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入宮

福公公随郁雲慈進去後,被安排在前院的廳堂裏。

說是喝茶,當然不是真的。而是她趁機套話,想打聽一下郁太後和安妃的性情,以便明日好應對。

「夫人真是太過客氣,奴才恭敬不如從命。」福公公接過采青遞上來的茶,真的喝了一口。其實也不過是輕抿一下,便放下了。

「太後她老人家身體可好?」

「勞景夫人記挂,太後娘娘千歲金安,身體一向康健。前幾日偶感風寒,有些小咳,陛下十分憂心,命禦醫随時侯着。安妃娘娘一直在榻前侍疾,已經痊愈。」

短短的幾句話,她聽出幾層意思。一是太後身體不錯,二是陛下很孝順這個嫡母,三是安妃娘娘與太後關系極好。

「多謝公公相告。」

福公公手指摩梭着茶杯,嘴角微笑,起了身。

「咱家謝過景夫人的茶,這就回宮去複命。」

她忙跟着起身,朝采青使着眼色。采青送福公公出門,不着痕跡地塞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福公公亦不動聲色推拒着,低語幾句,神色自若地出了門。

采青回來,手中還捏着那張銀票。

「福公公沒收?」

郁雲慈問着,心道難不成福公公眼界太高,看不上自己出手的區區二百兩?

「沒有,公公對奴婢說夫人您是太後的侄外孫女,又是安妃娘娘的外甥女。他收誰的銀子也不能收夫人您的。」

「既然這樣,暫且放下。」

福公公能這樣說,說明她這個太後的侄外孫女還是有些分量的。她心裏穩了一些,至少不用擔心進宮後會被人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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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出了屋子,眼下暑氣沒那麽重,快要入秋,涼爽了不少。

園子裏的花草精神抖擻,看着水靈靈的。便是前段時間蔫耷的樹葉,也重新舒展起來,慵懶地挂在枝頭,随風搖曳。

郁雲慈站在一叢花草前,不由得想起成國公府的那叢鳳仙花,眉頭皺起。

不遠處,一人疾步行來,步履如飛,正是景修玄。照舊是墨衣黑發,身直如松,神色冷峻。

他似乎也看到她,腳步一轉,朝這邊走來。

采青有眼色地退到一邊,靜等着他們的吩咐。

「方才我在路上,看到宮裏的轎子。」

「嗯,方才成太後宮裏的福公公來傳太後的旨意,說是太後召我明日進宮。我心裏還忐忑着,正欲向侯爺您讨個主意。」

他劍眉蹙着,目光停在她的衣服上。

月牙色衣裙并不适合她,其實她的衣櫥中的衣裙,就數月牙色、淺藍與白色最多。想來原主以前在方氏的教養下,審美偏向方氏母女,就愛白蓮花的打扮。

不過是一瞬間,他的目光就移開了。

「成太後是先帝的發妻,成國公府是四大國公府之首,成太後作為國公府的嫡長女,自小就被太皇太後定為太子妃。太皇太後亦是成家女,是成太後的親姑母。但先帝與陛下一樣,都不是中宮嫡出。」

自古帝王無情,他們需要強大的外戚支持,卻又怕外戚專權把持朝政。是以兩代成皇後都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按理說,大司馬現在位高權重,為何程皇後就能育有兩位嫡子,且大皇子早早就被封了太子?

她低頭細思,覺得帝王之家真複雜。

「侯爺,我初次進宮,心裏沒底,可有什麽要忌諱的?」

「成太後與安妃娘娘都不會為難你,別的人看在她們的面上,至少在明面上不會給你難堪。至于宮規禮儀,稍晚些宮裏應該會派人來提點你。」

聽她這麽一說,她就放心了。既然成太後與安妃不會為難自己,進宮的事情就暫且擱在一邊。

「侯爺,今日我去國公府見着我的那位小姨。我覺得似乎小姨與我生母之間有過節,她好像極不喜歡我…」

他眼神看過來,輕飄飄的,卻又十分的晦澀。

「據我所說,她們極少見面,應該沒有什麽過節。許是成七姑娘心中有怨,覺得成家所有人都虧欠她。別的人她不敢放肆,你是外姓女,所以她會在你面前流露一二。」

這麽一解釋,似乎說得通。成冰蘭是國公府的嫡女,因為算命的說什麽八字不好,克父克母就被送到道觀中,一養二十五年,性格不扭曲才怪。

「如此我知道了,以後看到她我盡量繞着走。」

日頭漸漸西落,斜陽的餘晖照在他的身上,像是鍍上一層金光,神聖威嚴。

他五官棱角分明,眉眼如刻畫出來的一般。這樣的男子,就像奇峰秀林,挺拔峻峭。她心裏恍恍惚惚的,若是他真是自己的丈夫,倒是便宜她了。

許是她的眼中現出绮色,他眉眼一沉,斜睨着她,冷哼一聲。

她立馬恢複理智,暗罵自己被太陽給曬暈了頭。

「侯爺,我沒有其它的疑問了,就先告辭。」

話音一落,她就急步轉身,朝采青示意,主仆二人快速離開。

他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她走得快,行姿上不知不覺就帶出以前的習慣。步子邁得大,儀态什麽的也不怎麽端莊。

好在她是長在繼母之手,萬事都可以賴在方氏的頭上。別人就算是瞧出她舉止間有些不妥,也會以為是繼母沒有用心教養之故。

他低眸,似扯了一下嘴角。

花叢之下,一群黑黑的螞蟻在搬家。他想起那女子說過的話,擡頭看了一眼西沉的日頭,暗道莫不是近日又要下雨?

郁雲慈急急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凳子上,喝了一杯茶水,才覺得放松下來。

這一天,從早到晚,一出接一出,她都差點回不過神來。

侯爺還說晚些時候宮裏還要來人教她禮儀,她一想到這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古代生存不易,要學的東西實在是多。

她不敢歇着,命采青備好筆墨,鋪好宣紙開始臨摹起字帖來。

原主沒有留下過什麽手劄,她也不知道原主的筆跡。想着就算是筆跡不相同,她就用新學了字體混過去。

練了一會兒字,果然就聽到門外有陌生的聲音。

她擱下筆,就見傳畫領了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

婦人年約三十五六,一身黛青的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相貌并不出衆,可是行走間的體态說不出的好看。

這一定就是來教自己宮規禮儀的嬷嬷,她想着,人就迎了上去。

「奴婢見過景夫人,奴婢姓張,在太後宮裏當差。」

「原來是張嬷嬷,快快請進。」

張嬷嬷不露聲色地觀察着她的舉止,眉色間有一絲波動

她心知自己到底不是古代大家閨秀,便是再房間裝出端莊的模樣,在張嬷嬷這樣的專教禮儀的人眼中,自是漏洞百出。

一兩個時辰能教出什麽東西?

張嬷嬷只是來提點她的,重點是在宮中的忌諱,以及基本的禮儀。好在她雖然做得不算完美,但中規中矩。

一個時辰後,張嬷嬷就離開了,走時眉頭都未舒展。

她一走,郁雲慈就癱在榻上,想着這一天的事情,腦袋都是脹的。

強撐着身子用過晚飯,洗漱過後便上榻休息。說來也怪,明明心裏緊張無比,因為身體累極,她竟一覺睡到卯時。

天是灰的,一番梳洗穿戴妝扮好時,天也才亮了一點。

坐在轎子上,街市還很安靜,偶爾有一兩句人聲,應是做生意的商戶。她輕嘆着,想着自己好歹也是成家的外孫女,慢慢地靜下心。

宮牆高且厚重,她算是命婦,可以從東側宮門入宮。一路上,她謹記着張嬷嬷說過的規矩,頭半低着,不敢擡頭細看。

視線中,是腳下的地磚。每塊地磚都一模一樣大小,呈四方形。路兩邊的花草在她的餘光中慢慢倒退,如慢速的光影。

不知走了多久,只聽到前面的宮人說着,「景夫人,祥寧宮到了。」

她跟着邁過宮門門坎,進到裏面,再随着宮人的腳步,入了大殿。

那宮人退到外面,她往前走了幾步。殿內的地磚與外面的又不一樣,外面的地磚厚重堅固,而宮殿內的地磚則光潤如玉石一般。

「可是慈姐兒?」

一道好聽的聲音傳來,威嚴中透着平和。

「臣婦參見皇太後,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她跪下,照着張嬷嬷教的姿态行了大禮。

「快快起來。」

成太後眼神定在她的身上,見她起身後,道:「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你是不是長得像夕顏那丫頭?」

她照做,頭擡起,眼眸不敢直視。

成太後心驚了一下,果然長得像夕顏!

「你們看看,錦安侯夫人這長相,真像安妃。安妃長得極似她苦命的大姐…」成太後說着,神色傷感。

郁雲慈留意到,宮殿裏還坐着幾位女子,應該就是宮妃之類的。

「哎喲,太後娘娘說得是。錦安侯夫人這模樣,可不是長得像安妃妹妹。」說話的是德妃。

除了德妃,在座的還有皇後以及安妃。

至于良妃,當然還是病着,恐怕短時間內都好不了。除非那丢人的事情被人慢慢遺忘,她才敢出來見人。

安妃聞言,看向郁雲慈,神色間都是懷念。

她似是有所觸動,纖手抽出錦帕,按着眼角,「慈姐兒這模樣,臣妾見着,還以為看到了大姐…」

「可不是,确實長得像郁夫人。」皇後也跟着感慨。

「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夕顏去得早,她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頭。偏生性子倔,什麽事情都自己擔着,想想都讓人心疼。」

「太後娘娘,臣婦不覺得苦。臣婦的娘在天上看着,必會保佑臣婦的。」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成太後傷感着,命人給郁雲慈賜座。

郁雲慈坐在最下面,覺得自在了一些。剛才她一人站在殿中,聽着她們的話,就像是個待人欣賞的物件,感覺極不舒服。

她謹記着自己的身份,只敢屁股輕輕地坐在春凳的邊上,不敢全坐上去。

成太後暗自點頭,昨夜裏張嬷嬷回宮後,就說過慈姐兒儀态不佳,但性情極好。自己就想着應是方氏有心疏忽,對慈姐兒不盡心。

今日見着,動作雖不完美,卻也還算能過得去。

且觀她年紀不大,性子倒是沉穩。

其實成太後不知道,她心裏很緊張,手心都在冒汗。可她到底不是真正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在現代也見過不少的大場面。緊張雖有,但不至于害怕。

她坐的位置,剛好在安妃的身邊。

不用擡頭,僅從眼角的餘光中,她就能看得到安妃。

安妃長得很美,整個人娴靜淑婉,透着一股仙氣兒。關鍵是,安妃與她确實長得像,怪不得外祖母一想到原主的親娘,就進宮看安妃娘娘。

她自以為自己偷瞄得不露痕跡,不想安妃的眼神一側,正對上她。

便是這麽随意地側着眼神,都是說不出的美。她暗想着,怪不得人人都想當皇帝。當了皇帝,就能享盡天下的美人。

「莫要害怕,我是你六姨。」

安妃說着,對她微笑着。

她亦報以微笑,帶着羞澀。

「你們瞧瞧着,安妃妹妹與錦安侯夫人在一起,就像雙生姐妹似的。」德妃說着,捂着嘴笑起來。

成太後眉頭舒展,笑了起來。

此時,殿門外現出一道明黃的身影。守在殿門外的太監正欲高唱,被正康帝阻止。

正康帝一進大殿,視線就落在那長得極為相似的兩張臉上。

安妃臉色一凝,收斂笑容,忙起身迎駕。

皇後與德妃亦是如此,郁雲慈跟在她們的後面,跪了下來。

那明黃的靴子停在皇後的面前,親後将皇後扶起。然後對後面的兩位妃子道:「平身吧。」

德妃和良妃起身,看着他朝殿上走去,經過郁雲慈的身邊時,腳步停了一下,「這位是…」

「是錦安侯夫人。」

他點了點頭,沉聲道:「朕記得,錦安侯夫人是愛妃的外甥女?」

「回陛下的話,正是。」安妃恭聲地答着。

「擡起頭來!」

郁雲慈聽到正康帝的聲音,依言擡頭。

正康帝幽暗的瞳孔微縮一下,很快恢複平常,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安妃,「果然長得與愛妃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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