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美人呀美人真可愛

“本王府中有一名先生,他與蔻丹相熟,至今仍以蔻丹為紅顏知己。”

牯夏拉逆光伫立,颀長身材精瘦而直,頭有玉冠,臉龐兩縷發。他微微一笑,“倘若子衿願意賞臉光臨府中,與老先生詳談一番,必然有所收獲。”

虞子衿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大張眼睛仔仔細細去看他。

牯夏拉與玄北是同父異母兄弟,外貌與氣質過人。論及面貌,牯夏拉眉眼間少一股狠勁,溫雅如玉,英俊得半點也不刺眼。二人唯獨骨子裏是相同的,有一股傲氣,無論用溫和或肅殺口氣言語,心底存着不容拒絕的霸道。

跟随虞子衿左右的武将上前一步,手握刀柄,架勢中傳遞出露骨的戒備之心。

虞子衿嫩紅嘴唇一揚,露出一個酥軟的笑容,“我不想去。你讓他過來好不好啊?”

牯夏拉眼中暗一陣,似乎是虞子衿這直白拒絕還想白占便宜的回答着實出乎意料。

他抿唇笑:“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本王即刻派人去邀老先生來,不過相聚這歡顏樓怕是不大好。不如我們移步一旁滿堂樓?這滿堂樓乃上京第一酒家,廚子與宮中禦廚相比也不差多少的。”

虞子衿欣然點頭,一行人轉行滿堂樓。

滿堂樓中落座二樓隔間,武将與牯夏拉一名氣勢陰暗的持劍侍衛一人一邊占據門邊,雙方目不斜視,好似水火般難以相容。

冬生站在虞子衿身旁,捉住牯夏拉朗聲點菜的間隙,附他耳邊悄聲悄氣地說:“暗中應還有侍衛,不過仍要小心些。”

虞子衿面上不顯山不顯水,也不知聽進幾分。

“塞外一行好似不見消瘦。”牯夏拉拎着細細的茶水壺把手往杯中倒,清淡的茶香四溢開來。他将這杯茶水遞給虞子衿,又一邊道:“想來塞外無拘無束,好歹比宮中好些。”

虞子衿貪鮮,咕嚕嚕将苦澀茶水灌進去,而後不耐苦地眼眯成一條細細的縫。

“哪有将苦茶一飲而盡的?”牯夏拉說得真誠,“這茶應當一點一點品,才能入心入肺。如此一來牢記苦味,自然知曉該去何處尋些甜頭。”

話中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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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虞子衿是塊豆腐,他軟硬不吃,恩仇不計,天大的事兒在他這也能給你揉一揉成圓團子搪塞過去。

虞子衿只問:“老先生什麽時候來呢?”

一時半刻等不到老先生,光等到一桌佳肴。

不吃白不吃。虞子衿自顧自埋頭扒拉吃食,完全不将牯夏拉放在心上。

牯夏拉有一下沒一下品茶,目不轉睛凝視虞子衿。

“玄北待你可好?”他問,口吻宛若出自娘家人的關懷,那樣自然親昵。

這份親熱勁與虞子衿還真是不相上下,是渾然天成的,不摻假。

這玄北二字裏藏着尖銳的不尊敬,輕輕巧巧地從口裏吐出來,過分随意。

虞子衿眨眨眼,含糊不清地回答:“挺好。”

“一時好并非一世好。”牯夏拉笑得輕淺淡描。

虞子衿有些篤定地回答:“我好看,也不跑,他便一直待我好。”

“你倒是——”牯夏拉褪下一點表層溫淡,籠罩上點興趣盎然,“有趣得緊。”

虞子衿與牯夏拉這人僅有目光碰撞上幾回,唯一印象是鮮黃平安福包與玄北汨汨冒血的傷口,看起來活像是個小窟窿,皮肉都被挖去,空空蕩蕩一塊。難看極了。

他掂量着不該直問福包的事,更不該問其他。

是天生靈性告誡虞子衿:你鬥不過他,可不能在他面前不管不顧地胡說一通。你不能直白了得跟他說,也不能繞着說,繞不過他。

獨獨得聽他說、引他說才行。

虞子衿心底盤算着歪心眼,口上牛頭不對馬嘴對一句:“玄北待你不好嗎?”

“玄北何曾待兄弟好過?”

牯夏拉答:“昔日太子賞識他,如今囚在地牢多年不見天日。戈敏與他共長多年,最終死在他手下。本王與達魯或早或晚也要叫他砍去腦袋,能好到哪去呢?”

牯夏拉說着話時神色淡然自若,好似在談論天色一般面色無異。

“他不會無緣無故砍你腦袋呀。”虞子衿天真地回。

“人吃魚肉殺雞鴨可要理由?”牯夏拉悠悠道:“在他眼裏,人命如豬狗,哪需要理由殺?玄北十歲起殺乳母,十二三上戰場,雙手鮮血累累,屠盡婦孺也少有心軟。更何況我這人活着就礙他眼,自然要想着法子殺我的。”

虞子衿覺着有些奇怪。

這人像是躲在煙霧裏,叫人看不清摸不透的,半點也不像虞子衿腦海裏的害人鬼怪,反倒一副好說話模樣。他談及生死怎麽如此随意呢?對玄北的敵意也若有似無的,像個什麽也不放在心上的人。

比起深沉唬人的玄北,牯夏拉能輕易把人心防拉下來,而後踩在腳底下。倘若再擡頭看,他還是那樣笑,雲淡風輕,仿佛笑遍紅塵人人。

“你是不是想吓唬我呀?”虞子衿停下筷子,疑惑地看向牯夏拉,“我不怕玄北,你吓唬我也沒用的。”

牯夏拉失笑:“何必本王親自吓唬你呢?再過不久你便會知了,此時他待你好,權當打發時間的玩物。他日你若威脅他權勢,他将第一個朝你下刀。若那時你還有心活,或許你可來找本王。”

他說着,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個福包玩意兒擱置在桌上,指腹按住,慢慢推到虞子衿眼皮底下,還道:“聽聞你路上不小心将它丢了,特意再送你一個,攜帶身旁也好保平安。宮廷這般大,即便是有九條命也不夠用的,若沒點依仗,怎好安心呢?”

虞子衿直直盯着這個去哪也擺脫不掉的福包。

這又是哪一個呢?

是被馬蹄踐踏而過的那一個麽?

是玄北丢掉的?還是他丢掉的?

抑或是新一個?

虞子衿心下奇怪:哪有這麽多福包?一個接一個的。

“是老先生來了。”

牯夏拉字正腔圓的聲兒打斷虞子衿一本正經地思索。

他站起身來,客客氣氣朝來人笑,待白發蒼蒼的老人在身旁入座,他才坐下,又順手替人倒茶。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似的順暢,半點不別扭。沒阿谀奉承,也沒屈尊的高貴感。

這一點也與玄北天差地別。

虞子衿将這些看在眼裏,再扭頭去看那個滿臉細長褶子的老人。

一個與他蔻丹娘親熟絡的人已然這般老,若是蔻丹娘親活着,是否也将有這一道道褶子?

虞子衿可想不出這樣老的女子要如何做上京第一美人,也覺着蔻丹難有這衰老容顏。

可惜沒了。

也幸好蔻丹沒了。

或許虞子衿實在與蔻丹容貌氣質相似九成九,這老先生也是一眼識出他身份,竟是一下熱淚盈眶,“你、你是蔻丹之子?”

是吧?

虞子衿迷迷糊糊點點頭。

“不曾聽聞蔻丹曾有子嗣。”老先生緩緩道:“不過你與蔻丹相貌如出一轍,但凡蔻丹故人皆能識出。”

“她是個好人麽?”

“什麽?”猝不及防的提問讓老先生反應不過來。

虞子衿又一個字一個字說:“蔻丹娘親是不是一個好人呀?”

“是不是好人”老先生呵呵沙啞笑了兩聲,唇角夾着苦澀:“她.......應當是個好女子,卻不是良家婦女。”

不知怎的,牽扯到蔻丹好壞怎都如此含糊呢?

老先生眼珠子一動不動,他這是回到好多好多年前去了。

“蔻丹呀,她若看你一眼,便會叫你覺得此生無憾。她對你笑,則是三生有幸......”

老先生口中是一個美豔四方又玲珑剔透的蔻丹,她一字不識卻能探知人心底,性情潇灑坦蕩不似一般弱女子。可惜紅顏薄命,是個不該承深情的驅殼,早早凋零在狀元府。

“她若不曾嫁入狀元府,或許......”老先生欲言又止。

虞子衿丈二摸不着頭腦。

無論紅姨口中的蔻丹還是老先生口裏的蔻丹,好似都與他親眼所見的蔻丹有幾分瓜葛,又有難以跨越的距離。

蔻丹究竟是什麽樣?

或許只有過去的時日知道。

虞子衿依稀摸到一個理:人人眼裏口裏的蔻丹,皆是他們看到的蔻丹。而蔻丹就是蔻丹,別人看得到的看不到的都是她蔻丹。

他是別想從他人身上尋到蔻丹的影了。

那麽——

權當是個好蔻丹吧。

虞子衿心滿意足地想:蔻丹是好蔻丹,他與蔻丹那般相像,他也是個好虞子衿。

好得很。

老先生看不出虞子衿丢了一個問題尋到了另一個答案,他絮絮叨叨地,仿佛難得抓住一個人好好談一談蔻丹,巴不得将蔻丹一颦一笑都說到天上去。

外頭暮色四合,是時候回宮了。

宮裏有玄北呢。

虞子衿不自覺就喜滋滋起來,忙不疊告別要走。沒走兩步,察覺手中不知何時捏住了那個小小福包。

他掉頭走回來,将福包放在牯夏拉手心裏。

“你是不信我,還是過分信任玄北?”牯夏拉笑眯眯地,像一只搖着尾巴的大狐貍。

“還你吧。”虞子衿摸摸鼻子,“玄北見着了也會丢了。”

“你可以藏起來。”牯夏拉好心好意提議:“人人都要藏些退路的。”

虞子衿搖搖頭,“不要了,給你吧。我走了。”

走出小廂房時,門外把手的武将分明松了一口氣,又狠狠瞪一眼牯夏拉的守衛。

“送客吧,嬰塵。”裏頭傳出牯夏拉的聲,隐隐帶笑意,心情格外愉悅似的。

名為嬰塵的男子身子又瘦又長,黑乎乎的頭發也長長蓋住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透着陰冷。他整個人像繞着濃郁黑氣,能無形令人退避三舍。

“再讓我看到你——”他一邊走,瞥一眼虞子衿,低聲道:“就殺了你!”

武将抽出一截寶劍,鋒利刀鋒閃着銀光。

“哼。”嬰塵不屑哼一聲,轉身又走進滿堂樓。

虞子衿努努嘴,只顧着回宮。

這冷冷清清堆積政務卷軸如山的正清宮現下與他也熟,一磚一瓦紅彤彤的,在晚霞映照下俏麗的像個豆蔻少女,風華不少。

虞子衿風風火火跑進去,輕車熟路地擠到玄北身旁去。

玄北執筆,一只手掌上有厚厚的繭,手指長,關節很大,淺粉色的指甲堅硬整齊。牯夏拉說這雙手早晚要他的命。

他笑嘻嘻從玄北擡起的手臂下鑽過一個頭,扭來動去阻礙他落筆。

“做什麽這麽高興?”玄北口氣是假兇,深處實質為寵溺。

“我跟你說。”

虞子衿神秘兮兮爬到玄北身上,雙手捂住他耳朵,悄咪咪說:“我娘親可好啦。人人都說我與她一模一樣,那我也是頂好的了。”

玄北被這古靈精怪的小子弄得好笑,“是麽?你有那般好?”

“是啊。”虞子衿胸有成竹,“老好了。”

玄北一手從下捏住他肉嘟嘟的雙頰,“成,知道你好。自個兒玩去,一會兒再陪你。”

“親一下嗎?”虞子衿像只魚一樣噘着嘴,黑溜溜的眼珠子閃動微光。

玄北摟住他重重久久親一下,才放喘不過氣的他到一旁玩去。

虞子衿萬分得意。

瞧吧。

玄北分明是巴心巴肝的寶貝他呢。

他才不信牯夏拉。

作者有話要說:

這才不是一個flag

不虐他們我不虐

_(:з」∠)_ 好像該拉花山娜和貴妃出來溜溜了

再10w我能完結嗎??

能的吧!!

我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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