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王呀大王真炫酷
大年二十九皇宮有家宴,太後、帝王嫔妃與一幹王爺皆在宴請單子內。
玄北無後,太後抱恙不出,此次家宴大小事務皆由嬰貴妃主持。
衆人落座後,玄北姍姍來遲。
帝王好墨色,喜慶日子也披裘着烏黑龍袍,胸口有金絲龍樣,盤旋龍身現于雲彩間,目珠銳利如刀,光澤暗動,周身纏繞睥睨天下之傲氣。他金冠挽發,眉宇軒昂,一雙寒洌冷眸勝冬至,狹長而帶煞;鼻若懸梁唇細薄,端得是一派君臨天下的勢頭。
帝王并非獨自前來,一手攬着一個個頭不大雌雄難辨之人。此人渾身叫純白狐裘裹得嚴嚴實實,不着鞋襪,腳腕上系挂一個銀圈又墜鈴铛,若隐若現。
衆人了悟此人大抵便是那小狐媚子,六個妃嫔三個當即變臉。
再看。
小狐媚子雙手摟着玄北王脖頸,閉眼靠在肩上,青絲散亂,竟是酣睡不知身臨何處!
“大王駕臨,怎不知通報不曉奏樂?”
溫婉雅妃沉下臉呵斥。
“無妨,是孤令人免了通報奏樂。” 玄北擺手,入座于主位,身前擺張金龍大宴桌,桌邊圍有黃金繡成桌圍子。
“不想雅妃平日和氣溫淡,擺起架勢也有模有樣。” 玄北環顧四周,茹太後位于東前側,嬰貴妃領銜落座于西南下方,另一側端坐七王爺牯夏拉、十二王爺達魯及十六十七兩位雙生王爺,井然有序。
于是玄北又道: “雅妃今日安排妥當,他日或可主掌後宮事務,替母後分擔。”
他竟是說了句玩笑話,真真難得。
嬰貴妃微微一笑,“王說笑了,臣妾愚笨,怕是難當大任。只望太後娘娘早日痊愈,省得臣妾處不好後宮瑣事。” 她這番話将話鋒轉至太後。
茹太後風韻猶存,只是面色不虞,粗粗看去好似消瘦幾分,暗藏憔悴之色。她身旁坐個大胖娃娃,肉乎乎,黑白分明的眼,讨喜得很。她一門心思擱在這奶娃娃身上,手執玩物哄他,瞧也不瞧一眼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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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女子不知娃娃何人,牯夏拉瞥一眼,心中有數但不動聲色。
“母後鳳體可安好?” 玄北投去目光一問。
茹太後擡頭,神色淡淡,“多虧大王平日送來許多藥膳補品,已無大礙。冬日寒極,本宮日感疲乏,不喜出宮罷了。”話裏是分明的敷衍之意。
“那便極好。” 目光從娃娃身上劃過,玄北也不再尋話頭,臉色稍有冷下。
七王牯夏拉此時開口道:“兒臣常憂心母後鳳體,特意尋來補身藥材,遲些可送入宮,還望母後珍重身體,平日切勿操勞。”
“有心了。”
太後頗為欣慰,回以三字。
前後态度差異頗大。
任誰也能猜得戈敏王一事令太後黯然神傷,玄北因絕情而招惹太後埋怨。可誰也不敢道玄北不念兄弟之前未免殘忍。
這些事,只得你知我知,故作不知。不該說的,說不來;不該懂得,弄不懂,這便是宮中鐵律,可保命用。
衆人不謀而合,又随帝王客套幾句,盡管人人有意活絡,奈何玄北突然沒了興致似的不賞臉。
數十來人只餘下幹巴巴的歡聲笑語,難辨各種真假。
嘈雜聲響難免擾虞子矜清夢。他咕哝幾聲,不肯睜眼,不住伸手揉耳抓臉。
玄北按住他手,只聽一道稚氣的聲兒又脆又亮,問道:“父王!他是何人?怎也不獨自落座?這般大還賴在父王懷裏。”
出聲之人乃喜樂公主,她一臉輕視,瞧得出其中存七分憤憤不平。
小公主慣于衆星捧月,今日莫名叫一個孩童搶了風頭,自是有火氣。
何況嬰貴妃不似一般妃嫔喜邀寵,從不對其談及後宮瑣碎與紛争,故而生養出個乖張聰慧又能說會道的小公主。她不知虞子矜是何人,也不深想,不過不滿敬重的父王予他如此一份寵溺。
玄北的确寵愛這個不畏父王的小公主,然而懷裏這個小東西膽大包天才是當真無人能及。
“他嬌貴得很。” 玄北不大在意地回道:“他這性子,不足以成大事。喜樂乃邺國長公主,萬不可同他一般。”
喜樂聞言估摸着到底是她能成大事,受器重,不再追問,歡歡欣欣湊到嬰貴妃身旁去了。
他人琢磨玄是否別有用意。
到底是沒提及身份。
邺國史上有王位禪讓之例,此子年幼,看來将在玄北管教下成長。誰也摸不清究竟這是個霍亂朝綱小蹄子,或是一時玩物,不過最怕為玄北意中的繼位人。否則幾位嫔妃難有子嗣,母憑子貴成一句空話,再無出頭之日。
這時宮人開始奏樂助興,無論虞子矜怎麽捂耳朵也絕不了聲響,便心不甘情不願睜開眼。
他迷迷糊糊撐開一條眼縫子,頭一個瞧見聞名天下的賢王牯夏拉。
牯夏拉身披月牙白衣裳,質地上好,繡青綠竹節,雅致清新。發以玉冠系,兩旁垂下兩縷,眉目顯雅,氣質溫潤,優雅如畫。他同玄北相較一個如月光皎潔不耀人,一個若暗夜深沉不見底,截然不同。
牯夏拉也瞧着他,一笑宛若春風過。
虞子矜歪頭,也回他一個璀璨笑容,不将臉色差極一幹嫔妃看在眼裏。
玄北留意到兩人動靜,低頭看去。
“玄北,我剛剛有一個夢。”
玄北也不知虞子矜從哪兒聽來他名諱,如此輕易又出了口。要知道,天下便是道玄北二字也得小心翼翼補上一個王字。這般直率之人,虞子矜怕是古往今來頭一個。
“什麽夢?” 他問,心緒不佳,沒能生出幾分好奇。
虞子矜伸長脖子,拽他衣襟,湊在他耳邊細聲細氣道:“等下給你說,就給你一個人說。” 而後松開手,喜滋滋瞧着宮女端來的酒菜去了。
熱乎乎一團氣兒打在耳邊,玄北真不記得多久無人會同他這般親近。不知怎的,這張燈結彩雕花樓頓時失了顏色,唯獨虞子矜一人熠熠生輝,像是吸去日月精華的小精怪。
在虞子矜眼裏,光華爛漫皆在桌上雞鴨魚肉。他喜滋滋抓着箸,不大娴熟地将肉塊一個一個丢進瓷碗中,嘴裏塞一個,碗裏便補一個,一個也不肯空缺。
玄北也不管制他,眼珠微挪,将牯夏拉溫雅神色收入眼底。
牯夏拉有所察覺,不慌不忙端起酒杯至胸前,和和氣氣道:“微臣敬大王一杯,願我邺國來年興旺繁榮,也願王兄身體安康。”
“孤也祝你事事如意。”
“謝大王。”
兩人一飲而盡,面上是兄友弟恭,心裏私下皆是冷笑成霜。
“大王,臣妾近來喜好舞鞭,今日想一展身手助興,王可允?” 一身紅火衣裳花山娜起身。她相貌中上,眉眼英氣與衆不同。
“今日在座皆是身份貴重,姐姐怎好舞動那不長眼的鞭子,若是傷及他人,那可大事不好。” 另一名女子掩嘴輕笑。
誰人不知,宮中無虞子矜一人前,玄北多寵嬰貴妃與花婕妤。
貴妃也罷,至少伴随大王多年,為人處事也大方得體無錯處,待姐妹倒還和氣,人緣不錯。這花山娜潑辣不懂規矩,身為女子成天舞刀弄槍投玄北所好,性情跋扈嚣張,總仗勢欺人。沒人想見得她好。
玄北對後宮女子勾心鬥角略知一二,往常一時無趣還暗中挑撥,只當看一出戲打發時間。今日心緒不佳,見他們你一言我一句拌嘴,也懶去理會,任憑她們吵鬧。
只不過如此看來,後宮只有嬰貴妃還算聰慧,尚可主持大事。
他朝雅妃瞥上一眼,果然見嬰貴妃出聲裁決,“家宴之上吵吵鬧鬧未嘗叫王爺們看笑話,本宮聽聞姐妹們多有準備,難得妹妹們有心,那便一個一個表現一二,也好叫姐姐開開眼色。”
這話落下,她們只得應是。
确是多少有些準備,難得一見帝王面,若不趁機勾住帝王心,也不知猴年馬月再能承歡受寵。不然個個宮妃心高氣傲,怎會願意放下身段如舞女一般為人助興。
花山娜果真頭一個上場,手執烏黑長鞭,手柄墜有流蘇。她冷眸橫眉,身軟氣盛,長鞭舞動如綢帶,不過毫無一介女子之柔弱,反而英姿飒爽。
不愧是玄北曾經最寵愛的女子。
玄北意興闌珊。
其實過去他最喜她得意嬌縱又惹是生非的性子,輕易恃寵而驕,後宮中數她來事,也她最叫人仇恨。若非玄北有點心思留她一命,早不知喪命幾許。
虞子矜起初眼也不眨看着,後頭琴棋書畫只覺無趣,便翻來覆去撥弄起玄北幾根手指來。
然而有人不願他置身事外。
“聽聞鈴人尤擅歌舞,臣妾從未見識過,不知今夜是否有幸得以一見?” 花山娜頭一個提及鈴人,話頭直指虞子矜。
虞子矜眼一亮,扭頭對玄北道:“我能跳舞。”
見玄北不甚在意,仿佛權當他胡鬧的神色,虞子矜雙手貼上玄北臉側,扳他臉來與他對視,“你怎不理我呀?”
他老大不高興的模樣得了玄北兩下安撫,猶如撫摸小貓皮毛一般從小腦袋順着發絲撫下去。
“不跳給他們看。” 虞子矜心滿意足松了手,小聲道:“我可喜歡那個姐姐那個鞭子,跳舞給你一個人看,我也有一個鞭子好不好啊?”
難怪如此巧嘴,原來在這兒等着呢。
玄北掃一眼花山娜配于腰間那把火紅鞭,不吭聲。
虞子矜這下怏怏不樂起來,“我今個兒還送你花呢,最好看的一朵。”
玄北板着臉道:“那梅花枝是孤折下予你,你可記得?”
這小東西,索吃要喝理直氣壯,自個兒待人一分半點好也要讨回報,真是該糊塗時糊塗該伶俐時伶俐,半點不馬虎。
不過虞子矜思來想去,覺着确是那麽回事,便閉口不言了。他本性三心二意不記事,目光一放在吃食上便将鞭子抛之腦後,再不讨要。
兩人旁若無人自顧自交談,臺下衆人神色各異。
花山娜尤為氣憤,咬牙切齒瞪向虞子矜,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恰巧本宮也與妹妹一般,望能親眼見一回鈴人之舞,故本宮此次特意尋來鈴人舞女,正好大家一塊兒欣賞欣賞。” 嬰貴妃适時開口,對身旁侍女低聲道了兩句,就見侍女匆匆而去。
一個鈴人已将一場家宴攪和得亂七八糟,現下又要來第二個?
花山娜滿臉不悅。
無論如何,琴笛聲漸起,一名面蓋輕紗玲珑女子緩緩而出,她身形有致,柔軟如無骨,随樂翩翩起舞,猶如花蝶飛舞。雖不見全貌,女子蛾眉與一雙楚楚動人的眼卻顯露無疑,淺棕色打卷長發及腰,與長袖一同翻飛,手腕腳腕各系銀鈴,叮叮當當清脆響不停。
一舞終了,女子站定,發絲淩亂披散,靜靜低首,氣若幽蘭。
宴上男女皆是回味良久難醒神。
“難怪鈴人一舞值千金。” 嬰貴妃淺笑吟吟。
女子朝她看來,眼波流轉似藏星辰,“多謝貴妃娘娘褒獎。”
“母妃母妃,我想看看她的容貌。” 喜樂公主拉扯嬰貴妃衣袖吵鬧着。
“規矩些。” 貴妃眼帶寵溺低頭對喜樂公主道,又問女子,“姑娘可願一摘面紗?”
女子不語,伸手輕輕一揭,一張精巧柔美臉龐露出。
她生得清雅脫俗,雙眼柔美空靈,纖長睫毛輕輕俯下,眼尾下垂,每每擡目好似欲語還休,哀愁淺淺,惹人心疼。一點绛唇櫻紅,小巧可人。
單論容貌,竟是與虞子矜不相上下,又妙在身為女子,風情更甚。
衆人心思百轉,暗地裏留意上座二人神色。
大王面無起伏,內心真喜怒少顯于色。
而那小狐媚子不知功力高深還是當真愚昧,誰看他,他便看誰,唇角拉出一抹笑,像個不怕事的主兒。
若是兩虎相鬥,未必不能坐收漁翁之樂。
花山娜心眼活絡,心下一盤算:這小狐媚子十有八九将入後宮,與其他一人獨大,倒不如再留下個鈴人,總歸她們這等人老珠黃舊嫔妃處境也不能再差。
于是她便翩翩然道:“姑娘好舞。本宮好動,常年玩弄手腳功夫,這回倒也突然看出妙趣來。若是姑娘能長留宮中指教本宮習舞,真是好極。”
言語客氣,然帝妃發話,區區常家女子何來他選?
舞女姑娘盈盈一拜,“回娘娘,可長留宮中乃冬生福分,不勝歡喜。”
這事便如此敲定。
嬰貴妃不輕不重掃一眼花山娜,偏頭道:“冬生姑娘溫柔可人,本宮也有意留她伴喜樂公主左右。不過姑娘與虞兒郎所出同族,本宮不好搶先留人,不如問問虞兒郎有何主意?若虞兒郎并無親近之意,本宮便将冬生暫且留在喜樂公主身旁。”
嬰貴妃少有邀寵争位之舉,此番言語叫人丈二摸不着頭腦。究竟是難得中意,抑或是與花山娜搶奪?
花山娜今日确是風光過勝了。
其中深意姑且不提。
聽聞貴妃幾日前同小狐媚子有一面之緣,如今賣他順水人情,是果真投緣?是賣大王顏面?嫔妃們一字一句琢磨,暗地思量不休。
虞子矜則不大在意同族之情。他吃飽喝足,懶洋洋問道:“什麽時候可以回去啊?”
玄北見幾個女子各懷心思針鋒相對,寥寥一語深意無盡,的确乏味。何況牯夏拉與達魯非他所喜,兩見兩相厭。留下既無趣,玄北也就尋個由頭便走。
路過跪地恭送他離去的冬生時,玄北若有似無俯視她一眼,面上悄無聲息挂上一抹諷笑。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出場人物還挺多
不過反正有點支線的人是會反複出現滴
現在有點沉迷寫大王美人對話和相處
意外的還有點寫頭
萌萌噠 甜甜滴 寵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