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

一年又一年過去,二十七歲了的祝芊終于過上了好日子。

她終于有資本不再踏進肮髒的菜市場和人因為幾毛錢讨價還價;再也不用對着有情調的咖啡店望而卻步,轉而買那些學生時代才會喝的奶茶;再也不用去淘寶上看那些時尚漂亮又不至于價格太高的衣服,可以光明正大踏進商場包下好幾件這一季最新最熱的大牌女裝,只要刷刷卡,這些都不在話下。

可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宋枳回家的時間越來越遲,加班的時候越來越多,應酬多得一再推掉兩人多年前就說好的每晚散步之約,到後來,祝芊也習慣了,索性不再履行這個從學生時代起就有的習慣。

她偶爾也會想起來,那時候不管天熱天冷,宋枳每晚準時在宿舍樓下等她,一手拎一只水瓶和她一起去打水,然後把水瓶放在操場門口,陪她一圈又一圈地繞着操場。

其實他本來不是一個能走路的人,卻為了和她多待片刻,一圈一圈走到腳疼也不吱聲。要不是後來他的室友在一次飯局上洗涮她:“啧啧啧,祝美人簡直是走路小能手,每晚拖着我們宋枳走到腳軟!你倒是不知道,他每晚回寝室第一件事情就是燙熱水腳,一邊燙一邊龇牙咧嘴的,然後就累得上床睡覺……”

偶爾她也會懷念。

可是懷念的原因是回不去,是有的事情只能停留在記憶裏,從今以後都無法再成真。

父母時常打電話來催她:“你都二十七了,怎麽還不結婚?宋枳還在忙嗎?最近工作順不順利啊?哎,也不是我們想催你,你堂妹比你小兩歲,今年可都抱了第二個孩子了……”

她總是笑着在電話裏對父母撒嬌:“宋枳想結婚來着,但我們說好了嘛,等他再奮鬥一年,三十了再結婚。你們也希望我們給孩子提供一個好的生活環境吧?我希望給他最好的一切。”

這樣的話說得太多,多到她都信以為真。

可是每天早上醒過來以後,對着鏡子洗漱時,冷不丁就會發現眼角裏多了點什麽。

她看着那張臉,模模糊糊想起了八年前,八年前的她天真懵懂地踏進象牙塔,還以為那就是她的大世界……

可是如今呢?

她學會了化妝,學會了敷面膜,學會了去美容院做保養,學會了每周去培訓中心做瑜伽……她忽然意識到她正在花費所有的精力去阻止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可是鏡子裏的臉告訴她,時光最強悍的力量就在于此,沒有人能夠阻止它。

她在老去。

可他們依然沒有結婚。

也不是沒催過宋枳,她幫他泡好咖啡送去書房時,宋枳戴着眼鏡在電腦上操作什麽。

她把咖啡放下以後沒有急着離開,而是低聲說:“那個,我爸媽今天打過電話來了……”

“說什麽了?”宋枳随口一問,視線并沒有離開電腦屏幕。

“催我們結婚。”她的聲音更低了。

“哦。”是很尋常的語氣。

宋枳這麽說了以後,足足過了幾分鐘才意識到祝芊并沒有離開,于是擡頭看她,“怎麽了?”

發現她情緒不對,他又扶了扶眼鏡,有些安撫性地說:“怎麽了啊?又不是第一次催了,回回打來都是那幾句,你堂妹又結婚了,你堂妹又抱孩子了,你堂妹幹什麽我們就要幹什麽嗎?你堂妹嫁的是個KTV大堂經理,你也要去嫁個那種人?”

祝芊沒說話,面上有些難堪的神色。

宋枳敷衍地在她腰上摟了一下,“乖,我還有事要做,你先去睡了好不好?我們不是說好的嘛,三十,等我三十歲就結婚,啊。”然後很快松開。

那一刻,祝芊開始問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連一個真心的擁抱都給不起了。

忙。

忙。

忙。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職場精英,他每天忙着處理大筆大筆的訂單,那些涉及巨額數字的生意全部在他的電腦上,在他寶貴的時間裏。

一開始她也為他驕傲的,覺得自己少占用一點他的時間也沒關系。

可是時間長了,他在她生命裏留下的印記卻越來越少,她忽然開始害怕。

是在她生日那天,精心準備好的一桌飯菜熱了一次又一次,已經難以下咽,而她又一次打電話去催,卻換來宋枳有些不耐煩的一句:“我不是說了今晚要接香港那邊來的貴賓嗎?你再等等我,我十一點前肯定回來給你過生日,來得及的。”

“可是飯菜都涼了,我熱了很多次,已經不能吃了——”

“那就不吃了。明天我帶你去吃法國料理,聽話——”話音還沒落下,電話就已經挂斷。

祝芊看着一桌子冷菜,茫然地起身來到鏡子前。

鏡子裏有個穿着紅色長裙的女人,精致的妝容,昂貴的首飾。

有那麽一刻,她透過鏡子好像看見了曾經的自己,帆布鞋和幾十塊錢一件的卡通T恤也能穿得開開心心,因為年輕,因為年輕穿什麽都一樣好看。

片刻之後,幻覺消失了,她又看見了鏡子裏那個衣着華美的女人。

可是很陌生。

那個人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就好像電話裏的那個人,明明聲音還是八年前認識的那個宋枳,可語氣裏的溫柔寵溺卻早已消失殆盡。

祝芊等了宋枳很久,肚子也餓了,想到他回來大概也不會再吃飯了,她就自己拿起筷子夾菜吃。

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已經老了,嚼不動了。

他愛的麻婆豆腐已經不嫩了,失去了那種滋味。

這一刻,她忽然間恐慌起來,因為她就像這一桌子冷菜,因為過了保質期,過了最美好的年華,已經難以下咽,已經不再年輕。

那一夜,宋枳帶着疲倦的神情回來,敷衍地陪她過了生日。她和他吵了一架,說他根本沒有以前那麽愛她了。

宋枳神情不耐地進卧室抱了床被子出來,主動睡沙發:“祝芊,要不是為了讓你過好日子,我他媽至于這麽累嗎?我他媽是自讨苦吃,費力不讨好!”

他們冷戰了。

祝芊睡在床上一夜無眠,倒是聽見隔壁客廳的那個男人睡得很好,微微的鼾聲宣告着一夜好眠,似乎也在嘲笑她太把自己當成一回事。

然後早起的時候,她聞到他的大衣上有陌生的香水味。

Channel 5號。

昂貴的香水,不屬于她的味道,卻出現在了屬于她的男人身上。

【八】

祝芊哭了很久,她打電話給葉子,約在了以前不敢踏足,而今卻習以為常的咖啡館。

咖啡館裝潢精致,情調十足,很多戀人們在昏暗的燈光下纏綿。

那一刻,祝芊覺得萬分厭惡,她刻薄地說:“這些年輕人怎麽這麽輕浮不自重?”

葉子笑了笑,“年輕,就是這麽張揚。”

這一句話讓祝芊沉默了很久。

她想起了曾經的自己,曾經的她也是這樣坐在奶茶店裏和宋枳纏纏綿綿,從來不顧及別人的看法。那時候是不是有和現在的她一般年紀的女人,也這樣刻薄地對當時的她評頭論足呢?

她不得而知。

她把Channel 5號的事情告訴了葉子,說的時候眼睛又濕了。

她低頭說:“我覺得宋枳已經不愛我了,我是不是該放手了?”

葉子抓着她的手罵她:“你傻嗎你?你把你的青春全部耗在了他一個人身上,現在他功成名就,日子過好了,你就這麽傻了吧唧地放他走?你腦子有病吧你?”

祝芊哭了,她對葉子叫道:“那我有什麽辦法?他有別的女人了!他不愛我了!他一直拖着不跟我結婚!我難道真的要等到他三十歲那年,賭他到底會不會跟我結婚嗎?”

葉子冷靜地按住她,“祝芊,你聽我說,你今晚回去告訴他你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了,你告訴他你不計較一切,只要他跟你結婚,聽懂了嗎?你們在一起那麽多年,沒有愛情也有親情了,他不會這麽絕情的。男人都是這樣,喜新厭舊,你只要抓住他的把柄,不要歇斯底裏,好好跟他談條件,他不會拒絕你的。”

葉子離過兩次婚了。

祝芊哭着抱住她,不得已之下點了頭。

那天晚上,她和宋枳攤牌了。

她坐在梳妝臺前取耳環,輕聲說:“宋枳,你還愛我嗎?”

宋枳做在床上看雜志,當時愣了一下,朝她看過來,“說什麽胡話?”

她慘笑了一下。

當年只要她問起這句話,他永遠是溫柔地抱住她,說一句當時并不覺得肉麻的“寶貝我愛你”。

可是如今再問起這樣的話,他的神情像是在看一個幼稚的孩子。

她問自己,有多少年他不曾說過那句話了?

答案是數不清了。

她忽然哭了,回過頭去把耳環朝床上的他砸過去,“我說胡話?我說了什麽胡話?你要是還愛我,衣服上的香水味是怎麽回事?你要是愛我,一直拖着不跟我結婚是怎麽回事?”

她還是不夠理智,做不到葉子交代的冷靜。

她忽然間情緒失控,就這麽一下子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為什麽會變呢?

為什麽一切都變了呢?

不是說好戀愛結婚生子,一輩子都相愛的嗎?那些都是假的嗎?

她想到了曾經的宋枳,那是在她悲傷快樂得意失意時都會為她的喜怒哀樂牽動心緒的少年,他甚至在她為父母吵架要離婚而哭得不能自已時陪她哭。

他說:“祝芊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像個傻子一樣,我什麽都做不了,所以只能陪你哭。”

冬天的時候她手冷,他毫不猶豫地拉開大衣,解開襯衫,把她凍得像冰塊一樣的雙手緊緊貼在他滾燙的肌膚之上。

她急得大叫:“你神經病嗎宋枳?你幹什麽啊你!”

可是無論如何也抽不回手。

她罵他是受虐狂,他卻哈哈笑着把她攬進懷裏,用下巴蹭蹭她的發頂,低聲說:“只要你暖和了,我就是冷死也開心。”

一開始同居時吵架鬧分手,她哭着要沖進大雨瓢潑的黑夜,宋枳卻一把将她拉回來,然後一路把她拉到了浴室,伸手砰的一下打開了花灑。

冰冷的水淋在他年輕結實的身體上,他卻把她死死地按住,讓她接觸不到那些水。

他說:“你想淋雨是嗎?想清醒是嗎?我告訴你,該清醒的是我,是我可以了嗎?你看着我淋,給我老老實實一邊兒待着!”

……

那一刻,太多太多的回憶湧上心頭,以至于淚水像是壞掉的水龍頭,源源不斷地從身體裏湧出來。

祝芊哭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她的宋枳,她的青春,她的美夢,她的一切一切都葬送在了時光裏。

她想回去。

可她回不去。

她為什麽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呢?

在她嚎啕大哭的那一刻,宋枳忽然間心慌起來。

這個女人,或者說這個昔日的女孩,他是真真切切放在心上放在生命裏愛過的。他從來沒有看見她哭得這樣歇斯底裏,就好像整個人都崩潰了一般。

他忽然間感受到心髒的一陣絞痛,于是沖過去抱着她,他說:“你怎麽了?祝芊你怎麽了?你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

那些語言是蒼白無力的。

他怎麽會不知道她怎麽了呢?

他知道,他比誰都要清楚,他只是不得不裝糊塗。

這一刻他是真的有些後悔,他愛過的那個女生是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呢?她以前天真活潑到一颦一笑都會給他解釋原因,可如今的她已經學會隐忍,學會不再對他發脾氣了。

她這樣無助地哭着,卻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依賴他,好像天塌下來也有他幫她撐着。因為如今她的天塌了,罪魁禍首就是他,她還要怎麽依賴他呢?

他慌亂地抱着她,也像個孩子一樣手足無措。

他只能一直說:“祝芊你別哭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求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最後他的眼睛也濕了,他說:“你別哭了,我們結婚,我們結婚好不好?我們馬上結婚,我一輩子都不會變,我們去結婚好不好?”

祝芊的心跳忽然就停住了。

他說什麽?

他說結婚。

這一刻,所有眼淚都停在了原地。

她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答案。

他們要結婚了。

【九】

宋枳并不是一個泯滅了良心的人,心疼祝芊是真,說結婚也是真。

他在咖啡館裏和那個年輕的女人提分手,眉眼間是淡淡的哀愁。

他說:“我要結婚了,我們本來就不應該開始,到這裏就該告一段落了。”

年輕的女人哭了,說她才只有二十開頭,本該是最好的年華,卻不顧一切跟了他,而今又要被他抛棄。

宋枳不敢看她。

他有時候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明明一直愛着祝芊,卻偏偏又對其他人動了心。他坐在辦公室裏為那些令人頭疼的數據操碎了心,白天黑夜地加班工作。

他一再告訴自己要賺大錢,要讓祝芊過上好日子,可是在這樣的過程裏卻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戀愛心情,他累。

他累得一下班就沒有精力再去談戀愛。

所以有了出軌的事。

所以有了這個就坐在他辦公室玻璃窗外的年輕女人,她天真熱情,笑得羞澀又有些嬌媚,有時候他會把她看出學生時代的祝芊,總是那樣對他腼腆地笑着。

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和她的約會,然後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有了那以後的無數次。

他知道自己愛的是祝芊,可是這個年輕的女人給了他太多祝芊現在給不了的東西。

他帶祝芊去餐廳吃飯,祝芊卻拒絕說可以在家裏做,那樣省錢。

他有時候也想去看場電影,像以前學生時代那樣約一次會,可是祝芊卻總愛拉着他去超市,“明天的菜要沒有了,陪我買吧。”

沒有人喜歡柴米油鹽醬醋茶,沒有人對這種充滿現實感的生活有任何的眷戀。

可是該收手了。

宋枳知道自己該收手了。

有時候歲月的歷練會給一個人的外表與處事風格都帶來極大的改變,可是內心深處的一些東西是沒有變的。宋枳的心裏還藏着那個有些沖動有些幼稚的少年,可是祝芊卻長大了,變得世故,變得世俗,變得拒絕浪漫。

所以在清楚自己拒絕了這個女人就等同于割裂了僅剩下的一些寄托時,他的心裏像是刀割一樣。

他看着女人哭,自己也慢慢地濕了眼眶。

女人哭着擡手質問他:“那你給我買的戒指又代表了什麽?你說過你愛我的,你現在真的要抛棄我了嗎?”

他閉上眼睛,喃喃地說:“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我是走投無路了,是我的錯。”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對面的女人哭得梨花帶雨,聲音很動人,美麗的容顏更動人。

可是在他們背後的卡座裏有一個女人哭得更加厲害,眼淚像是斷了線一樣瘋狂地湧出來,而她死死地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就好像極樂的時候人會喜極而泣一樣,遭遇至悲的時候反倒會哭不出聲。

祝芊就這麽無聲地哭着,卻一下一下重重地抽泣着,像是身體裏每一根神經都在被人割裂。

她得知她深愛了八年的男人給另一個女人買了戒指。

他對那個女人說我愛你。

他和那個女人開始了已經一年半的時間。

他的聲音哽咽了,多年來不曾流過眼淚,今天卻留了下來。

他說:“我也舍不得你,可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祝芊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坐在角落的卡座裏,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

她該感謝宋枳是如此負責任的一個人,說到做到,如此果斷地來和第三者分手。

可是他流露出的悲痛是那麽明顯,明顯到語氣裏的每一分顫抖都足以撕裂她整個人。

她問自己:是她做錯了嗎?她才是那個做錯事情的人吧?不然為什麽那對男女哭得那麽傷心,好像被人無情地拆散了呢?

直到宋枳和那個女人離開了咖啡館,祝芊也仍然坐在卡座裏一動不動,桌上的咖啡已經涼透了,就好像她的心。

晚上回家,宋枳圍着圍腰替她開門,笑着說:“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嘗嘗看!”

她有些麻木地跟他走進廚房,張嘴吃下了那塊還有些燙的糖醋排骨。

很甜,甜得發苦。

她有些茫然地想着,她真的愛吃糖醋排骨嗎?隐約記得從住在一起的那天開始,她就學會了努力鑽研他愛吃的每一道菜,每一天都想方設法地做出他愛吃的菜色。

所以糖醋排骨時常出現,但其實她并不太愛吃甜食的。

宋枳充滿期待地問她:“好吃嗎?”

她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點頭是因為排骨也許是真的好吃,搖頭卻是因為這道菜本身就不符合她的喜好。

就好像她一樣,如今就要真的成為宋枳的妻子,可是在他心裏占據的地位,卻遠遠不是一個妻子應該擁有的。

那一夜,宋枳和她相擁而睡。

他睡得很熟很香,依舊是微微的鼾聲。而她在黑暗裏看着這個男人的輪廓,模模糊糊記起了從前的那個少年。

那個少年有青澀的眉眼,笑起來的時候像個害羞的大男孩,卻陽光得像是三月的青草,散發出熨帖的芬芳。

那個少年會為她做很多傻事,每每把她感動到淚流不止時,卻會手足無措得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

那個少年把她當成生命裏最美好的一切。

那個少年也是她青春裏最美好的一切。

然而最終,他成為了今天這個下巴上泛着青色胡茬的男人,他擁着她,和她的距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近,也比八年來的任何一刻都要遠。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祝芊睜眼等到了天明。

天亮以後,男人迷迷糊糊地起床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道了句早安。

他去浴室洗漱,然後出來跟她撒嬌,要她幫他系領帶。

祝芊照做了。

她像是真正的宋太太一樣幫他做好了所有的一切,然後目送他離開家。

然後她也離開了家。

她也離開了,宋枳的,家。

她什麽東西也沒有帶走,只帶走了當初宋枳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給她買的那條項鏈。

項鏈已經有些褪色發黑,因為常年被汗漬浸染,因為從來不曾取下來過。

不管日子過得多好,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用什麽昂貴的珠寶來取代它,因為它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它代表了她最美的青春。

飛機載着她離開了這個城市。

離開的那一天,天上在下雪,是北方大朵大朵的雪花,她從前怕冷得要死,如今在北方生活太久,竟然也已經習慣。

她在窗邊看着這座城市一點一點變成小黑點,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然而有的東西是沒有辦法消失不見的。

比如占據她整個青春的那個人,比如和他相關的所有記憶,比如曾經的甜,和今天的痛。

【十】

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裏,用一句簡單而隽永的話結束了這個故事。

“而我只能站在那個不知名的地方,不停地呼喚着阿綠的名字。”

祝芊不知道宋枳會不會這麽刻骨銘心地思念着她,但她想,與其今後相看兩生厭,倒不如灑脫地離開。

離開他。至少他記得的是那八年裏為他所成長起來的祝芊。

她還沒有老去。

她也不會老去。

記憶裏的人有着不老的容顏。

也許有朝一日,他還會念着她的名字,像是思念阿綠的那個傻瓜一樣,一直惦記着她最美好的模樣。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耳機裏放着這樣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離開我熟悉的城市,忘記我自己的名字,說沒有結局的故事,你不想聽我就消失。”

你不想聽,我就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我身邊有很多并不幸福的婚姻,朋友對我說,其實愛情和婚姻不該混為一談的,激情并不那麽充足的愛情也許才适合走向婚姻。

我對婚姻了解不多,但我仍然相信愛情。

我相信祝芊和宋枳就算分開了,那份愛情還是真摯的。

因為身邊的一樁婚姻所以有感而發寫了這篇故事,故事并不完美,但這樣的結局是我眼裏最好的結局。現實裏的祝芊沒有離開,而是選擇繼續婚姻生活,因為舍不得那段記憶。

我不知道她這樣做是理智還是不理智,但生活與小說從來就是相輔相成,卻又不完全重合。

我且寫我的,她且過她的。

我只能希望她會過得幸福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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