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肚兜

隔日,天氣放晴,她帶着采青去匡府做客。

因為是第一次出門,她還是有些小小的興奮。可惜一路都是乘轎子,無法好好逛逛古代的街市。但能隔着轎簾聽外面市井的喧鬧聲,那種置身異時空的別樣感覺,還是讓她感到驚奇。

匡家與她想象的不一樣,她以為一般武學世家應該是門口蹲着石獅,霸氣威武的。而匡家給人的感覺,像是隐在鬧市中的書香世家,門外的匾額上僅寫着匡府二字,再無其它的裝飾。

進入庭院中,古樹參天,幽靜安祥。就是因為太過安靜,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匡大夫人與她想的也不一樣,原本想着見到的應該是一個爽朗的婦人。在她的印象中,武将的夫人同樣是巾帼不讓須眉的,不想匡大夫人是個書香味濃重的女人。

舉首投足間,都是大家主母的風範。

衣裙淡雅,輕言細語,把她引進內院。

屋子裏簡單布置過,以簡雅為主。正中坐着一位老婦人,深青色的禙子,頭上戴着同色的抹額,手中捏着一串佛珠。

郁雲慈進去時,老婦人僅是擡了一下眼皮,很快便垂下轉動着手中的佛珠。老婦人的身邊,還有一位看着不到三十的婦人,衣裙素淨,除了發簪耳铛,再無其它的首飾。

匡大夫人一一介紹過,老婦人是匡老夫人,婦人則是匡二夫人。兩名少女皆是匡大夫人所出,亦是匡庭生的姐姐。

長女匡如月年已十六,梳少女單髻,垂以發絲表明未嫁之身。次女匡如歌梳雙髻,行過及笄禮後,則可以改為單髻。

匡老夫人精神尚可,看着身體還算健朗。但相由心生,由相面上看,平日裏應少有歡笑。那位匡二夫人更甚,兩頰耷着,臉有苦相。

如此喜慶之日,并無太多的歡喜。

郁雲慈再次感到壓抑,剛才進來時的那種感覺更加強烈。

她還以為,匡如歌行及笄禮,應該請了不少的客人,不想唯有自己一人。或許正是因為侯爺與匡家交好,自己才會被請來當正賓。

一切按章程進行着,輪到郁雲慈時,她拿出提前準備好的玉簪,插到匡如歌的發髻中。然後她便退到一邊,看着匡大夫人替女兒加服。

禮成後,匡如歌行禮。

等下人們進來收拾時,匡老夫人已由下人們扶着回去了。便是那一直不說話的匡家二夫人,也跟着告辭。

匡夫人帶着郁雲慈去到花廳。

「今日多謝景夫人,我原本想着自家人觀禮就成。不想那天庭生回來說,景夫人見識與常人不同,我遂起結交之心。不瞞景夫人,我匡家多年不問世事,極少與人打交道。府中僅餘婦孺幼子,關門度日。若不是景侯爺收庭生為徒,只所世人早就忘了我匡家。」

匡大夫人的聲音不大,但她言語中的無奈郁雲慈聽懂了。這就是英雄後代的悲哀,壯烈過後,留給家人的只有傷痛。

此時,換好衣服的匡如歌和匡如月一起進來。匡如月更像匡夫人一些,娴靜溫婉。而匡如歌看着更加開朗,略顯活潑。

姐妹二人重向郁雲慈行禮。

「她們被我拘慣了,此前多年,我匡家無男人頂事。婆母早年喪夫,後來喪子,一顆心都交付給了佛祖。若不是有庭生,只怕早已皈依佛門。弟妹寡居多年,無兒無女,早已絕了塵世之心。程家大義,并未提出和離之事,弟妹亦癡心二弟,沒有改嫁之心。」

聽到程這個姓,郁雲慈就猜想,匡二夫人是不是大司馬家的姑娘?但她沒有問出來。

匡大夫人幽嘆一聲,「若不是我還有三個孩子,只怕也會與她們一樣,幹脆長伴佛祖。我們這一家的女人,實在是不方便抛頭露面。」

郁雲慈不知說些什麽好,這個時代家中無男丁的痛苦她并不是很有體會。不過以身度之,滿府的女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男丁還小,在外人的眼中,确實是敗落之相。

難怪匡家在書中是隐世武家,極少提及。

「娘,女子怎麽了?沒有女子哪裏來的男子?」

「如歌!」匡大夫人臉一沉,轉而歉意地看向郁雲慈,「這孩子被我慣壞了,不知天高地厚。她無心之言,還望景夫人不要在意。」

郁雲慈倒是喜歡匡如歌的性子,這姑娘的想法前衛,若是在現代,再正常不過。

「匡二小姐說得沒錯,其實許多事情女子一樣可以。之所以會被別人诟病,被人指責,那是因為她站得還不夠高。若是她站在極高的位置上,擁有至上的權力,誰還會在意她是女子或是男子。」

匡大夫人面露驚訝,似乎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怪不得庭生說他師母見識過人,果然如此。」匡如歌歡喜地道,看向郁雲慈的眼神多了一份熱切。

此時,匡庭生玉竹般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身後是光亮,黯淡在他的容顏之下。少年獨有的純淨之氣,與天生的絕世五官照亮了整個屋子。

若說匡如歌是匡家的生機,那匡庭生就是匡家的希望之光。

這光太耀眼,總有一天,會沖破匡家幽靜的古宅,現于人前,光照世人。

「師母剛才的話,庭生聞所未聞。但仔細一想,深覺有理。」

「我覺得景夫人說得很對,若是……」匡如歌餘下的話被匡大夫人一看,便咽了下去。

郁雲慈不想別人覺得自己有些驚世駭俗,道:「道理是不差,但女子想出人頭地何等艱難,世間對女子過多苛責。稍有不慎,便會千夫所指。同樣的事情,于男子而言輕而易舉,對女子來說,則是坎坷崎岖。想要做到人上人,必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匡庭生垂眸,若有所思。

匡大夫人忙招呼郁雲慈用茶,茶水是匡家人特制的,帶着花朵的芬芳還有竹葉的青香。入喉極潤,過後口有餘甘。

見她喜歡,臨走前匡大夫人命人送了一罐。

郁雲慈沒有推卻,雅人行雅事,一罐密制的茶葉,足見匡家人對她印象還不差。

轎子停在侯府門口,采青扶她下轎,不想角落裏出來一個人,正是原來的丫頭如晴。

如晴手中拿着一樣東西,用布包着。

「二小姐,這是夫人交給你的。夫人有話帶給二小姐,說二小姐是聰明人,看了東西就知道怎麽做。夫人還說,這樣的東西她有的是,若是二小姐不孝順,她不敢保證這東西會到什麽人的手裏。」

采青把東西接過來,如晴便離開了。

不用打開,郁雲慈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果然,回到房間裏一拆開,裏面是一件桃紅色的肚兜。繡着花朵兒,一看就是少女的樣式,想都不用想,就是原主的。

方氏這是在要挾她!

她把東西一卷揣進懷中,疾步出門。

一路直奔侯爺的院子,守門的侍衛通報後便請她進去。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書房的門。

深紫錦袍的男子自書後擡眸,看向她。她方才的鼓起的勇氣立馬癟下去,但一想到事關自己的生死,又重燃鬥志。

景修玄看着她手往懷裏掏,臉色寒一分,再看她拿出一件桃色的肚兜放在桌子上,面上更是黑寒。

肚兜上的花兒正好露出來,紅豔豔的,中間繡着黃色的花蕊。細細的帶子垂在桌邊,晃了幾下。

「何意?」

「侯爺,這是我的貼身對象…不過卻是之前在娘家時穿過的。方才我那繼母派人送過來,說這樣的東西她那裏多的是,要是我不聽她的話,她不敢保證把東西送到誰的手上…」

他把手中的書一丢,書砸在桌子上,發出悶響。

她一縮脖子,感覺着那股強烈的怒火。其實她此舉是在賭,賭他不會坐視不理。既然他看重侯府的名聲,那作為他的夫人,他應該不希望別人任意诋毀。

同時她也怕,怕男人心思難測,會因此事而厭棄她。若她當真被休,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就等着方氏将她随意揉圓搓扁。

「你有何計策?」

他一問話,她的心神就定了,舔舔唇,清了一下喉嚨,「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他漫不經心地「哦?」一聲,身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眼神幽幽暗暗,深不見底,就那樣睥睨着她。

那種無形的壓迫之感,令她頭皮發麻。

方氏在威脅她,以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妥協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被方氏榨幹所有的價值。最後她的下場定然不會好,說不定與前世殊途同歸。

所以,為了活命,她必須要先發制人。

她不敢躲閃,回視着他。

「她不仁我不義!請侯爺替我尋十個乞丐,全要男子,越猥瑣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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