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貞觀二十三年,李世民外出圍獵僅有一次,精神郁郁寡歡,以前很少服藥的李世民,在其他人的勸說下,為了自身的健康長壽,李世民已開始服用藥石。大臣們為了迎合唐太宗的這種心理,向他推薦了天竺國的一名方士。王玄策借兵吐蕃、泥婆羅,大敗中天竺帝那伏帝國,俘虜了其國王阿羅那順與方士那羅迩婆婆寐。王玄策将這個方士進獻給李世民。從西方來的“洋方士”那羅迩娑婆寐“自言壽二百歲,雲有長生之術”,宣稱能配制金石秘劑。這個謊言打動了唐太宗期望康複、幻想長壽的急切心理。

經過近一年的煉制,到貞觀二十三年春,丹藥終于出爐,崔敦禮等趕緊捧送入宮,正在病中的唐太宗見到盼望已久的古印度方士煉出的仙丹,如獲至寶,按照那羅迩娑婆寐的囑咐,依法服食。

“父皇,該到吃藥石的時辰了吧。”高陽坐在李世民的下手位,笑着道。

“來人,上藥石。”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折,沖高陽道,“如今,也就你能常進宮陪陪朕。”

“這不是女兒該做的麽?”若是從前,這話高陽必發自內心,而如今,高陽對眼前這個曾經自己無比尊重的父親只有恨之入骨。

“你不恨朕?”李世民似乎能夠看透高陽的心思一般。

“為何要恨父皇?只為了一個和尚?”高陽反問,眼神一閃一閃,帶過一絲挑釁。

“罷了,朕也是為你好,你跟辯機,沒有未來。”李世民從不認為自己錯過,他所做的一切在他的眼裏都是正确的。

高陽在心中冷笑,為我好還是為你的江山好,為我好我會下嫁房氏,嫁給自己不愛的人,只因為你要套牢你的重臣?為我好你會從我身邊奪走我最愛的人?你心中只有你自己罷了,你的妃子,兒女,大臣,不過都是你的江山,你的雄圖偉業的附屬品罷了。

“父皇,吃藥吧。”高陽接過太監手中的托盤,伺候李世民服藥,李世民意味深長的看了高陽一眼,拿起藥,咽了下去。

高陽怎會不懂李世民的意思,畢竟血濃于水,可是她沒那麽傻,不會在這藥裏動任何手腳,因為她知道,這藥本就不是保命的藥,不過是大臣們為哄得李世民開心,而打得幌子罷了。

若是這世上真有什麽靈丹妙藥,高陽第一個救得便是辯機。

唐太宗小心了一輩子,卻萬萬沒有想到,長生藥竟成了催命藥,他在三月吃下丹藥,身體頓覺不适,病情大為加劇,竟導致“暴疾”,沒過兩個月就死去了,享年52歲,與長孫皇後合葬昭陵。

皇宮一片肅殺的氣氛,高陽身着白色的衣服跟着大人流完成一項又一項的儀式,臉上帶的只有麻木,殺掉辯機的人死了,她并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她沒有在公主府裏狂笑,并沒有感覺報了仇解了脫,反而人像抽空了一樣,肩頭似乎更重了。

忽然失去了活着的目标,高陽沒有哭,也沒有笑,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以至于被大臣們質疑。

華麗的宮庭滿是肅殺的白色,讓人不敢大聲喘氣,高陽望着那一片一片的白色,聽着耳邊傳來一陣一陣的哭聲,記憶突然抽回到很久以前,自己要出嫁那時,只是似乎那時在的人,現在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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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嫁,管他什麽驸馬白馬。”高陽有些任性的別過頭。

李世民一聲不吭,沒有理會她的任性。

“父皇,高陽不想嫁給房遺愛,不過才見過幾次,嫁什麽嫁?!女兒不喜歡。”高陽拉着李世民的胳膊搖晃,一臉撒嬌。

“你不只是朕的女兒,更是大唐公主,那房遺愛有什麽不好,無論長相才華家事都是上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不嫁,便是違抗朕的聖旨。那朕只好将你嫁到塞外去了,你這野性子,朕還怕朕的愛卿吃虧!”

李世民态度堅決,一臉嚴肅,似乎沒有在跟高陽開玩笑,畢竟是一國之君,沒什麽人敢拂了他的意思,縱使高陽再大膽,她也不敢違抗,畢竟嫁到塞外意味着再也見不到辯機。

而她又不能說自己愛上一個和尚,若是說了,才是害了辯機。

一廂情願的單相思又有何用呢?

夕陽西下,高陽獨自一人來到宮中別院,她站在樹後,朝屋子裏看去,辯機坐在窗前認真的翻譯經書,一手執筆奮筆疾書,一手按着書卷仔細閱讀,夕陽的光輝打在他的臉上徒增一絲柔和,雖然他每次面對高陽都是一副冷言冷語的樣子,可高陽只要看到他便會覺得溫暖。

高陽向前走了幾步,輕手輕腳生怕打擾了他,她站在窗前聽了下來,辯機放下手中的筆,擡起頭來,只見高陽笑嘻嘻的站在他窗前,問道:“你怎麽知道本宮來了?”

“貧僧不知,只是公主你擋了貧僧窗前的光,何況這別院,公主不是日日都來麽?”

高陽一驚,原來辯機都知道自己日日來看他,雖然只是遠遠的并無打擾,“那本宮送來的齋菜水果你可都吃了?”

“貧僧分給師兄弟們了。”辯機看上去理直氣壯,高陽顯得有些挂不住面子,氣急敗壞的跺腳,“那是給你的,你分給了別人算什麽?”

“貧僧勸公主以後不要來這別院了,這別院不是公主該來的地方,也請公主對貧僧與其他僧侶一視同仁,否則傳出去壞了公主的名聲。”辯機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戳在高陽的心頭,像是一把把利劍穿過,只留下一直流血的洞。

“你是怕壞了你的名聲吧?本宮好心你當驢肝肺,你不過是仗着本宮喜歡你。”高陽死死盯着辯機,想看辯機對自己的表白有什麽反應。

誰能想到辯機給的反應便是沒反應,“公主,天色已晚,請回吧。”

高陽怒視辯機,叫道:“好,本宮這就回,不用你這小和尚為本宮憂心,過些日子本宮就要出嫁了,你也不用日日被本宮看着了!”說完高陽拂袖離去。

辯機起初怔住,自己似乎聽到了出嫁兩個字,再次确定後,他的眼中流出一絲落寞,夕陽下落寞無限放大,他低着頭,看向自己書案上的草紙,紙上滿滿的都是高陽二字。

“阿彌陀佛。”辯機閉上眼睛,深呼出一口氣,也許現在自己沒有資格再說這四個字了。

高陽一直在等辯機能主動遣人來找自己,可是等來的是一道道聖旨,一次次賞賜,和一件大紅的嫁衣。

高陽并不讨厭房遺愛,他風趣幽默,有風度又照顧自己,而從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裏,高陽能感覺到那種愛意,是小心的去珍惜,只是人生中總有先來後到,高陽的心很小,被一個人占據了,就再走不進另一個人。

高陽把大紅的嫁衣剪成碎片,把鳳冠也扔出了房間,只是無論她怎麽耍她的小性子,李世民似乎都不生氣,都會再重新備好,給她送回來。

直到有一天,徐婕妤來了高陽的宮殿,她是李世民當前最寵信的妃子。

“高陽公主要這般鬧到什麽時候?”徐婕妤微笑着,端着茶水,緩慢的問道,雖話是問罪的,可從她嘴裏說出來,卻讓人願意聽。

“不讓本宮嫁了為止。”

“看來公主還是知道自己是公主的。”徐婕妤放下手中茶杯,滿意道。

“徐婕妤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乃大唐公主,你的身份,你的一切都只是因為你是公主,你有一個當皇帝的父親,只是生在帝王家,哪有那麽多身不由己,有的只有責任。”

高陽十分不耐煩,“說來說去,徐婕妤不過是來當說客的,請回吧。”

徐婕妤并沒有因為高陽惡劣的态度而生氣,反而道:“公主想多了,我并沒有當說客的資格,只不過是來提皇上提醒公主,別忘了你的父親是個君王,別說是翻譯經文的小和尚,即便是大臣,皇上也是可以想斬了就斬了的。”

高陽緊握拳頭,關節變得清白,臉色嘴唇蒼白,問道:“父皇什麽時候知道的?”

“這宮中沒有什麽事,是可以瞞住的。公主好好考慮,我先告退了。”徐婕妤吩咐宮女把新送來的嫁衣和鳳冠放在了桌上便離開了。

高陽只有種渾身無力的感覺,說天塌下來倒不至于,可前面已經看不見光了。

高陽忽然控制不住情緒,爬在桌上,哭了起來。

那種失去希望的感覺,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懂得,光芒離你越來越遠,留下的只有無盡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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