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前緣細作 (2)

,這下要被老鸨發現了!誰家學琴學到深更半夜啊!

言榮一躍從床榻上跳下來,撿起地上的衣物,亂套起來。

“重簡……我先回去。對不住了。”言榮歉笑道:“明天我再來。”

話音未落,言榮已跑出門外。他連琴袋都忘了拿……裴方靜看了一眼自己重新精神起來的下身,甩手扔掉了公文……

“……”裴方靜暗嗅了一下言榮落在自己身上的薄褥,不禁攥緊。傳聞言榮專擅妖惑之術,果然不假。

溜回卿歡樓,言榮忙跑回自己的房間。

誰知一推門,就見關榮跪在地上,老鸨惡狠狠地盯着他。

言榮心慌,強作鎮定。

老鸨見言榮回來,目光冰冷:“你的琴呢?”

言榮一摸後背,完了。忘帶回來了。

“落先生家了……”言榮低垂着頭。

“撒謊!”老鸨罵道,言榮一個激靈。

“你給我跪下!”老鸨道。

言榮撲騰就跪了下來。

老鸨抽出軟鞭,便往言榮後背甩去。

言榮一聲不吭,默默忍受。這種皮鞭抽人當即會出紅道,但不到片刻又會消淺,專是情趣之用。

“那麽多個客人,我全為你推了……你個賤貨,竟然還去倒貼了!”

“王爺要你,你都不肯!我還以為你傍上皇上了呢!”

老鸨連抽了二三十鞭,言榮從原先的身板直立,到一點點用雙手伫地,見言榮冒出虛汗,臉色發白,老鸨才罷手,他離開前,轉頭吩咐大炳小虎要對言榮嚴加看管。

言榮再沒去玉器店,也沒有找過裴方靜。

過一個月就是花魁之選了。言榮老老實實呆在樓裏,練着老鸨為他新買的琴。不是自己原先的那個怎麽都不順手。商雲渙為了長遠利益,暫時不讓言榮接客,讓他安心準備今年的花魁,因為聽說今年花魁不止是上京,江州,栾州等各地的名伶都來了,老鸨特別重視。若是今年一舉奪魁,他卿歡樓就要天下聞名了。

他擔心言榮又到處招蜂引蝶,便除了睡覺,其餘時間有專人看管,不準離開卿歡樓半步。言榮郁郁寡歡。關榮見狀,便與老鸨說想和言榮一起去廟裏祈福,權作散心。老鸨答應,但前提是帶着大炳小虎……

廟門裏,言榮心不在焉。

“哥哥開心些,你馬上就能脫離苦海了……”關榮道。

言榮一笑:“何出此言?”他看了一眼關榮手裏的簽桶,道:“是簽上說的?”

關榮放下紅簽,道“你知道今年花魁的贈金是多少嗎?”

言榮見他如此發問,便往大了猜:“五十兩?”

關榮搖搖頭。

言榮一驚,道:“一百兩?”

“一千兩啊!”關榮道。

言榮震住:“真的嗎?!”

“今年贏了花魁,你就有錢贖身了!”關榮道。

言榮臉現喜色,卻又瞬間黯淡下來:“且不說今年來的人就是各地方的名伶,身姿才學均非等閑……就算贏了,媽媽事後也定會将銀子唬了去……到不了自己手中的……”

關榮一聽神情也黯淡下來,言榮捏着紅簽,思緒一轉,慢慢道:“可要是我們當衆将贈金拿出去贖身……此等盛事,必有許多看客聞風趕來……衆目睽睽,媽媽就不能耍賴了!”

兩人如此一想,便覺前途光明。

當下便向廟中神明祈願。

言榮口中默默道:“信男言榮,若此次花魁當選,此生不再食葷,不殺生,不邪淫,日奉神明,常伴青燈。”

關榮聽見,悄悄道:“常伴青燈?哥哥不再找個好人家?”

“我這樣的……上哪找好人家……”言榮怨道。

“那你靠什麽過活?”關榮道:“我們學的就是那個……也只懂那個……出去以後不還是要依傍個人嗎?”

言榮微惱:“那和沒從良有什麽區別……我就是沿街乞讨也斷不會再幹這種事!”

“……那你那些客人……”關榮小心翼翼道。

“該斷則斷,不留後患。”言榮早就謀劃多年,道:“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改頭換面。讓任何人都找不到我!”

見關榮神情一暗,言榮便接着道:“然後等我定居下來,我給你寫信……你什麽時候出來,我等你……”

關榮笑道:“好啊,那哥哥要做什麽呢?”

“開個茶攤,粥鋪……都行……”言榮幻想着那樣一幅光景,不禁合不攏嘴。

“哥哥煮的粥能吃嗎?”關榮斜眼笑道。

“比你強……你來了也就是個抹桌子的!”言榮見他嘲笑自己,便毫不留情的回擊道。

言榮想了想:“煮茶總是可以的吧……”

關榮依舊不信任:“哥哥連毛尖和鐵觀音都沒有分清過,還是算了……我那有一罐花茶,一位客人托人從天竺給我帶來的,回去你嘗嘗,你要是能嘗出裏面的有幾種花,我便相信你的茶攤可以開起來……”

言榮還就不怕被人用激将法:“好,說定了!”

倆人邊說邊走,走出廟門一見到大炳小虎便齊齊閉上了嘴……

他們防住了大炳小虎,卻沒有防住陰影裏的人……

玉器店,裴方靜又等了一天。從那天晚歸,言榮便再沒有出來過,他應是受了罰被困在了樓裏,裴方靜想着,既然他并沒有發現言榮對晉王有何價值,他是不是該将言榮買下,讓他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可是他又擔心言榮不适應他這樣多變的生活,他考慮了幾天,決定找個适當的時機告訴言榮他的秘密。

他便一直在玉行裏等着,他相信言榮找到機會就能回到他的身邊,像以前那樣……

這時,一個小厮模樣的人,走近玉器店,見四下無人,上前與裴方靜耳語起來。

半響,裴方靜手心一緊,将一直握在手裏的玉佩捏碎,重複道:“當斷則斷……”

新來的玉器店老板,捧着一壺茶走了出來:“大人,請用……”

“滾。”

裴方靜面無表情,心起瀚瀾。

臨近花魁之期,言榮閉門不出,客也不見,專心在房中練琴。

濮陽桀在他的窗前坐着,江湖游俠,言榮擋不住他,只能任由他來去自如。

濮陽桀聽着言榮的琴音,铮铮高揚,風嘯雲傲。言榮從來不喜靡靡之音,自然也不會選擇那樣曲子去演奏,濮陽桀不懂琴,但他知道言榮心中所想,他親眼所見言榮為此付出的一切,如今他的琴技不算臻于化境,也是爐火純青……

花魁,猶如探囊取物。

濮陽桀知道言榮将不久便會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屆時濮陽桀将會失去所有。他已經不能再忍受失去他第二次。

“小桀……小桀……”言榮喚他。

濮陽桀回過神來:“嗯?”

“我方才問你,彈得如何?”言榮不知道這人在神游什麽。

濮陽桀從窗上跳進屋來,走到言榮跟前,一把抱住:“好聽好聽,榮兒彈什麽都好聽。”

“瞎說……方才尾聲有點亂你都沒聽出來……”

“我不懂……”濮陽桀一頓,湊近言榮喚道:“榮兒。”

“嗯?”言榮擺弄着琴柱。

“我要你。”濮陽桀伸手便要解開他的衣物。

言榮推脫道:“後天就選花魁了……我想再好好準備一下……”

“以後我就碰不到榮兒了,是不是?”濮陽桀問。

“……”言榮一驚,的确。這個人總能一眼看穿自己。

言榮心一軟,便允許了。

床幔裏,言榮躺在身旁酣睡着。濮陽桀靜靜地看着,他握起言榮露在外面的手腕,輕輕吻着,

最終他從自己的折扇扇骨中間取出一根長針,紮進言榮的手腕,穿刺過去,另一只手也重複相同的動作。

睡夢中的言榮忽然睫毛顫抖,面露痛苦之意。濮陽桀立刻封住穴脈,言榮才稍見平穩。

門外,關榮端着一壺花茶,往言榮的房間走去。

“慢着。”一男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關榮一回頭,便見一男子瞧着眼熟。男子道:“給言榮的?”

關榮微微點頭:“這位官人,言榮暫不接客。”

“給我。”男子伸手接過茶盤。

“官人您……”關榮怔怔将茶盤交給眼前人,說是交,其實和搶差不多,只是他怕茶壺掉地上,才端着交給面前的人。

等關榮目送那男子踏進言榮的房間,他才終于想起來,那人……便是玉器店遇到的那位。

裴方靜踏進言榮的房間,他敏銳地察覺到一絲腥甜。

濮陽桀見闖進來的男子,雙眼一暗:“是你。”

裴方靜也斷沒有想到他會在這裏見到聖火教的人。

“呵……你現在是誰啊?青樓雜役?”濮陽桀調笑道。

“裴方靜。”來人回答。

“哦……原來是你啊。”濮陽桀下床,來到裴方靜的眼前,打量起來:“百聞不如一見。”

“言榮如何?”裴方靜問道。

“睡着了。真不巧,你想上他,得明天了。”濮陽桀不屑道。

裴方靜的餘光瞧見地毯上藏着一根沾血的銀針,頓時明了:“你将他的手筋挑了?”

“只是紮破了,不影響什麽的。”濮陽桀道。

裴方靜勾起嘴角:“只是不可彈琴了……”他将茶盤放在桌上,并當着濮陽桀的面,從袖裏滑出一個藥瓶,往壺中倒了一大半藥末。

“給榮兒喝下去。”裴方靜道。

“為何?”濮陽桀警惕。

“為他不會懷疑你。”裴方靜道。

“您真是個大善人~”濮陽桀斷不會相信此人有如此好心。

“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在恰當的時機,略盡綿力。”裴方靜淡淡道。

言榮口幹舌燥的醒來,仿佛他剛從沙漠裏爬出來,胳膊疼得擡不起來。

言榮費力地掀開被褥下床,他見桌子上有一壺花茶,應是關榮送來的,可真是太及時了。言榮伸手想提起茶壺,可一使勁兒手就抖個不停,還微微有些刺痛。

他磕磕絆絆地倒滿了一壺茶,好不容易喝到嘴裏,沒過一會兒,他便臉頰發燙,皮膚輕癢,他撓了幾下,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胳膊上竟起了一片片紅疹。

老鸨趕緊找來了大夫,問診後,他斷定言榮是花茶過敏。當言榮問他為何自己的手腕也使不上力氣時,大夫含糊地說也是花茶導致,至于日後能不能恢複,大夫也閃爍其辭。

言榮心灰意冷,日後恢不恢複都無關緊要,眼下他定是無法再彈琴了,更別說是贏得花魁……

他一切的希望破滅,即使身上的紅疹消下去了,言榮也不想從床上下來。

關榮來看他,他早已聽說關榮當衆贖身之事,言榮不願相見,便背對着他道了一句“恭喜得償所願。”

最後關榮還要解釋什麽,言榮不想理會,以成定局的事,他沒有追問的心情。濮陽桀一直守着他,也是他将關榮請出房門的。言榮心有酸楚,便抱着濮陽桀不放,這是他身邊,唯一一個可以肆無忌憚的哭的人。

濮陽桀一直安慰到言榮睡着,待确定言榮安穩下來,他便起身與房門外的裴方靜如約相見。

這時老鸨捧着一巴掌大小的錦袋,将其交給濮陽桀,解釋道:“這是王爺出征前交代的,煩請您交還王爺。”

濮陽桀接了過來,打開一瞧,是一捧香丸,詫異道:“昙城香?”

“這是王爺要求的,若言榮贏得花魁,就要将言榮屋內的香囊都換成這個香……”老鸨猶豫道。

“昙城香長期吸取,會令人上瘾,重則神頹情靡,一夢不醒。”裴方靜思索道。

老鸨為難道:“說的是啊,王爺雖然喜愛言榮,但也沒有這麽幫的,言榮從來也不需要這種東西留住客人……這幸好是沒選上花魁……”

“言榮服用過解藥嗎?”裴方靜問道。

老鸨道:“按照晉王吩咐,每天的飯食裏,言榮的那碗都是王師傅單獨做的。已經有三個月了。”

裴方靜與濮陽桀此時均心下了然。晉王用這昙城香并不是為了為言榮留客,恰恰相反,他要将言榮身邊的那些臭蟲通通趕走,晉王從小□□罐子裏泡大,區區昙城香對他根本毫無作用,但其他那些人就不一樣了,碰言榮的時候久了,他們自然會察覺出身體不爽,便會相繼遠離……繼而達到他一人獨占的目的,彼之□□,我之甘饴。

可惜晉王還是略有一點小失算,那便是濮陽桀自練邪功,百毒不侵,裴方靜經脈逆轉,萬藥不靈。他最想趕走的兩人都沒有趕動……

濮陽桀将錦袋還給老鸨,吩咐道:“挂上,就說王爺送的。另外,不要告訴榮兒這裏面是什麽……”

“這……好吧。”老鸨打量了面前那兩位便告退了,站在那兩個人面前,眼神仿佛要将人千刀萬剮剝個幹淨似的,他一刻也不想多呆,唉,言榮怎麽攤上這兩個不好惹的主兒。

裴方靜心下一暗:“晉王……必除。”

此時的裴方靜還未料到,他的名單将永遠停留在這最後一個名字上。

言榮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不知何時,商雲渙跑到他的屋子裏,動起他帷幔上墜着的香囊。

言榮聞了聞:“這是……昙城香嗎?”

老鸨一抖:“不是……”

“你當我傻子……”言榮虛弱道:“我已經到了需要您這般幫助我的地步了……靠這種方式……”

“真不是……我難道會害你不成!”老鸨心虛的時候聲調明顯提高。

言榮不為所動。

“不信你聞聞!但凡有一點頭昏腦脹,我頭給你當蹴鞠!”

老鸨硬把香丸塞到言榮鼻子底下,言榮沒躲開,趕忙推走,但是他聞了一下,還真沒有什麽異樣,知道誤解了老鸨,言榮起身語氣軟和道:“那這是什麽……聞着和昙城香好像……”

“不知道,王爺送來的,可能是什麽國進貢的吧,特意囑咐我給你挂上~看王爺多想着你!”老鸨好不容易讓言榮相信了。

“王爺?”言榮疑惑:“他不是去夾口關了嗎?”

“啊,就是臨走前吩咐我的。說你要得上花魁就挂……”老鸨忙住嘴,他小心觀察言榮的臉色:“沒得上也得挂,說是換換風氣……”

言榮裹着被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風吹進來,卷起這陣新來的香氣,他深吸一口,與他以前用的不一樣,卻和普通青樓該有的味道也沒什麽不同。

不過,的确是換了風氣……

看來命中注定,他要再和他的客人們多呆一些時日。

(三攻前緣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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