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許曾谙第二天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什麽人懷裏,那獨屬于肉體的溫度讓他本能的往那個胸膛裏鑽,像取暖的幼獸,歸巢的飛禽。

迷蒙中許曾谙擡起頭,眨着眼睛想看清到底是誰,同時那人也将他扶起,坐在床上,只是頭還枕在肩膀上。

視線越來越清明的時候,許曾谙看清那是林西梓。他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那個懷抱,身子也往後挪。

林西梓醒了很久,醒來之後發現許曾谙還是像睡前那樣頭枕着自己的臂膀,側着身一只手環到自己另一邊肩膀。林西梓怕驚動了許曾谙,所以醒了之後也一直沒動,只是時常擡起頭看許曾谙烏黑細發裏的後腦勺。

許曾谙坐在床上,視線還是有些朦朦胧胧,他用手背碰自己額頭,有些燒。他擡頭看林西梓,問:“你怎麽在這。”

林西梓說他昨晚上來幫關窗,說了好幾個然後,他才說許曾谙做了噩夢。

許曾谙想了想,确實是這樣,他以為那聲聲呼喚也是夢,他還想運氣真好,那麽多年了,這個噩夢終于有了新副本。

許曾谙有些臉紅,發燒體熱的那種臉紅。他爬着下床到衣櫃邊,是要找藥。當他熟稔的把手伸向散利痛的時候,林西梓的手附了上來。

林西梓說:“有別的退燒藥。”

許曾谙說:“可是我頭疼。”

林西梓也像許曾谙一樣坐到了地板上,兩人面對面,中間是藥箱。

林西梓指着最裏面那些止痛藥的藥盒,聲音發顫:“這些吃了多久。”

許曾谙不回答,垂頭要撥藥片的鋁紙。

林西梓看着許曾谙一下拿了四顆,也不打算喝水,直接要往嘴裏送。林西梓連忙握住許曾谙拿藥那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掌心蓋住那四顆藥丸,一收手,許曾谙掌心空空如也。

許曾谙也沒生氣,反而像做錯事的小孩,試探般地對林西梓說:“我真的頭疼。”

林西梓妥協了,握成拳頭的手裏撥出一顆,他側身一傾就拿到了床頭的水杯,旋即遞給許曾谙。

許曾谙很乖,藥放在舌尖喝了一口水。

林西梓指着那些抗抑郁的藥:“什麽時候的事情。”

許曾谙握着那個涼水杯,想了想:“去年吧。”

“去年是最後一次開了藥,然後我也沒去醫院過了。”

林西梓問:“那為什麽還吃那麽多止痛藥。”

許曾谙說:“難過就頭疼,吃那些藥就嗜睡,睡了夢又不好,就改成吃止痛藥了。”

林西梓問:“你以前吃一顆就夠了。”

許曾谙說:“有點成瘾。以前把藥盒扔垃圾桶裏,阿響會看見,很擔心。我就一直沒扔了堆起來。”

林西梓問什麽,許曾谙就如實告訴什麽。他從未有過的配合,好像還在夢裏,

許曾谙問林西梓:“我還是在做夢嗎?”

林西梓想了想:“嗯。”

許曾谙笑,眼睛彎彎像小月亮,他伸出雙手捏林西梓的臉:“林西啧。”

他是在學金城普通話的發音,林西梓是“林西啧”,佛佛子是“佛佛啧”。

許曾谙大膽地摸林西梓的五官,他捏着耳廓:“嗯朵。”

林西梓也說:“耳朵。”

許曾谙刮了一下林西梓的鼻子:“鼻頭。”

林西梓說:“鼻子。”

許曾谙的指腹揉過林西梓的下唇:“聚吧”

林西梓說:“嘴巴。”

許曾谙的指尖往下移,指到了下巴脖子,鎖骨,他說海洲話,林西梓會接上金城話。他的手晃着動着,最後指在了林西梓的左胸。

許曾谙想說心髒的,話到嘴邊,他說:“金城。”

林西梓被指着的那顆心一顫。

林西梓也擡起手,指尖指在許曾谙的心頭。

他想說什麽的,可也說不出來,他傾身上前的時候許曾谙沒有躲,一個吻在心間一落,林西梓說:“海洲。”

許曾谙笑,他喜歡這個新開啓的副本,他希望自己永遠不會夢到江市的客棧,他希望夢裏永遠都有金城來的林西梓。

只有在夢裏的時候他才敢說,他喜歡林西梓,一直都喜歡。

許曾谙對林西梓說:“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

林西梓也笑,他本來就還是年輕人,露出牙的樣子更像個少年。

林西梓說:“我也喜歡你,第一眼遇見就喜歡上了。”

許曾谙說:“可是我差點和別人上床了。我一直以為,我只和你做羞羞的事情,可是那天,他說不求他就給你發照片的時候,我真的動搖了。”

許曾谙袒露出的神色沮喪而痛苦:“我真的成了你懷疑的那種人。”

林西梓知道許曾谙講得是誰,他說:“不是的。”他的指尖穿過許曾谙柔軟的發根,安撫般地摸頭,“不是谙谙的錯,是我沒保護好谙谙。”

林西梓的眼眶一紅:“是我沒有及時出現。”

許曾谙雙手握住林西梓落在自己頭頂的手腕,把那只手順到自己胸前,像抓着什麽玩具一樣把玩,不一會兒他說:“其實我那天看見你了。”

在上學長的車之前,我其實見到了你。

許曾谙說:“可是我以為,你怎麽可能會來,就覺得自己看錯了。”許曾谙握着那只手,明明是在笑,眼淚卻掉在林西梓的指尖,“我明明,只要再回頭看一眼,我就能看到,真的是你。”

“上車前我不信你會來,出門後我不信你會信我。可是……”許曾谙将那只手捧到頰邊,“可是我真的好後悔,我也想告訴你,可是我總說不好,說不出口。”

林西梓看着許曾谙無聲掉下的眼淚,怎麽能不心疼,那只觸碰着臉頰的手順勢環住許曾谙的肩,林西梓往前一挪,将人摟在了懷裏。

誰都不知道外面的臺風吹得怎麽樣,誰都只能聽到對方跳動的那顆心。

林西梓說:“谙谙絕對不是我懷疑的那種人。”

他說: “我很喜歡谙谙,可是喜歡的方式很差勁,沒有循序漸進地問,而是直截了當地等你說。我還懷疑你,有很多猜忌,傷你的心,讓你一次次難過,我一想到我以前這樣,我都恨不得自己就死那海裏了。”

“谙谙絕對絕對,不是我懷疑的人,那些疑慮就不應該存在,就不應該有‘懷疑的那種人’這種說法。”

林西梓把懷裏的人摟地更緊:“而且谙谙那麽好。”

懷裏的人問:“我哪裏好。”

林西梓想說哪裏都好,話到喉嚨口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一片黃蒙蒙。

是揚沙。

他看到金城太陽沒落山的傍晚裏,正值飯點所以行人寥寥無幾的麥積山路十字路口,他一手插着兜,一手拿着手機低頭看,和一個戴着黑口罩拉着行李箱站在馬路牙子上的少年擦肩而過。走過身後他一瞥剛好和那雙漂亮的杏眼對上眼,下一眼,他繼續盯着手機,腳步絲毫不停。

可他看着屏幕,手指因為停留選中了一些文字放大,他盯着放大後的那幾個字,愣是連怎麽念都忘了。

——他滿眼都是剛剛匆匆一瞥的那雙眉目。

林西梓扭頭的時候腳步只是慢下來,沒停,好像只是好奇再看一眼,總要繼續往前走。

他看着五六米遠那個纖瘦的少年,那少年本是看路對面的路标,卻像是得了什麽心靈感應,林西梓轉過頭,他也側過頭,兩人又是一對眼。

林西梓停下了腳步。

少年的眼神有些怯,卻閃着煙花一樣的光亮。他拉着行李箱,朝林西梓走過來,走近,走到林西梓心裏,落到林西梓懷裏。

林西梓笑,笑聲從未有過的憨傻,他笑得那麽滿足。

林西梓對懷裏的許曾谙說:“谙谙是最好的。”

因為,不管是千萬人之中還是寥寥可數之中,不管是晚了千萬步還是早了幾步,當林西梓遇到許曾谙的時候,他就已經和某種永恒連接在了一起,他就定格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許曾谙說:“我喜歡這個夢。”

林西梓說:“那每天都有這樣的夢。”

許曾谙從懷裏探出頭,神情惆悵:“可是夢都是要醒的,夢醒了,寧小姐比我好。”

林西梓說:“寧小姐看不上我。”他看到許曾谙不相信的表情,補充道,“寧歌親口和我說的。”

林西梓表情糾結:“我沒人要了。”

許曾谙噗嗤一笑,頭在林西梓的胸膛蹭了蹭:“那我要你。”

林西梓心裏像開了花,一朵一朵像喇叭一樣往外竄,他問許曾谙:“那你和阿響呢。”

許曾谙捶林西梓胸口,假裝生氣:“你又懷疑我。”

林西梓連連道歉:“不是不是,我就是問問,都八年了。”

都八年了。

許曾谙說:“是啊,都八年了。”

他戳了戳自己胸口:“這裏裝過一個林西梓,八十年都裝不下別人了。”

林西梓感受到無盡的悵然,卻又是了無遺憾。他從手邊的藥箱裏拿出退燒藥:“那你吃藥,再睡一覺好不好。”

許曾谙說好,乖順地任林西梓給自己喂了藥,然後被抱回床上。

林西梓幫許曾谙撚好被角,伫在床邊看了不知多久。

林西梓想,他也喜歡這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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