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玄北呀玄北真炫酷
時日一晃而過。
二月中的午後,虞子矜與多拉米兩個好兄弟一塊兒肩挨肩坐着,雙手捧着腮幫子,無神目光往遠處放空。
他們一眨不眨看着,從腳板底下幹巴泥土一路遙望過去,除卻一頂頂帳篷外什麽也沒有,空空蕩蕩的,仿佛一路空到天邊去。
還有淡淡血腥氣。
這幾日雙軍交鋒,大批軍醫進進出出,處處是面目猙獰的傷兵,哀嚎一片。正因如此,多拉米與虞子矜再不能肆無忌憚地蹿行于軍營中玩藏東西地游戲。
“不然……咱們還是進城玩去?” 多拉米試探性提道。
虞子矜這回沒有立刻否決,遲疑了一會兒,問:“城裏好玩麽?”
“好玩啊!” 多拉米一拍大腿,“我告訴你,城裏有歌有舞有美人,那是世上最好的去處了。”
虞子矜卻不大感興趣,一下一下踢着腿,“那我不想去,我不想看那個。”
“哎——你還是個娃娃,不知事。” 多拉米誇張大嘆,擺出一副有見識的神情誇誇其談,“我跟你說啊,男子的好看同女子是不一樣的。姑娘們都是小小的、白白軟軟的,聲音甜甜的,說起話來又柔又脆,多好呀。”
虞子矜眨了眨眼睛,仿若不谙世事。
“而且美人唱歌跳舞就像天仙似的。皇子早就聽說其他國家的女子性格溫柔體貼,能歌善舞。不像我們多拉女子,個個喊打喊殺,比男子還兇悍。”多拉米滿臉期盼,手舞足蹈起來,“好想去看一看啊,才不會白來這一趟。”
虞子矜搖搖頭,一點勁頭也沒有。
“那你陪本皇子一塊兒去,本皇子瞧見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買給你。”
虞子矜光潔奪目的臉龐上露出意動神情。
“去吧?” 多拉米再慫恿,“本皇子還有好多銀兩銀票呢,是母後特地為本皇子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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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早一點回來的。” 虞子矜鄭重其事道。
“鐵定天黑前咱們就溜回來,你們兇王和醜黑熊都不會知道的。” 多拉米笑嘻嘻保證,又道:“你在這兒等,本皇子先去把銀兩偷來。不叫侍衛知道咱們要出去,免得他們跟着,一點也不好玩。”
虞子矜點頭,乖乖巧巧坐着。
沒一會兒,多拉米捂着衣襟飛奔而來,一把拽他手腕往外跑,一邊道:“快跑!”
虞子矜迷迷糊糊跟着跑起來。
軍營駐紮多為傷兵,自顧不暇,無人理會他倆是否又在調皮搗蛋;留守哨兵寥寥,自然無能即時發覺二人從旮沓角兒偷溜出去。待他們再察覺時,為時太晚。
多拉米已大搖大擺牽住虞子矜朝邊城中走。
“你識得路嗎?” 虞子矜問。
生來不分東西南北的小皇子吹牛不眨眼,傲然道:“本皇子可是仔細打探過路的,而且咱們可以邊走邊問,不怕尋不找路。”
然而城外荒涼,擡眼望不見人。
多拉米一通胡亂走,果不其然失了路,兩人也不知在哪兒繞了一圈,連能摸路回軍營已是艱難無比,別提找邊界小城了。
他倆歸時已是天色稍暗,灰頭土臉地,堪稱敗興而回。
皆時軍營裏頭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糟了糟了。” 多拉米一看就覺大禍臨頭。果不其然,他倆才到軍營百米外,眼尖哨兵就瞧見他們倆,且高聲通報他們倆回來了。
虞子矜與多拉米沒走幾步便瞧見玄北,與一臉不耐的達魯,與神情凝重的冬生,以及幾個戰戰兢兢負責伺候多拉米的下人。
未見玄北時,虞子矜白日裏的确不曾想起過他。這一旦瞧見了,他又是啪嗒啪嗒幾步活潑跑來,一頭栽進他懷裏。
虞子矜正想同玄北說說今日失路之苦,不想被玄北推出去一步。
他呆呆站着,面上存着迷糊,又無辜可憐。
玄北不先看他,兇惡的眼眸盯着多拉米道:“即便是多拉皇子,到了這塊地,也該照規矩來。無故溜出軍營,勞累他人又四處搜尋,理應重罰。”
他的聲沉甸甸的,宛若暗夜不透光,重得很,往多拉米頭上一壓,吓得多拉米心下一顫,半個不服也吐不出口。
“多拉皇子自明日起跟随士兵操練,一個時辰也不能少。” 玄北吩咐道。
多拉米是多拉皇帝擱在手心上疼的老來子,一句重話也不舍得說的。他是個實打實的小霸主,多拉舉國上下無人治得住他?他又哪裏受過這份委屈?
可他嘴唇抖了又抖,像啞巴似的出不了聲。
說不出話。
在那雙仿佛堆滿死人的眼中散出來的是血腥煞氣,任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玄北不再理他,冷着臉,居高臨下似的施舍去一個眼神。
“你既總愛偷跑出去玩,便別回來了。” 說完,他掉頭就走。
仿佛再也不會回頭。
虞子矜本是個沒心肝的,他從未将多久前玄北那一句‘再有一回便別回來’放在心裏。依照他的本性,誰人對他好一尺,他就近一丈,總要走在人前頭,逼人心軟心疼,而後一步退,步步退。退無可退。
他是不知世人皆有底線,而底線各不相同,有時是萬分寵溺也不容打破的。就如玄北。
玄北生性霸道蠻橫,凡事不顧人言不聽人勸,盡按心意來。他淡薄情,少有中意人與物,一旦他瞧上了,他便鉚足勁去争去搶,緊緊攥在手心裏,不容人看不容人碰,更不準跑。
玄北的确幾次露兇,卻不曾重罰過虞子矜。虞子矜更不吃教訓,光是記得不可用兇惡神色去對玄北,還依稀記着這個天下是玄北的,而他多數要順着玄北,不得惹玄北惱怒。可這些時日玄北待他好,多事順着寵着,他漸漸忘了這麽一回事,忘了上回翻窗挨罰的事,忘了玄北是如此看重此事的,更忘了玄北一怒是非同小可的。
“今夜莫要去大王那了。” 冬生帶着擔憂走上前來,“王下午便回了,一直等着看你什麽時辰才回來。今日他發了好大的火,一幹守兵都挨罰了,連我也險些要打軍棍。你這時候跟着去,怕要承火氣。”
虞子矜不說話,他還在心裏盤算着。
上回翻窗挨罰,那時他還有一半心思要有。那這回呢?
虞子矜已經明白過來:跟随玄北左右是能吃香喝辣的,比他過去飽一頓饑一頓好上千百倍。
何況玄北待他好,那樣好。
那條火紅九節鞭早早被他玩膩,不知丢在何處;琳琅滿目新衣裳将紅漆櫃子塞滿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份好是從未有過的,再沒人能及了。
虞子矜知道,他就是知道,倘若現下不跟着玄北進去,從此往後玄北便不再想帶着他了。
那他要到哪兒去呢?
不是無處可去。可他一整個小腦袋瓜子思來想去,覺着他還不想走。
也不想玄北走。
這時還不想。
虞子矜不顧冬生勸阻,三兩步跑到玄北那頂最是神氣華貴的白帳篷口,抓着門簾子瞧見玄北正坐在桌前凝望一張牛皮地圖。
他悄悄地走過去,站在一旁安安靜靜看着。
他不開口,玄北更不開口。
虞子矜不知老老實實站了多久,腰酸背疼的,眼皮也扛不住總往下掉。
他盯着玄北刀削似的冰冷刻薄的臉龐,小心翼翼湊過去,拉住衣角,軟聲軟氣道:“我好困了。”
玄北不為所動。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虞子矜又搖了搖。
玄北卻将手抽出。
虞子矜這才發覺無往不利的裝乖賣巧突然沒了效用,玄北是真的發怒了。
可他又還會什麽呢?
目不識丁。
身無一物。
他的吃喝用度皆是仗着玄北的寵愛,除了這麽一個人一個性子,他什麽也沒有。
虞子矜無精打采的想:這兒連花也沒有,否則還能爬上樹去摘一朵來送給玄北。
他不想一個人睡,只能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可憐巴巴的靠着椅子。
“好冷啊.......”
虞子矜小聲呢喃,“我真的冷.......”
玄北始終一言不發。
冷從地下透上來,鑽入四肢百骸,一路凍上心去。他靜靜坐着,像一塊大石頭。
虞子矜不知坐了多久他才恍惚閉眼睡着了,只記得透心噬骨的冰冷。
再睜眼時玄北不知去向,而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
他愣愣的坐起身來出神許久,才想起他該做什麽去。
虞子矜想找一朵花。
他走來走去,繞着軍營裏裏外外走了一圈又一圈,一朵花也沒有。
于是他又尋草。
老痞兵教過他編草蚱蜢,只是他愚笨,記不清。
虞子矜反反複複的想,反反複複的編,不吃不喝直到黃昏才編出一個差強人意的草蚱蜢。他将它包在手心裏,早早守在軍營口,張望老半天才等來英姿飒爽的玄北。
玄北對他視若無睹。
虞子矜不灰心,亦步亦趨跟着走進帳去,而後獻寶似的将草蚱蜢擱在他手心裏。
“給你。” 虞子矜一雙靈透的眼直直看着他,想看他笑一笑。
可是玄北不笑。
不但不笑,玄北一抽手,那個草蚱蜢摔在地上,勉強維系的身子散亂開來。
支離破碎。
虞子矜靜靜地盯着那只凄慘的草蚱蜢,又感到身子有哪裏好像不舒服。
悶悶地、沉沉地,好像快掉到地上去同蚱蜢一塊兒躺着。
“……是不是不同我好了?”
虞子矜輕輕地問:“那可不可以送我回去呀,這兒太遠了,我自己走不回去的。”
走到帳門口的玄北回頭看他,只見他愣愣背對他蹲着,孤零零的一小只,仿佛瑟瑟縮縮的被遺棄了的幼崽。
“沒空送我回去,那你給我指個路好不好啊?我走着試一試。” 虞子矜又添了一句。
指路如何呢?
這麽個走兩步也吵鬧要抱要哄的小祖宗憑着光光兩條腿能走到哪兒去?
玄北不是沒有一點心軟。
可他更惱火。
虞子矜是一頭養不熟的孤狼。這他早知道,可千般寵萬般愛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他無法不動怒不心寒。
無論付出多少都似拳頭打在棉花裏,面上是乖巧,肚子裏的心不曉得是否在盤算着要跑,背地裏更不知究竟如何作想。
或許這個世上沒人能馴服一個虞子矜。
就猶如沒有人能叫一個鈴人知情記恩。
玄北不知他是否還要養着寵着這麽一個冷血的小東西。
世人皆道他冷飲冷情,手刃兄弟無猶豫。他卻覺着虞子矜比他更無情無義。
到這個時候也要走。
“你若想走,便讓冬生帶你走。” 玄北如是道。
之後三五日再沒見到虞子矜。
早出晚歸,目光無論移到何處去也捉不到那個小小軟軟的孩童。
走便走吧。
玄北漫不經心的想:總會如此,世上種種到最後,總是如此的。
直至一場戰役,他腰腹中毒箭,神志半迷,眼前仍是那張白白嫩嫩的臉,耳邊依舊有那道甜甜軟軟的聲。
你抱抱我嘛。
你可真好看呀。
你的江山真好看。
一字一句,久久回蕩。
原來養一個小東西也會養出情來。
玄北不知他心上多少年沒有再走進一個人來。
從前是有的,有過許多。
貝寧、茹妃、先王、戈敏、阿寥萊、嬰貞……
有過許多。
只是大多丢了。
有的是被他丢下了,也有丢下他了。
他想,他也不知多少年沒有想過這般軟弱無能的事了,仿佛生生回到十二年前。
那一年,開元348年,妙齡長公主貝寧花容月貌,秀外慧中,将與鄰國五八年歲的帝王和親。貝寧公主決計不肯,絕食抗議,與玄北長跪于宮殿之外,但求帝王憐惜。
八月十五團圓節,宮宴輝煌,夜裏先王寵幸茹妃,留宿如意殿。
玄北與貝寧便死寂跪在門前,擡眼瞧見燭火映照窗,百般纏綿,熱烈歡欣。
涼夜過半,貝寧道腰酸腿疼想起身四下走走,而後投入冰冷淨心湖,屍首第二日才叫宮人打撈起。面白如雪,死氣沉沉,再無笑無淚,不用和親,更不會吵鬧要跟他一塊兒領兵作戰,成一個堂堂女将軍。
從那一日玄北輕輕蓋下她死不瞑目的眼起,他這一生就全變了。
原本他可以做一個風流王爺,也可是戰功赫赫的潇灑将軍,沖鋒陷陣,你死我活,過他豔烈傳奇一生。可他卻從此寧為人上人,擁無邊權力,受萬般孤寂,做一頭被囚禁于籠的雄獅。
他一腳踏入了王位紛争。義無反顧。
從此以後,心上空蕩,情誼無存。
人人是敵,人盡是敵。
作者有話要說:
_(:з」∠)_emmmm這兩天不小心陷入迷茫
我覺得小天使說得對 的确這篇文非常非常平淡 格局挺大但是着墨點小
其實一個是 我不是很會寫政鬥 宮鬥有涉及但是也沒有放在開頭
前期我有一點 刷人物臉譜的感覺 想要慢慢的把一個一個人的故事說出來
我可能考慮的更多的是我想寫什麽故事 我怎麽最清楚明了又完美的傳達這個人的故事
再加上沉溺于慢慢的古風 所以沒有注意到人物、事件碰撞這一點
不過這篇文寫了這麽多也不好改了,接下來盡力把事件安排緊促一點 希望能有一些起伏
以後更小心對待吧_(:з」∠)_
昨天被一說發現也許根本不會寫文
然後我迷茫的吃了一只奧爾良烤雞和薯條和可樂
然後我的迷茫變成:為什麽我可以吃這麽多???為什麽??我的胃怎麽這麽大??我還怎麽做一個精致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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