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玄北呀玄北真炫酷
回宮以前,玄北第二回 來公主墳。
先王膝下有子十六七,唯獨得一位長公主。
貝寧公主自小聰敏活潑,熟讀詩書,偏好舞刀弄槍,可惜不得善終。
當年和親一事多人參與,其一是廢太子提議,而後先王深以為然,再來是茹太後見死不救。
如今先王已死,廢太子心死。太後亦是深受戈敏一事打擊,就差咽下最後一口氣。或許也算是貝寧大仇得報了。
玄北靜靜凝望着這個荒涼的墳頭,心道:貝寧,孤欠你的,也該還清了。
誰人也不知傳位是假,玄北其實是個拭父奪位的不孝子。
他蟄伏多年,暗中盤算,文有才子虞清安忠心不二,武負十萬将士敬重。隐忍不發。先用虞清安佯裝謀士投靠太子,一步步奪得太子信任,後一鍋端了造□□這大逆不道的事。緊跟着天降好時機,先王不顧身體不适也要禦駕親征,步入了他的陷阱。
那一日對父高舉利劍可有不忍?
沒有。幾乎沒有。
玄北手執利劍,面無起伏直對尊貴的帝王,只問:“你可知你怎會落得如此地步?”
帝王白發蒼蒼,他擡起疲憊的眼,露出一個了然而輕蔑的笑,“你為何拔劍?為你生母?為貝寧?抑或是為這個王位?”
玄北不語。
他母妃的确是江南水鄉一女子,被帝王南巡時候看中,而後便更名換姓入了深宮。這後宮是魚龍混雜的地盤,柔弱女子無心計,初始還有帝王真心相互,也能勉強生存。
直至她肚子凸顯,二人心知肚明這不是真正龍種。
奪人之妻遭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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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松開溫情的手,冷眼看待心愛女子跌跌撞撞行走在衆人嫉恨陰毒的目光中,怎麽也料不到她能生下這個孩子。
她凡事親力親為,不經他人之手。否則寧肯餓着渴着,以種足以震驚世人的凜然母性生生扛着。她不出門,耐不住妃嫔上門尋事。忍忍忍,忍來忍去毫無姿态,總算保下孩子。
她卻死了。
帝王後知後覺出手責罰曾落井下石的妃子,為時已晚。遲來的公道毫無意義。待得一兩年後,帝王偶聞下人提及她,又發狂處置所有知情人。
從此這個風華女子死得真真正正,再無人知曉。
他問玄北:你可是替生母報仇?
不是。
能讓玄北提起這把劍對準生父的其實不是來自他人的仇怨,而是他自身的。
他在不滿這個任性妄為的帝王強搶民女,以及民女肚子裏的他。以至于叫他跌入這個無盡深淵之中。倘若不在宮中,他就不會自幼失母。不會宛若野草一般無人問津,如豬狗低下掙紮着活。一言一行一個走動都落入無數下人眼中。
而自古帝王怒火禍及妃嫔,妃嫔氣惱動辄打罵下人。權勢階梯一層層下來,最末處是他。
堅韌如玄北,即便他人竊竊嘲笑,哪怕受到跋扈王兄拳打腳踢,他也憤憤不平一口氣噎在心頭。他不會死,不甘死,非得問一問他錯在何處,怎麽招人喜歡。
但他也曾是個孩子。
在夜半三更醒過來,外頭風雨交加,殘花滿地。
床熱天冷。身熱心冷。心冷,這個世間殘酷地比這更冷上千萬倍。
他無師自通,捏着一點生母的秘密,突然明白他并非帝王親子。
這世上怎會有人忍心這般對待親子的?
大抵怨恨由此而生。
生父生母無論如何也不忍心怨恨的。他還一度崇拜父王,滿心以為終有一日能除去帝王厭棄,能盡一份孝道。
既然不是生父,自然要怨要恨。
日子太難熬,不尋個刻骨恨意,如何要一個生性不甘服人的小子經受人人奚落欺侮的日子?
玄北是睜眼也恨閉眼也恨,小小年歲只知道一個恨字。
叫他走到這一步的實質上卻不是恨。
他硬聲問:“既然我非你親子,又為何将我歸在貴妃名下?”
帝王笑而不語。
“你對她念念不忘!”
玄北代他答,“可這世上再沒有人能與你談論她。你試圖睹物思人,或許琢磨着待我好一點,她還會來夢中看你一回。然而你瞧見我又能明白她始終不将你當回事。你時而喜我,鼓勵我,任由我挑起主帥要職。你又常常恨我,只望我死在戰場上。每每我凱旋而歸,你的厭惡多一分。我臨行出征,你的憐憫又多一點。”
“這龌蹉的性子——”玄北冷冷道:“我永生難忘!”
“你給予我海市蜃樓一場美夢,時收時放,仿若戲耍一個玩物。你可記得我也會長年歲?如今一切是你自作自受。”玄北劃開一抹笑,“你寵愛的太子是我所害,今後你的天下将落入我的手中。只怕你做鬼也不會安心了!”
帝王抖了抖眼,長長嘆息一聲,“果然是你。”
玄北心頭湧起一抹悲涼的得意。
“你可以死個清楚了。”他眼睜着,看着自己那只手往前一送。
刀鋒沒入帝王身。
原來輕易操縱人生死的帝王也只是凡胎肉體,會傷會死。
帝王不怒反笑,他伸手緊緊抓住劍身,神色似不甘又如灑脫。
“貝寧一事,若沒有你參與,或許是另外一回事……”他在玄北冰冷目光下吐出一口血沫,“你為貝寧求情時…….咳咳……簡直與你母妃一模一樣……”
玄北臉色一變,又将劍沒入三分。
“原本孤已想收回和親一令,恰恰是由于你才……”帝王滿口通紅血,斷斷續續道:“待得中秋後……可惜貝寧已……”
玄北唰的一聲将劍拔出,一言不發看着帝王上下兩片嘴唇宛若寒風中枝葉抖動,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他萬萬不想自己的求情竟是真正斷送貝寧一生的真正緣由。
時至今日,他是妻離子亡,拭父成王,而後還有殘殺手足的惡名。
玄北不知道這樣夠不夠償還貝寧。
他為人在世,從不肯欠任何人一分一毫。他是個寧願用手指狠狠摳住懸崖石塊攀爬上來,也不接人一條繩索救助的頑固人。
他手上還有這個王位和幾個忠臣。忠臣或忠于玄北或忠于王又或忠于國家百姓。
剩下一個虞子衿是他的。就只是他的。
玄北不知曉,是初見時朦胧同類人的觸覺使他識出虞子衿的。亦是長久孤寂讓他如此迅速而坦率地接納虞子衿的。他不知曉,實質上他與虞子衿是一道人。一個外柔內剛,一個外剛內柔,同樣無父無母,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摸爬滾打成長起來。他們堅韌又脆弱,殘酷又柔軟,是集齊天下的狠心與良善于一身的。
玄北不會承認這一點。
他只知道,虞子衿是他從死氣沉沉的相府中救出來的,也是他吃穿住行樣樣不缺的嬌養出來的。
虞子衿這個人歸于他是理所應當的。
唯獨這個人是不得讓出去的。
玄北想:不管怎樣也不會讓出去一個虞子衿的。
哪怕牯夏拉暗地散布謠言造勢。哪怕有朝一日他當真淪為他人口中的昏庸無道帝王,或虞子衿是個禍國殃民的妖物,也不會妥協。
生是同生,退一萬步,死該同穴。
不必談及究竟是否出自情愛還是人以群分,這是定死的事。
玄北明白。虞子衿也明白。
他們是綁在一塊的人了,頂多是一塊與天下對立,不會抛下另一人獨自面對。
玄北伫立在貝寧墓前,隐隐感悟這個天下不屬于他,王位也不屬于他。他早晚會抛下一切,帶虞子衿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貝寧
玄北無聲道:安息吧。孤再不會記挂欠你的一條命了。這個國這個家約是再沒有人會想起你了。
你可以安安靜靜地死去了。
镌刻着長公主之墓五個大字的石碑前卷過一陣風,落下一朵殘破卻豔麗依舊的花朵。
玄北沒有去拾起這朵花。
他把它就在這裏,代替貝寧看下春夏秋冬,或化成泥還能滋養出一片花草。
玄北回宮後,花山娜與嬰貞分別派人一請再請。前一個聲稱動了胎氣,心緒不穩;後一個是卧病在床難以起身,但願玄北最後見一回,說上那麽一兩句體己話。
玄北誰也不去看,他只想見一個人。
而虞子衿與多拉卓瑪拉暢聊多拉米大半個下午才回來。一張臉紅撲撲,興高采烈地彎起眼睛,風似的沖進門來。
“我碰見多拉米的小妹妹了!”虞子衿事無巨細地說:“她與多拉米長得可真像。眼兒圓圓的,一張臉也圓圓的,還比我黑好多。就是性子不一樣,她說話起來結結巴巴,總說不好。愛哭,眼淚啪嗒啪嗒掉。”
“你招惹花山娜去了?”玄北問。
虞子衿撅起嘴巴來,“是她欺負多拉卓瑪拉。我答應多拉米會替他照顧妹妹的。你要與我生氣嗎?”
“不與你生氣。”
玄北扯出一個調侃的笑來,“與你生氣,你是不是要氣得比我更厲害些?誰氣得過誰?”
“你氣得厲害呀。”虞子衿笑得像花怒放,“你生氣是要掉腦袋的。”
“你不是說你的腦袋長得牢靠,誰也取不走麽?”玄北裝模作樣捏起他脖頸一層皮肉。
虞子衿順勢投入他懷裏。
“我不與她一塊玩的,是她總想招惹我。”
虞子衿哼哼唧唧抱怨,“每一回她都要欺負人,你怎麽也帶這樣的人回來?她長得也不好看,比不上我一點點。兇巴巴的,老想打人.......”
那不是沒遇見你麽?
玄北将過分甜膩的話偷偷藏在心裏。
不識你時不知将就,世間男男女女千百個樣子,看來看去以為看盡了,結果險些掉下個落網之魚。
文绉绉的話語,若是說出來,虞子衿可明白?
玄北篤定說與不說,虞子衿皆是明白的。
深情從不是靠言語來說。
它在眼裏,在心裏,在相貼的炙熱肌膚上,也在安好靜穩的每一個夜裏。
玄北半聽入耳虞子衿孩子氣十足偏偏有點道理的念叨,像一只叽叽喳喳叫不停地麻雀。他伸緊手抱住這個軟軟小小的身子,靠在這個身上,仿佛能嗅到淺淺淡淡的甜香味。
——就讓我抱抱你吧。
既然這個世上所有愁苦怨恨在你面前都會消散,像人怕鬼那樣躲避你。
——那就讓我好好抱一抱你,好不好啊?
玄北蓋下眼簾,喉結微動。
作者有話要說:
疲憊的微笑.jpg
我可能就是開支線的渣渣。開這篇文的時候沖突懸念和情感起伏都掌控不好,是自私地随心所欲說說一些人的故事的。單純想着說說玄北說說虞子衿說說貴妃說說冬生,一個一個排好隊啊,咱慢慢說。
現在發現其實有一點散沙,不過難以改動也不想改動了,只能當做有感情沒技巧的一篇文。
就當溫溫吞吞說個睡前故事好啦。
還有5w我能完結嗎?
想得美,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