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好學生
賢王送了匡家兩箱蜜蜂的事情傳到錦安侯府,郁雲慈都弄不清那位殿下是怎麽想的,怎麽會送別人蜜蜂?
她這邊還沒想透,左三就出現在院子門口,說是侯爺有請。
一聽到侯爺相請,她心裏就嘀咕開了。自己最近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将軍府那邊也消停,沒聽到傳出什麽風言風語。而且郁亮真的說到做到,派人送了過去十年鋪子的紅利過來,足有四萬兩。
她不知道十年賺四萬兩是多還是少,但對于她來講,四萬兩那可是筆天大的巨款,瞬間就讓她腰杆挺得筆直。
暗自思量着,什麽事都沒有,他找自己做什麽?
想了一路,進了院子,再到書房。
景修玄長身玉立,臨窗站着。墨色的繡金錦袍,束着同樣繡金的腰帶。他的手背在身後,兩手交握,手指修長且骨節分明。
「侯爺,您找我?」
「賢王送庭生兩箱蜜蜂的事情,是你出的主意?」
她點了點頭,「是也不是,那日賢王殿下來尋我。說是送給庭生的生辰禮,庭生似乎不太喜歡。他倒是問過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說投其所好,庭生喜歡什麽就送什麽,殿下許是想到那日在莊子上看過蜜蜂,庭生頗感興趣,所以才會有此舉動。」
聽完她的話,他轉過身來。
臉色凝重,目光深沉。
「他是皇子,帝意難測,将來的事情誰都難以預料。若是他言行舉止受他人影響,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她心裏一寒,自己從未想過這麽多。古代人的心思複雜,尤其是皇室中人。若是被有心人告到陛下安妃那裏,自己恐怕小命都難保。
之前,她根本沒有想到這些。經他如此一提,只覺後背發涼,暗罵自己太過随意。
「侯爺…」若真是觸怒天威,侯爺恐怕也保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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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修玄并非危言聳聽,事情雖然沒有到那個地步。倘若再任其發展,恐怕不僅是安妃,就是陛下亦會多想。
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遞到她的手中。
此書名為《宦道》,一聽就是官場的教科書。
「書中第三十頁,你可以看一看。另外此書你留着讀一讀,世間立身之本,無非兵計與謀略。你若能熟讀,便是不能行兵問策,也能在後宅之中游刃有餘。女子常居內宅,偶爾出門做客。京中夫人們,大多深谙圓滑世故之理,你若看不透,遲早會吃虧。」
這話說得極為在理,且是真正站在她的角度考慮的。
她一個外來人,不清楚古代的生存法則,若是不經意中觸犯了別人,恐怕會招來禍事。
「多謝侯爺,我必銘記在心,好好讀書。」
以前還想着應付他,聽他今日一席話,她打算認真的讀書。就是字,也要加緊練起來,以免用時恨少。
她态度端正,語氣真誠,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你能如此想,甚好。切記多看多思,少說少做。」
「是,侯爺,我都記在心裏了。」
他走到桌子後面,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憊。她不知道他平時都做些什麽,也不知道他忙些什麽。
雖說在她看來,他的情商極低。但是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十分優秀的男人,除了對女色淡然外,其它的事情都令她很是折服。
對于她這樣的來歷不明的人,他都能忠言相告,時時相幫。若是做朋友,這樣的人是最可靠的。
在這個時代,姨娘通房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他能做到嚴于律己,不亂搞男女關系,真是難得。
她現在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如果他不趕她走,她倒是很願意在侯府裏面混吃混喝。至于離開侯府闖一番天地的事情她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本就不是精英人物,歲月安穩就是她畢生所求。
他颀長的身體往後一靠,淡淡地道:「你退下吧。」
她依言告辭,出了書房,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回到自己的住處後,她迫不及待地翻開他新送的書,翻到他所說的三十頁。
這一頁說的是前朝的一位太子伴讀,因與太子的關系極好,太子對他言聽計從,從而招來他人惡意揣測,上折彈劾。
攻擊他的人用的是讒言惑主一詞,令當時的皇帝疑心四起,不光是把他貶到北方荒涼之地當個小官,而且他的整個家族中為官的人也跟着陸續外放。
帝王之心,深不可測。
她心驚了又驚,發誓若是那賢王再來尋她,她就閉門不見。
反正男女七歲不同席,她一介婦人,不見外男,也是常理。
她合上書,揉着眉心。覺得自己改變了與人私奔客死異鄉的命運後,隐約有些大意,覺得古代不過如此。
可是若不是他提醒,她都不知道,身處這個時代,處處是坑。必須得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舅母…」
一道軟糯的童音将她從思緒中喚醒,她忙帶着笑意,朝檀錦招手。
看到他清澈的黑瞳,好像所有的黑暗都開始散去。縱使古代生存不易,但她還有人相伴,其實已是極為幸運。
「錦兒睡得可好?」
「嗯,錦兒還夢到舅母了…」
人小兒說着,烏溜溜的眼珠子定在她手中的書上。
她心中一動,忽然想到像他這樣大的孩子,應該要開蒙了。錦兒以前被忽視,恐怕沒人想過他上學的事情。
「錦兒,想讀書嗎?」
她輕聲地問着,含笑看着小人兒。
檀錦烏黑清澈的瞳仁一亮,略有些羞赧地點頭,眼神帶着渴望還有一絲怯意。
「那舅母替你找個夫子怎麽樣?」
采青在一旁聽着,小聲地提醒,「夫人,侯府有族學。」
郁雲慈一聽,恍然明白。古代的世家,都以族論之,皆設有族學。族中子弟,到了年紀都會送進族學。
「族學設在哪裏?」
這麽問也不奇怪,她才嫁進來沒多久,當然不會知道族中族學的位置。
采青沒有半分懷疑,答道:「族學就設在原來的老侯府東院邊上,就是現在的二房住處的西側。」
提到二房,郁雲慈就覺得不太好。錦兒本就是內向的性子,若是把他送到族學,那些族中子弟欺負他怎麽辦?
「如此,擇日帶我去看看。」
先去看看,若是不喜歡,她就請一個夫子進府坐堂。想來以侯爺那萬事漠不關心的性子,應該不會在乎她花錢請夫子吧。
再說,她現在有的是錢!
隔日她牽着小人兒,帶上采青及高氏喜樂等一起前去學堂。
侯府很大,走了一段路,都沒有怎麽看到下人。空院子較多,偶爾有人在打掃。他們經過了一道月洞門,聽采青說到了二房的地界,明顯感覺人多了起來。
二房主子多,下人自然就多。倒是不用穿過二房的院子,而是沿着一條邊上的獨徑直通學堂。
未走近,便聽到讀書聲。咬字拗口,古風古韻。郁雲慈心裏泛起異樣的情緒,仿佛在此刻,她才能真實地感覺到自己處在的是不一樣的時空。
隔着花窗,很容易看到學堂內的情形。
與她想象中的不一樣,教學的夫子是個約三十來歲的男子,長相略儒雅,身着青色長衫。學堂內的孩子看着明顯年紀有大有小,所學卻是相同。
這樣的教育,小錦兒跟得上嗎?
裏面的夫子終于看到她,先是一愣。
她索性帶着錦兒轉到門口,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裏。
夫子看到她的穿著,或許猜出她的身份,于是放下書,走了出來。
采青忙道:「夫子,這位是我們的侯夫人,今日是帶表少爺來看族學的。」
夫子立馬行禮,「見過夫人,鄙人姓林。」
「林夫子。」
「這位想必就是表少爺吧。」林夫子問着,眼睛看向檀錦。
檀錦有些緊張,但仍然有模有樣地行了一個禮,「見過林夫子。」
郁雲慈露出贊賞的笑意,錦兒的規矩倒是有模有樣的。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做出大人般的動作,那反差的萌态令人忍不住想把他抱在懷中,好好親一親。
當然,她不可能這麽做。
古代不比現代,最重要的是矜持得體。
「表少爺可識過字?」
「回夫子,家父曾教過學生《千字文》《三字經》」
檀錦的回答令郁雲慈有些吃驚,她沒有想到這麽小的人居然是學過字的。對于他的父母,她有種莫名的好奇,那樣的一對父母,必然是十分疼愛他們的孩子。
從他的名字上就可見一斑,父姓檀,母姓景。此名結合父母之姓,若不是真心相愛的兩人,不可能會取這樣的名字。
林夫子簡單考校過,有些滿意,「夫人,請問幾時送表少爺過來?」
此時,學堂裏的學子們不時地望向他們。從那些望過來的眼神中,郁雲慈能分辯出好奇和鄙視。一個班中,有大有小,難免會有欺淩的事情發生。
其中有一個約六七歲的男孩子,是所有學生中穿戴最好的。他的眼神最為不善,眼露挑釁,看向錦兒。
她眉色一冷,擡着下巴,「林夫子,敢問那穿缥色衣服的是哪家的少爺?」
林夫子不用回頭,也知道她指的是誰,恭敬地答着,「回夫人的話,那是二老太爺的長孫,景齊少爺。」
「哦…」她把尾音拖得很長,原來是二房的長孫,怪不得架子最大。
二房最近倒是沒出來蹦跶,她都差點忘記那位好二嬸了。
「夫子,我們侯爺極疼愛自己的外甥。雖然這是族學,收錄的都是景氏族人的子弟。但你應知道,我們侯府這一脈,現在唯有錦兒一個孩子。我與侯爺是百般不舍,也最是放心不下,所以我今日才會親自來查看。若是我們錦兒在學堂裏受人欺負,或是受了什麽委屈,不光是我,便是侯爺,都會一究到底。」
郁雲慈這樣說,林夫子哪能不明白她的言之下意。說白了,景氏族學,本意是造福族中子弟,但真正出資和付束修的卻是侯府。
林夫子原本還不經心着,他是聽過侯府的這位表少爺,好像并不受重視。如今聽侯夫人這麽一說,立馬對這個寄居在侯府的表少爺上心起來。
侯夫人不僅親自送人來,還與他交待這麽一番話,明顯就是護表少爺護得緊。他立刻就有了底,心知以後對于這位表少爺,要特別的照顧。
檀錦眼巴巴地望向屋內,有些害怕又有些向往。
她彎身替他理了理衣襟,「錦兒莫怕,你先在這裏上幾天,若是不喜歡,舅母另給你請夫子。」
林夫子眼神閃了一下,侯夫人這話的意思是若是表少爺不滿意學堂,她就要把表少爺帶走另請夫子。
那可不行!
要真是那樣,他的名聲就沒了!所以他必須得十分上心,不允許表少爺在學堂裏受半點委屈!
「夫人您放心,晚生一定用心教導表少爺,不負夫人的厚望。」
「如此甚好!」郁雲慈滿意地點頭,這夫子聽懂了自己的話,那就好辦了。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可不想聽到錦兒受人欺負的消息。
「我與侯爺對錦兒的學業都很重視,以後少不得來打擾夫子,還請夫子莫怪。」
林夫子心裏的态度在這一會兒的功夫,是從不在意到重視,再到上心。現在聽到侯爺都會親自來過問,已經是上升到視檀錦為自己的第一弟子,一定要用心再用心,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說定送來進學的日子,郁雲慈便帶着檀錦回去。
一路上,檀錦很興奮,還在她的要求下背了一篇三字經。咬字清楚,并無停頓,看來記得十分牢固。她看着明顯活潑一些的小人兒,很是欣慰。
回到院子,傳畫拿出一張帖子。
帖子是成國公府送來的,說是她的小姨歸家,請她過府一敘。
她的小姨,那不是宮裏的安妃娘娘嗎?
宮妃省親,應該早有風聲的,怎麽如此突然?她把帖子翻來覆去地看着,猛然看到行七二字,瞳孔一縮。
上次她去國公府,可是把國公府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安妃在娘家行六,是成國公夫婦二人的幼女。
那麽,這位行七的小姨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