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同床異夢

“在陌生人的夢裏,我們在一起,但并不認識。 ”

——阿米亥

經歷了瘋狂的一晚,他們如同精疲力竭的獸,在後半夜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睡覺休憩。

與剛結束性..愛的時候不同,那會兒,他們相互摟抱在一起喘息,是雙雙高潮過後的餘韻。

然而冷卻下來後,他們很自覺地與對方分開,彼此之間拉開一段安全的距離,仿佛橫隔着一條不可逾越的界線。

就像現在,他們一人一邊,分別睡在床的兩側,你左我右,僅像兩個拼床的陌生人。

同床,但是異夢。

冷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照映進來,灑在這寂寥的房間內,将他們側卧的身影投映在雪白牆上。

兩片影子是緊緊貼着的,影子的主人卻是分隔開來,背靠着背,中間似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的何止是人,還有心。

結束了性,本就該劃分界限的。保持距離的最好方法,就是杜絕自己眷戀對方的體溫。

——他們深谙此道。

沉寂的黑暗中,牛可清緩緩睜眼,他睡不着,即便身體已經疲倦極了,他卻無法平心靜氣地睡去。

他只是在裝睡而已。

男人極輕極輕地翻身,将臉朝着古伊弗寧的後背,在寂靜中凝視着這個熟睡的枕邊人。

古伊弗寧淺色的頭發散在枕頭上,絲滑的睡袍從他上側肩膀滑落,露出一小角雪白的背部肌理。

一絲月光從窗隙間傾斜而入,如薄紗般披在他凸起的肩角處,彙出光潔而不可亵渎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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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被鬼迷了心竅,牛可清無聲地伸出手去,隔空描募古伊弗寧背部的輪廓。

從耳垂到後頸,再從肩胛到腰臀,徐徐地描繪出一道起伏的曲線,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離和分寸。

這個人,那麽近又那麽遠,明明就在觸手可及的面前,牛可清卻連用指尖碰一下都不敢。

像這世上最無用的膽小鬼,像這世間最無能的懦夫,所有勇氣都變得不值一提。

其實牛可清是個明白人,他清醒地知道這是一段什麽樣的關系——

畸形的歪曲的,只為了解決肉.欲而存在的非正常關系。

可恰恰這種關系才是最應該保持純潔性的,不需要多餘的感情做累贅,也不會淪落到被.幹涉生活,可真是既自由又愉悅的關系。

或者說,不用負責的關系就是最輕松的。

于是乎,古伊弗寧做得很好,以保持“純潔性”為目的去跟牛可清上床,而後者卻反倒生出了些不純潔的绮念。

因此,毋庸置疑的是,在這段關系中,牛可清需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什麽樣的位置?

不是朋友,不是伴侶,他們僅僅是連接吻都不會擁有的炮友罷了。

圖謀的本就是性和欲,又何來愛和情呢?

無謂且多餘的東西就不該有。

皎潔的月光藏進了厚重的雲層後面,房間裏變得更暗了。

在這寂靜的長夜裏,牛可清孤獨地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收回了手。

睡到半夜,大概是畏冷,古伊弗寧半夢半醒地翻了個身,挪動兩下,越過了中間那道隐形的分割線。

他朝着身邊唯一的熱源——牛可清湊過來,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雙腳也下意識地貼上他的小腿。

像一株纏繞上暖爐的藤蔓。

牛可清渾身僵了一下,試探着問:“你......醒着嗎?”

對方沒應,發出淺淺的呼吸聲,若有似無地拂在牛可清的鼻尖處,大概是在熟睡中。

那密長如扇的睫毛顫了纏,被眼簾遮蓋住的藍色眼珠子滾動了一遭,噢,或許還是在做着美夢呢。

松下一口氣,牛可清小心翼翼地想将對方的手從自己身上拿開,因為他怕吵醒古伊弗寧後,雙方這種親密的接觸會引起尴尬。

可動作似乎驚動了睡夢中的古醫生,他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夢呓,眉頭皺縮了一下,然後直接将牛可清摟進了懷裏。

牛可清:“.…..”

他立馬就不敢再動了,像一個軟綿的抱枕被古伊弗寧圈在懷裏,連呼吸的頻率都放慢了。

确認對方睡得正沉,輕輕地,他給古伊弗寧拉了拉被子,将對方那容易着涼的腰腹蓋好。

牛可清蜷了蜷自己的四肢,将額頭碰抵在古伊弗寧的胸膛前,以眉心觸及那一片溫熱的皮膚,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起伏。

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吧,就當我們都是熟睡着的。

悄悄地放肆一下。

黑夜無比靜谧,除了鬧鐘那秒針“踢踏踢踏”走動的聲音,牛可清還聽見古伊弗寧的心跳聲,一下接着一下。

人在睡夢中,心跳是平靜的,是溫和的,有滾燙的血液在心髒裏輸送,像山澗的潺潺流水,像春日的徐徐暖風。

“怦”,“怦”,“怦”。

平穩,清晰,鮮活。

仿佛有張波動的心電圖在牛可清眼前出現,帶着淡紅色的曲線,起伏游移,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跳躍頻率。

牛可清這才驚覺,原來有比性更令人心跳加速的事——

被環在一個溫熱的懷抱裏,近距離地傾聽對方的心跳。

舍不得睡了。

大概是因為身上暖意太足,牛可清架不住眼皮子打架,最終還是沉沉睡去,直至白晝的到來,旭日初升。

清晨,牛可清醒來,一絲一絲地睜開眼,房間的窗簾拉得密不透風,若不是鬧鐘在響個不停,他還以為自己仍在半夜裏。

他回過神來,把聒噪的鬧鐘給摁掉,看着身邊那處微微凹陷的床位,有些呆愣。

作為一個獨居人士,每日獨自醒來是常态,但昨夜......他是和某人睡在一起的。

可現在,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其實昨晚和古伊弗寧抱在一起的時候,他有期許過醒來時的場景——

兩人同時醒來,對視微笑,親切地來一個晨起的額頭吻,膩歪一會兒再去洗漱。

他們可以面對面地用一頓貼心的早餐,聊聊醫學界又出了什麽大新聞,再一起有說有笑地去醫院上班。

不過期許終究是期許,過度的幻想只存在于無營養的腦補之中,即使前一晚再纏綿再火熱,都不過是一種令人銷.魂的虛妄罷了。

一旦太陽升起,醒來後他能看見的也僅有一個冷冰冰的空床位,仿佛昨天的溫情只是假象。

在那人懷抱裏感受到的溫度蕩然無存,這處空蕩蕩的床位,似乎給了牛可清最響亮的一巴掌——

不要存在幻想。

他又想:或許對于古伊弗寧來說,自己只是一張畏寒時想要抱緊的被子,等到不冷的時候,便會很自覺地撥到一邊,不再需要。

牛可清撐着身子坐起來,腦子仍迷迷糊糊,腰肌腿根也有點酸痛。

昨晚他和古伊弗寧幹了又幹,幾乎要把床幹塌,身體确實有點受不了。

“啊......”牛可清擡手拍了拍自己昏沉的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偏頭一看,床頭櫃上的臺燈壓着一張小紙條——

“早,先走了。感謝牛醫生昨晚讓我留宿,還幫我蓋被子。”

字跡一點沒變,還是秀氣細勁的小楷,跟大學時期的一模一樣。

牛可清無奈地笑出了清晨第一聲,“這人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喜歡留紙條……”

他随手把紙條揉成一小團,正要扔進垃圾桶裏,手卻在伸出去的那一瞬頓住了。

竟然有點不舍得。

遲疑了半晌,牛可清把這沒用的廢紙條捋平,整整齊齊地疊好,收進了旁邊的抽屜裏,就像小男孩在收藏一封珍貴情書那樣。

然而他在合上抽屜的一刻,又怔愣片刻:這是在幹什麽蠢事?如果被古伊弗寧知道了,還不得笑話死他。

用心的人總會被無心的人笑話太較真。

“我真的……”牛可清再次将抽屜拉開,拿出那張前一秒剛放進去的小紙條,嘴裏喃喃道:“太傻了......”

對于古伊弗寧,他心裏明明是了解的——

那位古美人就是一情場浪子,并且懂得及時抽身。不動感情不留後患,就是這種人杜絕一切麻煩的根本手段。

他溫柔幽默,極具紳士風度,懂得花言巧語……這些展露出來的發光點,都不過是他用來誘惑人心的手段而已。

哪怕只是單純的肉體關系,古伊弗寧對待陪在枕邊的床伴也是極周到的,表面功夫很足,每次都極力地扮演好一個溫柔體貼的角色。

可事後呢,人去無影。

有些初初出來玩的孩子沒見過多少人心,會天真地誤把這種演出來的“體貼”當成是“真愛”,心存僥幸,以為自己會是這位古先生後半生的唯一。

每每此時,古伊弗寧總是用最性感的嗓音說着最性冷淡的話:“到此為止吧,我們。”

動了心的雀兒們悲哀地安慰自己:起碼,床上那塊陷下去的地方,是他昨夜的溫情曾經存留過的痕跡。

但牛可清跟那些天真的人不一樣,他在這圈子裏混多了,對古伊弗寧這種人有着清醒的認知,所以他早就警告自己別沉迷,別動心。

對啊,游戲規則早就擺在那兒:盡量享受自己能擁有的,對別人不要懷有丁點希望。

他牛可清從來就不是矯情的人,更不是會患得患失、傷春悲秋的雀兒。

——大概是想通了這點,他将手裏的紙條一點一點地撕碎,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裏。

紙碎洋洋灑灑,紛落在垃圾桶裏。牛可清也不多看一眼,只偏過頭去,注視着床上那個多出來的枕頭,淡淡地說了聲“早。”

男人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窗邊,将窗簾從中央向兩側拉開,燦爛的陽光瞬間鋪滿整個房間,将每個角落都照得亮堂堂。

清晨這才如期到來。

“天氣不錯,”他懶洋洋地扭了扭酸痛的腰,考慮着要不要去買些老年人專用的膏藥貼上。

洗了個幹淨的澡,穿上白襯衣黑西褲,打好高級的名牌領帶,牛可清自我粉飾成以往那副随性的樣子,灑脫又體面地去上班了。

哪怕只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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