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遇故人

幾年前吧?三笠自己也算不出時間,或者該說那段過往太過肮髒,她不願去細想。

在她還沒有成名時,她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夜晚、白晝……那些在她床上流連或者她在誰的床上流連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在那當中,卻有一個人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人,在某幾刻,她甚至以為自己要獻出了真心——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麼想?三笠自己也不知道。

每一回與自己不認識甚至感到惡心的男人發生不正常關系,三笠必須強迫自己僞裝成樂在其中,他們的取悅從來不是在床上實行,在他們眼中她只需要用高額金錢堆砌就是最大的追捧,而三笠則是別無選擇的忍受任何粗魯對待,甚至得配合對方的律動發出令自己羞恥的聲音——除了他,某些時候,三笠甚至會感受到其中的歡娛。

他們因為一場糟糕的竊盜案相識,那段時間她用酒精、用罂粟化制作的藥劑麻痹自己的感官,對人生的絕望甚至幾度使她萌發輕生念頭。唯一的支撐是她一直偷存著錢,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可以用錢将自己從妓院贖出來,離開首都。也因此,發現竊盜想要将她苦苦存下的積蓄拿走,她幾乎失去了理智,不顧危險追著竊賊,接著邂逅了那位憲兵,而後者成功的将屬於她的財物交還給她。

讓基爾休坦是位優秀的憲兵——平民可以成為憲兵的一員,在首都服侍王族,可想而知他的努力與實力究竟是何等的高。他的夢想其實與多數憲兵沒什麼不同,就是為了生計、地位想要來到首都闖蕩一番。

說起來,三笠對他的了解其實沒有利威爾來的多,他偶爾會來找她,一起吃飯一起在廣場上漫步,他喜歡擁抱她、俯身親吻她的額頭,就像一般男人喜歡自己是強勢的一方,女人則是需要保護的弱者,他也是如此,只是比起其他人卻又多了點小心翼翼的呵護與讨好,讓她甘願順從的偎在他的胸膛享受少有的平靜。

他們少有的幾次會用最凡俗的方式讓雙方的軀體緊密結合,對於三笠來說,這是她唯一能給讓報答的方法,她除了身體和金錢再無其他東西交得出來。讓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時,顯得局促又興奮,與一般男性毫無差別,但在水乳(度娘)交融的時候,他是唯一一位可以使她感受到尊重與快意的對象——心神恍惚時她可以感受到唇邊一陣柔軟、一點點的癢,比起那鑲嵌處強烈敲打她的感知,親吻似乎太過輕柔太過飄渺。

有好幾回,讓會中斷動作,在她還迷迷糊糊的時候,手掌拂過她的額頭……順過她的長發,她望著壓在她身上的人嘴輕微開阖,好似說了些什麼,三笠想讓自己爬出沉淪的邊緣,最終卻只有抓到「好美」這最後的兩個字——或許是在說自己的長發很美。這是她的優勢,對許多男性來說,長發是她無法抵抗的魅力之一。

這樣子的讓基爾休坦,究竟與其他男人有什麼不同?誠然他比起其他人來說更愛自己一點,甚至為了她存下大半軍晌,想用兩人的積蓄将她帶離妓院。但那又如何?夢想只是夢想,讓離夢想一步之遙,卻是最終與現實妥協,抛下她将金錢投入更重要的事,使他得以在工作與升遷上更加順利。

其實讓并沒有虧欠她什麼,身體與情感都是她自願的付出,但或許是當初她在潛意識中需要用一段情感去支撐傷痕累累的自己,使她有勇氣繼續走在這坎坷崎岖的懸崖邊緣。因此她蒙蔽了自己的雙眼,暫且忘去了讓或者該說是任何人都有的自利心,一直到兩人的關系結束了,她才後知後覺這一段露水之情是如何的薄弱。

先放手的人是讓——其實如果讓不放手,未來有天她勢必也必須終結這樣毫無建設的情感,他們理念不同,性格不算互補,身分地位也有差距,這樣的結合不會是讓遠在家鄉的家人所期望看見的——,不甘心的人是她。她是否想要先發制於人,好顯得自己不是情感上的弱勢?她又迷失了。

結束時三笠沒有淚水或者痛徹心扉,她只是更加用心去投入自己目前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深淵,她也無所顧忌的投入。

人有被奴役,也有奴役他人的,她将自己包裝精美、提生文學素養、用低調而美豔妝容塑造出神秘感;用甜美糖衣包裹□□,引誘想要掌控自己的男人們踏入她設下的陷阱,使他們淪為被奴役的一方。

結束這段情緣的結果竟是使她的身價水漲船高,也讓她可以掌控自己的人身自由,藉由她的名氣以及貴族的撐腰,她開始出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場所,流連在豔羨、鄙視、癡迷各種目光,成為衆星拱月的存在,有些舞會她甚至遇見讓,那個曾經使她短暫迷失自我的男人——那時的讓已經是憲兵團的班長,開始受到貴族的關注。

每當在舞會上相遇,他們很有默契的抛開那一段過往,互動同一般人無異——讓不會去說出自己在成為班長後花了多少心力斡旋,好讓三笠不會受到忌妒她的女性的刁難;三笠也不會去說,自己曾有一次懷孕,而孩子的父親很可能是他……那些都不重要了,她默默接受讓那愧疚感、可能還有一點眷戀而不帶利益追求的協助。

三笠則是在檢驗出懷孕後的三天,毅然選擇堕胎,那是她第一次對於腹中孕育的小生命生出猶豫,過去幾次她都會在察覺的當下将這個麻煩果斷了結——但這也是最後一次,因為在那之後,她的月事不再。

如今參軍,三笠偶然會想起讓與她随口聊到工作——帶著疲憊又自豪的口吻——,憲兵的工作并未輕松多少,鬥的是心計與籌碼,一步步都走在刀尖上,随時可能會成為棄子。

讓究竟能否成功爬到事業巅峰三笠從沒有去思考,只是三笠更沒有想到的是,參軍後她會如此快速得與這位憲兵團的班長再度相遇。

※※※

這是三笠和利威爾待在訓練營的第三個月,兩個多月前艾倫的副官雷恩帶來了艾倫口信給他們——想像這個想法究竟是由團衆估量并經過表決後做出的決定,還是艾倫的敏銳觀察力已經将兩人性格中的缺陷摸透?——她和利威爾确實都需要學會大團體生活下服從長官、融入團體的生活。

艾倫贊同教官将訓練延長三年,三笠免不了又要想起艾倫得意的笑容——哪怕他的兩個預備手下因此被多扣留了兩年多,他們的兵長恐怕最在意的會是韓吉的侄女在訓練兵團多待了多久。

不過訓練兵團的訓練從雷恩過度情感化的解釋中還是可以看出當中的缺失,就好比他們并不重視機動裝置的訓練,因此除了平時的正規訓練,三人還得額外增加艾倫特別制定、專為進入調查軍團而設計的進階課程。

前段日子的作弊事件,最後在三笠掃了一間馬廄、淋浴間和三間教室,算是脫離了窘境,開始在兵團生活中邁入軌道,投入高頻率訓練和刁鑽教官的窮追猛打——最開始被教官當衆刁難了難免尴尬,過去她就算受人批評一不是在大庭廣衆下,二貴族都是拿著扇子掩嘴,在那一層掩蓋下進行人身攻擊,因此三笠對於基斯教官罵自己垃圾、廢物、敗類、家畜這一類形容詞時會不知道該将目光擺向哪裏,但到後來,三笠甚至可以一臉嚴肅的立正行禮,為自己和教官作足面子。

同時間,利威爾也處於水深火熱中,他每堂待在教室的文課必須堅持住自己的眼皮不垂下好被巡堂教官抓到。再說利威爾三十年來碰過的書屈指可數,如今他不只得寫讀書心得報告,還得絞盡腦汁将課程內容寫成制式化而筆法莊重不失精煉的感想與例證。

幸災樂禍也是幾秒鐘就該結束了,三笠很快就端正起心态,想要提供協助,卻發現自己除了幫忙提個構思、尋找範例,再不然就是當利威爾忙碌時幫忙借個書而已——她和利威爾的文筆差太多了,一寫出來就可能露餡。

這一個與往日毫無差別的中午,圖書室帶著紙張的發黴、塵埃氣味及凝滞的靜默,偶爾還會有管理員在紙上書寫的沙沙聲。

三笠走進圖書室,圖書室如同以往——室內人數寥寥可數。環形書櫃占了兩層樓高,書籍分門別類整齊排放,她爬上梯子到了高處的櫃子,拿出一本書頁泛黃、歷盡蠹蟲蛀蝕而書封破損的書籍。

當她抱著那本書下了梯子,迎面卻看到了熟悉的人——三笠會毫不隐瞞的說,他非常的英俊,不管外人的審美觀為何,在她來說,他的長相非常有吸引力。過去的時光,三笠喜歡他專注看著自己的眼神,眼底映著她的臉,眼神是全然投入而呵護備至的。也喜歡在兩人平時的互動中,他有時生氣抿著嘴、笑時咧著嘴……各種看似孩子氣的表情。

此刻,他們四目相對,三笠還站在梯子的最後一階,愣在原地不上不下,不是沒想過會再度相遇,他們分開後的一段時間也時常在舞會上邂逅,且毫無尴尬,只是隔著一道無形的牆,在衆人饒富興味的眼光下進行互動——他們過去的關系不知是被誰傳了出去,在傳言中,她就是暫時玩弄優秀青年的浪□□子。

這樣一想三笠似乎了解自己此刻無法克制愚蠢動作——像失了靈魂一般望著對方——的原因為何,參軍後,她其實是想抛開過去的束縛,好讓自己名聲好一些,死也可以榮譽的死。但讓的突如其來的出現,将她過去的回憶一并喚醒,肮髒、污穢、屈辱、絕望,或許還有偶爾的甜蜜、喜悅,在如今的她看來尤其刺眼。同時,三笠發現這恐怕是他們情人關系結束後首度的私下偶遇。

不再需要顧忌外人的目光,假裝相安無事兩人,想不到舉動會是如此愚蠢。

「三笠,你長高了。」最後由讓先開口,可能是忍受不住她的眼神和尴尬的氣氛,因此試圖打破僵局。

即使站定的位置比較高,三笠卻還是沒有與對方平視,必須微仰著頭,看來長高的人是他,不是自己。「沒有。」

簡短而拙劣的對話反倒使三笠回了神——又不是難分難舍的情侶,何必像個笨蛋一樣心生尴尬?讓的內心她是不知道,至少她知道過去那段脆弱情感作祟下生出的愛情早已不複往昔,她不再需要像在舞會場上那般優雅有禮,更沒必要像個失戀中的傻女孩一樣哀怨,或者像是舊情複燃而情感纖細女人一樣糾結在其中。

她走下最後一階,然後随口問:「身為憲兵,你怎麼會來這裏?」

「有些事情要辦……」

「喂。」不耐煩且毫無禮貌可言的稱呼打斷了三笠和讓的對話。

「書借到了沒?」利威爾不知何時走進圖書室,他橫擋在兩人之間,正對著三笠,沉著臉就像他們平時的互動模式,「拖拖拉拉的,完全是在幫倒忙。」

「在這裏。」三笠舉起手中的書本,同時注意到利威爾看著這本舊書時的嫌惡眼神,還不等她嘲笑,利威爾一把拉住她的手,「走。」

抛下被無視的讓,三笠沒有回頭,而是看著利威爾的背影,後者肩膀、手臂似乎都呈現不自然的戒備狀态。三笠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們好像忘了對他行軍禮。」

「該死……沒這個必要。」利威爾緊拉著她的手走在前頭,腳步很急,語氣有些不對勁,像是怕她逃走。

三笠不是沒有遇到這種情況,舞會上、妓院裏都會看到,不管是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三笠都有了點概念——吃醋。

吃醋——想到這樣的可能性,三笠胸口滿溢著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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