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将蔻丹抓回狀元府時候,虞令光怒不可遏
蔻丹懶懶擡起眼,嘻嘻笑道:“我蔻丹只是青//樓//女子,至多是花//魁身價。本不高貴,又有什麽好//作//踐的?”
“你——!” 虞令光高高舉起手來,卻遲遲打不下手。
“打我,倒不如休了我。”蔻丹伸指整理發髻,渾然不在意。
虞令光手掌顫動幾十下,終是握拳放下。
“好好過日子,不成麽?” 他神色哀戚,挫敗模樣猶如無家可歸的野狗。
蔻丹不理會。
“一如既往,也不可麽?” 虞令光咽下一口血淚,卑微如浮塵,輕輕問:“哪怕當真不愛我,裝模作樣也罷,何至如此?”
蔻丹調轉過眼來,天真無畏說道:“我愛憎分明,愛你,恨不得為你做牛做馬;厭你,就巴不得食你肉寝你皮,這是蔻丹,是變不了的。”
食肉寝皮!
食肉寝皮!
虞令光身形踉跄,不可置信看着蔻丹。
“你不信麽?”蔻丹笑,“你大可去歡顏樓問問,曾經叫蔻丹愛過的男子再來求見,我是否頭暈目眩夜不能寐。你如今也是其一了。”
這世間——
怎會有女子惡//毒如斯!
字字句句如釘如刀,密密麻麻将一顆癡心紮穿割透。
虞令光步步後退,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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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覺着如今蔻丹已非昔日蔻丹,約摸是叫/惡//鬼上身。可無論如何,他不肯,更不甘放蔻丹走。
不甘。
倘若不愛,當年何必應嫁娶婚事?
如有一丁點真情,為何如此玩弄戲耍?
虞令光不甘這段情走了短短幾步,只餘下一塊空洞洞的黑暗陰冷與他一人相處。
不甘她與他人巧笑情兮;
不甘他一人日漸愁消瘦;
故而不願放她走。
又不舍她迅速蕭條,雙頰凹陷,百無聊賴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宛若行屍走肉無生氣,故而不再阻攔她出去。
五月初,他聽聞蔻丹與侍女交談,斷斷續續從門扉漏處傳出。
“我與和月君已有夫妻之實。"
“你應當同他說。”
“你當真心中無感!?那是你夫君,你不怕他納我為妾!?”
蔻丹滿不在乎,“哪有人會在意厭棄之人納誰作妾呢?”
厭—棄—之—人——
虞令光慣性要去捧住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反倒發覺眼眶幹澀心麻木,全無一絲酸痛。
“哈......哈哈.....”他沉沉笑:“既不痛心,是否我也.......不愛了?”
不愛多好。
然無能斷情。
白日裏,繁忙政務與爾虞我詐煩不勝煩;每每脫去朝服,他又将出入煙花之地将醉醺醺的蔻丹帶回。
虞令光與蔻丹,這二人就是整個上京城的笑話。
“你若休我,便沒有這般笑話。”
兩人雙雙同蓋一層被褥,蔻丹打着呵欠,翻身面朝牆裏睡。
虞令光定定望着她背影,望着、望着,直将一雙眼望到發酸。耳邊傳來均勻淺淺的呼吸聲,他擡起一條手臂,躊躇不決,往前,又退,往前,又退,進一尺退一寸,艱難落在她胳膊上。
稍用力一拉,她躺平身子,半面臉朦朦胧胧隐在黑暗裏。
虞令光欲摸摸她的臉,微涼指尖才輕輕一貼,她便砸吧砸吧嘴,迷迷糊糊又翻回去。
只剩下一個背。
哪怕深眠也知曉不讓他碰那麽一下。
修長手指懦弱地蜷縮起來,虞令光心涼透。
“你當真不肯轉過面來麽.......”
從前蔻丹睡姿不雅,一晚翻來覆去攪得他難以入眠,數十次半夜醒來,操心勞力地替她蓋上被褥。自從蔻丹心變後,她卻能控制住身子怎麽也不轉面,更不朝他這兒挪動一點。
虞令光瞪着眼看了整整一夜,泫然若泣。
“你究竟是夢是醒?”
“一下也好.......你若能......”
“......罷了.....”
天未明徹時,他也翻過身去,以背對背,這一背就是五六年,披着夫妻之名,二人之間滿是荊棘。
虞令光清晰記得蔻丹死于開元350年四月十四日。
那一日春光爛漫,草長莺飛,萬物生機勃勃,一派祥和。
前一夜,虞令光與蔻丹照舊同床異夢。
第二日正午,蔻丹吊//死在寝室。
虞令光将她摟抱下來輕柔擱在床上,久久凝視她那張滄桑面孔。
她渾身冰冰涼涼,不透半點熱氣,安安靜靜躺着,任他撫摸臉龐,再也不會掙紮扭動,傷人傷己了。
——老爺切莫傷心過度啊。
身旁有人言。
虞令光只覺可笑。
多年來,眼睜睜看着她與他人調情,險些生下//野//種//孽//子,他們之間的情蕩然無存,餘下的唯有恨。
她恨他不放她解脫。
他恨她妄想獨自解脫。
這份恨沉積在胸口愈演愈烈,誰也不許誰好過,從冷臉以對到必有吵鬧再到厮打成團,如今她死,他有什麽可傷心?
他甚至記不清上回他們談論是何種情形何樣話。
是否她冷嘲熱諷:到底不過是一個窮酸書生,這麽多年也不見升個一官半職
還是他反唇相譏:一只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
虞令光瞥見蔻丹手背上一條長長刮痕,結痂成疤,那是七日前她借酒發瘋兩人大打出手的下場。他的額上亦留下長長一道疤。
還有什麽可傷心?
虞令光失神地想,愛恨難解難分。
“老爺,夫人手中——?”
虞令光低頭看去,那只手緊緊攥着,只露出一點紙角。
他皺眉,伸手去掰,可怎麽也掰不開。
“到這時也要與我作對。” 虞令光冷笑,眼角瞥見那只手通神一般松軟下來。
他将皺皺巴巴一張紙拿出來,那上頭工工整整寫着五個字。
來生不遇你。
“來—生—不—遇—你——。” 虞令光仰天大笑:“來生不遇你!哈哈哈哈!好一個來生不遇你!你以為——”
“你以為我便要遇你嗎!?”他粗暴地揪住她的衣領,紅着眼嘶吼:“你以為獨你一人受折磨麽?你憑什麽?你憑什麽?你憑什麽說這樣的話——”
“你憑什麽說這樣的話.!”虞令光撕聲恨叫:“既然這麽恨我!你為什麽不在夜裏殺了我!你為什麽不逃!為什麽不走!你為什麽要留在相府!為什麽!!!
”
四面八方伸出手腳,竭力抓住他,絆住他,将他拖離蔻丹。
她頭尾面無表情,冷淡地想看一出戲,看他宛若自作多情的戲子,用盡多少年時光固執将她留在身邊。而他到底沒能留住她。
到底留不住。
蔻丹的驅殼伴随虞令光複雜糾葛的愛恨情仇一塊兒入葬,再不見天日。
而虞令光一夜華發。
他上奏請辭,帝王又問:為何辭官?
他答:愛妻已逝,生尚且不易,何況為官乎?
帝王予以批準。
這個充斥着一段三人情誼的狀元府就此漸漸落敗下來,無論唯一的當家主母如何精心嬌養,這裏的花草樹木都漸漸呈現出頹色。
虞令光再沒有同置氣納來的侍妾言語過。
即使心中偶有回歸山水之意,他卻像被什麽縛住雙足,一刻也離不得。他唯一行程便是坐着,日複一日坐在長亭外,好似下一秒可見紅衣蔻丹風風火火踩着小路出現在眼前。
虞令光比蔻丹多活上整整五年來,這段時日裏,他僅僅畫過一幅畫,其餘時刻光是想。
想,想了又想。
憶一更,甜一更,想一更,苦一更,如此輪回六回便是一日,日日輪回三百六十日便是一年。他将那舉世無雙臘月舞、蔻丹擠眉弄眼調皮樣,而後冷酷無情的神色、仿徨的喊叫、黯然失神的憔悴以及生卻如死的無趣仔仔細細想來一遍又一遍。
他們的一切猶如走了千山萬嶺那樣長,那樣跌宕起伏。難以攀登。他就化身為一個年邁老人,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用光裸雙足去踏平棱角。盡管細碎石塊劃破皮肉,滲出鮮血。
就是這樣漫長的回憶與漸漸逝去的時日猶如一雙無形的柔軟手掌,輕巧拂過他面龐,帶走眼中濃重絕望,也從他心上悠悠穿過,吹走所有表層浮躁與深處的由愛生恨。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起點為愛,也該終于愛。
開元355年,虞令光已然不是狀元,也非書生,他尋回最初寄情山水、儒雅潇灑的他,內心平和如鏡,清澈透亮。
這一年臘月初八,他謊稱病重而入葬,當他擁住蔻丹那副不再瑰麗、腥臭無比的屍首時,他确信,縱然皮囊随歲月逝去,深情依舊。
武夫往手中吐一口唾沫,戰戰兢兢擡起沉重棺材板,小心翼翼合上,仍止不住朝裏頭一人一屍看一眼,滿眼荒唐。
虞令光心中浮現一首詩來。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
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
念到這時稍有停頓。
原來冥冥自有定數。
他這麽想,而後念出最後一句: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終于舉世寂靜,獨獨剩下他們倆。
虞令光緩緩合上眼。
——蔻丹,若有來生,願我不再遇你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哇呀呀呀呀呀快要結束啦這個支線!
開始覺得矯情了_(:з」∠)_tired
我要去甜一下安慰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