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王政君遣去衛太醫後才露出興奮的喜色,比之前嫔妃懷孕時還要欣慰。王政君一天天老去,上了年紀就越是渴望得到孫兒。王政君歡喜得容光煥發,急着吩咐公孫夫人:“快去查查,是哪個嫔妃懷孕了。”

公孫夫人跟着歡心的笑着,十分肯定的說道:“想必是趙昭儀,她承寵最多,皇上離宮數月,回宮後也只臨幸了許美人,太後可記得上次聚宴時,趙昭儀對菜食是百般挑剔。”

“趙昭儀?”王政君雖然不喜歡不古,但如今她懷有了身孕就另當別論,起碼她不會不喜歡孫子。“宣趙昭儀來見孤。”

公孫夫人:“我這便去辦。”

——

不古在自個庭院裏支起了簡單的小爐,尋了個小甕自己熬藥吃。為了保健起見,系統建議不古吃一些安胎養身的補藥,于是不古前幾日穿上隐身衣到太醫院偷了一大包回來,準備屯着吃。也知曉一次性偷那麽多會引起懷疑,但比多番去偷要來得省心。況且不古深信沒人逮得住她,為了掩埋動機,她還刻意偷走了好多其他的藥材,連冉悅都不知。

可是劉骜一遣罷嫔妃後,就難說了,不古對此事哭笑不得,太後那麽多疑,到時候不懷疑是她的主意才怪。

不古煮好了湯藥倒進碗裏放涼,然後把藥渣埋到土坑裏。藥放了一會便涼下來,不古捏着鼻子一口氣喝完,這藥又苦又澀,非常難喝。

此時冉悅進來請示:“夫人,公孫夫人求見。”

不古隐約感到不妙,王政君派來的人估計沒什麽好事。而且,她如今面對王政君還多了一股恨意,她不禁想起了童蘭。不古忙用酒漱了口,以掩蓋嘴裏邊的藥味,然後出去迎接。

公孫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古,與以往沒有不同,“趙昭儀喝酒了?”

不古裹緊身上的衣衫,掩飾道:“天太冷了,喝了些酒暖暖身子。”

公孫夫人走進不古,隐蔽的細細嗅了一下,聞到了淡淡的藥味,笑了笑說道:“天冷了便多穿些衣服,喝酒傷身。”

“嫔妾以後會注意的,不知公孫夫人前來,是為何事?”

“太後請趙昭儀到長信宮一聚。”

上次去看王政君,被她拒絕在外,這會主動來請她去,不古心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心緒變得不暢,推辭道:“謝太後美意,只是嫔妾身子不太好,昏昏欲睡的,怕是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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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夫人察言觀色了一番後,更加肯定自己的懷疑。但不古再犟也對付不了她,宮裏從來沒有她請不走的人,“呵呵,莫非昭儀有孕在身,身子乏累了走不動,那我去請太後來便是。”

“不用了,我去便是了,”這明明就是威吓,王政君若是親自來,在旁人眼裏倒顯得不古太嬌氣,還不如自己去省得招別人非議,不古朝冉悅喚道,“給我拿披風和絲絹來。”

冉悅拿來了披風給不古穿上,然後把絲絹放進了不古的衣兜裏。

公孫夫人聞到了一股異香,酸甜的味道有點像酸桔,“好香的絲絹。”

不古勉強的笑了笑,“公孫夫人若是喜歡,我那還有幾只,贈給夫人便是。”

“老奴只是說說而已,起身吧。”

不古随着公孫夫人來到了長信宮,王政君慈祥和藹的坐在榻上,她身前擺放着一張大桌,桌上擺滿了生的海鮮,有生魚片有螃蝦,還有一些內髒之類的食材,中間放有一個滾沸的湯鍋。

不古看一眼王政君便緊張得慌,她要是慈眉善目說明麻煩就大了,不古深呼口氣,自我安慰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然後行叩拜禮,“臣妾拜見太後。”

王政君微笑着,像母親哄孩子:“來,不必拘謹,請你吃好吃的。”

不古起身,怔怔的坐到側旁的座位上,哪知被王政君叫住。“這兒,坐到孤身旁。”

不古詫異的看了一眼王政君,心都抛錨起來,弱弱的走到王政君身旁坐下,然而一股子腥味瞬間撲鼻而來,懷孕期間的女人對氣味非常敏感,特別是腥味如此之重的海鮮。不古的胃抽了一下,胸口接着困悶起來,嘴裏邊很快分泌出一汩汩青澀的口水。不古克制的閉了一下眼睛,把清口水咽進肚子裏,迅速取出絲絹堵住了鼻,但眼睛還是經不住流出眼淚來。她就知道王政君會惱自己嘔吐,所以帶上這條酸甜香味的絲絹,來壓一壓那濃重的腥味。

王政君見着暗喜,煮好了一片魚肉夾進不古的碗裏,“來嘗嘗。”

“謝太後美意,臣妾發燒了,胃口不太好。”

[嗯哼:古代不叫發燒,叫風寒頭熱。]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不古老覺自己說得那麽別扭,立馬改口道:“臣妾患了風寒。”

公孫夫人:“太後給昭儀夾菜,豈有不吃的道理。”

在講究孝悌之義的古代,不古知道長輩的好意是不能拒絕的,只好微微放下絲絹,胃裏面就鬧騰起來,顫抖着手拿起筷子夾了點魚肉放進嘴裏,眼淚一滴一滴的流出來,顯得好不委屈可憐。

不古嚼了兩下魚肉,胸口就抽搐起來,然後控制不住的側身趴到一旁大吐,噴了一榻的湯藥,然後便幹嘔着,胸悶得要窒息,難受極了。

公孫夫人立馬過來扶住了不古,好一會兒不古才緩過來。

王政君對不古的反應十分滿意,“你懷孕了?”

這種時刻,自然是寧死不屈,不古無力的喘着氣,否認道:“臣妾沒那麽好福氣,只是風寒而已。”

“噢?”王政君瞅一眼不古嘔吐出來的湯藥,“那孤給你請太醫把把脈?聽說太醫院失了竊,順便讓他們來找找竊賊,興許會有收獲。”

“不勞太後操心了,臣妾自會去請太醫。”不古起身欲離開,卻被公孫夫人按着肩膀重新坐了下來。

“你怕孤吃了你和你腹中的胎兒?”

就是怕……不古搖着頭,“臣妾當真沒有懷孕,臣妾累了,想回宮歇息,望太後成全。”

“皇上駕到~”

随着太監一聲喚,公孫夫人立馬收手放開不古的肩膀恭敬的站到一旁。劉骜走進來,看見不古會心笑了起來,拜見了王政君後問道:“母後今天怎有心待見嫔妃?”但看見不古淚眼凄凄,劉骜臉色就沉了下來,心疼的上前用手抹幹不古的淚跡,關切的問道,“你怎麽了?”

不古搖着頭,“我沒事。”

王政君則寬容的笑起來,像看着小孩子使壞,“合德跟孤鬧脾氣呢,看吧,懷孕了連飯都不肯吃,還吐了一遭。”

劉骜此刻有點傻乎的笑起來,“原來母後你都知道了。”

不古崩潰,他不應該跟自己站一邊同仇敵忾嗎,就這麽輕而易舉的真相了,不古絕望的低下頭。王政君看着不古無可辯駁,得意的喝下一杯酒。

劉骜見母後待不古不錯的樣子,看來是因為不古有了身孕而冰釋前嫌。既然母後默許了,他便可明目張膽的對不古好一些。劉骜開心的拿起碗筷夾了一些熟肉坐到不古身旁喂給不古。

不古心煩意亂的撇過臉不吃。

劉骜焦心的問:“怎麽了。”

不古焦慮的起身跪向王政君,磕頭乞求:“太後,臣妾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懷孕的事情,求太後成全。”

王政君自然也這麽想,應允的點了點頭,不古才得以放下心。

“可是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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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桃花印

劉骜扶起不古,帶不古坐回王政君身旁,勸道:“合德多少吃些東西。”

不古淡淡的搖着頭,抿着嘴不說話。

“骜兒,”王政君看着劉骜對不古細致入微,心裏甚是無奈。之前裝病時以為劉骜對自己第一用心,現在看來卻不及他對一個小小嫔妾的十分之一。王政君心裏越看越不舒暢,加之還有一些話只能跟不古說,想把劉骜支開,“前朝的事可忙完了?”

劉骜坐到王政君另一旁,一邊拿起筷子給不古挑了些好肉放進湯鍋裏涮涮,一邊回複王政君:“有舅舅協助兒臣,兒臣已經料理完了,便來向母後請安。”

“那便好。”王政君拿起筷子在肉盤子裏挑來挑去,刻意嘆息了一聲,“喲,這今兒的肉不新鮮,倒胃口,還是骜兒親自打來的野味新鮮,孤忽然想吃鹿肉,骜兒可有心去獵場給母後打一只來。”

“母後想吃,兒臣命人去打便是。”

劉骜把涮好的肉夾進不古的碗裏,從王政君眼皮底下過去,弄得王政君好不尴尬。在媳婦面前都竟忘了娘了,王政君眼裏一股火,硝煙連不古都聞到了,劉骜卻不知收斂。

一些事劉骜不能知道,不古咳嗽了一些,把碗推開,“皇上,臣妾想吃鹿肉。”

見不古沒領情,劉骜不爽的把筷子重重搭放在桌子上,昂起頭瞅着不古,心裏不悅的叨叨着:都快當娘的女人了,還這麽嬌氣,莫非真想餓死兒子不成。無奈,懷孕的女人不能兇,特別是不古這種霸道的女人。劉骜壓制住火氣,說道,“好,朕這就去打鹿肉行了吧。”

說完,劉骜便起身離開。

王政君惱得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同一句話在自己嘴裏說出來像是屁話卻在不古嘴裏說出來像是聖旨。王政君轉頭嚴厲的瞥了不古一眼,不古識趣的走下榻去重新跪在地上。

不古磕頭認錯,聲音柔弱可憐,“太後恕罪,臣妾并非有意隐瞞太後,只是臣妾惶恐。曾經許皇後的皇子失蹤,班婕妤的孩子數月夭折,王美人的胎兒更是早早的死在了腹中,臣妾怕……”

“哼,所以你認為是孤下的毒手?”

“臣妾不敢,”不古乞求的眼神看着王政君,不知為何,不古隐約的感覺到王政君能保護自己,連趙飛燕尚且栽在王政君手裏,不古心裏恐懼,這孩子能不能順利降生第一步還得看王政君同不同意,除此之外還得應付其他潛藏的敵人,不古從未如此焦慮,現在是發自內心的哀求,眼淚禁不住流落下來,“求太後庇護我們母子,這是皇上的親骨肉,從前臣妾做了什麽讓太後不歡喜的事,求太後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臣妾。”

王政君見不古這番低聲下氣的跪求自己,心裏暢快極了,然而又很不安穩。她腹中的胎兒必須得保,生下龍子自然可喜,但母憑子貴,況且劉骜這般疼她,她又不是等閑之輩,難免她到時候不會恃寵而驕做出些出格的事來。王政君醜話說了出來:“知道孤為什麽防着你麽。”

不古是心知肚明的,但依舊裝作不解的搖搖頭,“臣妾不知。”

王政君語氣憤慨,“因為你不簡單,幫着趙飛燕誣陷許娥,和趙飛燕設計陷害王美人,還擅自帶着皇帝離宮,若不是皇帝寵着你,孤一定把你發配疆邊給人做奴!”

不古被王政君兇得腦門發熱,臉燒紅了起來,俯着地不敢擡身,沒想到王政君竟如此痛恨自己。“臣妾是無心的,臣妾心裏內疚至極,所以去婉勸皇上輕處許姐姐。而王美人……”

關于王美人,不古不知當不當說。

“說!”

随王政君一聲嚴厲的呵斥,不古吓了一跳,錯亂了氣息,捂着胸口張嘴喘着粗氣。既然王政君都已經肯定是她倆作祟,事到如今也只能能實話實說。

“臣妾為了讓淳于長勸太後成全姐姐做皇後,的确有用發簪賄賂了淳于長,可不知怎麽卻到了姐姐手上。”

王政君語氣不饒人的說道:“好你個趙合德,居然敢在宮中行賄,還敢帶壞孤的侄兒,可真有本事。”

“求太後恕罪,”不古心慌得發顫,涕淚星星點點的灑落在地面上,“太後要處罰就處罰臣妾一人,臣妾腹中的胎兒是無辜的。”

王政君細細觀察不古的眼神,着實是看不出有什麽心機詭計,如今看着更是委屈可憐,不像是說謊。公孫夫人稍稍低下了頭,不忍看。

王政君息了怒氣,“既然你懷了龍嗣是大功一件,功過相抵,孤就既往不咎。但你生下龍嗣後,孤怎麽相信你不會興風作浪。你,可是有前犯的人。”

“臣妾用性命擔保不會再造次,為太後馬首是瞻,太後如今手握臣妾的把柄,臣妾哪敢胡作非為。”

“哼哼,”王政君悠然的揉着太陽穴,冷笑了起來,“趙合德你當孤好蒙呀,你口齒伶俐,會颠倒是非,又天生長着一張無辜的面孔,到時候就算孤跟陛下澄清一切,陛下都未必會信,弄不好你趁機挑撥離間,疏遠孤跟骜兒更稱了你的心意。哼哼,就算陛下信了,他心性柔軟,也不忍心處死你吧。”王政君毫不掩飾自己的态度,拂了拂袖,從肉盤子裏拿起切肉的刀子扔到了不古眼前,刀子哐當一聲的落在地下,又把不古吓了一跳,王政君揚着嘴,凝着眉,說道,“到時候,孤要的是,你的命。除非你現在給孤一個一定能要你命的把柄,不然孤不會保護你跟你腹中的胎兒。”

不古聽完,眼淚流幹,有些啼笑皆非,想不到人的心腸可以如此冷漠。不古心涼透,跪直了身,疼惜的捂着小腹,“它可是你親孫兒……”

“可孤沒承認你是孤的兒媳。”

聽罷,不古絕望的癱坐在了地上。

王政君忽然想到了一計,得意的微微一笑,站起身走進內寝,聲音悠長的喚道:“公孫夫人,帶趙昭儀進來。”

公孫夫人走到不古身旁,把不古扶了起來,帶不古走到王政君的內寝。

王政君頤指氣使的命令道:“趙昭儀,把衣服脫了。”

不古滿心疑惑,王政君現在的語氣雖然緩和了很多,但不代表會放過自己。不古抗拒不了,也不敢多問,只得老老實實的解開衣裳。裙衫一件一件扔落在地上,直到身上僅留下一件裹胸的粉色繡荷花的肚兜,不古才停手。

王政君臉面無情,“繼續脫,孤要的便是那粉色的兜兒。”

不古無奈的閉上了眼,把肚兜脫了下來,連忙合起手臂遮掩身前的玉胸。公孫夫人接過肚兜,呈到王政君眼前。

王政君滿意的笑了起來,走到不古身側,對着不古耳朵威脅的說道:“這就對了,只有這樣貼身的髒東西落在孤手裏,想必趙昭儀才會真正的對孤忠心不二。哼哼,趙昭儀日後可要小心,若是做了不規矩的事情礙了孤的眼,這件肚兜恐怕就會出現在某個太監或是侍衛的懷裏。倒時候你說骜兒,會不會要了你的命?”

王政君打量着不古的身子,這等的妖孽難怪骜兒會魂不守舍,看着就想用油鍋破了她這張皮囊。

不古戰戰兢兢:“臣妾定當尊規蹈矩,聽從太後差遣。”

“還——不——夠!”

王政君不敢小瞧眼前這個女人,心裏依然沒有十足的把握。“公孫夫人,給趙昭儀身上刺上花印。”

公孫夫人遵命,走向衣櫃,從衣櫃取出了一個禮盒,然後指了指床前的長椅,示意不古躺上去,“趙昭儀,請吧。”

不古心灰意冷,心底是恨極了王政君,這豈不是要置她于萬劫不複之地。直到今天,不古才真正看清自己在王政君心中的立場。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看來以後是沒安穩的日子可過了。

不古躺在了椅上,公孫夫人拿出了針,在不古的肚臍上刺弄起來。不古咬着唇忍着疼痛,這一丁一點的刺痛刻在身上,王政君的狠毒與絕情不古也一丁一點的記在心裏。

兩個時辰過後,一簇粉色俏麗的桃花便生生的烙在了不古身上,從胸下延伸至小腹。不古大抵知道了王政君的詭計,他日自己若是犯了太後的眼,可想而知,世界上除了劉骜,就會出現第二個知道她身上有桃花刺青的男人。

不古俯首看了看身下,公孫夫人手巧,朵朵桃花都栩栩如生,卻朵朵冷到痛心。不古心裏無奈的冷笑着:王政君果真擡舉我,真是費盡心思,用苦良心。

不古無力的穿好衣服,臉色變得衰弱,憔悴得像生了大病,畢恭畢敬的向王政君行拜禮,“太後現在心可安?”

王政君臉上顯現滿意:“天佑我大漢,趙昭儀定母子平安。”

“謝太後。”

不古拜別王政君,心裏受到重挫之後步子都踏不穩,身子搖搖晃晃的走出門外。冉悅在門外候着,見狀立馬過來扶住不古,看着不古嬌弱的神态,關切的問不古身子如何。

不古眼裏無神,淡淡的說道:“我累了,扶我回宮歇息。”

王政君吩咐公孫夫人道:“切勿走漏半點風聲,給她安胎用的東西,由你親自出宮去買。然後找一個平時德行不規矩的宮女淩遲處死,罪名是偷竊太醫院藥材,私·通侍衛,穢亂宮闱。”

“是。”

68 虛情假意

次日天氣尚好,陽光和煦,宮裏大片皚皚積雪漸漸消融,雪水把皇宮上下抹得濕淋淋的,最是寒冷時刻。許琰怕姑母着涼了身子,特地帶了件劉骜賞賜的狐皮長衫去往許娥的寝宮。

許娥在寝宮裏挑選着少府送來的布匹,正準備自己做一些衣裳。如今趙飛燕掌權,少府送來的布匹都刻意少了三兩匹,色澤質量也大打折扣。許娥淺淺嘆了口氣,“今非昔比罷了。”

許琰從門外走進,屋子裏邊寒碜,不比自己的寝宮暖和。再看一眼許娥,她的穿着黯淡無光,默默坐在角落裏的案桌前剪裁着布料,背景顯得老氣橫秋,也顯得孤獨。想來冷宮是個磨人心性的地方,縱使出來了也不能回複從前的活氣。

“姨母,”許琰打了個招呼,走到了許娥身旁,“在做衣裳呢?”

許娥寬慰的笑着,“給你做衣服呢,如今皇上寵你,你可要時時刻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守住皇上的心。”

許琰垂下頭,無奈的撫住許娥穿針引線的手,懶綿綿道:“姨母你就別為琰兒操心了,皇上根本就沒寵我,你呀,還是給自己多做做衣服吧。”許琰朝侍女招了招手,然後接過侍女遞來的狐皮長衫,獻給許娥,“琰兒給你捎來件暖襖,你穿穿看合不合身。”

“皇上沒寵你?”許娥眼神疑惑,不敢置信。許琰長得閉月羞花,他怎麽會不動于衷呢。

“皇上只是到逐沐館借個床歇息而已,都沒正眼瞧過琰兒一眼。”許琰話語裏帶着小小的怨氣與自卑,罷了。許琰站起身來,給許娥披上了狐皮長衫。

許娥臉上欣慰的笑容消散不見,凝着眉若有所思,把狐皮長衫卸了下來,“這暖襖真好,我一個帶罪之身如何承受得起。”

許琰不喜歡聽這種洩氣的話,不悅的勸道:“姨母不要說這樣的喪氣話。”

許娥重新拾起針線縫制衣服,一邊苦口婆心的說道:“姨母不是在說喪氣話,是想告訴你,無論在宮中還是宮外,好的東西要贈給适當的人才會得到最好的回報。你這件狐皮要是贈給姨母,用處不大。”

“我知道,”許琰把狐皮長衫重新疊好抱在懷裏,心直口快說,“姨母不就是想說要拿好的東西賄賂最有權力的人麽,這種小道理我懂,可是琰兒做不到把它贈給趙飛燕。”

“你就知道小道理,”許娥哂笑,“琰兒你還不經事,凡是都得多一份心,這好東西贈給誰,其中的利益關系又如何,才是大學問。趙飛燕雖然權力大,可是她給不了我們一丁點好處。”

許琰聽來,好奇的倚在桌案上,扶着下巴認真的看着許娥,洗耳恭聽,等待賜教,“那姨母認為增給誰最好?”

許娥望了望窗外,陽光明媚的是個好天氣,便緩緩站起身子,自言自語道:“本該早去問安趙昭儀了,又無可贈之禮,既然琰兒來了,我們就一塊兒去吧。”

“哦,”許琰拾起了狐皮長衫跟着許娥出去,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皇上進來都沒有踏入少嫔館一步,去讨好趙合德有用嗎。“姨母,莫非你是指贈給趙合德,琰兒不懂。”

“琰兒你看到的只是假象,皇上并非不想去少嫔館,只是礙于太後的阻礙。我本該去向她道謝,如今她挨了風寒,想必皇上是焦了急的想去照顧她,我們何不替皇上了卻這件心事,以示我們的好。”許娥眼裏透過一道冷光,這些事自然是做給劉骜看的假象,然而去照顧不古對自己最大的利益則是,“她都犯病了,趙飛燕是她的親姐姐都沒去看她一眼,想來她倆姐妹的嫌隙已經不小,我們此刻去示好,你猜趙飛燕會怎麽想?哼哼,且不論她怎麽想,宮人們會怎麽看。”

許琰搖着頭,不解的眨着眼,做假好人、挑撥離間她懂,只是宮人看法有利的話她不敢茍同。

“你呀你,”許娥恨鐵不成鋼的用指扣頂了頂許琰的額頭,解釋道,“宮人自當認為趙飛燕小腹雞腸,不如我們寬厚大度。”

許琰恍然大悟,深刻體會到期間的利害關系,不得不佩服許娥,“姨母字字珠玑,琰兒受教了。”

——

少嫔館裏,不古假稱生病幾天閉門不出,只呆呆的坐在床上,時而看看書時而做做針線活。自從從長信宮回來,她便一直沒精打采,悶悶不樂着,冉悅有心安慰,她也無心聽勸。

此時聽侍女來報說許氏求見,不古當即拿出藏在床墊底下的線布,半遮半掩的拿在懷裏,然後應允了倆人進內寝來。

許氏兩人進了內寝,瞥見不古悄悄的把手上的東西收到被子裏邊,似乎是不能見人的東西,再瞧一眼不古,她頭發散亂,雙眼盈潤,又蒼白憔悴,看來哭過一場,不像是裝病。

許娥和善的迎上前,把狐皮長衫雙手呈上,“聽聞妹妹病了,可有吃藥?”

不古輕輕咳嗽了一下,回答:“謝謝姐姐關系,已經吃過了,勞姐姐記挂有心來看我。”

“妹妹哪裏的話,若不是你,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冤魂了,還沒來得及答謝你,來,姐姐給你披上這件狐皮襖。”

不古撐起了腰身讓許娥給自己穿上,不假思索的感謝道:“還真是珍貴又暖和,謝謝姐姐美意。”

許琰把不古的小動作都看在了眼裏,裝作天真的蹦跳到了不古身前,抓着被子裏遺漏出來的布料,用力的從不古手裏扯出來,“趙姐姐懷裏都藏着些什麽好玩的東西,讓我瞧瞧。”

不古的表情頓時變得生硬,撇過頭去,略帶羞澀的用手半遮半掩住自己的臉蛋,一副嬌羞的模樣。

“琰兒你又調皮了。”許娥奪過許琰手裏的布料,還給不古,批評道,“這是你趙姐姐私下的小東西,不能随便亂拿,還不跟姐姐道歉。”

不古抿了抿嘴,畏畏縮縮的勸止道:“不必了,也就是做一件小衣而已,不怎麽稀奇。”

看着不古有意掩瞞的表情,許琰覺得必有蹊跷,又從不古手裏搶過小衣來看,“這是件肚兜,趙姐姐是想在上邊繡什麽呢?”

許娥為緩解尴尬的氣氛,虛僞的開朗笑笑,向不古解釋:“琰兒不懂事,妹妹你可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不古垂下了頭不敢看許娥的眼睛,有刻意躲避的意味,微微的搖搖頭表示理解許琰的玩心,回答道:“想繡菊花,可是手拙……”

許琰看了看布料繡得輪廓,翻了個白眼,湊到不古身前尋視不古緊張的眼神,揚起了嘴角,小聲的問道,“這件粉色肚兜上繡得明明是荷花,皇上喜歡荷花?”

“哪有?”不古臉上不禁泛起了紅暈,奪回肚兜緊握在手上,“皇上喜歡秋菊。”

許娥看不古不着粉飾,因犯羞而紅潤的臉蛋看着着實像含苞欲放的荷花,淚眼惺忪的又顯得豪不可憐,真叫人心生憐憫。但這樣極好的模樣在許娥眼裏也不過是妩媚惑主罷,由心的嫉妒仇恨,“沒想到我們趙昭儀害羞的時候也這麽好看,呵呵,難怪皇上喜歡。”

“皇上哪是喜歡我,只是喜歡那兜……”不古忍不住眼淚滴落下來,晃兒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開始手忙腳亂的拿起針線縫制肚兜,神色焦慮不安,“我繡不好這花,皇上就不來看我了。”

許娥從袖裏取出絲絹替不古輕輕擦拭眼淚,虛情假意的問:“好好的,怎麽哭了。”

不古矮矮的垂着頭,使人看不着她的模樣,聲音嬌弱微顫,“太後前兒訓斥了我一場,不許皇上近我,都一個多月了我好念皇上,若皇上能來見我一次,我把它穿在身上皇上就舍不得離開我。”不古聲音越來越急,動作也變得倉促,像忘乎身邊人的存在,自言自語着,“沒時間了,我來不及繡好,萬一皇上不喜歡我了……”

許娥親切的捂住不古慌亂的手,安慰道:“來,琰兒手巧,讓琰兒替你繡可好?只要琰兒出手,不出三日,定能給你一件漂漂亮亮的兜兒。”

不古一聽,喜出望外,擡起頭抹了一把眼淚,不敢置信的問:“你們當真願意幫我?”

許琰微笑的點點頭,“小事一樁而已。”

不古忍不住顯現出欣喜之色,接着又生起拒絕的意思,勉強的再次垂下了頭,為難的說道,“還是不麻煩二位了,我還是自己做吧。”

“诶,”許琰瞧不古謹慎又小氣的模樣,心底大有不屑之意,如此氣度的女人不知皇上喜歡她哪一樣,莫非當真是因為喜歡她穿粉色繡荷花的肚兜,可笑。許琰裝模作樣道,“趙姐姐你擔心什麽呢,不相信琰兒?”

不古難為情,“不是這樣的,只是讓別人知道了多不好。”

許琰:“你就放心吧,我呀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不古畏懼的往床裏縮退,不信任的搖搖頭。

許娥看在眼裏,批評道:“琰兒不許胡鬧。”

許琰收斂了一些,向不古道歉。許娥拍了拍不古的肩膀,叮囑道:“那妹妹好生吃藥,我跟琰兒先回去了。”

不古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

許氏兩人走後,不古方才釋懷的吐了口氣,喚冉悅端了火盆進來,把布料扔進火盆裏燒為灰燼。

轉移注意力,轉移注意力……

不古越想情緒越低落,心裏頭默念轉移注意力,可是越是這般暗示自己,腦袋瓜子就越是想到劉骜身上去。

[阿貓,出來!]

[嗯哼:夫人今宵寂寞了?]

[那只肥貓現在在哪?有沒有看到趙飛燕和劉骜。]

[嗯哼:在花叢中。]

[在花叢裏幹嘛?]

[嗯哼:騎在一直母貓身上。]

凸(艹皿艹)連那只肥貓都找了伴欺負不古孤身一人了!

這時,冉悅興沖沖的趕來,歡喜地說道:“夫人,皇上來了,你真的不打算見他嗎?”

不古心情有點小蕩·漾起來,冥冥之中就感覺他一定會來,但之前心裏還是多餘的擔心和期盼。情感的世界就是如此微妙,既然他來了,不古又使起小性子不肯待見他,故意要調一調他的胃口,“說我睡着了,不見。”

冉悅原來挂在臉上僥幸的笑容頓時消失,不情願的弱弱轉身出去告之皇上。不古等冉悅走後,悄悄的起身走到門口滿是好奇的偷聽他們談話。

冉悅:“皇上,夫人已經睡着了,還請皇上移駕。”

劉骜臉色也不悅起來,問冉悅:“合德是不是在生朕的氣?”

冉悅忙解釋道:“夫人沒有生氣,只是真的累了,睡着了。”

“夫人身體可有好些?”

冉悅疑惑起來:“夫人身子好好的,沒有什麽不适,皇上何處此言?”

靠,冉悅你個豬腦子,這種時候就應該随機應變嘛,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下手,瞧瞧人家許娥的侍女蚩兒就多會說話!不古無語得想要爆粗。

[嗯哼:怎麽罵得好似自己很聰明的樣子。]

[你專門拆我臺的?]

[嗯哼:奴才不敢。]

劉骜質疑地又問了一次:“真的?夫人沒有什麽不良的症狀?”

冉悅方才聽出了貓膩,腦袋瓜子轉了一轉,眼神遮遮掩掩地說道:“額……夫人她……她說頭有點暈。”

劉骜忽然心知肚明了,臉色從不悅變得陰沉,故意扯開嗓子讓裏面裝睡的不古聽到,“既然夫人頭暈,朕叫太醫改日送一些藥來,聽說良藥苦口,冉悅你可要照顧夫人喝完。”

“是。”

“那朕走了。”

“恭送皇上。”

……

“呃……說走就走了?”不古的表情衰成苦瓜臉,失落透頂。

[嗯哼:後悔了?]

[不要你管!]

冉悅走了進來,臉色不佳,“夫人,皇上好似有點生氣了,這樣趕皇上走,好嗎?”

“皇上真的生氣了?”

冉悅點點頭,表情跟不古一樣焦慮。

“你下去吧。”

“是。”

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古心嘆不妙,趙飛燕騙他的時候他也沒有生氣嘛,自己只說了這個小慌,他就氣走了?

[嗯哼:那是人家趙飛燕沒被識破,你主仆倆一點默契都沒有。]

[那怎麽辦,我生氣都還來不及呢,他有什麽理由好生氣的。]

[嗯哼:理由就是他是皇上。]

[那我要不要再去跳一下湖?]

[嗯哼: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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