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美人呀美人真可愛

“家族子嗣零丁,唯有三兄妹相依為命。”

相府書房中。虞清安正襟危坐,神色凝重道:“長兄如父。曾經子衿不常與人來往,近來見他性子活潑許多,微臣心中不勝感激,但鬥膽願王就此将他留下,再莫帶去宮中。”

玄北淺淺呷一口茶水,面上不現喜怒。

“于子衿,他年歲是該就學,性情卻過分黏膩,到底是歷事過少。他若是腹有謀略可助大王一臂之力也罷,然而聽聞日日吃喝玩睡,并未習得一字一句。”虞清安不慌不亂,緩緩分辨好壞處,“于大王而言,政務乃第一要事,不應分神。”

玄北唇邊溢出一個短促笑,“虞相認為孤沉溺美色?”

笑中冷意惹虞清安暗來一個寒噤,他卻不松口,仍道:“微臣不敢。只是一來宮規繁瑣易招惹是非;二來子衿好動愛玩,沉穩不足,微臣不敢勞煩王親自教導。”

“虞相不必繞彎子。依孤見,你一是怕他被納入後宮攪進女人紛争,屍骨無存;二是防孤只愛美人忘江山罷。” 玄北涼涼瞟他一眼。

虞清安垂下眼睫,回道:“既王知微臣殷憂,還望批應。”

玄北不輕不重将手中茶杯一放,發出乒嘭聲響,濺出些許淡黃水。

“你倒是好兄長好臣子皆占。”

這話聽來總有冷嘲,虞清安眼皮輕輕顫一下,壓下苦澀滋味道:“一日為臣,一世是臣。微臣為兄為臣求一個問心無愧,倘若惹大王惱怒便請罰。”

他說着,作勢要起身撩開衣擺下跪。

“不必跪。”玄北及時阻止。

“那麽大王可是應允?”虞清安追問。

“你如今倒是與朝中老臣相似□□分。”玄北眯起眼,黑黢黢的眼珠子宛若寶珠,閃動幽光。他嗤笑,“難道你也要學明哥文那套來逼孤就範?”

明哥文,名副其實第一腐臣。昨日不滿帝王擅自出宮駕臨城郊兵營,今日抗議冷落書法以至有幾字不如眼,明日再提議舉辦盛國祀。他是腐朽學說頭個擁護人,生來不怕砍腦袋,一把年紀常以長跪不起為手段惹怒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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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北敬他,也厭他。

“微臣不敢。”虞清安否認,“一日為臣,終生為臣,何來逼迫?臣不過一片赤心從昔至今近十年,日日如此。”他聲清氣沉,在玄北面前不落多少下風。

玄北緘默,室內陷入一片沉寂,唯有茶香靜靜在四壁之間晃蕩良久。

玄北有些不悅。

他與虞清安意見不合是常有的事,畢竟他講究一勞永逸,有時寧可手段狠辣。虞清安不然。虞清安自有見解,哪怕在威壓前也犟到底,頑固起來像一頭拉不回的鐵牛。

可這是頭一回虞清安提及往事,口氣那樣重,仿佛在暗暗提示玄北一路走來少不得他虞清安鼎力相助,這份舊情是抵不掉的。故而虞清安的固執己見與明哥文不同,他是打心底篤定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掉腦袋的。

身為至尊位,玄北終究是又煩人人敬他,又輕易不喜狂妄過度的臣子。若非虞清安忠心耿耿,他也不會如此厚待他。只是現今虞清安也伸手幹預私事,不可避免勾起玄北排斥。

玄北不欲與虞清安争辯,以免引來回憶過去,于是道:“你我二人皆不是虞子衿,是去是留,該問他。”

話至如此,難以強求。虞清安一言不發坐回原位,心想果真是行不通的。

他摸不清楚虞子衿在玄北那兒是什麽位子的人,也不明白玄北怎麽盤算。

玄北後宮佳麗少,三年以守孝為由并未選秀入宮,宮裏頭近十個也淨是女子。玄北好男風是聞所未聞的。

難道玄北權把虞子衿當作個兄弟?

說來也不無可能。玄北兄弟情誼淡薄,太子至今幽禁,戈敏已死,剩下轱夏拉與達魯一派,而十六十七王爺遠在封地,素來與誰也不近,光顧着兄弟倆安生。

可兄弟之情便會日日寸步不離帶着,那般親近?

虞清安想不明白的,或本意還不肯想明白也不一定。

他光知道這回怕是留不下虞子衿。

虞子衿與他雖是同父異母兄弟,同樣自幼不受父親喜愛,一個像野猴四處攀爬偷吃食玩泥巴,另一個在母親管教下誦讀詩書,性情又天差地別,自然不親熱。

虞清安心想也不過試試罷了。

總得試試。

一柱香後,虞子衿啪嗒啪嗒一卷風似的推開門蹿進來。沒規沒矩地,不合上門扉,也不瞥一眼虞清安,徑自湊到玄北身旁。

他好似才思及另外一回事,探探玄北面色,拿出警惕眼神對着虞清安,有些懷疑是否片刻之間,他的好吃好喝會叫虞清安偷偷占去。

“你兄長想留你在相府,你自個兒拿個主意。”玄北說道,口氣卻不像誠心詢問。

虞子衿連連搖頭。

“子衿。”虞清安艱難将目光從玄北分明軟化一二分的面上挪開,澀然開口,“年後你已十五,再五年便是弱冠,不論從文從武還是從商,這般年歲該好好學事,不應再成日玩鬧了。”

虞子衿瞧着虞清安肅穆神情,頭搖得更歡快,“不學事。我娘親走了,我不在這裏。”

虞清安眉頭一皺,他少與孩童相處,自是不會哄騙小孩的,還想再搬出一套道理說服虞子衿,卻被玄北制止。

“既然他不肯,也就罷了。”玄北漫不經心道:“他這個性子,想來也是難有作為的,虞相何必強求?”

虞清安是滿心不贊同,“王此言差矣!他已是——”

“到時辰回宮了。”玄北冷冷截斷他話語,站起身拍了拍衣物。

眼看二人活像是黏糊成一整個人那樣從他眼中離去,虞清安忍不住又提高聲音道:“大王當真不願将他留下麽?”

玄北不回頭,“難道不是他不願留下?”

是這麽一回事。玄北與虞子衿這兩個人,不僅僅是一個抓着另一個,仿佛另一個也沒掙紮的意思,開開心心巴着也是不肯放的。

虞清安突然在融融春意中抖了一下,低聲道:“可——”

“虞相!”玄北咬着字,透出不怒而威的氣勢。他像是站在高高的天上往下俯瞰,以那樣高的口氣意味深長道:“孤知你一片好心,只是并非事事皆是當局者迷。恐怕有時旁觀者自以為是解讀更會好心辦錯事。你素來聰敏,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事可不該你來犯。”

這話連虞子衿也隐隐約約察覺有些重,約莫着比那個‘你滾’兩字輕一些,還寡情一些。他偷偷摸摸扭頭去看,看見虞清安一張臉由紅到白,仿佛被剝光衣服那樣帶兩分惱羞一份委屈,另外有不被信任的折辱。

虞子衿跟随玄北走出門去,伴随着清朗的一聲恭送大王。

他忽然弄不明白人世間怎總有人為情所困有人苦怨。從喜樂與貴妃、冬生、都銘将軍到其其格和虞清安,人人如此,無一例外。

是否人大了些就會如此呢?

這問題宛若星辰悄悄滑過天際,他的心肝不比親娘蔻丹多幾分,随之抛去腦後。

虞子衿将撐得衣襟鼓鼓的書信拿出來擺弄,一封一封分開又攏在一塊兒。玄北不先問他,他就悶聲不說話,玩兒似的掂量着。

玄北不問。

虞子衿今個兒難得一路安安靜靜,屁股挨上凳就埋頭吃喝,一聲不吭地模樣弄得個把月不見的老公公以為他被戰場吓得老實許多。

入夜時候玄北又重歸宮中生活,半睜着眼将堆積大事看入心裏,提筆寫下一個個粗犷的字來,一筆一劃滿是狠勁。

虞子衿将書信攤開一地,有模有樣對着出神,好像糊弄人他看得懂其中深意似的。

顏諸看看這個大祖宗,瞧瞧那個小主子,琢磨着他這把老骨頭在這氣裏格格不入,像個影子似的無聲無息就走了。

虞子衿第二十三次擡頭去看玄北時被捉個正着,他一下一下眨着眼皮,靈氣地兩顆眼珠子仿佛在說:你是不是要叫我?不叫?不行,你快與我說話!

玄北這下明白過來,虞子衿的沉默才不是簡單的沉默而已,可不是虛張聲勢,是頂至關重要的一件事。

那是他小心翼翼伸出手腳在試探邊際,是他在問:你是不是要将我留下了?我的糕點呢?你是不是要将它們給我哥哥去了?

“你過來。”玄北對他招招手。

虞子衿一溜煙似的過去,好似早就備好了,簡直像一片雲一樣軟乎乎的身體也挨過去,半點不害臊。

玄北将他抱到硬實的腿上,兩人面對面坐着,而後又用暖洋洋的懷抱去融化他的不安。

“你抱我做什麽呀?”虞子衿問,語氣輕快,宛若狐貍翹起的大尾巴。

“不是你想我抱抱你麽?” 玄北将下巴靠在他肩膀上。

小半年來虞子衿吃喝不愁,身子骨在漸漸長開。

玄北想着興許抓着時間抱,日後虞子衿若是一個勁兒蹿個頭,抱起來可不太像樣。

“你怎麽知道?” 虞子衿哼哼着問他。

“瞧見了。”玄北敷衍他,不過也的确是一眼瞧出來的。

“你怎麽不問我在做什麽?”虞子衿不太滿意掐他一下,“一直不問我。”

玄北早将他翻來覆去玩弄信箋看在眼裏,還在等他主動來說。不想向來叽叽呱呱說到天南地北的虞子衿憋着不開口,就等他問。

大抵虞子衿是盤算好的:你先與我說話,證實我的糕點還是我的,那我再同你說我的事。不然我就是不肯告訴你。

這是個機靈鬼,也是個小寶貝。

玄北低笑,順勢問:“那你在做什麽?”

虞子衿這下可舒坦了,眉眼喜滋滋地彎起來,從玄北懷中掙開,匆匆忙忙撿起地上書信塞在他手裏,而後扭着屁股坐上他的腿,神氣地一指書信:“給我讀一讀這個,我看不來。”

多神氣呀。

玄北失笑,推開繁瑣書卷,從積黃的白信封中拆出一疊對折又折的信紙,其上寫情詩,落款為和月君。

作者有話要說:

_(:з」∠)_我是不是老了呢!

怎麽比起霸道寵溺與激情厮殺還挺喜歡這種淡淡日常相處的

我要變成老阿姨了 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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