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痣

将軍府內,方氏正在問如晴的話。

「你把東西送給二小姐時,她臉色如何?」

如晴低着頭,若不是自己和如翠還有用,只怕夫人早就把她們賣了。夫人交待的事情,她不敢不辦好。

夫人交待過,一定要親手交到二小姐的手上。

她問過門房,得知二小姐去匡家做客,就一直守在門口。要是夫人知道二小姐不僅沒被侯爺厭棄,還能風風光光地出門,不知會不會一氣之下發賣自己?

「回夫人的話,二小姐臉色如常,什麽話都沒有說。奴婢看着她像是做客回來,奴婢打聽過…今日二小姐是去到匡家給匡二小姐的及笄禮做正賓。」

「什麽?」郁霜清驚呼出聲,怎麽可能?那樣德行有虧的女子,匡家怎麽會請去做正賓,會不會是弄錯了?

「你可打聽清楚了?」

「奴婢打聽得清清楚楚。」

方氏臉色很難看,她幾夜沒有睡好,眼下還有青影。雖用脂粉遮過,卻顯得很沒有精神,略有浮腫。

「你做得好,下去吧。」

如晴立馬被婆子帶下去,她一走,郁霜清再也忍不住,「娘,你說侯爺會不會對那死丫頭動心了?」

否則為何他明知死丫頭和紹陵表哥的事情,還要忍下來。別聽外面說什麽是侯府表小姐和紹陵表哥有私情,以景侯爺的為人,難道看不出來那是死丫頭用的障眼法?

那死丫頭除了長得好看些,其它的沒有一樣上得了臺面。那樣庸俗的女子,景侯爺怎麽就能傾心?莫非他和別人一樣,只愛美色,不看內在?

不,他不是那樣的人!

郁霜清的腦子裏一團亂麻,她看上的男人,眼裏應該只有她一個人,怎麽能讓別的女子先占據他的心。

她不允許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來得及的,現在一切都來得及!

「娘,我們不能再等,一定要阻止他們在一起。若真讓他們日久生情,女兒怎麽辦?我不想再受這樣的煎熬,半刻都不想等,娘…」

「娘知道,你放心,她看到娘送的東西就知道怎麽辦了。若是她敢不從,休怪我不念母女之情!」

郁霜清不知道自己娘送的是什麽東西,但娘做事向來穩妥,她希望事情如娘說的那樣順順利利的。

她心裏期盼着,從方氏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屋子裏,一宿沒怎麽合眼。

就連在夢中,她都夢到自己嫁進侯府。十裏紅妝,人人羨豔。她坐在花轎中,想着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聽着外面別人羨慕的議論聲,笑醒了。

醒來後,看着還在自己的閨房中,不免有些失望。

但夢是祥兆,說不定自己很快就能嫁進侯府。如此一想,重新歡喜起來,命丫頭給她梳了一下最時興的發髻,穿上最好看鳳仙裙,在屋子裏轉了兩圈。

用過飯後,照例去方氏的院子。

不想迎面看到一個慌慌張張的婆子朝母親院子跑去,那婆子似乎還看了自己一眼,眼神落在自己的胸前。

難不成是自己今日穿的衣裙太好看,好看到令婆子忘記禮數,明目張膽地看自己?

她心裏一喜,論長相,她不比那死丫頭差。

自古男人皆愛美色,将來她成為侯夫人,那男人肯定會為自己傾倒,寵愛有加。就像爹對娘一樣,呵護備至二十年,恩愛不減。

那婆子跑到方氏的院子裏,來不急喘氣,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夫人…門外來了許多乞丐…說是與大小姐…」

聽到乞丐兩個字時,方氏正想訓斥這不知禮數的婆子。不想接下來婆子說到清姐兒,她忙問道:「說大小姐什麽?」

「他們說…與大小姐…有情…」

「胡說八道!」

方氏氣得發抖,「呼」一下站起來,「快說,他們怎麽說的?你們是死人嗎?不知道把人趕走?」

那婆子被她一吓,立馬跪下來,「夫人…府門外圍了許多人…那些人都說曾與大小姐…春風一度…」

趕過來的郁霜清聽到,整個人呆住。

她「啊」地叫一聲,上前就去踢那婆子,「快,拉出去打死!」

「你這孩子…她不過是來報信,你打死她做什麽!」方氏喝住女兒,看着倒在地上的婆子,按住心頭急怒,厲聲問道:「他們還說了什麽?」

婆子早知此事不落好,可是不來報,她只會更慘。

「夫人…他們說大小姐…胸前有一顆紅痣…」

郁霜清腦子裏「嗡」一下,接下來她什麽也聽不到。怪不得剛才這婆子看自己胸前,莫不是在想她到底有沒有長紅痣?她看着娘帶着下人們離開,屋子裏只剩她一個人。

就算是沒有一個人,她仍感覺自己像被人剝掉衣服般的難堪,身體動都動不了。而且四周好像有許多的嘲笑聲,不知從哪裏發出來的。

他們譏笑她,羞辱她。

「啊!」

她大叫一聲,人跟着沖了出去。

将軍府的大門處,已被人圍得水洩不通。十來個乞丐正口沫橫飛地向圍觀之人講述着他們與将軍府大小姐的風流豔事。

尤其是那顆紅痣,他們描述起來香豔無比,似乎極愛那美妙的雪中一點紅。

「張老六,你胡吣什麽呢?那日與郁大小姐共同的人明明是我。你們不知道,郁大小姐那顆紅痣長得妙啊…」

「胡說,明明是我…」

「是我…」

「不對,是我才對……」

衆乞丐争吵起來,都說與郁霜清春風一度的人是自己。方氏人在門後,聽到聲音,眼前一陣陣發黑。

這些下作的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怎麽敢在将軍府的門口就那麽大聲誣蔑清姐兒的貞潔?她的手死死地掐進手心,緊咬着牙關,恨不得命人把那些當下打死。

外面響起哄然大笑,圍觀的人開始起哄。

「張老六,你說和郁大小姐睡過,那你來說說,郁大小姐滋味如何啊?」

張老六舔着唇,咂巴一下嘴,眯起眼來,似在回味,「妙不可言哪!就好比天天吃馊飯硬馍的,突然有人請你吃了一道裏河鲥魚,細滑無骨,食之難忘。」

「好你個張老六,還會拽酸詞,那什麽裏河鲥魚,你吃過嗎?就拿它和郁大小姐相比,到底有沒有個準頭啊?」

張老六似乎急了,臉脹得通紅。本來黑黝的膚色,看着紅脹脹的,引得那取笑的人和周圍的人哄堂大笑。

此時,郁霜清已趕到門口。外面的聲音她聽得清清楚楚,那些笑聲聽得她耳中像厲鬼索命。她整個人都在發麻,手腳冰涼。

她的眼木然着,死死地盯着緊閉的大門。

方氏回頭一看,被她臉上的猙獰吓一跳。

「清姐兒,你趕緊回去,這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該聽的。」

「娘…一定是那死丫頭…一定是她做的。娘…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郁霜清說着,人就要往外沖。方氏對婆子下人使眼色,衆人把她拉住,她拼命掙紮着,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就是那死丫頭一定得死!

那死丫頭怎麽敢這樣羞辱她?

她胸前長有紅痣的事情除了她貼身的丫頭和親娘,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那死丫頭莫不在府裏時就憋着壞,偷偷打聽她的私事?

好一個心機歹毒的丫頭,她和娘怎麽就被騙了呢?

方氏同在心裏後悔着,早知那死丫頭都是裝的。她怎麽可能讓對方嫁出去?千般算計到頭來,反倒害了清姐兒。

那些腌臜的人肆無忌憚地談論着她的清姐兒,就算是被壓下去,清姐兒的名聲也毀了。別說是嫁進高門,便是一般的人家都不敢聘為正妻。

那死丫頭好毒的心思,是不是因為昨天她派如晴送東西過去,所以那死丫頭才起了歹心思?要真是那樣,豈不是自己害了清姐兒?

不,都是那死丫頭心毒,不顧姐妹情份,一出手便是置清姐兒于死地。

「你們趕緊把大小姐帶回去,好生照應着,大小姐若是任何的閃失,你們全部亂棍打死!」

她狠狠地吩咐着,下人們哪敢不從,幾人硬拉着郁霜清離開。

門外那些污七八糟的戲谑聲還在不停地傳入耳中,方氏朝幾個家丁使眼色。那幾個家丁之前已經出去驅趕過那些乞丐。

可不知為什麽,圍觀的人中似乎有人在護着乞丐們,把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夫人…若不然報官吧。」

将軍府的管家看情形不太對,那些人有備而來,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他們沖着的是将軍府,眼下将軍不在府中,夫人一介婦人若是出門理論,只會招來別人的非議和羞辱。

方氏眼前發黑,氣得渾身發抖。

她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出去只會更中了那些人的計。

「好,你一邊派人去報官,一邊派人去找将軍。」

「夫人放心,老奴已派人去尋将軍了,這會兒應該快回來了。」

方氏一手按在胸口,她身邊的婆子忙上前扶住她。她咬着牙,目眦欲裂。都怪她太過仁慈,才會有今日之禍。

千不該萬不該留那死丫頭一命,應該早早弄死,一了百了。

「喲喲,張老六,按你這麽說。你可就是将軍府的姑爺了,郁将軍是你的丈人,郁夫人就是你的岳母。到時候擺喜酒,可別忘了請大夥都去喝一杯啊!」

「一定一定,以時候大家都來賞光……」

「你們是誰?竟然敢在将軍府門口生事,全給我抓起來!」

方氏眼裏有了神采,是将軍的聲音。

郁亮虎目一掃那群乞丐,他話音一落,将軍府的門就開了。裏面的家丁魚貫而出,開始上前去抓那些乞丐。

「別啊…岳父大人,小婿這廂有禮…」

「我才是将軍府的姑爺…」

乞丐們七嘴八舌地争論起來,只把郁亮氣得脖子梗起青筋。剛才府中的下人去尋自己,說有人在府門外污蔑清姐兒的名聲,他還不信。沒想到事情比他想得還要糟,這些人豈止是污蔑,根本就是欺辱!

「堵住他們的嘴,全部押去順天府!」

「将軍,您怎麽不聽他們好好說說。畢竟是與郁大小姐有過夫妻之實,若是誤抓了,只怕到時候郁大小姐心疼夫婿,與将軍您心生間隙。」

有人替乞丐們報不平,郁亮眼一瞪,看向說話的中年男子。

「你是何人?」

「路見不平之人。」

中年男子并不懼怕郁亮,而在此時,掙開的張老六學着書生的模樣朝郁亮行禮,「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小婿慚愧,沒能發乎情止乎禮,與郁大小姐做下醜事。但男子必須有擔當,小婿請求岳父大人,将郁大小姐下嫁,必将疼寵有加。」

「你放屁,老子才是郁大小姐的相好…」

「我是…」

「你是?那你說說,郁大小姐胸前的紅痣是長在左邊還是右邊?」

張老六一時語塞,似乎真的答不上來。那問話的乞丐得意地挑着眉,「答不上來了吧,我就不告訴你…哈…」

人群也跟着笑起來,郁亮的臉黑得吓人,脖子上的青筋梗得更粗。

他手往腰間一摸,這才發現自己出門會友,未佩戴寶劍。

看到他的動作,張老六快速往後一退,大聲嚷着,「呀,岳父不認女婿,想殺人滅口了!」

張老六叫着,餘下的乞丐跟着「呼拉拉」散開,朝人群中跑去。人群自動地讓出路來,很快十來個乞丐跑得無影無蹤。

過了好大一會兒,圍觀的人也跟着散去。

郁亮黑着臉,氣得一腳踢在門口的石獅上。

方氏就站在門裏面,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郁亮擡腳進府,大門很快緊閉上,隔絕了一些人的探頭探腦。

「将軍…清姐兒被人欺負至此,妾身恨不得手刃那幕後指使之人…」

「幕後指死的人?你知道是誰?」

方氏暗氣,這個頭腦簡單的男人。難不成真以為自己的清姐兒會與那些下賤的人有什麽瓜葛不成?

「清姐兒自小守禮,從不在外抛頭露面。她的私密之事,除了妾身和服侍她的丫頭,還有誰能知道?也是清姐兒沒有防人之心,她把別人當親妹妹,哪成想着別人卻長着蛇蠍心腸,恨不得置她與死地…」

郁亮的眉擰在一起,她指的是二丫頭?

二丫頭雖然和成氏一樣,心眼多了些,但不至于會害大丫頭。她也是郁家女,敗壞大丫頭的名聲對她有什麽好處?

方氏心冷下來,這男人莫不是在懷疑她的話?曾幾何時,對她百依百順的男人居然變得如此多心?

「将軍…您莫以為妾身亂說的…您想想看,她根本就是存心要毀掉我們将軍府的名聲,若不然,出嫁女會新婚不久就去當嫁妝?妾身知道…她這麽多年,怕是在心裏恨着妾身,以為姐姐的死,與妾身有關。妾身何錯之有,不過是愛慕将軍,願意不計名份和将軍您在一起,怎麽就這麽讓人容不下…嗚…」

每每提起當年之事,都會引起郁亮的愧疚之心。

這次也不例外,一想到方氏進府裏受過的委屈,和那時候天天端着臉的成氏。郁亮的心裏開始慢慢相信她的話,比起成氏,方氏份量更重。

他大喝一聲,「把我的劍拿來!」

一個随從很快跑遠,不大一會兒,取來他的佩劍。

他一把抓住,轉身出了将軍府。方氏在他的身後,露出冰冷的眼神。但願這次,将軍能替清姐兒讨回一個公道。

否則…

聞訊趕來的史文軒和郁全勝一聽事情的經過,連忙追上郁亮,朝侯府奔去。

郁亮提劍趕到侯府的時候,侯府的門是關着的。他怒氣沖沖地拍着門,随後史文軒和郁全勝便到了。

外面不知何時,開始聚集人群。

郁雲慈聽到下人來報,微微一笑。郁亮來得可真快,不知方氏喜不喜自己送的大禮?所謂禮尚往來,昨天方氏派如晴送禮來,她若是不回禮豈不顯得沒禮貌。

她帶着采青和傳畫,趕了過去。

侯府大門一開,郁亮只見次女一臉欣喜地迎出來。

很快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劍,臉色大變,立馬捂臉大哭,

「父親…您每次來侯府提着劍,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侯府裏住着的是你的仇人,而不是女兒和女婿。女兒究竟哪裏惹得父親不痛快…讓父親提劍上門…」

「你還有臉哭,自己做過什麽自己不清楚嗎?」

「父親…女兒一直呆在侯府裏,哪裏也沒有去。女兒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父親如此生氣…」

郁亮的怒火無處發,看次女這樣子,不像是她做的,可方氏卻說事情是二丫頭弄出來的。一時間,他有些分辯不清。

「為父問你,将軍府今天發生的事情你當真不知情,當真不是你做的?」

郁雲慈放開手,面露驚訝,臉上還挂着淚珠兒。卻是顧不得擦,焦急地問道:「父親,咱家出什麽事了?可是母親又病了?女兒不孝,光顧着侯府,連母親生病這麽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圍觀看戲的人開始小聲議論,有人說将軍府的那位郁夫人真夠有本事的。明明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做出醜事,她還能慫恿郁将軍來質問原配生的嫡女。

議論聲不大不小,剛好能傳到他們這邊。

史文軒覺得有些不太妙,微皺着眉頭。

此時,郁全勝往前站一步,「二姐,事實若是你做的,你就趕快認下。你可知母親被氣成什麽樣了?還有大姐,恐怕以後都沒臉見人。你趕緊回去,向她們賠罪!」

郁雲慈這才看到郁亮身後不遠的郁全勝,對方喚她二姐,莫不就是原主的便宜弟弟。那這弟弟身邊的男子又是誰,兩人看着有一兩分相似。

而且他們的氣質很像,站在一起,就像親父子似的。

她突然明白上次她胡謅方氏與有染時郁亮的臉色,是不是來源于這個男子?

只是這個弟弟,身為武将之子,反而習文不學武。莫不是讀書讀傻了,連這樣幼稚的話都說得出來。

「我要賠什麽罪?我連發生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哪裏得罪大姐了?」

上一次沈紹陵在侯爺面前提到她身上的胎記時,她就記起書中的某個細節。既然是甜文,自然少不了男女主圈圈叉叉的事情。

書裏描述過郁霜清胸前長有一顆紅痣,極為美妙,男主很是喜愛,常常愛撫。她把此細節記在心裏,知道是這是還擊方氏母女最好的利器。

她無法把書中的男主和現在的侯爺想成一個人,在她看來,書中的男主與他所知道的侯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她想着,或許她看的是盜版。

郁亮見次女确實是不知情的模樣,心裏升起懷疑。

而郁全勝只想着如何洗清大姐的名聲,高聲質問,「那些賤民難道不是你找的,你就是想害大姐,敗壞大姐的名聲。虧大姐以前那麽護着你,你就是這樣回報她的…若你還有些良心,就趕緊承認錯誤,請求大姐的諒解!」

郁雲慈盯着他,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全是書生的迂腐。無論是不是她做的,她都不可能向郁霜清認錯。

她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移到旁邊中年男子的臉上。

然後她表情痛苦,哀傷地看着郁亮,「父親…女兒真替父親您不值……」

「父親,您是英雄,向來正直不阿,頂天立地。可是有些人為了自己的私欲,一再地欺騙您。您對人忠肝義膽,別人卻包藏禍心,欺瞞于您…」

郁亮最近本就十分糾結兒子長得像方氏表兄的事情,聞言臉色更黑。

史文軒心裏一突,暗道不好,忙勸郁亮,「将軍,我看二小姐是真的不知情,或許那事別有隐情,得仔細詳查。」

他不說話還好,他一出聲,別人就注意到他了。

以前沒往那方面想還好,自打往那上面想過之後,郁亮越看兒子就覺得越像史文軒。兩人不在一起時,郁亮反複說服自己。

真當看到兩人站在一起,那極似的樣子,他又動搖了。

「父親…女兒一直不忍心說,可是現在弟弟越長越像……」她不知道這中年男子是誰,于是含糊着。「不瞞父親,您不在府裏,母親經常與人相會…女兒撞見過幾回…」

語焉不詳的話,更能讓別人浮想聯翩。

不光是郁亮,就是圍觀的人也開始私語,聲音越來越大。

史文軒終于知道哪裏不對,郁二小姐分明就是暗指自己與表妹有私情。看來确實如表妹說的,成氏留下的這個女兒那麽多年都是假裝的。

「二小姐,按禮來說,你也得和清姐兒勝哥兒一樣叫我一聲表舅。人常說外甥似舅,我母親與你母親的親娘是親姐妹,勝哥兒像我不足為奇。」

原來是方氏的表哥。

這真是讓她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外甥似舅不假,卻沒有聽說過似表舅。而且還有一句話,叫做表哥表妹,天生一對。這話還是母親教我的,不知表舅有沒有聽說過?」

郁亮喘着粗色,眼睛瞪得像銅鈴,「你母親真的和你說過表哥表妹,天生一對?」

「是母親教的…那時候母親天天勸女兒和侯府退親,說要把女兒嫁到沈家,并且用這句話勸女兒…女兒覺得不對。這門親事是女兒親娘訂下的,哪有毀婚的道理?」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對,将軍夫人這話真是金玉良言哪!」

很快,有人開始起哄,伴随着大笑。

郁亮鐵青着臉,死死地看着站在一起的史文軒和郁全勝,一言不發地提劍折回。

史文軒心道要糟,他陰鸷的眼神看向郁雲慈。郁雲慈從他的眼中看到和沈紹陵一樣的眼神,暗道方家真是邪門,怎麽表親什麽的都是一個德行。

全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水蛭。

郁亮滿腦子都是那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對的話,他現在只想好好問問方氏,那話究竟是不是她說的,她和史文軒到底有沒有私情?

他步步生風,恨不得插翅飛回去。

将軍府的門口,又圍了一群人。

他拔開人群進去,就看到跪在地上的一名男子。

男子青色的錦袍,長相中等,唯獨眼神不太正,似有淫氣。

「你是誰?」

郁亮厲喝着,那男子看到是他,雙眼一亮,忙道:「将軍,晚輩姓吳,字仲林。出自鐘山伯府,在府中行五。說來慚愧,晚輩癡戀郁大小姐,已入魔障。去年郁大小姐随郁夫人去京郊莊子避暑,晚輩偷偷跟去。有次郁大小姐沐浴,被小生看到…小生日夜難忘,不想酒後失言,被一路邊乞兒聽去,才有今日之禍。小生願意負起責任,娶郁大小姐為妻,求将軍成全!」

說完,吳仲林磕了三個響頭。

郁亮恨不得一腳把他踢飛,不過比起那些乞丐,這位吳仲林好歹是伯府的公子。鐘山伯府雖然沒落得不成樣子,但總歸是正經人家。

事情若真是如他所說,那之前方氏說是二丫頭故意陷害大丫頭的話,便全是假的。

跟來的史文軒眯着眼,陷入深思,越想越覺得蹊跷。

郁亮晾着吳仲林,自己進了府。

方氏正抱着要尋死的郁霜清,痛哭流涕,「清姐兒,你千萬不能做傻事。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娘可怎麽辦?你爹一定會替你讨個公道的!」

郁霜清不是真的想尋死,她只是無計可想。

「讨什麽公道?」

「将軍…」

「爹…」

「我來問你,你确定這事是慈姐兒做的嗎?」

方氏被他問得心驚,那死丫頭又說了什麽,怎麽将軍反倒過來質問自己?

「将軍…除了她,妾身想不到別人……」

「哼,想不到別人,所以就賴在慈姐兒的頭上。她不是你親生的,你就可以這樣任意誣陷嗎?」

「爹…女兒的名聲都沒了…您難道一點都不在乎嗎?娘說的又沒有錯,慈妹妹一直喜歡和女兒争搶。以前娘總告訴女兒,說她是妹妹,要讓着她。可是她現在變本加厲,居然想毀了我,難道女兒還要忍嗎?」

人就是很奇怪,當你看一個順眼的時候,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對的,從不去細想。可一旦起了疑心,那麽她說什麽做什麽,你反倒會冷靜地想上一想。

郁亮就是這樣,他立馬反問:「她已嫁人,貴為侯夫人,她要和你搶什麽?」

郁霜清被問得一噎,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

「将軍,清姐兒才剛遭受那樣的糟心事…」

「确實糟心,不過好在事情并沒有那麽糟。鐘山伯的五公子在門外求娶,這門親事我會應承。」

鐘山伯府?什麽時候這個破落戶會冒出來?

方氏母女遲疑着,也是府中的下人見她們母女哭得傷心,猶豫着沒有實時禀報,所以方氏不知道府門外發生的事情。

「吳五公子已經承認,是他曾偷看過清姐兒洗浴…然後醉酒失言被人聽去。他一聽此事,立馬趕來承認,要聘娶清姐兒為妻。」

「娘…」郁霜清驚恐地看着方氏,那鐘山伯府的五公子,可是庶出。她不要嫁,她怎麽能嫁給那樣的男子?

方氏也不願意。

「将軍…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是不是太過草率?」

郁亮看着她,「那你說還能怎麽辦?清姐兒名聲已壞,嫁給吳五公子已是最好的結果,你還想怎麽樣?」

「清姐兒可是咱們将軍府的嫡長女,那吳五公子是個庶出,生母還是個歌女…」

「你不是說表哥表妹天生一對嗎?依我看,幹脆嫁給你娘家侄子,最是妥當,你看如何?」

方氏一愣,他的話為何陰陽怪氣的?而且自己什麽時候說表哥表妹天生一對的話?他從哪裏聽來的?

是不是那死丫頭又胡亂編排她,将軍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意已定,清姐兒就嫁去鐘山伯府!」

他那質問的話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他怕,萬一問出什麽來,又該當如何?他的心裏不停地寬慰自己,方氏愛慕自己,不可能和別人有茍且。

可是次女說過的話,像針一樣,時不時地在他心上紮一下,極其難受。

将軍府和鐘山伯府訂親的消息傳出,果然把那乞丐鬧事的事情給壓下去了。方氏不甘心,派人私下去尋那些乞丐,哪知早已消失無蹤,不知何時出了京。

最終,郁亮做主訂下與鐘山伯府的親事。

事成定局時,郁雲慈正站在景修玄的書房裏。她心裏也納悶着,怎麽就冒出了什麽鐘山伯府,真是便宜了郁霜清。

「你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她做錯了?

錯哪了?

她是一點都不知道,她明明是請示過他,而且那十個乞丐也是他找來的,她哪裏錯了?

看她一副不知做錯茫然的樣子,景修玄冷哼一聲。

「虎頭蛇虎,手段粗鄙破綻百出。你是不是以為別人都是傻子,會真相信一個堂堂的将軍府嫡女會與低賤的乞丐有染?明顯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陷害。最高明的計策,是合情合理,讓人無法懷疑!」

她低着頭,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自己只管報複回去,盡想着要痛快,沒有把現在的人情世故算進去。

所以,那鐘山伯的公子是他安排的?

「若是兩軍對陣,就憑你這樣淺顯的幼稚計謀,恐怕不到一個回合,就身首異處,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這男人說話怎麽這麽難聽,她一個女子,扯什麽上戰場?

「怎麽?你還不服氣?大到行兵布陣,小到與人周旋,皆能用到兵法。兵法最精髓之處在于,謀定而後動。謀不定如何動,只有挨打的份!你做事顧頭不顧尾,思慮極不周全,遲早會吃虧!」

她把頭埋得更低,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猛然聽到「啪」一聲,一本書落在她的腳邊,封面上好像寫着什麽兵法。

「拿回去好好研讀,仔細琢磨,我會考校你。」

她擡起頭,不至于吧?不過是這次做事有些欠妥,不至于要學什麽兵法吧?但她不敢反駁,他明顯是不容人拒絕的模樣。而且她還要靠着他這根大腿混日子,哪敢不聽?

看到她頗為乖順地撿起書,他臉色稍霁。

「出去!」

「哦。」

她抱着兵書離開,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聽到院門外左三的聲音,讓她收拾行李,明天去山莊避暑。

他剛才還把自己訓得像個孫子似的,現在就要帶她出去游玩,這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議。她托着腮,看着桌上那本兵書。

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那男人對自己的教育莫不是先打一個巴掌,再來個甜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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