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闖入領地的人

“不亂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來,不念過往。如此,安好。”

——豐子恺

“牛醫生,如果有一天,我們任何一方喜歡上另一方,那就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僅是一個提醒而已,卻被古伊弗寧說得如同威脅。

牛可清忽然有種夢中驚醒的感覺——

動心的時候,就是這段床伴關系結束的時候。

這是意料之內、理所當然的事,可為什麽……他竟覺得如此失望?

一陣接一陣的心寒蠶食着牛可清,他害怕了,明明這段關系才剛剛開始,他就已經在害怕結束了嗎?

古伊弗寧正湊在他耳邊,親過他的發梢和耳垂:“為什麽我沒有早一點遇見你?”

這句話被男人說得切牙切齒,滿滿的懊悔感。

懊悔是因為他意識到:牛可清才是他的引火索,幾乎一點就燃。

他恨沒有早一點遇上牛可清,只覺以前跟別人做過的每一次都是垃圾,白白必喪失掉那麽多歡愉的時間。

“誰知道呢?”牛可清垂眼,說着只有自己能懂的話,“或許我們早就遇見了。”

話裏有暗義,他知道對方聽不懂,因為古伊弗寧根本不記得他。

宛若兩條相互獨立的直線,他們看似平行,其實早在八年前便已相交,不過這片記憶只有牛可清記得。

話落,之後便是一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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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各懷心事,身上動作只增不減,胸腔內的喘息亦愈發濃烈。

意識漸漸朦胧,在暈過去之前,牛可清似乎聽見,古伊弗寧用嘴唇壓着他的耳廓,說了一句沉沉的話:“幾年前我就讓你暈過一次,幾年後我再讓你暈一次。”

這句話像是飄在夢中的輕紗帶子,渺渺地飛進了牛可清的耳蝸裏,他在一片壯烈的高潮和輕柔的葷話中暈去。

暈過去的時候,牛可清夢見了些東西,夢見他當年的大學生活青蔥而平凡,每天埋在高高的書堆中苦讀各類醫科書目。

他又夢見在圖書館的時候,他再次,隔着一層厚厚的書架,透過幾本醫科書的間隙,窺見了那雙澄澈透亮的藍眼睛。

一抹美得不像話的淺藍,在夢中也一樣令人心醉。

“喂,同學,”牛可清鼓起勇氣,叫了一聲。

或許是因為他被書架遮擋了大半張臉,又或許是因為人家根本就沒記得他,反正對面那人就是很茫然,用一雙疑惑的藍眼睛看着他。

“你在……叫我嗎?”藍眸子的同學說。

牛可清渾身僵得說不出話來,胸腔裏的心髒劇烈地跳動。

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太莽撞了,怎麽就開口搭讪了呢?

那雙藍眸子眨了眨,令牛可清的心髒徹底沸騰了。

沒有打招呼,也沒有說一聲別的,他用那本《口腔局部麻醉精要》擋着自己的臉,匆匆地轉身跑走了。

夢終歸只是夢而已。

夢裏這一幕在當年并沒有發生。

在現實世界裏,大學時期的牛可清和古伊弗寧在球場邊的一次相遇後,便如兩條平行線那般,再無交集。

牛可清覺得自己沒用,現實裏有手機號卻不敢主動聯系人家就算了,到了夢裏有這搭讪的好機會,仍是要膽怯地逃跑嗎?

龜孫子。

高潮的餘韻漸漸褪去,牛可清醒過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古伊弗寧:“欸,你剛才跟我說什麽來着?”

這時的古伊弗寧已經坐在了房間的書桌前,他正認真專注地看着電腦屏幕,削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地打着字。

——他在工作。

細細的銀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給男人鍍出一層專業而嚴謹的皮相,跟剛才在床上那個豺狼虎豹的模樣相去甚遠。

他并沒有回答牛可清的問題,手上打鍵盤的速度愈快,一場酣暢的性..事是最好的能量劑,讓他把殘留的激情都用在面前的工作上。

對方不答,牛可清也沒有追問,他靠在床頭上點了支煙,默不作聲地看着古醫生的側臉。

他覺得這人工作時的樣子過分性感,一點不亞于在床上的時候。

牛可清的目光并不粘人,有時又飄忽而去,并不一定放在古伊弗寧的身上,反倒像是只借着眼前的美色消遣半會兒而已。

更多時候,他在沉思。

兩人非常安靜地處了十幾分鐘,像是這個空間裏泾渭分明的兩條河流,互不打擾,互不幹涉。

終于把工作上的事處理好了,古伊弗寧蓋上手提電腦,倚靠在工作椅上,轉過來對着床的方向,無聲地凝視正抽煙的牛可清。

他的目光過于深沉,牛可清一下便察覺了,眼珠子滑動過來與他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如同鬼使神差般,二人同時開聲說了句話——

牛可清:“其實你認出我了吧?古醫生。”

古伊弗寧:“其實我認出你了,牛醫生。”

話落,兩人默契而笑,識相地沒有将對話進行下去。他們都清楚對方的意思,但點到為止就好了。

特別是牛可清,他再沒說些什麽,直到一整支煙都燃盡,剩下一撮夾黑的灰。

其實想問的也不是沒有。

譬如——

你的大學記憶裏也有關于我的部分麽?你對我也像我對你的印象那般深麽?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的?當年那件事後你有再想起過我嗎?

但這些,牛可清通通都沒有問出口。想來還是算了,問什麽問,也不是非問不可。

問了又怎樣?不問又怎樣?對于随時可能結束的床伴關系,“老同學”這層封了塵的破落關系就不必拿出來做文章了吧?

短暫的關系不必深化,避免分開以後徒留不舍。

熄滅了煙頭,牛可清站起身來,問古伊弗寧:“能借你家浴室洗個澡嗎?”

“自便。”古伊弗寧還拿了條新的毛巾給他。

“謝謝。”牛可清接過毛巾,徑直地朝房間內的浴室走去。

走進浴室的時候,他有了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同的實感——

挂在牆上的浴巾浴袍,洗手臺上的牙膏牙刷,擺在架上的剃須刀,還有男士護膚用品……

到處都是生活化用品,有着被人使用過的痕跡。

這令牛可清驀然意識到:這裏不是酒店,是古伊弗寧的家,是獨獨屬于那個男人的私人領地。

而自己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闖進來了。

洗完澡出來後,牛可清發現房間裏沒人,便走出了客廳,看見古伊弗寧正站在飯桌前,看着那袋從超市買來的蔬菜出神。

牛可清走過去,語氣像閑聊一樣:“我新搬來這裏,還沒怎麽在周邊逛過,今天早下班,有時間,就去隔壁超市遛了個圈兒,見蔬菜挺新鮮的,就買了點。”

古伊弗寧轉頭看他,來了句沒頭沒尾的話:“我家有面,還有幾個雞蛋。調味料什麽的也有。”

“啊?”牛可清沒懂他意思。

古伊弗寧:“你下面給我吃。”

牛可清:??

又來?車還沒熄火嗎?

看牛可清臉色複雜地看着自己,古伊弗寧無語道:“想哪去了?”

牛可清:“……中華文化,博大精深。”

“你那菜都蔫了,幹脆在這兒煮了吧。”古伊弗寧的語氣淡淡的,那麽自然,自然得像是在跟他随口打個商量。

牛可清怔了怔,笑着點頭:“也行,那就借你的廚房來用用。”

運動過後總是容易餓,古伊弗寧捂着發叫的肚子,“做出來分我一口就行。”

“分你幾口都沒問題。”牛可清幹活效率極高,已經在廚房裏洗起了食材。

趁着等吃的間隙,古伊弗寧回房間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已經能聞到誘人的香氣。

家裏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飯香味了。

廚房是開放式的,他看見牛可清還在裏面忙着,便自己先走到客廳去看電視。

頭發半濕未幹,古伊弗寧半躺在沙發上,披着件墨色浴袍,長腿随意地搭在前面的玻璃茶幾上。

牆上的挂鐘“滴滴答答”地走了半圈,男人的頭發已經幹了,新聞聯播也剛好播完。他側頭一望,便看見牛可清在廚房忙碌的背影。

那男人,頭發有點似被揉過的蓬亂,柔軟的黑色發尾搭在白皙的頸脖上,若是把那衣領扯開,說不定還能看見一個齒痕明顯的牙印。

那是他剛剛啃下的,還附上了一句不幹淨的話,“牛醫生,我想把你操.死,再咬碎了吞進肚子裏。”

古伊弗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有點燥,心想大概是暖氣開得太猛了。

牛可清正在鍋前攪着熱湯,做飯使他心情放松,還不覺地哼着幾個小調兒。他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背影正被某人意淫着。

古伊弗寧的視線透過兩塊精光的眼鏡片,就像一條蜿蜒而出的食人蛇,順着牛可清的背部線條蠕蠕爬動,一直一直地往下鑽。

他看見牛可清身上那件淺色襯衣很薄,在廚房明黃的光下有點透,蓋着若隐若現的肩胛骨。

衣服長長的下擺沒束,自腰間松垮地垂下來,正好掩在飽滿圓翹的臀部處。

腳上,還穿着他家新的棉拖鞋,腳踝又瘦又白,細得能一手就把它握全。

這瞬間,古伊弗寧倏地有了點突兀的感覺——

這家裏,竟然會有除他以外另一個身影的出現......

他向來排斥炮友與自己産生過分親密的接觸,這“親密”是指闖入自己的私人空間,幹涉自己的私人生活。

然而牛可清卻像個例外。

他從不帶炮友回家,牛可清是第一個。他家從不留人,牛可清也是第一個。

那個人,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的家裏,還在廚房裏煮着湯面,那背影毫不違和,像一個登堂入室的主人。

一旦意識到這點,古伊弗寧有點焦躁,連電視也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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