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打聽

國公府比侯府要大,園子裏也比侯府打理得精致,各色的花兒開着,處處飄香。古代世家到底名不虛傳,看着就像一個公園。

她信步走着,走了一會兒,便見一名少女款款行來,正是表妹成玉纓。

成玉纓身着粉色的衣裙,腰上的飄帶是翠色的。因未及笄,梳着雙髻,各髻上簪着雨薇花。耳上的玉耳铛在她的行走前,前後搖晃,略為俏皮。

「表姐果然在這裏。」

「玉纓表妹是來尋我的?」郁雲慈倒是有些驚訝。

「正是。」成玉纓臉帶着笑,人已近到跟前,「我娘記挂表姐,怕表姐您覺得乏味,特讓玉纓來陪表姐。方才我問過祖母身邊的人,得知表姐在此處。」

她這麽一解釋,郁雲慈就明白了。

成玉纓是國公府的嫡長孫女,按理來說一般同輩的女子上門,自是由她接待。而今國公夫人歇下,柳氏和龐氏定是有許多事務要忙,于是陪自己的任務就落在她身上。

她雖然年紀不大,氣度已經養成。長相上更似柳氏,端莊沉穩,令人心生好感。

「那便有勞表妹了。」

「玉纓一見表姐,就心生親近。表姐果真長得極像娘娘,我常聽祖母提起過大姑母,說娘娘與大姑母是長得最像的。」

郁雲慈既沒有見過原主的生母,也沒有見過賢王殿下的母妃。聽到她提起,只能是笑笑,無法接話。

成玉纓卻以為她是想起生母,心裏惆悵。于是忙指着眼前的一叢花兒道:「表姐您看這鳳仙開得多好,若不然咱們來染指甲吧?」

她話題轉得太快,郁雲慈下意思看向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在自己穿過來時,是桃粉色的。經過這段日子,顏色已褪得一乾二淨,而她從未想起過要染指甲的事。

在她怔神的瞬間,成玉纓已命下人采好花兒,拉着她去了自己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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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個時辰,她的雙手已敷好花汁,用輕柔的軟紗包着。成玉纓也是如此,兩人坐在軟榻上,等着指甲着色。

「表姐,一直聽說匡家少爺拜在表姐夫的名下,表姐見過他嗎?」

郁雲慈被她的問話拉回心神,對上少女明亮的水眸,心下一動。

古代女子早熟,成玉纓略泛着粉色的雙頰以及她眼中的期待,無不表明這個少女正是春心萌動之時,而對象便是匡庭生。

也是難怪,庭生長得實在是好。

「見過的,是個非常知禮的少年。」

成玉纓眼晴閃着亮光,她再沉穩,畢竟還是個十三歲的少女。少女的心思有些藏不住,一副想再問,又羞于啓齒的樣子,只得緊咬着唇。

見她如此模樣,郁雲慈心下了然。

暗道論年紀,成玉纓怕是要比庭生大上一歲。匡家那麽個情況,便是這個表妹有心,只怕國公府也不一定會把嫡長孫女嫁進去。

但少男少女的朦胧之愛,又讓她有些動容。

「玉纓問得唐突,讓表姐見笑了。匡少爺與賢王殿下走得近,殿下自封王後就住在宮外的府邸。上回玉纓進宮時,聽出娘娘言語間頗為擔憂殿下,故而有此一問。」

郁雲慈莞爾,少女動了芳心,非要扯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是難為她。古代确實不比現代,便是愛慕,都只能放在心中。

婚姻之事更是不能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姓結親,看的是身份,重的是地位。至于性格合與不合,都抵不過八字相配。

「匡家是武學世家,家風清正,匡少爺是極難得的少年。」

「下回進宮,玉纓必轉告娘娘,讓娘娘寬心。」

成玉纓說完,看向屋子的另一角。那邊有個繡架,繡架很大,上面繃着一匹紅色的雪玉錦。從她們這個視角看過去,還能隐約看到錦緞上的繡花,應是繡到一半。

「表姐可有什麽喜好?」

郁雲慈同樣看到那繡架,暗自咋舌。

古代女子的琴棋書畫,女紅刺繡,她是半點不會。

「并無…沒人教我…」

成玉纓讪讪,覺得自己不該提起這個話頭,憑白惹得表姐傷心。誰不知方氏養着表姐是不安好心的,又怎麽會盡力教養表姐。

「是玉纓不好,惹表姐傷心了。」

「沒有,我已習慣。」

簡單的話,讓成玉纓更加肯定這個表姐,以前在将軍府過得多麽的不容易。

此時指甲上的花汁應已上色,丫頭們替她們除去包裹的軟輕紗,便見十個淡粉色的指甲,水潤透亮。

再晾上一會,就全幹了。

郁雲慈左右看着,覺得顏色自然又漂亮。

「表妹手藝真好,我自己就染不出如此好看的顏色。」

「表姐若是喜歡,我把方子給表姐。其實也什麽秘密,一般人只在花汁中加礬石粉,我不過是多加了一丁點兒雪鹽。今兒個表姐不能久呆,若不然,再染上幾遍,顏色才更鮮豔。」

用鳳仙染指甲的事情郁雲慈以前是做過的,不過嫌麻煩費事,比不上指甲油來得快和方便。而且花汁染出來的成色不太好,所以只染過一回。

現在想想,是因為她只加了食鹽,沒有加白礬的緣故。

「多謝表妹,前些日子我去匡府做客時,看到匡家大小姐的指甲顏色很是漂亮,說不定她與你一樣,還是此道中人。」

她像是不經意地說着,便見成玉纓笑意嫣嫣,已心領神會。

所謂投桃報李,或許正是如此。

成玉纓的笑都真誠了許多,以前她是聽過這位表姐的。不過那時候聽得最多的都是對方和方氏親如母女。

她曾不恥過,暗罵過這個表姐太蠢。

現在看來,慈表姐果然都是假裝的。

「表姐太過客氣,玉纓喜歡表姐。若是以後無事,玉纓可否去侯府看表姐?」

「自是可以。」

說話間,兩人的指甲已徹底幹透。成玉纓親昵地挽起她的手,「表姐真好,那以後玉纓可會常去打擾的。」

她笑笑,這個小姑娘。看她是假,去看匡庭生才是真的吧。

算時辰範氏該醒了,表姐妹倆結伴去主院。

一路上,成玉纓與她說着府中的景致,大到百年古樹,小到花圃中的花草,一一道來。園子正中有一池碧蓮,此時已是蓮蓬垂頭。

池間有幾個少年,正劃着小船在摘蓮子。

成玉纓眉頭一皺眉,看到了自己的胞弟成钺和二房的成戈。

「你們趕緊上來,這些事情交給下人去做便成,萬一落進水裏着涼可如何是好?」她是府中的長孫女,兩個弟弟都很怕她。

此時碧葉中冒出一張臉,看向她們,她立馬止了聲,咽下還要訓責的話。

「賢王殿下!」

郁雲慈也看到那個少年,顯然賢王同樣有些吃驚,他沒有料到會在自己的外祖家中看到對方。一想起對方的身份,又明白過來。

說起來,他們都是成國公府的外孫輩。

幾個少年把船劃回岸邊,賢王帶頭跳上岸來。

便是郁雲慈離得遠,也能看到岸邊幾個侍衛模樣的人長松一口氣。主子要胡鬧,他們不敢阻攔。又不讓人跟着,只把他們呆在岸上看着提心吊膽。

「臣婦見過賢王殿下。」

「景夫人。」

表姐弟倆見過禮,成玉纓跟着行禮,心裏明白表姐必是見過賢王殿下的。

見過禮後,表姐妹還要去國公夫人的院子,便一起告辭。

「慢着!」

賢王叫住郁雲慈,郁雲慈很是驚訝,成玉纓也略露出吃驚的表情。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走遠幾步。

「殿下有什麽吩咐?」

賢王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頭上的玉冠,然後裝作老成地背着手,看也不看郁雲慈一眼,問道:「本王的師兄過幾日要過生辰,依景夫人看,本王送什麽禮比較合适?」

郁雲慈沒想到他問的是這個,眼閃了一下。

這位賢王與庭生是師兄,認識應該不止一兩個年頭吧。怎麽送生辰禮還來問自己,難不成以前沒有送過?

「敢問殿下,以前都送過什麽?」

說到這個,賢王便有些郁悶。往年他送給師兄的禮物,好像師兄很不歡喜的樣子。師兄說喜歡景夫人,想必景夫人能看中的東西師兄也是喜歡的。

所以,他才會問她。

「不過是些寶劍什麽的,師兄好像并不太歡喜。」

少年語氣頗有些郁悶,臉蛋帶着稚氣,偏還端着王爺的架子,有種違和的萌感。

她想起那個絕美的少年,明明正是玩鬧的年紀,卻背負着家族的重任。從他上次在莊子上捉泥鳅來看,他應該也想玩樂的。

「我想許是他天天與劍器為武,見得多反倒是不稀罕。若不然,殿下您送他一些新鮮奇特的東西,想必他會高興的。」

「新鮮奇特的?」

少年呢喃着,似是陷入某種思緒,連她告辭時都僅是揮了一下手。

她走得有些遠,回頭看去,見少年還在那裏沉思。

嘴裏似乎還重複着那兩個詞。

今兒個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個兩個都向自己打探庭生?她心下失笑,看來真是男顏禍水。庭生還沒長大就得到這麽多的關注,以後長大成材在京中嶄露頭角時,還不知要讓多少姑娘深閨無眠,朝思暮想。

成玉纓半句沒提剛才的事情,也沒有問賢王尋她何事,反倒是繼續說起府中的景致,就像沒被別人打斷過一般。

她不由得暗贊這個表妹果然是國公府的嫡長孫女,教養禮數真是不錯。

到了主院,範氏已經醒來,正坐在桌子邊喝茶。

見到表姐妹兩進屋,露出慈祥的笑意。

「我剛醒來,還道自己在做夢。現在看到慈姐兒,才放下心來。」

姐妹倆一左一右地坐到她的身邊,她左看看,右看看,滿臉的慈愛,「真好,看看你們姐妹倆,還真有些像。」

其實郁雲慈和成玉纓沒有半分相似之處,不過老夫人這麽一說,立在身邊的婆子便跟着附和。

「可不是嘛,到底是姐妹,哪有不像的。」

「沒錯,姐妹都長得像。慈姐兒她娘和安妃娘娘就長得極為相似,她們都長得像我。」範氏感慨着,看了一眼外孫女。

「不知慈姐兒可還記得你母親的模樣?」

郁雲慈哪裏記得?她又不是原主,根本就沒有見過那生母,談何記得。她在生母去世時,原主還小。

「雲慈不孝,對于娘的長相記不太清了。只記娘生得極美,特別溫柔。」

這樣說,誰也挑不出錯來。

範氏沒有半點懷疑,反倒是長嘆一聲,「也難怪你不記得,你那時候不到七歲。你娘自是美的,改日見到娘娘,你就能知道你娘究竟長得有多美。」

提到安妃娘娘,成玉纓便接過話,「祖母,方才我們在外面,碰到了五殿下。」

賢王行五,姓趙名顯。

若不是年紀不相當,成玉纓大了趙顯四歲,只怕成國公府會把嫡長孫女許給他。

許是想到這茬,範氏臉色淡下來。

對于嫡長孫女的婚事,宮中的娘娘們虎視耽耽。皇後當然不會以太子妃之位相許,她屬意的是太子的胞弟韓王。

而良妃所出的寧王,也想與拉上國公府,一直盯着玉纓的婚事不放。

範氏頭疼着,只能兩邊拖着。

成玉纓哪裏不知祖母的憂心,「祖母……」

祖孫兩人的表情有些異樣,郁雲慈心裏琢磨着。一說到賢王她們就露出這樣的表情,莫不是與宮中有關?

她不過是個剛認的外孫女,自然不會多嘴相問。

範氏很快恢複常色,道:「你們扶我起來,我去看看殿下。」

祖孫三人出了門,一路去到園子裏,哪裏還有賢王殿下的影子。一問成钺,才知賢王急急地離開國公府,說是去買什麽東西。

成玉纓看了一郁雲慈一眼。

郁雲慈斟酌一下,道:「方才遇到賢王殿下時,殿下曾問過雲慈,說是要送什麽人禮,問送什麽東西會讓人歡喜。」

範氏看過來,倒是不吃驚賢王會與她親近,因她長得似安妃娘娘,賢王愛屋及烏,對她另眼相看不奇怪。

只是沒料到賢王連送禮這樣的事情都會來問她。

「殿下真是孝順,過五日便是方太後娘娘的壽誕,聽說廣昌侯府前段日子四處派人收羅奇珍異寶…」

成玉纓話說到一半,許是想起郁雲慈在場,便沒有往下說。

方家根底本就淺,府中必是拿不出什麽傳世寶物的,所以才會四處張羅。

郁雲慈卻想起一些事情,在書中方家和成家一直都是不對付的。不光是兩宮太後之争,還有現在後宮的帝寵之争。

原書中的具體情節她可能記不太清楚,但她記得當今陛下的後宮之中,除了有成家女,亦同樣有方氏女。

且都育有皇子。

雖然皇後育有兩子,且太子已立。但世間最殘酷的就是皇家,誰都不能保證最後承位的一定是太子。

她忽然就明白為何自己多年不登門,頭次登門,成國公府就願意替自己撐腰。那是因為除了有血緣關系,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自己的存在和遭遇,是打擊方家最有力的武器。

而處于委屈一方的成家,能憑此博得帝王更多的憐惜。

不是東風奪西風,便是西風壓東風。

自古以來,唯有利益才是互通往來的根本。

好在她不是原主,除了有些失望以外,并不難過。能有被人利用的價值未償不是件好事,怕就怕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被人棄若敝履。

範氏明顯不想在她面前讨論宮裏的事情,輕「咳」一聲,帶着她們去到前廳。祖孫幾個坐着喝茶,品着點心,說着家常話。

申時一刻左右,她便起身告辭。範氏再三叮囑她要常來,她一一應下。柳氏和成玉纓送她到門口,她也邀請了成玉纓,若是有空,可以去侯府看她。

成玉纓自是欣然應下。

離開國公府,馬車駛向侯府。郁雲慈坐在馬車中,細思着此次國公府之行。結果還算滿意,國公府願意讓自己依靠。

同時她清楚地知道,國公府的依靠不是白得的。府中衆人雖然對自己表現得歡迎和親昵,但卻帶着淡淡的疏離。

她輕嘆一聲,原主其實和自己一樣,親緣極淺。

行至鬧市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表妹,你為何現在對我如此絕情,避而不見?」一個男人傷心欲絕的聲音傳進馬車。

該死的沈紹陵,真是陰魂不散!此男心思惡毒,堪比毒蛇。

他當街攔住自己,事情恐怕不能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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