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頻率共鳴
“我很願意做你的朋友,即便不是那一種朋友。”
——《鴿子》
這晚睡前,為了給自己助眠,牛可清熱了杯牛奶,灌自己喝下。剛準備睡覺,他就收到古伊弗寧發來的微信。
【晚上好】:周日有空嗎?
【牛】:嗯
指尖在手機鍵盤上徘徊兩下,牛可清又補了句——
【牛】:我一個人
發過去的時候,牛可清其實有些猶豫,這樣故意說“一個人”,好像有點刻意。
剛想撤回的時候,他就看見聊天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那應該是看見了吧?現在撤回似乎太欲蓋彌彰。
【晚上好】:見面嗎?
牛可清想了想,男人不可不節制,偶爾禁欲有利于延年益壽,調整心态。
最近心情狀态不佳,可以借着周末好好在家裏靜靜心,如果又做那檔子事的話,太燥太上火了。
因此,雖然很想答應,但牛可清還是逼迫自己發送出一個“不了”。
【晚上好】:不是要跟你做運動
【牛】:?
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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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伊弗寧第一次約他不是因為要搞黃?!
【晚上好】:我周日去看展
【晚上好】:一起嗎?
因為在國外生活了十幾年,古伊弗寧受西方文化浸染,挺喜愛繪畫藝術。即便現在工作忙碌,偶爾也會抽空去看些中意的展。
恰好最近,他喜歡的藝術家來了國內開畫展,正逢周末,他當然是不會錯過的。
在原本的計劃中,他本沒有打算叫上牛可清,不過……
牛醫生這陣子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抽煙抽得越來越兇,每次上床的時候都像是在發洩,做完之後也郁郁寡歡。
一想到那只牛最近不開心,一向灑脫的古醫生就像得了癔症,止不住地煩躁、困擾,心情好像也跟着一瀉.千裏。
他甚至生出了多管閑事的念頭,想要做些什麽讓那個人心情好點。
誰想老對着一張哭喪臉做.愛。
然而,當古伊弗寧滿懷傲嬌地抛出邀約後,對方竟然久久不回他……
這就有點尴尬了。
這一頭,牛可清捏着手機一陣心悸。
他沒把聊天續下去,而是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開始在房間裏踱來踱去,像走在一根燒紅的鋼絲上。
另一頭,古伊弗寧以為牛可清不想去。
他莫名生出些淡淡的失望,心不在焉地想給自己倒杯水喝,還差點把手裏的玻璃杯打翻。
【晚上好】:不去也無所謂
【晚上好】:我就随口一問
古伊弗寧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牛醫生對他說過:“不要對我太好。”
但,古醫生向來有一樣特殊的愛好,那就是——
和牛醫生對!着!幹!
他要反其道而行之,既然牛醫生不開心,那他就更要把對方拐去外面玩了,看個展吃個飯,搞些娛樂活動,說不定能排解一下心情?
噢,這世界上還有比他更體貼的炮友嗎?
【晚上好】:不許潛水,吱個聲兒
【晚上好】:[喵喵拳撓你.jpg]
幾分鐘後。
【牛】:什麽展?
與波瀾起伏的內心不同,牛可清的聊天文字顯得很淡定,隐隐帶出一種無感冷淡的語氣。
畢竟是受到邀約的一方,他表現得相當高貴冷豔。
【晚上好】:市中心的明英美術館,有個維克多·弗蘭的主題展
弗蘭是古伊弗寧很喜歡的一位藝術家,說起為數不多的愛好,他不禁多話了些,像一個興致勃勃地要與小夥伴分享玩具的孩子,用手指“噠噠噠”地敲出了一連串文字。
【晚上好】:他是位華裔藝術家,非常有才華,我一直很欣賞他。現在他來國內開展,我想去看看
他順便把展的介紹也發了過去——
“巴黎博物館旗下的藝術畫展将攜手明英美術館,于本周末聯合舉辦維克多·弗蘭的藝術展,是國內迄今最完整的弗蘭大觀。屆時,将展出逾百件創作及相關作品。這個深冬,邀您一同欣賞著名抽象派畫家弗蘭的展覽!”
沒想到,牛可清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答複。
【牛】:我知道這位畫家
【晚上好】:?!
【牛】:弗蘭的作品都很不錯,我還收藏了幾本他的畫集
【晚上好】:!!!!
他們平時鮮少了解對方的興趣愛好,因為幾乎沒有交流過這些話題,沒想到這麽一提,竟意外發現彼此有共同欣賞的一位藝術家。
這麽說來,他倆也算是同好。
【晚上好】:我一個人去怪無聊的,你陪陪我?
【牛】:考慮考慮
然而下一秒,牛可清已經飛速打開了衣櫃,開始想着周日要穿哪套衣服去見對方了。
太不矜持了!說好的要保持安全距離呢?
【晚上好】:考慮完了嗎?
【牛】;才過了一分鐘......
就不能給他一點矜持的空間嗎?
【晚上好】:一分半鐘了
【晚上好】:你不去我也可以找別人
【牛】:去
男人高傲的矜持感在勉強維持了一分半鐘後,宣告土崩瓦解。
【晚上好】:好,那周日見,時間地點我之後發你
牛可清捧着手機,盯着對方最後發過來的那條消息怔愣很久,心裏“铛铛铛”地撞起了鐘。
所以,他和古伊弗寧是要一起去看展了嗎?怎麽有點像......情侶之間的約會?
“別多想別多想,”牛可清捂着劇烈跳動的胸口,強烈地提醒着自己,不能懷抱不該有的想法。
嗯,他們僅是兩個純潔的同好一起去交流藝術而已。
周日,陽光燦爛,古伊弗寧和牛可清約在市中心藝術館的正門口見面。
醫生們的時間觀念都很強,兩個人幾乎是分秒不差地就碰了頭,一見面,就相互被對方的騷氣閃了眼睛。
古伊弗寧穿着米白色大衣和卡其色內襯,稍顯長的兩側碎發被別至耳後,一副銀絲邊眼鏡擦得透亮,恰好框住那雙如寶石般的藍眼睛。
“早上好,牛醫生。” 男人這聲招呼打得尾音上揚。
他朝牛可清走過來的時候,後者倒吸一口寒氣,并在心裏暗暗慶幸自己沒有穿着風衣牛仔褲就來了。
今天出門前,牛可清花了好些時間去倒騰自己,把自己裏裏外外都弄了個幹淨,身上還噴上了淡淡的香水。
他擡擡那副斯文又敗類的無框眼鏡,提胸擡頭地迎上去,“早安,古醫生。”
兩位“眼鏡先生”面對面微笑,表面悶騷、內裏真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只公孔雀來比美的。
古伊弗寧的鼻子靈敏異常,一下子就聞到了對方身上的香氣,清清淡淡的松木氣息,雜糅了自然柔和的香草根,簡直就像牛可清身上天生的味道。
男人的眼角眉梢頓時被取悅了,洋溢着淡淡笑意:“是牛吃草的味道,我喜歡。”
“喜歡什麽喜歡,這香水不是為了你噴的,別自作多情,”說完,牛可清別過臉去,嘴角悄悄地勾起又放下。
拿着票,他們一起走進了藝術館內。因為這位畫家在國內知名度并不高,因此前來看展的人不多,甚至算得上是少。
藝術展的主題是《你的雙眼從未注視過我》,基本上以抽象畫為主,用色極致,每幅畫不是蒼冷就是深暗,風格獨特而小衆。
牛可清和古伊弗寧靜靜地踱着步,走走停停,時而駐足賞畫,将欣賞藝術當作是一種享受。
醫生是個很繁忙的職業,平時能供休閑的時間很少,難得有空消遣消遣,他們的興致都不錯。
展會的整體格調與畫作的基調相呼應,光影并不強烈,配合着循環播放的淅瀝雨聲,有一種哀傷到美麗的浪漫。
兩人時不時輕聲交談兩句,這種感受很舒适,就像剛與美術館裏的作品對完話,側身便能和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交流。
“我可太喜歡弗蘭畫裏的遐想了。”古伊弗寧看着面前一副五顏六色的畫作,如此說道。
若是在不懂欣賞印象派畫作的人看來,眼前的畫就像是打翻了調色盤,一堆亂七八糟的油彩堆砌在一張小小的畫紙上,連最基本的形狀和線條都看不出來。
但牛可清能懂他所指的遐想是什麽,是奇思妙想、天馬行空,但也寄托情感、依附現實。畫裏有無憂無慮的大膽想象,也有豐富得就要漫出外太空的思維。
——這大概就是弗蘭畫作的精妙所在。
古伊弗寧指了指畫,問他:“你說,這幅畫像什麽?”
牛可清想了想,只憑感覺說:“像喝醉的人踩在初春的花田裏?”
古伊弗寧接着他的話繼續講:“這位滿臉胡腮的醉漢踉踉跄跄,拉着難聽的手風琴。”
牛可清順着說:“他那身亞麻色背帶褲可真夠難看的,腦袋上有頂破爛的聖誕帽。”
古伊弗寧攤攤手:“噢我的上帝啊,他還光着腳,嘴裏叼着根折斷的樹枝。”
牛可清聳聳肩:“然後他走累了,扔掉手裏的琴,拉下聖誕帽的帽檐遮住眼睛。”
古伊弗寧總結:“最後的最後,他用樹枝在種着郁金香的泥土上留下一片痕跡,變成了我們眼前這幅畫。”
憑着相同感覺的想象,這兩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句緊接着一句,順口而出地創造了一場歡暢的臆想——
一位瘋癫的藝術家在田野上即興畫畫。
他們相視一眼,有種肆意又淋漓的默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皆用手捂緊嘴巴低笑,把聲音壓到最低最低,不打擾到別人,只有你我能聽見。
就像美術鑒賞課上一對小同桌想到了好玩的事情,然後将頭埋在抽屜底下偷笑。
如果每個人的腦袋上都有一根天線,那此時此刻,他們頭頂上的天線肯定收到了相同的頻率,正如他們的靈魂,發出妙不可言的共鳴。
展館裏人影稀稀疏疏,三三兩兩,其中多數是成雙成對的,自有自的世界。
有一對情侶站立在某幅豔紅的抽象畫前,相互依偎,侬侬細語,大抵是将這畫想象成愛情的象征——
怒放的玫瑰。
牛可清和古伊弗寧細聲談笑着,經過那對情侶的身旁,兩個人都驀地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別扭,連臉上的笑意都變得有些不自然。
特別是古伊弗寧。
不知道為什麽,有種奇異的尴尬在二人之間蔓延開來......
懷着點突兀的心思,他們皆默契地沒有在那畫前停留,只當是看漏一幅,心照不宣地走過去了。
走了一段後,古伊弗寧忍不住扭頭,瞥了瞥身後那對親密的小情侶,忽然覺得......
很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