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月色下的男人
月亮是各處可照的,愛情是各處可到的。
——沈從文
像個喜歡逗人玩兒的壞孩子,古伊弗寧勾起一抹笑,撩撥着說:“牛醫生,你好可愛。”
“砰——!!!”牛可清忽然怒拍桌子,整個人就像袋鼠一樣彈跳起來,因為站不穩還晃了兩晃。
古伊弗寧被他吓得差點把筷子甩飛。
眉心緊緊擰成“川”字,牛可清嘴裏嚷嚷着抗議:“我一大老爺兒們……陽剛健壯好男兒,威風八面真英雄,不、不許說我可愛!”
周邊的人都好奇地望過來,古伊弗寧連忙把他拉坐下,“好好好,不說不說。”
牛可清從鼻子裏“嗤”了一聲。
古伊弗寧見他是真有點醉了,也不再逗他,只是好聲好氣地哄,“我就心裏想想,不說。”
“想想也不行!”
“......”
兩人吃得差不多了,古伊弗寧起身去結了個賬,又折回來拍拍牛可清,“走吧。”
沒想到牛可清坐着不動,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有點飽,先坐坐呗,急着走幹嘛?”
“行行行,你說坐就坐,”古伊弗寧只得重新坐在他旁邊,倒了杯熱茶水,慢條斯理地喝了起來。
仗着幾分醉意上頭,牛可清的神經有點亢奮,說話有點不管不顧了,杵杵古伊弗寧的胳膊:“說說,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來的?”
他還用筷子敲敲桌面,像一個青天大老爺,兇巴巴的,示意對方必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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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伊弗寧放下手裏的杯子,回憶了一下便說:“大概兩周前,我路過你們科室門口,恰好看見你在裏面,不過你沒看見我。”
“然後呢?”
“然後就記起來了。”
“啊?”
“啊什麽啊?”
“這麽忽然?沒有什麽觸發你記憶的點?”牛可清回想當初,自己是因為幾片晃動的光影而想起古伊弗寧來的,那是很微妙的一個點,像喚起他記憶的一個開關。
“你當這是拍電視劇?還觸發記憶,”古伊弗寧攤攤手,“我就很自然地想起來了。”
“哦,”對方平淡的憶起過程使牛可清蔫蔫的。不知道為什麽,他希望聽見的不是這個。
就像一個有戀愛沖動的少女,希冀着自己能與愛慕的對象有什麽牽絆,以此象征妙不可言的緣分,或是增添些許羅曼蒂克。
……然而對方只是在無意中想起罷了。
當然了,他不是少女,也不愛慕對方,只是心血來潮而已。
輪到古伊弗寧問他:“你呢?你是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第一次跟你見面的時候,在那泰國餐廳。”回想起那晚,牛可清的表情有些皺縮,“你給我的那件羽絨服,到現在都還挂在我家的衣櫥裏。”
糗事不忍回首。在餐廳過道裏雙雙撲街的美好畫面……再次浮現在他們的腦海裏。那種糗得想當場自殺的尴尬感……依舊清晰。
“那天啊,說起那天我就頭疼,”古伊弗寧苦澀一笑,“不過不是因為和你一起鬧了個笑話。”
“那是為什麽?”
“因為你一直慫恿我吃咖喱。”古伊弗寧的臉色逐漸崩壞,“我是肛腸科的……”
牛可清笑出了聲兒,“噗——哈哈哈哈哈哈!我懂我懂。”
“你知道嗎?就你約我的那天,我在給一個病人檢查肛.門的時候,那人當場拉稀,噴得到處都是,”古伊弗寧都不忍說下去了,“然後到了晚上,我就得面對一大盆青黃色的咖喱,你說我多不容易……”
畫面感太過濃厚,牛可清笑到差點斷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壁有個小姐姐正在喝粥,聽見這倆的聊天內容,條件反射地感到惡心幹嘔,連忙捧着粥碗換了桌。
“你說跟我約在泰國餐廳的時候,我就有種不詳的預感,沒想到你真的點了咖喱,我當時內心差點崩潰,要不是見你長得合我胃口,我肯定當場走人。”古伊弗寧談及此事,痛心疾首。
現在想想,更覺一切都是那麽的荒誕離譜。牛可清捧着笑疼的肚子,“別說了別說了,再說我要笑吐了。”
他笑得有點控制不住,吸引了其他客人的目光。被人盯着看有點丢臉,于是牛可清站起身來,扯扯古伊弗寧的衣服,“我們還是走吧。”
“不是說坐坐嗎?”
“......太飽了,還是走走路比較好。消食。”
走出夜宵店,室外的冷空氣撲面而來,涼風卷起路面的落葉,夜空無雲,月色清冷得很。
他們站在暖黃的路燈下,雙雙打了個寒顫。
古伊弗寧:“你住哪一區?”
牛可清:“A區。”
古伊弗寧住的是C區,和A區是一個方向的,對他說:“那剛好,我們順路,可以一起回去。”
“我吃太飽了……想在小區裏散散步,”牛可清的意思是,想要分開走。
“那好,你注意安全。”古伊弗寧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牛可清點點頭:“嗯。”
道了別,他們各自轉過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腳下牽扯出兩個黑長的影子,一個回家,一個散步,背道而馳。
然而還沒走出兩步,牛可清鬼使神差般,忽然回過頭去,看着古伊弗寧逐漸遠去的背影,喚了一聲,“欸,古醫生。”
這聲音淡淡的,也不大,但還是破開了周邊的嘈雜,一下穿進古醫生的耳朵裏。
男人倏地頓住腳,緩緩地朝牛可清轉過身來,神色有些漠然。
兩人相隔不過五六米,在這稍縱即逝的一瞬間,牛可清注視那個立在夜色中的男人,驀然生出一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那人,美得很有距離感。
古伊弗寧就只是站在那裏,像一個乘着月光造訪人間的使者,淺發藍眼,深邃的五官和瓷白的皮膚,處處散發着令人傾心的美麗。
連身邊飛舞的塵埃都像是細碎的金霭。
若即若離的美,宛若觸不到的光。
美的東西是不會讓人感到倦怠的,即使已經見過這張臉千遍萬遍,偶爾驀然回首,牛可清依舊覺得驚豔。
他癡癡地看愣了,連已到嘴邊的話都忘了說。
想說什麽來着?他定了定神。
噢,記起來了。
輕輕地,月色下,他開口問古伊弗寧:“你要和我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