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頭號讨厭鬼
“我看着你的眼睛,我聽見你的姓名,汗濕的手心,故作的鎮定。”
——《秘語》
雪依舊在下。
樓道內的一場荒誕,落下帷幕。
完事後,古伊弗寧周身的衣服整齊熨帖,倒是牛可清......像一個被人糟蹋了的小可憐,全身衣不蔽體,連站都站不住。
如一個教養良好的紳士,古伊弗寧取出随身攜帶的手帕,細心地為牛可清擦去身上的髒污。
“事後功夫倒做得挺足,”牛可清懶懶地倚在牆上,任由對方的手帕在他下腹擦着。
按理說,他不應該如此坦然地享受這羞恥的服務,不過要鬧要反抗也沒力氣了,古伊弗寧這瘋子,把他半條命都玩兒去了。
“可還滿意?”古伊弗寧問。
想來,他每次事後都會問對方滿不滿意,十分像高檔酒店的服務員給退房後的顧客填調查問卷——
“您對我們的服務是否還滿意?”
“請您對本酒店人員的服務評級。”
“很榮幸能提供給你五星級的服務。”
“......”
就,還挺周到的。
“滿意,”牛可清指間夾着煙,有一口沒一口地吸着,“古醫生這麽賣力,我能不滿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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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想起剛才高潮的時候,自己神志盡無,如同一個被掏空的紙殼子,失态地倒于古伊弗寧的懷中,腦子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眼前卻浮現一副瑰麗的畫面,就如夢中的旖旎風光——
一株攝人心魄的妖花從心底而生,在暴風雪中搖曳而生,汲取了黑暗中的貪欲、妄欲和肉.欲,将他和古伊弗寧緊緊纏繞在一起。
腐蝕心智的各種欲.念纏繞着他們,如同條條邪魅的藤蔓,随着他們的四肢盤旋而上,用荊棘上的尖刺把他們弄得遍體鱗傷。
以欲望渲染着空氣,以血液浸潤着顏色。
痛并快樂着,刺激并歡愉着,這些彼此矛盾又相斥的感受,獨獨因二人纏繞共生,在這無光無聲的樓梯間裏彌漫。
回味着這高潮後的想象,牛可清忽然意識到,上次跟古伊弗寧在酒店做的時候也是如此,高潮後腦海就會混白一片,然後逐漸過度到詭異的畫面。
——仿佛有人在他腦海裏播放電影。
這是為什麽?
作為一名醫生,牛可清嘗試用科學的角度去理解這種現象,可是失敗了。
因為他騙不了自己,最簡單的答案明明就擺在他面前——
心裏最原始的欲望被古伊弗寧勾了出來,肆無忌憚地爆發,趁着他意念最薄弱之際,可怕地蠶食着他心髒的每一個角落。
這已經不是大腦所能控制的事了。
“好了,”古伊弗寧的聲音沉沉,将他從回想中抽離出來,“牛醫生,你幹淨了。”
“謝謝。”牛可清系上衣服,扣上皮帶,又恢複了一絲不茍的模樣。
古伊弗寧将為牛可清擦過身體的手帕疊好,毫不客氣地塞進對方的大衣口袋裏,“洗幹淨再還我。”
牛可清“嗯”了一聲,随後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尴尬道:“呃……那個,不用我幫你嗎?”
因為難以啓齒,這句話被牛可清說得幾不可聞,古伊弗寧沒有聽清,把臉往前湊了湊,表示自己沒有聽見,“嗯?”
“我說,”牛可清故意咳了兩聲,随後提高音量并以兩倍速的語調說:“不用我幫你嗎?”
剛才幹那事的時候,牛可清明顯感到對方也起反應了,現在他自己是纾解了,但古伊弗寧……應該還硬.着吧?
要不要禮尚往來?
古伊弗寧倚在他旁邊,以後背貼着冰冷的牆壁,多多少少也能給身體降降溫。他淡淡道:“不用,我爽夠了。”
他心裏想的其實很簡單,正如之前牛可清擔憂的那樣,他也認為這裏是個危險的地方,随時有人經過,相當于半個野外。
要是“下門”敞開,恰好被人撞見……後果不堪設想。比起自己承受這種風險,他更樂于讓別人承受。
自己站在主導者的位置上,旁觀牛可清陷在焦慮和慌張之中,又滿滿一副脆弱又渴求的樣子,古伊弗寧認為這本身就是一種爽事。
他在心理上已經高潮了。
牛可清說得他沒錯,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态。
掌控欲爆棚,唯我主義人格,熱愛高亢的刺激,性.瘾發作起來堪比烈日風暴的……變态。
餘韻漸漸散去,經過一場沖上雲霄的飛車後,兩人的心境反而變得佛了,靠牆而立,有如暮霭晨鐘裏敲着木魚的倆和尚。
古伊弗寧抽過牛可清指尖的煙,叼在自己嘴邊,“這剩下的半支歸我,就當作你付給我的勞務費。”
牛可清也不在意,他無聲地凝望着黑暗中的一個點,靜靜地放着空。
香煙一截一截地被燃盡,細碎的煙灰就那樣飄落在地,“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映出幽暗的綠光。
放了一會兒空,牛可清回過神來,理好有些發皺的衣衫,說:“我先走了。”
這話平常不過,卻給古伊弗寧心裏添了點堵。
他倆之間總是牛可清先說“走”,而留下來的那個,就像是一塊被用完就扔的垃圾。
想起牛可清腳上還有傷,古伊弗寧主動攙起他的胳膊肘,“我扶你。”
“不用麻煩,咱倆方向不同,我還要去辦公室拿份文件,”牛可清倒難得客氣起來。
“我陪你去,”古伊弗寧把手機電筒塞他手裏,“拿着,照着路。”
說罷,他一手将牛可清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手從後環住牛可清的腰。
兩個人的距離就這樣靠近了,近得轉個臉就能頭發碰頭發。
牛可清挑挑眉:“這麽好心?我受寵若驚啊。”
“不是好心,是我要對你負責。” 古伊弗寧輕飄飄地答。
對方的話把牛可清吓得差點再次扭腳:“......”
見他這慌張失措的反應,古伊弗寧笑得肩膀直抖,“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個‘負責’。成年人搞就搞了,負什麽責啊。”
牛可清也覺得自己想多了,有些尴尬:“......那是負什麽責?”
這話問的,像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迫切地想知道郎君的心意,卻因為要保持矜持,只能小心翼翼地試探。
古伊弗寧含着笑說:“你不是因為被我吓到才會崴腳的嗎?我這個元兇,總得負點責吧?”
“哦,”牛可清的語氣頓時變差了,“你把話說清楚一點會死?”
古伊弗寧裝出一副無辜又委屈的模樣,“你就那麽怕跟我沾上點要負責的關系?”
“你不怕?五十步笑一百步,”牛可清一邊扶着樓梯欄杆,一邊扶着古伊弗寧的手,腳下吃力地跨着臺階,哼聲道:“像你這種人,應該更怕吧?”
“怎麽說?”
“要是真要你對我負責,你指不定得連夜潛逃,人間蒸發。”
這道理誰都懂:既然是出來玩兒的人,最怕的就是“負責”和“動心”這兩個字。
像他們這種人,就像是沒有腳的小鳥,誰會為了那些所謂的責任、那些虛無缥缈的愛情而停下呢?
古伊弗寧很高興能碰上一個懂他的同類,笑道:“知我者莫若汝啊,牛醫生。”
雖然話裏開着玩笑,但他依舊謹慎地為牛可清照看着腳下的臺階,手掌還護着後者的腰,五指平穩而有力。
男人的手掌摁在牛可清的腰窩上,雖隔着好幾層衣服,仍令牛可清有被撫摸的感覺。
都怪剛才那一發太上頭了,弄得他現在周身敏感。
腰身稍稍地直了直,牛可清停下腳步,瞥了古伊弗寧一眼,“欸,其實你不用摟我摟得這麽緊。我不過是崴了腳,又不是殘疾。”
“走吧,崴腳大師,”古伊弗寧推了推他的腰,直接把人帶着往前走。
被更加霸道的方式摟住的牛可清:“......”
這兩個人相互攙扶着,還有點患難見真情的感覺。他們足足花了十分鐘才走到了口腔科科室。待牛可清拿了文件後,他們便按原路返回,
下樓時依舊是古伊弗寧摟着牛可清,一步一步地下樓梯。其緩慢程度,就像兩個古稀之年的老公公相互攙扶着挪動。
這麽挪法,得挪到什麽時候?古伊弗寧沒多大耐性,直接松開牛可清,走到他面前伏下腰:“要我背你嗎?”
牛可清一愣。
一般情況下,他多少得展露些不好意思來,但此刻,他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趴對方背上了。
因為要他這樣瘸着走下十一層樓梯,簡直是要他狗命啊。
古伊弗寧撈起牛可清的兩個膝窩,穩穩起身,順利地把人給背起來了。
伏在對方寬厚的背上,牛可清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有點恍然,自己竟然因為這份安全感而......心生好感。
古伊弗寧将他往上托了托,為了讓受傷的牛可清心情好一點,他用一種孩子氣的口吻宣告:“列車開動~”
牛可清噗嗤地笑出了聲,無奈地提醒:“少貧了,看路。”
下樓梯的過程中,牛可清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打着手機電筒給古伊弗寧照亮下樓的路,兩人相互配合着,行進速度要比之前快多了。
牛可清将手搭在古伊弗寧的脖子兩側,忽然說:“古醫生,撇開一切不講,其實你還挺……”
“挺怎樣?”古伊弗寧擡擡眉梢,自我陶醉地說:“還挺不錯的?”
是挺不錯的。牛可清在心裏說。
無可否認的是,若放在平時,古伊弗寧确确實實是一個溫柔的紳士,修養良好,體态溫雅,還會細心地照顧身邊的人,難以挑出一絲的毛病。
但,正因如此,他在牛可清的心裏才是一個頭號危險人物。
因為牛可清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這一份溫柔和體貼所吸引。
他相信自己能戰勝情.欲,卻擔心自己會敗給溫柔。
牛可清嗤笑:“挺人模狗樣的。”
古伊弗寧:“......”
牛可清又補刀:“沒有在床上的時候那麽禽獸。”
古伊弗寧:“......”
彼此靜默了一會兒,察覺到什麽的古伊弗寧又開口道,“牛醫生,你不會對我存有什麽心思吧?”
“您可把這自戀收一收吧,都要滿出來了。”牛可清笑着打哈哈,其實內心咯噔了一下。
心思……什麽心思?
若是遇到合适的人,牛可清其實挺容易動心的。但前提是,自己對于那個人來說,也必須要是合适的,這樣兩個人才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然而,對于古伊弗寧來說,這世上沒有誰是适合他的人吧?
這個男人,逢場作戲,床第生歡,身邊的炮.友換個不停,從來只會挑有新鮮感和好感的人。
他關心的根本不是兩個人适不适合,而是兩個人在床上适不适合。
所以,對古伊弗寧這種人起心思,可不就是竹籃打水,到頭來也只能得到一場空麽?
——意識到這點的牛可清倏然生出一股暗暗的失落來,稍縱即逝。
“怎麽就成我自戀了?”古伊弗寧回想起剛才那場荒誕,沒皮沒臉地說,“剛剛也不知道是誰,一直說着喜歡。”
這話好比一簇火苗,弄得牛可清的臉又開始燒了,“你——!”
那時他被古美人迷得七葷八素的,對方的手活兒直叫他爽翻了天,思考能力下降為零,基本是就幹啥幹啥,叫說啥說啥。
古伊弗寧逼着他說“喜歡”,他也就乖乖地說了兩句“喜歡”。
現在把這事兒拿出來講,還真是讓人羞憤欲死!
偏偏古醫生就喜歡把牛醫生欺負得無法反駁,于是抓住他的痛腳一頓揶揄:“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牛可清:“......”
他真想将手上的文件全都甩這讨厭鬼的臉上。
噢不對,這讨厭鬼沒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