紛從樹上落下,紛飛,像是下了一場淡粉色的桃花雨。

粉紅色的花瓣落在灼華烏黑的發絲上,楚序潔白的衣衫上,美得像是一幅畫卷,一個粉紅衣衫的妙齡少女,深情的望着白衣白發的俊美男子,只說了一句,“希望你能記住我,我叫灼華。”

從幻光鏡中回顧從前的楚序的心開始隐隐作痛,他記住了她,卻在每一世都忘記了她的名字,以至于每次遇見她都愛上了她,但卻不認識她。

她救他一命,便種下了這情結,她生生世世在為他煎熬,第一世她枯坐桃花樹下,等了他半輩子,都沒有等到,第二世,他為了恕罪,用死亡來選擇逃避,卻留她一人在凡世間受盡內疚相思之苦,到現在也沒有結束,得不到救贖。

楚序離開仙府,來到人間,叫做桃花山的地方,那裏不再滿山的桃花,不再有涓涓細流的泉水,也不再有叫做灼華的那個桃仙。

他來到最粗壯的一棵枯樹下,俯下身,從泥土中挖出了那只玉笛,反複擦拭,然後放在唇邊輕輕吹起,笛聲熟悉。

而當年的情景歷歷在目。

“你叫什麽?”

“我......我沒有名字,附近的地仙都叫我小桃仙。”那少女的臉頰忽然飛上一絲緋紅。

“罷了,這是我在這桃山的最後一次,既然你聽了我百餘年的笛聲,也算是我們有緣,我便贈一名字給你可好?”

“好。”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便叫灼華吧。”

少女一人在原地,呆呆地不停重複:“灼華,灼華,灼華.....”

随後大笑着,旋轉着,在桃花中舞蹈着,“灼華,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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