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西梓沒有和寧歌一起去音樂節,他們上桃花源島的時候已經變天,臺風預警也從原來的藍色變成橙色。

臺風轉移了。

原本預測路線是到達隔壁城市,海洲略受影響,但現在的預報是臺風每小時十公裏北上,傍晚六點至七點在海洲登陸時将達到強臺風級別。

寧歌打趣:“海洲學生最開心,多放一天假。”

盡管預警有些危人聳聽,但靠海吃海的本地人早已見怪不怪,下午三點前客船照發,。

寧歌說,那要不最後一頓也在島上吃點,林西梓也同意

這時候他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陸中南。

昨天客套的客套話陸中南當真了,臺風都要來了還想約林西梓,說明他的資金周轉問題确實嚴重。

林西梓接着電話,眼神示意寧歌問她意見,寧歌聳聳肩,那意思是随意。

陸中南親自開車來碼頭接,臉上堆着笑,帶他們來到一處精品酒店。菜單上都是海鮮,林西梓頓時沒了食欲,表面上毫無發作,随手點了個魚面。

陸中南琢磨林西梓昨天那個态度,沒想過他答應地那麽爽快,局都來不及攢,想再叫幾個朋友過來,林西梓謝絕,表示吃個便飯就走。

陸中南之前和金誠商業談地的事情,見的都是林西梓助理,這次好不容易近距離面對面,反而有些話不投機,說個三五句林西梓才吐出兩三個字,陸中南這人活絡,知道林老板沒心思談生意上的事,當務之急,還是談談別的打開林西梓的話匣子。

于是陸中南說:“一直覺得失禮,早知道林老板來桃花源島,一定給您安排的全妥當。”

林西梓神情淡然:“不用麻煩,這兩天是私人時間。”

他有些想離席了,本來就魂不守舍,所以才應了陸中南的邀,他知道陸中南這種世家子好高骛遠又沒真才實學,總以為生意買賣是酒局一頓飯的事,這種人不适合深交,也多說無益。

陸中南沒聽出林西梓的冷漠,或者說他忽視了,轉而問:“那林老板這兩天都住哪兒?”他以為林西梓會說桃花源島上的海景房,腹稿都打好了,那是他朋友的酒店,下次林老板來一定讓他照應。

誰知林西梓說,住在山成嶼。

于是陸中南很失态地一尬笑:“山成民宿啊。”

林西梓眉峰一擡,饒有興趣地把目光投向陸中南,他這頓飯吃到現在,第一次因為什麽話題變了神色。

陸中南覺得自己抓住了機會,給出的信息也直接:“林老板不知道,這民宿的老板還是我高中同學。” 他接着說,“世界小啊。”

林西梓沒有回應,他突然想到昨天連雲骁抛出來的那些問題,關于來金城前的許曾谙,關于并沒有遇到自己的時光。

他現在有一個機會,知道他并不知道的許曾谙。

陸中南又問:“這種小民宿成不了氣候,只是噱頭大,也不知道林老板這兩天住得怎麽樣。”

“還不錯。”林西梓一停頓,“你剛才說,你是老板高中同學。”

他看着陸中南的眼神有些深意,陸中南以為林西梓在民宿裏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頓時覺得有苗頭:“是啊,三年都是同班,不過他高三轉了一學期學,去的就是林老板老家。”

陸中南說:“實不相瞞,我着實不推薦林老板住那兒。”

林西梓嗯了一聲,示意陸中南繼續講。

陸中南刻意地壓低嗓子,像說什麽見不得人的悄悄話:“那老板是個同性戀。林老板這種青年才俊,他見了,還不撲上去。”

聽到這話寧歌也擡頭停了筷子。包間裏瞬時沒了任何聲音,只有窗外細微的海浪拍打聲,一陣又一陣。

林西梓道:“你怎麽知道他是同性戀?”

陸中南一笑,身子也往椅背放松一靠:“就他這模樣性子,而且喜歡他的人也不是沒有。高一那會兒,有個讀高三的藝術生從他入校就開始追他,不說人盡皆知,同班同學都看在眼裏。不過他也一直愛答不理的,就是那個藝術生單相思。而且搞藝術想法就是不一樣,別人頂多擺擺蠟燭送束花,那人倒好,保送後國旗下演講,當着全校人的面念了首《憶江南》,不就是念給他聽的嘛,人名字就是這詩出來的。江南好,風景舊曾谙。”

不知是不是末尾那個谙字,寧歌莫名心慌,但說出的話還是鎮定:“陸先生,這都二十一世紀了,我前兩天看了個段子說再過幾年就在火星發現新生物了,同性戀怎麽了。”

陸中南附和:“寧小姐說的是這個意思,”不知是不是為了讨好寧歌,他補充,“實不相瞞,我也追過他。”

感受到兩人眼裏閃現的詫異,陸中南連忙澄清:“年少不懂事,年少不懂事,而且人家從金城回來以後,也有男朋友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帶着不甘心,被林西梓捕捉到了,于是林西梓岔開了話題,并從餐桌正中間的幾瓶酒裏挑了瓶白的。

起身的時候他往沒拉窗簾的窗外看,漲潮漲得厲害,海風卷起層層白浪襲來,天色也發暗,烏雲開始密布,讓人看不清遠處的小島。

林西梓給陸中南滿上,自己面前的小樽也倒上同樣的高度,他舉起小樽往陸中南手裏的一碰:“還沒和陸先生好好喝過,這次賞臉。”

陸中南受寵若驚,急急忙忙幹了,酒下肚後話也多,但頭腦還是清醒,一頓飯的功夫怕是醉不了。

寧歌隐隐能看出林西梓的意圖,她本來不想參與,可陸中南那些關于民宿老板的故事不知為何也勾着她想聽下文。再這樣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寧歌一心起,從桌上拿了瓶紅的。

寧歌敬陸中南:“下次我和林西梓來玩,一定找陸先生安排,我不喝白酒,先幹為敬了。”

不等陸中南反應,寧歌就一飲而盡,林西梓順勢給陸中南在高腳杯裏倒了紅酒,哪有用白酒敬紅的道理。

陸中南不好推辭,如此幾個回合混着喝,千杯不醉也得倒,陸中南也受不住。

林西梓覺得是時候了,他還是帶着客套的笑,只是話題一轉,他問陸中南:“陸先生和民宿老板,挺熟啊。”

陸中南一拍桌子:“不熟,冤家!”他剛和林西梓提過山成嶼收購失敗的事,不是許曾谙插一腳,他的資金鏈也不會斷,局勢不利難堪。

“可陸先生又說過,以前追過人家。”

“咳,年少圖個新鮮,”陸中南那吊兒郎當勁兒又上來了,“那歌裏怎麽唱的,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從金城回來,诶呦,就談上了。那他這一年兩年高冷樣,裝給學校裏誰看。”

說這話的時候,陸中南原本清醒時就藏不住的不甘心此刻一覽無餘。

“不過我也沒讓他好過,”陸中南湊到林西梓耳邊,但聲音還是不小,“我有次見他和兩男的吃飯,有說有笑的,我就拍下來,給他男朋友發去了。”

陸中南得意地笑:“他一天能給男朋友打三個電話,號碼就寫在手背上,我有次稱他午睡,從身邊走過抄上的。”他一攤手,帶着酒氣的臉偏偏表現出一本正經,“我陳述事實,他确實和別的男的吃飯。”

“那時候電話卡還沒實名制,我特意換了張新卡,發完就扔,誰也不知道是我幹的。”

林西梓看着爛醉的陸中南,雙眸冷漠,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握成拳,指甲蓋陷入血肉的疼痛迫使他冷靜。良久,他問陸中南:“那你在這之後,還給他的男朋友發過什麽短信嗎。”

聽到這話的寧歌猛然側過頭,唇因為震驚而微啓,卻大氣不敢出一聲。

陸中南已經有些迷糊,半阖着眼,聽林西梓這一問并沒有立即給出反應,手下意識地摸着額頭,指尖從發梢穿過,像是苦惱着什麽。

這時候窗外哐啷一響,寧歌一個激靈回頭,能看到不遠處停靠在門外的一輛電動車因為不抵風力而側倒。她覺得心慌,跌跌撞撞地往包廂外走,關門的那一刻她捂住嘴,失力地順着牆跌坐。

已經開始下雨了,傾盆而下勢頭迅猛,包廂裏的兩人卻絲毫不受觸動,像是陷入另一個世界的博弈。

良久陸中南一笑,也不看林西梓:“誰年輕的時候沒做過混賬事。”

“林老板感興趣,那我也交個底,其實他那種人,要我說,就是欠操。”

“有些人啊,你得不到,就心心念念,撓地心癢癢,就容易沖動。”

“他高考前那狀态,明眼人都知道是分手了,沒那六十分,他肯定進不了江大。我也不是沒想過正正經經追人家,可他那樣,林老板你也見過他人,那樣,低眉不語的樣子。”

陸中南的唇抖動,他的眼神有瞬間的清明,可又很快陷入更深的洶淘欲望。

“那樣的人,得不到,也想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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