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Waiting outside the lines (1)
最先察覺到不對勁的，是菜菜子。
那天她因為朋友與自己鬧別扭，一個人跑到河岸哭泣。沒想到剛好碰上來到河堤散步的直鬥和完二。哥哥的朋友們對自己都很溫柔，有時候她覺得比起同齡人，也許她跟這些溫柔的哥哥姐姐們更能處得來。直鬥姐姐的懷抱很溫暖，有媽媽的感覺。她告訴自己那不是她的錯，她什麽都沒做錯，下次只要好好跟茉裏說清楚她很重要，但看家也是非常重要的事就好。完二哥哥給自己編了漂亮的花環。雖然大家都覺得完二哥哥看起來很可怕，可是他是個非常溫柔的人，菜菜子是知道的。
菜菜子戴着花環的樣子映在清澈的河水上。如果能讓哥哥姐姐看到就好了。她回過頭想叫他們，卻因為眼前的景象遲遲猶豫着。
直鬥姐姐捧着自己的右手，那樣的表情她從來都沒見過。有一瞬間，她以為她在哭。但并不是那樣的。她看起來非常寂寞，但嘴角有幸福的笑意。
而在她身邊的完二哥哥，只是就這樣看着她。而他眼裏所包含的東西，菜菜子看不懂。
——吵架了嗎？
這是菜菜子的第一個反應。一時間她心生膽怯，甚至不敢出聲打擾。後來是直鬥先回過神來，說天色晚了，要把菜菜子送回去。
完二表示送完菜菜子再把直鬥送回去，但直鬥堅持只讓他送她們到堂島家為止。一路上他們十分沉默，以前并不是這個樣子的，菜菜子想，以前他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她有些畏懼這樣的氣氛，悄悄地握住了直鬥的右手。在那個時候，她才發現了戴在姐姐右手中指上的，小小的野花戒指。跟自己的花環是同種材料做的，她認出來這出自完二的手筆。
然後她默不作聲地放開了她的右手，改握她的左手。
送到堂島家門口，完二又确認了一遍直鬥不用他送才離開。在道別的時候，菜菜子拉住了直鬥的衣角。
“直鬥姐姐，跟完二哥哥吵架了嗎？”
她看起來有些吃驚。問菜菜子為什麽會這麽想。菜菜子回答道“因為，你們好像跟平常不一樣”。
她沉默了一會兒，彎下腰告訴菜菜子，他們沒有吵架，應該說他們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是，我看直鬥姐姐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面對菜菜子的童言無忌，直鬥只是微微報以苦笑，安慰了她一番便與她告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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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有什麽不太對勁吧？
晚上爸爸忙于工作，菜菜子只能一個人在家裏留守。上了小三的菜菜子，開始學習基礎的料理，就算爸爸不在家，她也可以做飯給自己吃了。
吃完晚飯後，家裏的電話響了。原本以為是爸爸，卻是有一段時間沒打電話來的哥哥。
與哥哥開心地閑聊了一會後，菜菜子想起了今天遇到的直鬥和完二，便把自己覺得可疑的地方報告給哥哥。沒想到哥哥在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淡淡應了聲“是嗎”，沒有否定自己的想法，也沒有進一步深究，僅僅是這樣的一句話而已。但是在最後，他對菜菜子說“這不是菜菜子需要操心的事哦，交給哥哥就好”。
既然哥哥都這麽說了，菜菜子也就理所當然地放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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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臺事件兩周後的某一天，八十神高中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波瀾，起因是缺席已久的久慈川理世終于來上學了。如今已被偶像巨星之名加冕的她，似乎已經沒有來學校的必要，但那一天她确實出現了。穿着冬季校服，普通地走在通學路上而不是坐着經紀公司的車來學校。
她來到學校的時候，剛好撞上在鞋櫃面前的直鬥和完二。兩人看見已經多日不曾出現的她，都面露困惑。
“咦？你怎麽突然過來了？”完二眼睛瞪得老大。理世看他拿着一封粉色的信，挑起了眉。
“什麽叫突然，我本來就該來學校。”
“…原來你有身為高中生的自覺啊。”
面對直鬥毫無惡意的吐槽，理世的額上迸出了青筋。
“我可是為了辦正事才來的！”
“正事？難道不是上課？”
“那個當然也是正事不過……啊算了。”理世用幽怨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們倆，看得他們心裏發毛。
“怎、怎麽了？”完二縮了縮脖子。
“很能耐嘛。”她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手裏的信封。完二頓時臉紅了。
“不，這個是……呃，剛剛才在鞋櫃裏發現的！”
“哦~真好啊~”理世眯起了眼。直鬥擔憂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這種一觸即發的氣氛是怎麽回事？明明很久沒見面了啊。
理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沒再理會完二，推着直鬥的背催促她往前走。直鬥面露顧慮頻頻回頭，被抛下的完二将手中的情書一把捏成一團。
“……怎麽回事啊，這家夥。”
波江梨乃跟理世的私交确實很好，從理世一到下課時間就找她聊天就可以看出來。上次文化祭他們才知道沒分班之前，波江和理世是同班同學，關系是除了他們以外最好的。
“……話說她們的關系可真好啊。”完二大大咧咧地倒在座位上，餘光瞟到在走廊裏聊得火熱的女生們。身邊的直鬥點點頭。雖然納悶什麽樣的談話內容才會讓兩個女高中生一臉嚴肅，不過這不是值得去探詢的隐私。
“話說巽君，你今天不跟我們一起走嗎？理世說難得來一趟，要不要一起回家。”
“啊？我嗎，我就算了。我今天還有點事。”完二聳聳肩，他還沒神經大條到摻和到女子會裏。
而且說實在的，如果現在跟渾身散發黑氣的理世碰上，不知道她會對自己說什麽。他想想就發怵。
這樣啊。直鬥失望地點點頭。接下來是大段的沉默。最近他們不說話的時候總是會陷入這樣不自然的沉默中。
“那，那個……”直鬥鼓起勇氣開口，“你不看嗎？”
“什麽？”完二扭頭看她。
“就，就是那個……”明明不是自己寫的，這種問法也太不自然了吧。直鬥一邊吐槽着自己，一邊禁不住地臉紅。“今天早上在鞋櫃裏收到的信……”
完二花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啊，你說那個。”回過神來就已經變成一團廢紙了。雖然勉強還能辨認出信封上的班級和姓名，但是完二沒有深究的打算。他懷着對寫了那封信的女生的內疚，在心裏不住地謝罪。
“我不打算看了。”
“诶？不、不看嗎？”
準确地說，看了也沒有用處。因為根本不會答應，也不可能會有任何心動。
他是個死腦筋的人，沒辦法那麽三心二意。他的全副心思只會被眼前這個人所占據，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至于這段單戀會持續多久，他無法保證到那麽遠的未來。但當下，即便下定決心放棄了她，但他對她的愛意依然有增無減。
無法說出口的心情如同風筝，搖搖晃晃的，飛得很高很遠，卻始終被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牽制着。
為什麽，不能說出口呢。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咦？”
“所以，就算有人跟我告白，我也不會答應的。我只會看着那個人。”
說完，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直鬥一怔，心髒再度傳來了空洞的疼痛，剝奪了她的聲音。
——原來如此。
原來他與我保持距離的原因是，他早已經把目光放在某個人身上。
我讓他感到困擾了嗎？
我站在他身邊，讓對方感到困擾了嗎？
那個人，知道他的心意嗎？
“這樣啊。”她強迫自己的聲帶工作，臉上強擠出一個笑容。“如果那個人知道巽君的心意就好了。”
他的目光陡然變得複雜。直鬥讀不懂其中的意味。
那一刻他有一種沖動，抛開一切未來和夢想的束縛，只想把那句話對她說出口。
——就是你啊。
那個人就是你啊。
可是最後他只是苦笑着移開眼，說：“其實不知道也沒關系了。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那個打算。”
為什麽？直鬥很想追問下去，但她發現自己已經喪失了語言能力。
冰冷的牆壁提醒着自己這是現實。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感再度猝不及防地從四面八方襲來。她難受得想吐。
“喂，你沒事吧？臉色很難看啊。”完二臉色變了，他扶住了看起來搖搖欲墜的直鬥，她搖搖頭，示意自己沒問題。
“真的沒事嗎？不要逞強啊，放學後還是直接回家比較好。”
完二還是很不放心，但接到直鬥拒絕的暗示，他立刻閉上了嘴。
僵持很快被上課鈴聲打斷。直到放學為止，他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放學的鐘聲沒響多久，理世便出現在一班門口，叫直鬥一起回家。
“稍等一下，老師剛剛叫我去辦公室，我去去就回，抱歉。”
“嗯，等你哦。”
目送着直鬥匆匆走遠，理世将目光投向收拾書包準備走人的完二身上。
“等等。”在完二走出教室的那一刻，理世阻止了他。
完二在心裏嘆息着該來的還是會來，有氣無力地停住了腳步。
“你想怎樣？”
“我聽說了你最近的各種表現。沒想到你還挺有耐心的嘛，直到現在想法還沒變？”
從哪裏啊。完二暗自腹诽。真是不能小瞧她的情報收集能力，不過現在權當自己沒聽見好了。
“…要你管。”
“能堅持到現在真是不錯，不過，小心弄巧成拙哦。”
“哈？”
完二對上她的眼，少女的目光裏帶着警告的成分，嘴角卻挑起詭異的笑，看得他毛骨悚然。
“到時候別後悔哭着找我。笨蛋完二。”
“誰會啊。”
完二啧了一聲，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教室。理世目送着他的離去，漸漸換上一副憂慮的表情。
“真是的，誰想管你啊，要不是因為悠學長拜托……”
你們這兩個笨蛋，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令旁人感到困擾啦。
與直鬥并肩走在寒風蕭瑟的放學路上，理世一邊叫着“好冷”，一邊抱緊了身邊同伴的手臂。
“據說這兩天會大幅度降溫。”直鬥評斷着并不好的天色。
“唔……話說直鬥你最近是不是瘦了？”理世捏了捏她的手臂，“越來越沒肉了。”
“等、你摸什麽啦……！”
“最近是發生了什麽嗎？”她冷不防問道，直鬥一個踉跄，心想真是什麽都逃不過她那雙能看穿弱點的慧眼。
“沒什麽特別的……”想起完二今天坦白說自己有喜歡的人，心裏又是一緊。
理世看她的反應，微微眯起了眼。
“很可疑哦~？老實告訴我，是不是跟完二有關系？”
“你怎麽知——咳，跟巽君什麽關系都沒有！”直鬥滿臉通紅地自掘墳墓。友人看着她，半是悲憫半是無奈地嘆氣。
“直鬥真是不擅長撒謊呢。明明都寫在臉上了嘛。”
聽她這麽一說，直鬥又是一陣臉頰發燙，她小聲咕哝着“請不要這樣”，躊躇了半天被理世一通咯吱咯吱攻擊，怕癢的她最後只好求饒。坦誠了完二今天對她說的那些話，包括把他這段時間被女生們告白塞情書的事情全都和盤托出。
“他對你說，他有喜歡的人嗎……？”理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嗯，不過那個人是誰，我一點頭緒都沒有……”直鬥情緒很低落，“太令人羞愧了。我一直跟他一起行動，但卻完全沒有意識到……”
——笨蛋！！！！這個人是笨蛋啊！！！！！
理世幾乎要抓狂：這世上真有這麽遲鈍的人，都到了這份上還沒察覺到他喜歡的人就是自己嗎？！
雖然覺得完二單方面的放棄太沒根性，但理世如今也多少能體會他的心情了。以直鬥的遲鈍程度，真的會把人逼上絕路。
——雖然也會把自己逼上絕路就是了。
“直鬥，你知道這件事後心情是怎樣的？開心嗎？”
直鬥抿着唇，搖了搖頭。
“……雖然很對不起巽君，但說實話，我并不怎麽開心。”
“為什麽？”
“包括他收到別人的情書，被低年級的女生告白也是……感覺很奇怪。他受到歡迎，我應該替他感到高興才是。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會變成這樣……”
理世看着兀自苦惱的好友，微微笑了。
“因為，現在的完二到處是破綻呢。所以才會被趁虛而入啊。”
一直為她而開的心房某一天忽然緊閉。從決定扼殺掉自己情感的那一刻開始，巽完二就跟過去的自己截然不同了吧。但心底對她最深的那份感情，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的。他只是令自己看起來堅不可摧，但這其實是他最為脆弱的時候——所以才會吸引同樣寂寞的女生。
但唯獨直鬥不能看透那份脆弱。她只是看到了從他身上映照出的自己的寂寞，結果也無可救藥地被他吸引。這種結果，該說是命運弄人還是命中注定呢。
直鬥自然聽不懂她話裏的意思，一臉仿佛咀嚼難題的表情。
“你不用想太深啦，反正他受歡迎已經是事實了。”理世拍了拍她的背，“你還沒回答完我的話呢，為什麽你會不開心？”
“我，我也不知道……”直鬥咬住了下唇，“大概是因為，想到如果巽君有一天跟誰交往了，就會離我而去了吧。那種事，實在太寂寞了。”
“嗯~也就是說，你不想讓他跟別的女生交往，是這樣吧？”
“可、可是！我知道這樣的想法是不行的！太自私了，對巽君一點也不公平……”直鬥的聲音逐漸變低，她窘迫地按住帽檐，臉頰紅成一片。
“我明白他有跟別人交往的自由，畢竟我們又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但我還是，沒法真心祝福他跟那個人……對不起，這樣的我很醜陋吧。”
理世凝視着她自我掙紮又羞恥不已的模樣，心裏仿佛注滿了熱水般，暖融融的。
“直鬥，我告訴你哦。”她停下腳步，溫柔地撫上直鬥的臉，讓她正視自己。“這種心情，叫做占有欲哦。”
少女清澄的眼眸睜大了。
“占有……欲……？”
“你很珍惜他吧？想讓他以同樣的姿态一直在身邊吧？不希望他改變吧？那就是占有欲啊。”
“可…可是……”直鬥手足無措地移開視線，“占有欲……難道不是戀愛的表現嗎……”
“你喜歡我嗎？直鬥。”
面對理世突然的問話，直鬥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猶豫地看着對方，點了點頭。
“如果我突然有一天變成了你不認識的人，突然有一天離開你，你會傷心嗎？”
直鬥肯定地點點頭。理世開心地擁抱她，說“我也很喜歡直鬥哦”，又憐惜地捏了捏她的臉頰。
“你不希望我離開你，那也是一種占有欲哦。”
直鬥似懂非懂：“這種和巽君那種……也是一樣的嗎？”
“誰知道呢~這種事就由你自己去慢慢參透吧，大偵探。”要是太快揭露謎底就不好玩了，也沒法得到預期中的結果吧。理世吐了吐舌頭，輕巧地聳聳肩。直鬥托着下巴，露出了慣常的思索神情。對不擅長解讀人心的她來說，這可真是個難題呢。
“我家的女孩子，終于也有點危機感啰。”理世滿心愉悅地摟住直鬥的脖子，她一邊臉紅一邊慌亂地掙紮。
“等、我聽不懂你什麽意思啦理世！”
就讓他們多煩惱一會兒好啦。雖然做出了這樣的打算，理世還是決定大發慈悲地幫她一把，于是靠在直鬥耳邊俏皮地說：
“想讓完二看着你還不簡單嗎，只要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女生就好啦！”
“你……你在說什麽啊！”直鬥臉又紅了個透，一路小跑追上趁機溜走的好友。八十稻羽蕭瑟的深秋裏，撒下了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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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突然找我出來有什麽事嗎？”
小西尚紀眯起了細長的眼睛，口氣多少有些不耐。說是找他出來聊天，但還是一言不發地坐在跟前的完二，說實話，令人不安。
他們正坐在家常菜大學的門口，看店的阿姨端上來大約有十串的肉串。完二拿過肉串吃起來，吃了一會突然想起什麽，對尚紀說：
“喂，你家不是有酒嗎，拿瓶過來配菜如何？”
“……請不要光明正大地說這種話。你我還未成年呢。”
被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如此吐槽，完二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發生了什麽事嗎，還想借酒消愁什麽的，真不像你。”尚紀拿過一串肉。
“也沒什麽啦，只是突然想起而已。”
“哦……是白鐘的事吧？”
完二差點被嗆到，咳了好幾聲才擡起頭：“你……怎麽知道……咳咳！”
“這個嘛，最近看你們好像不怎麽一起走了，還想着出什麽事了呢。結果還真被我猜對了？”
尚紀看起來并不特別驚訝，完二感到肉串有點難以下咽。
“啊啊……已經兩個星期了。我也想找個人說說，不然總覺得心裏憋得難受。”
尚紀點點頭。在接下來的十分鐘裏，他聽取着完二斷斷續續的傾述，神色逐漸變得肅然。在完二說完後，他俨然用一副眼前是個大人物的表情看着對方。
“看不出來，你這麽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也會有成熟的一天。”
“……喂，聽起來完全不像是表揚啊。”
“這麽說，你這兩周以來一直在壓抑自己嗎。”
“是啊。”完二很坦然地承認，“因為，已經決定要隐藏到底了。只要不給她發現就可以了。”
尚紀吃了苦藥般皺起眉頭。
“……什麽啊你那個表情。”
“不，我只是在想這種做法到底有多少意義。”
完二一下子站起身大聲怒吼：“什麽？！你是想說我做的都是無用功嗎？！”
“因為你總是會在這種地方微妙的想多。”尚紀事不關己地聳聳肩，“不管怎樣，你現在都決定了不是嗎，就算我多說了也沒用。”
完二一屁股坐下來，總算冷靜了些。
“——我很佩服她。”
“什麽？”
“我覺得她沒有一絲迷惘，就決定了自己的去向，真是太了不起了。我還猶豫了好長一段時間要不要繼承巽屋呢，結果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不，我覺得完二你也夠了不起的。”尚紀說。畢竟這麽幹脆地放棄喜歡了這麽久的對象的人并不多見。
“是嗎？”
“你不會覺得不甘心嗎？”就連聽的人都會替他不甘心。
“那……那是肯定的啊。”完二別過眼，“可是，那家夥既然心意已決，我就只能在一旁支持她了吧。如果說出來的話，會讓她困擾的。”
——不不，怎麽看都是你在自作多情不是嗎？
尚紀在心裏腹诽，可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倒不如說，他現在就是希望有人理解他吧。這家夥太努力了，反而讓人無法責難他。
想到這裏，他默默嘆息着，起身去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碳酸飲料遞給完二。
“給，雖然不是酒，不過算是一點心意吧。”
“心意？”完二愕然地接過飲料。
“有點對你刮目相看了。”尚紀拉開瓶蓋，舉着飲料罐向他示意。“雖然我不贊同你的行為，但是勇氣可嘉。”
“尚紀……”完二感動得鼻子發酸，他一把攬過青梅竹馬的肩膀，大聲說“果然還是你懂我！”，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等一下，會被人誤會啊！”尚紀勉力從他的魔掌中逃離出來，向他威脅性地瞪了一眼。
“啊？誤會？……才、才沒那種事！”完二想到花村學長曾經提到的“貞操危機”，連話都說不利索。
“真是的，你也好歹多個心眼吧。會有人傳那個巽又威脅同校男生了之類的……會被警察找上哦？”
“什麽啊，你是在說這個嗎……”
“為什麽你反而松了一口氣啊？”
兩個男高中生的笑鬧被一個人遠遠地看在眼裏。那就是直鬥。放學後來買書的她剛好路過附近，本想順便去巽屋打個招呼的她瞥見在家常菜大學前的人，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
是巽君……和小西同學？
小西尚紀，與他們同一年級但不同班的同學。因為各種各樣的事也有過幾面之緣，雖然沒有好好交談過，但撞見了也會打個招呼。聽說他與完二是同一條商店街上一起長大的朋友，看起來關系很好的樣子。
不過看完二摟着他笑的樣子，不知為何心裏很不是滋味。
也就是最近的事。因為完二屢屢拒絕了向他告白的女生，學校裏開始流行巽完二是個同性戀的傳聞。這種毫無根據的惡意仿佛病毒一樣蔓延，讓直鬥很是生氣。但看到完二跟小西那麽親昵的模樣，她又不由得懷疑起了傳言的真實性。
——我……有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也沒關系了。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那個打算。
如果他喜歡的是男生，那麽他說這種話也就解釋得通了……？因為是禁忌的戀情，所以寧可不讓對方知道？
各種糟糕的想法在腦海裏旋轉着，直鬥越想越覺得背脊發涼。
不，不對。他明明是個看見自己穿女裝也會流鼻血的健全男高中生。不可能，他不會是那種人。
……可是疑慮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完全摒棄。直鬥在心裏做着激烈的鬥争，前兩天理世對她說的話适時出現在腦海裏。
——想讓完二看着你還不簡單嗎，只要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女生就好啦。
直鬥突然靈光一閃。偵探的本能思維高速運轉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找出證據來。
證明巽君不是那邊的人。
——徹底把事件本質曲解了的偵探王子，決定由自己來尋找真相。
-未完待續-
（接6.1）
“呼啊……”
完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昨天跟尚紀聊得太晚，結果精神太過興奮造成了睡眠不足。一陣寒風掠過，他狠狠打了個哆嗦。
“好冷！”
天氣預報一點也沒說錯。冷空氣如約而至，橫掃千軍的寒風讓路上的行人都縮着身子，以負重的姿态前行。他看了一眼不遠處三三兩兩的女生，打心底裏同情着在這麽冷的天氣裏還要穿裙子的她們。
這時候身後傳來了熟悉的招呼聲。
“早上好，巽君。”
“哦，早上好，直……嗚哇？！”
當看清身後人的裝扮時，完二一個激靈，瞌睡蟲被驅趕了個幹淨。
“怎麽了，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廢話！當然會驚訝啊！！！你為什麽突然——”
為什麽會突然穿女生制服啊？！
完二一口血堵在喉嚨上不來，因睡眠不足而布滿血絲的視網膜裏映出眼前嬌小的少女，黑色的水手領制服和鮮黃色的領巾襯出尺寸驚人的胸部和收窄的腰身，千鳥格百褶裙剛好落在膝蓋上方，适量地露出她漂亮的大腿，還有穿着黑色中筒襪的纖細足部……不管哪一樣在視覺上都是極大的沖擊。
“你是說這個嗎？偶爾也想穿一下呢。不合适嗎？”
穿着女生制服的直鬥探詢般地看着他。沒有帽子的遮擋，她的樣貌比平日要更為清秀。完二頓時一陣頭暈目眩。
很合适。不如說就是太合适了。令人感到困擾的合适。
“不是那個問題！你、你……”冷靜冷靜，不能在這裏功虧一篑。完二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不善地叫道：“天氣這麽冷，你穿得這麽少就不怕感冒嗎！也太不會照顧自己了吧！”
直鬥似乎沒有料到他這樣的反應，身體瑟縮了一下。啊，吓到她了嗎。完二頭痛不已地抓抓頭，根本不敢把目光移向她。
“總之……你自己注意一下啦！”旁邊的學生們都在對着他們指指點點，完二渾身不自在。再待下去會發生糟糕的事，逃避着直鬥的目光的他迫不及待地轉身跑進校門。
被抛下的直鬥呆站在原地，片刻後她難過地垂下眼，抓緊了胸前的布料。
腹部傳來一陣鑽心的鈍痛，失落感宛如吹打在身上的寒風，暴露在外的皮膚仿佛要凍結成冰。
比體表更冷的，也許還有自己的心。
一方面，完二用百米跑的速度吭哧吭哧沖刺到學校，沒進教室先沖進了男廁所。廁所裏的男學生被他猙獰的臉吓得魂飛魄散，立時自動清場。
完二氣喘籲籲地趴在洗手臺的鏡子前，溫熱鮮紅的液體立刻滴在洗手盆裏。他趕緊捂住鼻子，開水沖掉犯罪記錄一般的血跡。真虧自己能忍到這裏，了不起啊完二，你又進步了。
“可惡，那個家夥是在故意挑釁我嗎。”
穿着女生制服的嬌小身影在腦海裏盤旋着，怎麽也消失不了。他懊惱地自言自語，一拳砸在了鏡子上面。
意料之中的，直鬥的水手服裝束仿佛一顆火星，點燃了高中生們窮極無聊的校園生活。整個上午，班上的同學都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就連老師都多看了她幾眼，難以想象這個和平時一身男裝校服示人的學生是同一個人。
男生們激烈地争論着到底是小理世派還是偵探王子派。走到哪裏都能聽見有人讨論白鐘直鬥今天的裝束。托這些男生的福，完二一整天都心神不寧，一副很想找人打架的兇狠模樣，讓所有學生都對他退避三舍。
似乎被他散發的低壓氣場所影響，即便穿上了女生制服，直鬥也沒心思展現給誰看，整個上午都坐在教室裏。難得穿一回裙子，其實只是想證明完二不是人們口中的GAY，而是也會對女生臉紅的健全男高中生。可是看他的反應，直鬥愈發對自己沒有自信了。
……也是，本來自己就沒有任何女人味。平常打扮成男生也就算了，連自稱詞也是男性用語，性格也不可愛，工作上打交道的也都是不拘小節的男性。橫豎找不到一處像女孩子的地方。這樣的自己，就算穿上水手服，也未必能讓他多看一眼吧。
阻止不了的消極想法在心中漣漪般擴大。腹部又傳來一陣不自然的疼痛。她不自覺捂住肚子，低落地趴在桌子上。
——要是這疼痛停止就好了。
就跟這無法消解的悲傷一樣。
下午，學生們離開教室，換上運動服去上體育課。完二正要收拾東西離開，瞥見一旁行動遲緩的直鬥，不由得停下腳步。
“你……沒事吧？”
直鬥受驚般地擡起頭來，“我？”
“我看你今天臉色一直都很不好，如果不舒服的話，不要勉強上體育課。”
少女的嘴唇微微蠕動，好像要說些什麽，片刻挑起一個無力的弧度。
“我沒事。快走吧，要遲到了。”
完二仍是不放心地看她一眼，她馬上別過臉，抱着自己的運動服快步走出教室。
“……怎麽，這家夥今天真的很不對勁啊。”完二站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
體育課上，男生們被安排去踢足球，女生們則聚集在操場的跑道邊做熱身運動。“天氣冷了所以更要做運動讓身體熱起來”，過分熱血的體育老師對着一群毫無幹勁的學生們如此宣布。
女生們怨聲載道着這麽冷的天還要上體育課，男生們被習題悶了一整天，難得能揮灑汗水，在球場上紛紛使出全力。女生們對此非但沒有任何褒獎，反而在操場邊做出薄涼的評論。
“真不懂那些男生哪來的力氣，每天上課做題都要累死了。”
“一群精力過剩的笨蛋。”
“其實我覺得山田君踢球的樣子還蠻帥氣的。”
“咦~不是吧，你喜歡那一型的？”
女生們分配成兩人一組做熱身運動。波江走到直鬥身邊，邀請她一起，直鬥欣然答應了。
“說起來，今天白鐘同學很難得穿了水手服呢。真的很好看，要是每天都這樣穿就好了。”波江邊為直鬥壓着背，邊由衷地贊揚道。
直鬥苦笑着說：“謝謝。不過真的有那麽好嗎？”
“說什麽呢，今天一整天都是關于你的話題哦。”
“是嗎……”聽了這樣的話，直鬥也絲毫開心不起來。成為人們的關注點并非她的初衷，原本只是想讓完二看到這身裝束，如果他能打心底認為自己“可愛”，這樣她就能放下心來。
——等等，我難道是在期望巽君對我說“可愛”嗎？
不，不是這樣的。她否定了這個想法。本來就僅是為了驗證某件事而做出的犧牲，她其實并不是真心喜歡穿女生制服的。
（直鬥可真是個喜歡自欺欺人的孩子呢。）
腦海裏傳來了某個聲音。她心髒猛然一跳，溫度迅速從指尖褪去。
——是它。
她的影，那個像小孩一樣頑皮而又害怕寂寞的自己，又再度出現了。
為什麽你又……
（因為我喜歡看你困擾的樣子啊~沒錯沒錯，就是這個不知所措的表情~）
……跟你多說也沒有意義，快點消失吧。
（哎呀，又說出了初次見面時的話呢。不過我可是很明白的哦，你的心情。）
你懂什麽……！
（很寂寞吧。被他抛下很寂寞吧？其實你心底再怎麽期待做一個男人，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