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屑
安妃溫婉地笑着,擡首脈脈地看向正康帝。
「臣妾姐妹幾人都長得像臣妾的娘,臣妾與大姐最像。錦安侯夫人肖似她的生母,自然長得像臣妾。」
「說來也是,謝少夫人與安妃妹妹也長得極為相似,聽說安妃妹妹新歸家的妹妹也長得像安妃。國公夫人可真會生,生的女兒各各都是千裏挑一的美人兒。」德妃說着,美目盈情,亦看向正康帝。
謝少夫人是謝太傅家的長媳,亦是安妃的四姐。長相上确實有安妃很相似,卻沒有郁雲慈這般相像。
正康帝沒說什麽,徑直上殿,坐在成太後的身邊。
他落座後,德妃和安妃及郁雲慈才歸位。
郁雲慈垂着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紮眼。她雖與安妃長得極似,但神态舉止比起安妃來講有雲泥之別。
若說安妃是神仙妃子,那她就是一個空有美貌的普通女子。
正康帝的眼神再沒有多瞧她一眼,而是關切地詢問起成太後的身體。她心道,福公公沒有說錯,陛下對成太後這個嫡母很是敬重。
她靜靜地聽着上座傳來的聲音,皇後和兩位妃子亦是含着笑,所有人都在聆聽着天下最尊貴的母子在說着家常話。
她們沒有一人插話,直到正康帝起身,她們恭送出殿。
正康帝一走,殿內氣氛緩和起來,話題又回到了郁雲慈的身上。
無非是一些關于錦安侯府的家長裏短,她小心地答着,謹記着侯爺說過的少說少錯原則,盡量回答得簡練又不失規矩。
大部分都是德妃在問,其他人聽着。皇後的眼神閃了閃,看向她的目光多了那麽一絲考慮。原以為是一個有些愚笨的女子,不想傳言不實。
話題轉着,一會兒就轉到良妃那邊。
「也不知良妃妹妹身子怎麽樣?聽說是卧病不起,都有好幾日沒有露面了。」德妃說着,悠悠長嘆着氣。
Advertisement
眼神卻是瞥向郁雲慈的,郁雲慈心知這位良妃娘娘生病是假,丢臉是真。
說到良妃,成太後便看了一眼安妃,「錦安侯夫人難得進宮,不如你帶她四處轉轉。」
安妃便起身,「是,太後娘娘,臣妾正想着帶錦安侯夫人去方太後那裏請個安。」
命婦進宮,按規矩都要給太後皇後請安。方太後那裏肯定是要去的,否則別人會說郁雲慈不懂規矩,不識禮數。
成太後颔首,程皇後便扶着她進到內殿去歇着。
德妃安妃及郁雲慈又是一番彎腰恭送,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明黃的屏風後才起身。德妃抿唇笑着,「本宮就不打擾你們姨甥二人說悌己話,正好大公主應該下學了,本宮就就失陪了。」
「德妃姐姐走好。」
郁雲慈只覺得自己一直在不停地迎人送人,臉上的笑已僵硬。
「可是有些不習慣?」安妃溫柔地說着,與她一起出了祥寧宮。
祥寧宮在東邊,而方太後的壽安宮則在西邊,取之東西兩宮之意。成太後原是嫡皇後,自是在東,方太後育有陛下有功,是為西宮。
宮中太監宮女私下稱呼,皆以東西宮太後代替。
禦花園很美,奇石假山,怪松曲柏。還有各色鮮豔的名品花卉,争奇鬥妍,競相開放。偶爾穿梭而過的宮女,見到她們都停下行禮。
安妃神色淡然,長裙曳地。幸好地磚光滑可鑒,一塵不染,若不然這織金的長裙一直拖着,下次就別想再穿了。
郁雲慈感嘆着皇宮的奢靡,或許不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與琳琅滿目的珍寶,而在這種細微之處。如此幹淨的地磚,得花費多少的人力打掃清理。
還有宮妃們的裙子,成天這樣在地上拖來拖去,應該是穿不到兩次就會棄之。
「一看到你,本宮就覺得看到了大姐。大姐去得早,你那時候不過七歲,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她的長相?」
同樣的問題,範氏也問過。
她們莫不是怕自己忘本,被方氏養了十年,連親生母親都忘記了。只是原主或許是真的忘記了,所以才會視方氏為親娘。
她搖了搖頭,「雲慈不孝,已記不太清娘的長相,只記得她生得極美,就像天上的仙女兒。」
安妃嘴角泛起一個憐愛的笑,「哪有這麽誇自己的,你說你娘是仙女兒,不就是暗指自己美如天仙。」
她一愣,好像确實有些誇自己的意思。
「娘娘莫要取笑臣婦,臣女已羞愧到無地自容。」
兩人閑步走着,一個溫婉含笑,一個嬌羞低頭。遠遠看去,她們就像就穿行在花叢之中,恰似一對妍麗的雙生花。
禦花園的那頭,一位十五六左右的少年駐足而立。
「安母妃身邊的女子是誰?」
小太監忙回道:「殿下,聽說今日錦安侯夫人進宮,想來安妃娘娘身邊的女子就是錦安侯夫人。」
「錦安侯夫人?」少年玩味道,狹長的鳳眼輕蔑一笑,「原來是那個蠢貨,沒想到打扮一番,還能入眼。」
少年正是二皇子寧王,良妃所出。
寧王自是聽說過郁雲慈的,不過都是從方家人的口中。論輩份,方氏是他的小姑祖母,若不是隔了輩,只怕方氏早就打上幾位王爺的主意,把郁霜清塞進皇家。
皇家雖不太忌諱輩分,但若是親緣太近的錯輩,還是會避開的。
在方家人的描述中,這位錦安侯夫人不僅蠢,且性子懦弱。他也曾遠遠看過兩眼,畏畏縮縮的,躲在郁霜清的後面,确實上不了臺面。
而且他還從廣昌侯世子的口中,不止一次聽到對這女子的不屑。這女子與侯府那個低賤的庶子有首尾,可見是個極其輕浮的。
可是觸目所及之處,那嬌不勝羞的女子,就像是突然綻放的花朵,美不勝收。
他挑了一下眉,用折扇敲在小太監頭上。眉眼間俱是風流,鳳眸再擡時,安妃與郁雲慈已走出禦花園,消失在琉璃宮牆角。
成太後與方太後恨不得老死不相見,宮殿離得最遠。不過再是離得遠,位置總不會偏,若不然也顯不出身份的尊貴。
跟在她們身後的,是數十個宮女。身穿杏色的宮裝,個個都是面容清麗的姑娘。宮裏美人多,若不是十分出彩,還真冒不了尖。
一個育有皇子的宮妃,排場自然不小。
兩人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了方太後的宮殿外。便有宮女上前叩門,不大一會兒,就聽到有人說太後有請。
方太後身着朱紫的鳳袍,滿頭的珠翠。正斜靠在錦榻上,她的腳邊,是一個捶腳的嬷嬷,身後還有宮女在松着肩。
她閉着目,面容比成太後要年輕許多。從長相上看與方氏有些相似,但更嬌豔。
榻邊上,還坐着一個宮妃裝扮的女子,臉色蒼白,在掩面垂淚。郁雲慈眼眸快速一掃,便猜出女子的身份,應是那位良妃無疑。
「臣妾(臣婦給太後娘娘請安。」
方太後緩緩睜開眼,半眯着,看到了郁雲慈。
「這位就是錦安侯夫人?」
「回太後娘娘的話,正是臣婦。」
方太後擺了一下手,坐直了身子。那老嬷嬷與宮女退到後面,垂首站立。
「長得倒是像安妃你,就不知性子是不是與安妃一樣沉穩。」方太後睨着郁雲慈,眼神淩厲而挑剔,似要将她的皮骨看穿。
可是比起成太後來,她覺得方太後的段數要淺。方太後的淩厲是強裝出來的,而成太後的威嚴是骨子裏天生的。
良妃拭幹淚,也側目望過來。
看清她的長相後,心下暗恨。成家的女子都好生讨厭,全都長着相似的面孔,令人看了心裏就不舒服。
「說起來,錦安侯夫人還要喚本宮一聲表姐…」
良妃話一出口,就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方太後的面色一沉,不悅地看了她一眼。這個侄女,說話不過腦子。她自認是錦安侯夫人的表姐,那豈不是要矮安妃一輩。
便是她自己,都成了安妃的同輩。
皇家之中,從來都不會論輩分。前朝姑侄二人同侍天子的事情都有,若論綱常,必是攀扯不清。
「臣婦給良妃娘娘請安。」
郁雲慈自不會接她的話,那表姐二字,就當沒有聽到。
良妃心下一松,暗啐這死丫頭還算識趣,沒有順竿子往上爬。
方太後沒有讓人給她們看座,安妃已經習慣。除非她是與其他的妃嫔一起來請安,否則永遠都是站着的。
「哀家看着,你這規矩學得不錯,可見你娘教得盡心。你雖然出嫁,可娘家永遠是你的靠山。若是以後在夫家受人欺負,自有娘家爹娘替你撐腰。往年你娘進宮,每次說到你,都是憐愛無比,恨不得掏心挖肺。為人子女,孝字當先,你千萬莫輕信他人誣蔑,與你娘生分。」
「臣婦謹記太後娘娘的教誨。」
對于她的态度,方太後有些滿意。就不知道外面怎麽會傳得那麽難聽,連小妹都說繼女一直包藏禍心。
依她看,錦安侯夫人應該沒有那麽深的心機,能一騙就是近十年。
所以方太後堅信,是有人在暗中搗鬼,挑唆她們的關系。這個有心人,不用說,除了成國公府的那些人,沒有別人。
命婦進宮,是有時間限制的。除非是有天大的恩寵,宮中才會留膳。像郁雲慈這樣的,是不可能會留膳的。
安妃看着時辰不早,道:「太後娘娘,時辰不早,臣妾送錦安侯夫人出去。」
方太後本就不太願意看着這兩張相似的臉在面前晃,聞言嗯了一聲,便有宮女送她們出殿。
她們一走,良妃的臉就拉下來,恨聲道:「姑母,你看她們…還不知在心裏怎麽嘲笑我…我真是沒臉了…陛下也不肯見我,我怎麽辦哪?」
「什麽怎麽辦?那件事情雖是丢臉,卻本不是你的錯。等病一好,該幹嘛幹嘛。你要記住,你是宮妃,還是寧王的母妃。除了皇後,陛下的後宮之中,就你地位最高,你有什麽好懼怕的。你可別忘記了,還有哀家在呢!」
良妃心稍定,姑母說得沒錯。可是她一想到那件事情,臉就辣得慌。要不剛才那個錦安侯夫人鬧着要什麽嫁妝,她哪裏會丢那麽大個人?
她與安妃一直不太對付,不光是因為一個姓成一個姓方。更多是的陛下的寵愛,明顯給安妃的更多。
自己拿安妃沒有法子,但對付一個臣子之妻還是可以的。
小姑的心思她知道,以前她雖樂見其成,卻并沒有插過手。或許她應該助小姑一臂之力,讓那個與安妃長得像的女子跌落塵泥。
方太後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哼了一聲,「你小姑那邊的事情,你不要參與。你只要籠住陛下的心,看好寧王。以後再收拾她們,到時候一個都跑不掉。」
「是,姑母。」
良妃低着頭,心裏有了計較。
那邊郁雲慈跟着安妃再次回到祥寧宮,向成太後與安妃告別,然後再出宮。她跟在小太監的身後出了祥雲宮,一路低頭走着,看兩邊的景物,應還是進宮時的路。
承元殿的最頂層之上,有一道明黃的身影。
正康帝龍目深沉,一直看着那道身影。
「張東海,你看她像不像安妃?」
張東海手托着拂塵,目光不敢亂瞄。躬着身子,回道:「陛下,錦安侯夫人是安妃娘娘的外甥女,長得相似些是有的。但娘娘身份尊貴,豈是錦安侯夫人能相提并論的。」
正康帝唇角揚起,笑意不達眼底。
「就你滑頭,跟了朕這麽多年,連句實話都不敢說。」
「奴才該死。」
正康帝眼裏閃過殺意,「該死的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