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榮兒所說的要緊事……就是這件?”議事房裏,裴方靜提筆的手忽然頓住。
“這是個意外。”言榮腆着臉道。
裴方靜擡眼,望向言榮身旁的男子:“王爺竟如此愚蠢。”
“本王自有決斷。”晉王壓着火氣。
“與後宮嫔妃私相授受,殿下如何決斷?”裴方靜落下筆:“是剁掉手腳,還是親手刮掉言榮的皮?!”
刮皮?!舞女一聽,哇的又大哭起來,抱住言榮就不住地親,親他的臉蛋:“不要,不走了,哥哥不要刮……”
鋪天蓋地的吻,弄得言榮又楞又喜,異域的禮節真是格外的熱情,嘿嘿嘿。
而眼見着這一幕的另兩個人,心頭皆忽地一沉,這個舞女,必須送走。
半個時辰過去,言榮借用起裴方靜案幾上的墨臺,他一邊研墨,舞女就圍在言榮身邊,看着新奇。待研好墨,言榮蘸起毛筆,就往舞女的紅發上刷去。
舞女嫌棄地躲閃:“不要,不要,臭。”
“忍一忍,等幹了就好了。”言榮嘴上說着,順手将她的頭發抓起一縷,塗抹起來。
舞女不情願地任言榮在她的秀發上刷墨,十分心疼。
言榮沒話找話起來:“你叫什麽名字?我叫言榮。”
屋裏,被曬在一旁,幹坐着的二人心底一暗,連名字都不熟,就敢誇下海口……
“帕依莎·火西拜。”舞女道
言榮一頓,靜靜得問:“帕依莎……有什麽含義嗎?”
“沙漠上,最美的,花。”
“莎是花的意思?”
“不是,是帕依莎,帕依莎是花。”
言榮又換了種問法:“那有單獨叫莎這個名字的人嗎?”
“沒有,沒有人叫莎。依莎,是沙漠,是花。蘭莎是飛的,高的,是鳥,美莎是遙遠的,是風。”
“若要解釋,它通常表達最,喜愛,美好這種情感。”裴方靜接道。
言榮笑道:“重簡還會西域語?”
“不是,尼雅語,我偶然翻閱到的。”裴方靜道。
言榮繼續刷着舞女的頭發,無所事事的舞女,一雙明眸在另兩個男子身上徘徊,她簡明的問:“他們,誰是意中人?”她看向言榮,一派天真。
言榮喉結一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舞女指着自己的腦袋,說:“我,這裏,糊塗。看不懂”
“……刷完了刷完了。”言榮裝作沒有聽見,低着頭,目不斜視,完全不想知道另外兩個人此時的表情。
“是誰?”舞女還是窮追不舍。言榮将舞女的濕漉漉的黑發挽一個發髻于頭頂,免得墨點染到衣服上。
“去換上我的衣裳。”言榮将舞女推搡着站起來。舞女拿着衣服左右比量,就是套不進去。
“你不會穿吧,我來幫你。”言榮道。
舞女捧着衣物,羞紅道:“不要。”
言榮這才想起男女有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先将衣襟打開,對,從裏面穿進去。”
帕依莎點點頭,見她摸到了竅門,言榮便轉過身,讓她自己穿。然而當言榮看向另外兩位大爺,他們完全沒有非禮勿視的樣子。言榮面容一暗,将兩個人的頭一起扭轉過去。
帕依莎很是信任言榮,沒有顧忌地原地脫下胸衣,摘下來的耳飾挂墜兒,她十分愛護,不想将它們放到地上,她便走到一旁的書架上,将自己的珠寶放到上面。帕依莎一邊脫一邊看着書架上的擺放的古書籍,她似乎在哪裏見過,十分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過了半響。帕依莎道:“好了。”
言榮松開捂住另外兩雙眼睛的手,轉過身,發現舞女亭亭玉立,極為俊秀,帕依莎硬生生将普通的男子常服穿出妖嬈之氣,尤其是胸部,衣襟微敞,露出半抹酥胸,一看便是女扮男裝。
言榮紅着臉,低下頭伸手松開她的腰帶:“你系得太緊了。衣服太貼身容易暴露你的女子身形。”
帕依莎乖巧地等言榮系好自己的衣裝,只是不知為何,總有兩道瘆人的視線朝她刺來,她的後頸冷飕飕的。
“好了,王爺,就靠你了。”言榮将帕依莎交到謝殷虓的手中。
“哥哥不走?”帕依莎十分依賴言榮,不敢與王爺對視。
“王爺會帶你出去,你要聽他的話。我會另想辦法出去的。別擔心。”言榮道。
帕依莎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
言榮穿着單衣,目送晉王與帕依莎離去,心裏默默祈禱。老天爺,他再也不碰這麽驚險的事情了。言榮一轉身,發現裴方靜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我說我做的是正經事吧,令牌還你。”言榮總算澄清道。
裴方靜勾起一笑,湊近言榮道:“未驗身,不作數。”
南門,晉王堂而皇之地騎馬慢慢走近。
若換做平時,城門守衛不會有敢阻攔者。不過,今日的晉王離平時換防時辰晚了将近兩個時辰。守衛的人疑心,便壯着膽子攔下了晉王。
此時馬上不止晉王一人,他的懷中還趴卧着一個嬌小的男子,趴卧的姿勢十分旖旎。那人跨坐在晉王的身前,整個人都挂在晉王的身上,臉埋進晉王的臂彎,讓人看不見面容,
不過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巡衛倒還認得。就是今天下午在角樓,那個形跡可疑的,還有裴大人庇佑的男子的穿着。
“殿下,此人是……”巡衛恭敬問道。
“本王的人。”晉王冷眼掃下。
“這……屬下是要向上報備的。”不留下姓名,不好交差。
“你便如實上報,晉王本月初三,夜半子時帶宮人離宮尋樂,本王倒要看看,有誰多管閑事。”
“屬下不敢。”說着,便忙放行。
待王爺的人馬走遠,守門的巡衛暗自嚼起舌根:“什麽宮人,就是裴檢使送的。不惜冒着風險,将人送進宮裏與王爺幽會。沒想到一向清廉的裴大人居然也開始巴結上了晉王。”
“行了,巡邏去吧。”
“是。”
走出宮門不遠,晉王便吩咐自己的随從先行回府,他抱着懷裏的人駕馬離開,随從皆是會心對望,未起疑心。
卿歡樓後院,晉王熟門熟路。
“下來吧”他對懷裏的人說,語氣不善。
帕依莎一路上抖個不停,終于能從這個可怕的人懷裏掙脫出來,她樂得立刻跳下馬去。周圍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新奇而陌生的,帕依莎不敢亂走,只好乖乖地跟在晉王身後,從角落的一處小樓梯上樓,小樓梯直通頂樓的側廊,他們從暗處,潛入樓裏。帕依莎聽見樓下面的動靜十分嘈雜,她還往下面偷偷瞄了一眼,這裏人的穿着都豔麗異常,而且行為舉止過分親密,大約像是尋歡作樂的場所。
若不是言榮将她托付給這個可怕的人,她甚至都開始懷疑,這個人是不是要将她賣掉。
不過,當她随晉王進入一個房間時,她便安心了,這裏和外面很不一樣,清淨得很,甚至空氣中還若有似無的帶一點藥草的香氣。
晉王面色不善,他從沒和別人共騎過,沒想到第一次還不是言榮。本想在馬上跟言榮來一次假戲真做的晉王殿下,此刻心情十分不爽。
“不要亂動房裏的東西。等榮兒回來。聽他安排。”晉王命令道。
“王爺?”帕依莎猶猶豫豫地開口。
晉王扯下他的衣袍,挂在言榮的衣架上。
“那位大人,是壞人。”帕依莎道
“嗯?”晉王轉過身,目光疑惑。
“衣裳,鶴。”帕依莎雙手描繪着裴方靜朝服上的圖案。
晉王立刻會意:“你怎麽知道?”
“他的書,是咒語。”帕依莎費力的解釋。
“?”
“祖母,一樣的書……”帕依莎找不到想說的詞語,略有些着急得說起母語來。
王爺并不會她的語言,正愁時,言榮的床帏裏,傳來一句翻譯:“她說,她的祖母是精絕人,有與裴方靜一模一樣的古籍,她才想起來,來不及告訴言榮了,請你一定警告他,遠離那個人。”
“你沒死。”王爺的語氣失落。
“托王爺的洪福,健健康康。”濮陽桀從裏面掀開床帏,他被屋裏的吵鬧吵醒,方醒來時的混沌,加之神識昏沉,口幹舌燥,十分不爽,他看向屋裏的女人,目露寒意:“這裏為何有個阿尤布女人?”
帕依莎看清那個人的臉,大驚失色:“聖聖聖聖……教主!”
天神哪,言榮哥哥身邊都是什麽啊!好可怕。
又過幾日,皇榜貼出告示。說西域舞女水土不服,不治身亡。特賜黃金百兩,犬馬六百,贈于西域使節。以慰哀思。而言榮也在皇城解禁後,冒充裴方靜的小厮離開了皇宮。
帕依莎臨走前,言榮為她準備了一點盤纏,雖然不多,但也夠她游蕩一段時日,言榮千叮咛萬囑咐,要帕依莎省着點花,四五個月應是能挺過去的。由于她的容貌十分惹眼,言榮特地去東街買了一個紗笠,将帕依莎打扮得像一位江湖俠女,說實話,言榮心生羨慕。
言榮送帕依莎出城,帕依莎依依不舍,她很想和言榮單獨聊幾句,可欲言又止,因為她能感受到周圍時刻充滿着聖火教的氣息,王爺耳目的視線,以及陰沉的熟悉的精絕武士的味道。
她只能最後深深擁抱一下言榮,感激并将永生銘記他所作的一切,留下一句:“保重。”
便只身前往她的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