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玩笑

兩人再次回到成玉纓的住處,被這麽一耽擱,指甲是染不成了。成玉纓很是抱歉,連聲說着下次一定要替她染上漂亮的指甲。

簡單整理一下衣裙發髻,她們便一同前去範氏的住處。

範氏已經醒來,正與柳氏和成冰蘭說着話。

柳氏一臉的感慨,「七妹回來就好,若是娘娘知道了,還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麽樣子?」

「是嗎?她會高興?」成冰蘭說着,面露嘲諷,「大嫂說錯了吧,她應該是最巴不得我永遠不要回來,永遠不要出現的人。」

「冰蘭!」

範氏臉色一冷,眉頭深鎖,「你說什麽胡話?她是你姐姐,哪裏會不想看到你?你在道觀清修多年,這性子怎麽還是如此執拗。若是你性子仍未磨好,為娘倒要考慮是不是再送你上山,再修行幾年。」

「娘,我不過是随口說說。姐姐疼我,我豈能不知。你放心,女兒一定謹記您說過的話,必不會給姐姐添麻煩。」

她拖着範氏的手撒起嬌來,語氣嬌軟,就像父母嬌寵長大的姑娘。

表姐妹倆進去時,就見她一副小女兒的模樣。偏生她年已二十五,在這個時代算是老姑娘。尋常的女子,早已嫁人生子,再過幾年,都要當婆母抱孫子了。

對于她的種種怪異,郁雲慈已見怪不怪。

「慈姐兒和纓姐兒來了,快些過來。」

範氏朝她們招手,讓她們坐在身邊。

「娘,方才慈姐兒被女兒給吓着了…」成冰蘭說着,臉上露出愧疚之色,「也是女兒以前在山中呆得太過無聊,所以愛開些玩笑。慈姐兒許是沒有見過,吓得小臉都白了。」

範氏好氣又好笑,嗔道:「你呀,沒個長輩的樣…」

「不怪小姨,是雲慈膽兒小,不經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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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懂事的,你小姨一直養在山上,性子單純,你莫與她一般計較。」

聽到單純二字,郁雲慈心裏呵呵着。成冰蘭跟單純半點不搭邊,她的性格反倒是極為複雜,就像一個精神病患者。

當然這話,她不可能說,只能腼腆一笑。

離開國公府後,坐在馬車上她還在想着成冰蘭那詭異的性子和舉動,以及對原主生母的怨恨。成冰蘭今日對她的态度,像是因為什麽事情而遷怒。

她不知道原主的生母,以前上山都做過什麽,但是可以肯定成冰蘭的對自己是敵視的。

或許應該找侯爺問問,她們到底有什麽過節?

她想起書中原主的死,現在想想,覺得似乎是大家樂見其成的。至少想要她死的人不止一個,如此想着,不禁嘆了一口氣。

街市上,行人如織,各種吆喝聲不絕于耳。聽到車廂外面的喧鬧聲,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向往,輕輕地掀起窗簾一角。

與以前看過的那些古代畫卷有些像,只不過是鮮活的。在這樣的鬧市,她居然看到一間關着門的鋪子。心中不由得一動,估摸着位置,似乎在那些地契上見過。

方氏還給她的鋪子,都是空的。這些鋪子可不能任由它們空着,可她自己實在不是做生意的料,還是得向侯爺讨個主意。

回到侯府,先洗漱一番,換上一身清爽的衣服。命高氏把檀錦帶來,問了幾句話。不外乎今天吃了什麽,做了什麽之類的。

檀錦一一答着,小人兒吐字清晰,表情嚴肅,令人心生憐愛。

問過檀錦後,她便帶着采青前往景修玄的住處。

出乎她的意料,侯爺不在府中。她才剛要折返回去,就看到傳畫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

「夫…人,将軍…夫人…在…門口…」

郁雲慈一聽,臉色一沉。敢情方氏一直守在侯府暗處盯着的,她才剛回府,對方就弄這麽一出,究竟又要耍什麽花樣?

方氏雖是妾室扶正的,可在古代森嚴的規矩下,到底占着她繼母的名頭。她若是任由對方在府外面跪着,只怕萬般有理也被一頂不孝的大帽子,給生生壓得沒理。

門外站着的可不止方氏一人,還有郁霜清。

母女倆都是素色的衣裙,哀哀戚戚的,妥妥的兩朵白蓮花。不明就裏的人見了,必會心生憐意,覺得侯夫人真是一個不孝女。

郁雲慈原是要直接出門的,看了自己身上桃色的長裙。凝眉思量一會,轉身回到院子裏,換上一身月牙色的舊衣裙。

未近門口,就聽到外面的嘈雜聲,還有方氏母女的啜泣聲。

她朝門房使個眼色,門房便把門打開。她提着裙子,奔出去,一臉的焦急。待看到方氏母女的模樣,不加細想,「撲咚」一聲就跪在方氏的面前。

「母親,大姐…你們這是做什麽…」

方氏以袖掩面,靠在郁霜清的身上泣不成聲,「我帶你大姐…來向你賠罪…是娘不好,一心想着你性子軟,怕你守不住那些東西,有心替你先保管着。哪成想…招來如此多的揣測…你耳根軟,必是聽了別人的慫恿,才會與娘離心…娘心痛如刀割,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給你…」

她倒是會找時機,最近自己與國公府走得近些,她就能想到利用這點,把鍋全甩給國公府。

「母親,你的心思我全都知道。只是我親娘托夢,聲聲指責言猶在耳,雲慈不敢不從。她不知母親的用心良苦,若不然,下次她再托夢給我,我讓她去找你?」

方氏心裏一突,這死丫頭,心毒嘴利。居然還想讓姓成的死鬼來尋自己,當真是姓成的親生的。

她拉下掩面的袖子,仰頭望天,淚水橫流,凄楚動人。

「姐姐,您真是冤枉死妹妹了!妹妹無時不刻都記得您的照顧,對慈姐兒不敢有半點的輕怠。妹妹生怕您在地下不安心,恨不得替慈姐兒事事親為,哪成想着,您誤會妹妹…」

「母親,您為何過門不入,只怕別人不光是要指責雲慈不孝,對母親您的聲譽亦不好。」

郁雲慈說着,上前去拉方氏,方氏沉着勁。看着柔弱,卻紋絲不動。

什麽老白蓮,勁還真大!

「慈姐兒…你怎麽瘦了?」老白蓮反手一拉,将她上下打量,一副慈母的做派。「若是有人為難你,你就告訴娘,娘替你做主。你可千萬不能委屈自己,由着別人擺布。」

老白蓮上次與她已經算是撕破了臉,此次上門居然還端着慈母的架式,究竟意欲何為?若不是有人在周圍看着,她哪裏願意與方氏周旋。

「沒有人讓我做什麽,那些嫁妝一直放在母親那裏。母親你保管得受累,雲慈想着不如取回來,也讓您輕省輕省。那日我遵着親娘的托夢,去将軍府要嫁妝,本來心裏就難受。誰知沒過兩天勝弟送東西到侯府,還指責我不顧大姐。說大姐要嫁進鐘山伯府,将軍府連嫁妝都拿不出來,說我不管你們的死活…讓你們沒有我娘的嫁妝吃糠咽菜…」

「他也是一時之氣,覺得你是要和我們生分。你大姐的嫁妝,我都備着呢,哪裏能讓你操心。只是你這孩子自嫁人後也不知是怎麽的,有事情你與娘商量,娘還能讓你為難不成?你說你二話不說,就跪到将軍府的門口,把你爹氣得…」

郁雲慈環顧一下四周,見圍着人豎起耳朵,想聽清她們說的話。裝作傷心地用帕子按下眼角,「母親,你既然來了,不如就進去坐坐吧。若是你一直站在門外不進去,別人會覺得雲慈不孝。」

「慈妹妹,你上次讓母親那麽難堪,母親哪裏還願意登侯府的門?」郁霜清忿忿道,眼神恨不得将她淩遲。

方氏聞言,責怪地看一眼自己的女兒,「我受些難堪不礙事,就怕你慈妹妹受了別人有心的挑撥,與我們生分。」

最近幾日,方氏的日子不好過。那次郁雲慈上門讨要過嫁妝後,郁亮一直就沒有踏足過她的屋子。甚至她幾次湊前去示好,都被他冷着臉拒絕。

自打她進入将軍府,郁亮還從未對她如此絕情過。

這樣的郁亮,讓她看到了當初那個對成氏怨氣滿腹的男子。

京中的流言全是不利于她的,她是繼室,又是妾室扶正,本就容易引來諸多诟病。加上郁雲慈撕破臉的一鬧,更是招來許多诽議。

偏生為了填補成氏的嫁妝,郁亮拿出了四萬兩彌補那些鋪子田産的出息。這四萬兩放在底蘊深厚的世家,當然算不得什麽。

可郁亮本就是赤手空拳起的家,四萬兩銀子對他來說,幾乎是掏空所有的積蓄。如此一來,他哪還有心思和方氏柔情蜜意。

且所有的一切,他認為都是方氏的錯。

方氏成宿夜不成眠,心裏是悔恨萬分。早知如此,她當初就應該聽紹陵的,讓死丫頭嫁不成景侯爺。

也是她一念之差,紹陵心機深沉,她是防着的。

若是死丫頭嫁給他,只怕成氏留下的那些東西,都要被他給謀去。那麽她豈不是白忙活一場,替別人做嫁衣。

就是因為這樣,她沒有采納紹陵的話,弄到現在雞飛蛋打。

還累得清姐兒名聲受損,要嫁進那樣一個糟心的人家。

對于她的話,郁雲慈是半個字都不信。

「母親,我知道你為了我好,那請你為了我的名聲着想,就跟我進去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若是方氏還執意不進侯府,那就是個妥妥的惡毒繼母。郁雲慈看着她,眼神裏的深意只有彼此能懂。

方氏眸色一冷,這死丫頭真是裝得好像。那麽多年,自己都被她給騙了。

「也罷,娘就依你。只是你紹陵表哥,為你傷透了心…你不嫁他,還硬把陸小姐塞給他。他為了你,生生忍下。下個月就要成親,娘知道你為難,若是不想去就推了吧。」

老白蓮花還是想把她和沈紹陵扯到一起,簡直是咬死她不放過。她暗恨這該死的時代,子女不能脫離父母,否則她真想和将軍府斷絕關系,永不來往。

「母親,你…在說什麽?我與沈表哥清清白白的,這話要是被侯爺聽到,可不得了。娘也是嫁過人的,豈能不知名聲對一個女子的重要。別人都說您與表舅以前是天成一對,金童玉女。就連勝哥兒,不像父親而像表舅。難不成母親以為,我會與你一樣?」

郁霜清杏眼圓瞪,尖着聲道:「慈姐兒,你說什麽,怎麽能如此诋毀娘的名聲?你和紹陵表哥本來就是一對,你不是發過誓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話可不能亂說,誓言老天都是聽見了的,要是違背,那可是要遭報應的。」

最後一句話,她音量提得很高,語氣寒嗖嗖的,帶着威脅。

「我幾時發過那樣的誓言?大姐莫不是得了失心瘋,胡言亂語?不過你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壞事做盡确實是要遭報應。」郁雲慈朝傳畫使個眼色,傳畫上前假裝扶着方氏,暗中使勁把人給強拖進府。

方氏哪裏是傳畫的對手,連帶着郁霜清都一起拉進府內。

府門在她們進來後就關上,門外的那些圍觀的人也被侯府的下人給清散。

門一關上,所有人都變了臉色。沒有外人在,那些個母慈子孝就沒有表演的必要。方氏臉冷着,眼睑下不光有青影,還有眼袋,可見最近都沒有休息好。

郁霜清一樣冷着臉,眼神冷嗖嗖地剮向郁雲慈。

「你說誰得了失心瘋?」

「當然是你啊,你癡心妄想,一心想搶別人的東西,別人的男人。如此事情敗露,你可不就是受到挫折,得了失心瘋。」

郁雲慈看着她,笑中帶着譏諷。

方氏陰沉着臉,覺得眼前的死丫頭比以前讨厭多了。以前只是礙眼,尤其是看到這張與成氏死鬼相似的臉。而現在,她卻有一種面對死鬼的感覺,很是不好。

「口舌之急,贏了又如何?慈姐兒,你以為你拿走嫁妝,逼得清姐兒嫁到吳家你就贏了嗎?我告訴你,我是你的母親,只要我一口咬定你不孝且不貞,衆口铄金,遲早有一天,侯府會容不下你。你以為成國公府那些人是誠心助你的?你也不想想過去那麽多年,他們對你不聞不問,現在與你走動的勤,難道不是另有所圖?」

郁雲慈心裏冷笑,論口才,老白蓮确實有兩下子。原主可能就是被她軟硬兼施地給哄住,對她言聽計從。

「你兩件事情都沒有說對,第一我娘早就死了,要不然你這個妾怎麽能被扶正,我若是不取她的嫁妝那才是真正的不孝。其二成國公府再目的不純,也沒有你心毒到想圖財害命。你裝了那麽多年,我也裝了那麽多年。現在你不用再裝什麽慈母,我也不用裝什麽孝女。說實話,一想到我自己之前是一個對你敬愛有加的好女兒,我惡心得連隔夜飯都差點要吐出來。」

是的,她一想到原主的那些事情,怄得想吐。

方氏冷笑着,「你以為現在嫁進侯府,就可以與我抗衡,不用再靠着将軍府了嗎?我告訴你,你錯了。無論你承不承認,我都是你母親,我想要把你怎麽樣,你只能受着。」

「我說過我娘早就死了,你一個妾室,不配為我的母親。再說,你從來就沒打算留我一命。你謀劃着讓姓沈的把我弄離京中,好讓你的女兒鸠占鵲巢,來霸占我的一切。就像你當年一樣,占了我親娘的東西。」

方氏的臉色慢慢變化,陰沉得可怕。眼神狠厲,唇邊露出一絲嘲弄。

「沒錯,你知道了又怎麽樣?什麽都改變不了,不過是法子不同而已。」

「不見得,不到最後,誰知鹿死誰手,我們走着瞧吧。」

她穿越而來,改變了原主名聲盡毀,客死異鄉的命運。那麽其它的又怎麽可能還照著書中的發展繼續下去?

方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裏是穩操勝券的篤定。當年成氏那麽精明,都不是她的對手,何況是成氏留下的女兒!

「那好,慈姐兒,我會讓你知道。你和我作對,沒有好下場的。」

她揚起唇角,接受對方的挑戰,「我們拭目以待!」

方氏轉身,門房重新将門打開。

郁雲慈恢複成一個孝女的模樣,親自送方氏和郁霜清出門。

門外面,停着一頂綠呢轎子,四人擡着,俱都穿着宮服。方氏一驚,認出轎子裏面出來的公公,正是成太後身邊的福公公。

福公公眼珠子那麽一轉,就看到了她,以及她身後的郁雲慈,臉色微怔。

「敢問可是景夫人,奴才奉太後娘娘的旨意,前來請景夫人明日進宮。太後娘娘想得緊,便是安妃娘娘,亦時常念叨着夫人。」

他雖是奴才,身份卻是不低。

話說得恭敬,身子只略彎着。至于方氏,他未曾多看一眼。成太後和方太後不睦,阖宮皆知。他是成太後的心腹,對于方太後一脈的人自是不假辭色。

郁雲慈略愣一下,就反應過來。侯爺可是提點過自己,說宮裏近日會召她進宮,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她不懂宮裏的規矩,可有人來傳旨那肯定是要打賞的。

「公公辛苦了,不妨進府喝杯茶水?」

福公公自然應允,踩着細碎的腳步進了侯府。經過方氏身邊,像是突然看到,「見過郁夫人,方才奴才沒有瞧清,不想能在此地看到郁夫人,真是大感意外。」

「我不放心慈姐兒,特意來看看她。既然公公是來傳太後旨意的,那我就不打擾了,公公請!」

方氏說着,側過身子,讓開路。

福公公再行一個禮,就邁進了侯府。

他一進去,方氏的臉就陰下來。死丫頭不光是搭上國公府,居然連宮裏的成太後那裏都牽上了線。

以後想動她,确實得想個萬全之策。

她沉着臉,帶着不甘心的郁霜清,乘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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