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祖父名叫西裏爾
真的是“血色月光”啊!
其實,這樣的月亮維克托從前也是看見過的,而且,從小到大,不止一次地看見。但在現在,他才認識到,那種周圍人都看不見的月光,并不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覺。
他單手撐着窗臺,另一只手把慢慢挪過來的馬卡欽繼續抱在懷裏,蹭一蹭馬卡欽毛茸茸的腦袋,“過一會兒應該會有讓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吧?真是又緊張又期待呢!”
馬卡欽不能說話,只能“嗷嗷嗷”地叫上兩聲。
清輝中帶着幾絲游移的紅芒,月光漸漸變得越來越偏向于一種被稀釋過後的緋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維克托是絕對不會相信這一幕是真真切切地存在過的。
然而,現在就存在了,而且就出現在維克托自己的眼前。最喜歡新奇的事物的銀發男人盯着高高地挂在天上的圓月,神情中有些緊張,可竟然還有一種小小的興奮感。
月亮的光暈終于全部變成了含着冷光的緋紅,這時,一束月光透過窗棂,直直地投射進屋中。
光線從窗戶裏流瀉進廳堂,因為幾乎遮擋了一半窗頁的三層簾幕,空曠莊重的大廳中,只有一半的空間籠罩上了月光。維克托想了一想,還是走到門邊關上了客廳裏所有的燈。
月光的緋紅更濃重了幾分,但一點也不猙獰。像是被清純的冷水淡化的鮮血的顏色,在維克托眼中,卻莫名地有一種安寧。
維克托回頭看了一眼,可是就是這麽一眼,讓他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那占據了一半房間的淡淡光線正好映照在廳堂中位于牆體正中的壁爐上方,在這個位置,是一幅油畫。
原本,這幅油畫的存在是維克托從他生活在這裏的時候,就已經熟悉的了。那是一幅年代比較久遠的畫,大概不能說是比較久遠了,因為從西裏爾離開他的父親獨自在此地建起了這個城堡時起,這幅畫就一直挂在正廳中,壁爐的上方。而這幅畫創作的時間,更是有幾個世紀了。畫面是微微有些偏冷的色調,和諧的色彩和向深處展開的空間,憑借河岸線處理得十分到位。曾經也有人提出過疑問,為什麽尼基福羅夫家中的壁爐畫不是一般那種人物肖像,反而是這樣一幅風景畫,雖然這幅畫有一個文藝的名字,叫做《翁費勒的塞納河口》。
這個問題,一直沒有一個正面的答複。
但現在,維克托覺得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了,緋紅的月光照耀在這幅畫中,帶有明顯莫奈風格的前景水和幾乎居于畫面正中的雲上。整個畫中,似乎只有這兩個地方是經過了特殊材料覆蓋的。
這應該是這幅畫挂在這裏以後,在近半個世紀才被人為處理成這樣的。平時看起來毫無異狀,但在這樣的時候,兩道反射角度不同的月光,便在地面上交為一點。
彙聚在這一點的光線,又被光滑的大理石繼續反射向一個方向去了。
默默地記下了光線所指的方向,維克托已經無暇顧及自己吃驚到無以言表的心情。他匆匆打開燈來,沿着剛剛那束月光指向的走廊,在走廊的兩側,罕見的沒有一間房間,而在盡頭的地方,是一扇對開的古銅色大門。在這扇門的那邊,是維克托小的時候也從未去過的一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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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座城堡中,只有少數的幾個房間是維克托沒有印象的,而這一間就是其中之一。曾經拒絕維克托進入的這個房間,卻在維克托将手按上門把手的時候,變得一推便入。
這是……
維克托看到這個房間裏滿牆的畫作,不禁也當場愣住了。這些畫作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一位淺褐色短發的男子,時而坐、時而站,有的穿着挺拔的西裝,也有的穿着純白的白大褂或者是軍服。但這些服飾中,都是上個世紀的場景了。
畫作中還有另外一部分,是維克托自己。各種年齡的他,從呱呱墜地的嬰兒,到剛剛抽條兒的少年。就好像記錄了維克托作為無憂無慮的孩子的所有歲月。
一幅一幅看過去,維克托終于發現,每一幅畫上面的落款,都輕輕地寫着“西裏爾”這個名字。而這個名字的主人,正是維克托那位許久未見蹤跡的祖父。
壓下心中的震驚,銀發的男人将目光投向了房間中唯一的矮櫃。在矮櫃上的書籍中,維克托順利地找到了那一本暗紅色底紋,燙金封面的本子。看着內封上寫着的優雅勁瘦的俄語字母,維克托松了一口氣。
“西裏爾手記……”,維克托希望這本祖父的手記,可以讓自己弄明白,在自己想起來的童年舊事、一天天明了清晰的夢境、所謂家族中最特殊的轉化、還有當年祖父的不知所蹤背後,究竟隐藏着什麽樣的謎底。這到底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吧!
維克托很快就帶着馬卡欽離開了城堡,畢竟,這裏已經能夠很久很久沒有人住了,待的時間長了,反而會有一種失落感。而城區裏的那個家,維克托也漸漸開始有點喜歡了,因為那裏,可是一天比一天更多地染上了勇利的氣息哦!
将祖父的手記妥善地放好,維克托将馬卡欽載在車裏,趕回了位于聖彼得堡城區裏的家中。然而還沒回到家裏,光是在開着車回到城區的路上,維克托就已經被對勇利的思念占據了頭腦。
勇利還是沒有回來啊!銀發的男人開始抱怨起時間過得太慢,勇利還有一天多才可以回來,“真是的,勇利還有好久好久才可以到家啊……又不能抱着那一截白白軟軟的腰了……”
回到家匆匆洗了澡,将自己迅速扔進被窩裏的時候,維克托是這樣想的。
第二天仍舊是沒有勇利的一天,維克托做完日常的訓練之後就回到了家中。因為這一陣突然所有的症狀全部消失,沒有了阻礙的維克托很快就恢複到了上個賽季的水平。
回到家裏,銀發的男人先是抱了抱可愛地搖着尾巴的馬卡欽,然後把這只格外粘着自己的狗狗拉到沙發前坐好,然後從書架裏找出那本,昨天被維克托自己親手收好的手記取出來。
看着手記暗紅色的封皮,維克托突然有些感慨了起來。曾經無數次詢問祖父,為何在這個厚厚的本子上寫一些不讓自己看的話?
當時的西裏爾公爵笑一笑,并不作任何回答。而現在,維克托大概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但這個想法還太過模糊,模糊到連維克托自己也并不能完完全全地明白。
現在,只要翻開這本手記,就可以看到當年渴望看上一眼的神秘的話語……
呃,希望不要是什麽驚天動地的真相吧!
而事實上,雖然不是“驚天動地”,維克托在心裏猜得也差不多了。至少對于他自己來講,是一件足以颠覆他的世界觀的事情。
硬質的扉頁下,是勁瘦的花體文字,似乎理所當然的那樣,這個維克托稱為祖父的、名叫西裏爾的男人,将這一種與他同名的文字寫得極為好看。落筆之間規整卻不死板,有一種沉澱了很久很久的貴族氣息。這樣淡然篤定的貴氣,不可忽視,也無法忽視。
“我親愛的維恰:就像你所想的那樣,是我,西裏爾·弗拉季連諾維奇·尼基福羅夫,給你寫下這樣長的一本手記。現在,你應該是拿到這本手記了吧?那麽在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我的小維恰恐怕已經長大了啊!”所有的話語都由這樣的一句話作為開始。
文字還在流淌進維克托的腦海,“非常抱歉,小維恰這些年的成長沒有我的參與了。維恰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真無法想象現在這個天天跟在我身邊的孩子發現,往後的日子沒有了我的身影,會不會傷心地哭出來呢?還是會從此繃着一張小臉,不在露出迷人可愛的笑容了?”不得不說,這兩種可能性西裏爾公爵都猜錯了,維克托并沒有哭,也沒有不再笑,而是慢慢地學會了如何不帶着任何溫度地淺笑或者大小,要是仔細看,笑容似乎并沒有進入眼底啊!
銀發的男人半躺在沙發上,微微抿起了唇。
一開始也許是難過的吧,不然他就不會在少年以後,偶然回到那對從眸色到發色完全不相像的親生父母那裏,卻看到了那對夫婦的懷裏坐着一個和他們有着一模一樣的褐色卷發的小男孩的時候,一瞬間就想到了最疼愛自己的祖父,難過地剪去了留了好久的、和祖父一模一樣的長發吧!
然而,再傷心難過,到了後來也就漸漸被封存了起來。直到現在再一次被翻開傷口,才有一種痛的感覺。
但接着往下看,維克托卻知道,自己不能再怪祖父了。一是因為後面的內容中,透露出的維克托無法想到的真相;二是因為從祖父的筆下慢慢展現的那個故事,或者說,那段往事。
“我知道,維恰一定還是怪祖父的,怪祖父就這樣把你扔給雅科夫,然後徹底地消失了這麽多年……”淡褐色的文字,每一個詞語都帶着無可奈何的歉意。
維克托竟然有些百感交集,他一字一句地向下閱讀,“可是維恰,我不能再等了,”在這個地方,西裏爾停頓了很久,久到連筆尖都暈出了不小的墨點,才決定繼續講述,“我不能等了,将近五十年,熬過這麽漫長的歲月,我才向族裏的預言者求得了他即将重新轉生世上的消息……”
這一句話帶着濃重的悲哀,就是現在,維克托也可以透過泛黃的紙業,清楚地感受到。同時他也沒有忽視那個敏感的詞彙——“他”!維克托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事情,和一些從未想過的事情。
這些事情,似乎并不是普通人所能夠接觸到的。
“說實話,我現在可能都不知道,在你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自己身在何處,既然維恰你已經長大了,那麽有些事情也可以告訴你了,一些關于我的事,還有關于你的可能遇到的事。”
在這樣的一段話落進眼中的時候,維克托的瞳子明顯地收縮了一下,下面,重點的答案快要來了!
“雖然知道,維恰你一定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但是這一切,還是從頭來說吧!”西裏爾公爵這樣寫道,“相信随着你越來越大,也慢慢的察覺到自己的變化了是嗎?比如生長速度變快的頭發、比同齡人低了不少的體表溫度,還有漸漸變得敏銳地感官……是的,這些都不是你的錯覺,這些看不見的,卻真實存在。”
“如你所想,尼基福羅夫家族和其他家族是不同的,截然不同!”在這一頁的末尾,西裏爾留下來了這樣的詞句。維克托覺得有些莫名,他遲遲沒有翻到下一頁去,因為有一種預感告訴他,所有的謎底,都将從下一頁開始。
考慮了片刻之後,維克托還是拈起薄薄的一頁紙來。“我的小維恰,既然你可以找到這本手記,那就一定是知道了月光的秘密對嗎?那麽請往下看吧,也是時候告訴你了!尼基福羅夫家族的真實身份,是潛藏世間的血族,也就是——世人常說的吸血鬼!”這一頁上的筆鋒突然淩厲了起來。
說實話,維克托的确受到了很大的沖擊,雖然所有的現象和問題都指向了這唯一的答案,但活了二十八年,維克托從未見過這樣違背常理的說法。
好吧,不客氣地說,這個答案雖然完全沒有毛病,但是卻是一個不在維克托三觀之內的一個答案。
之前發現自身的異常和對血液的特殊敏感,以及回憶起小時候祖父異常年輕俊美的面容之後,他就隐隐地有了這樣的猜測,但總不能說服自己就這樣相信,但現在,祖父這樣一字一句地寫在手記之中,就讓他不能不信了。
“我知道,現在告訴維恰,維恰是很難相信的吧?畢竟作為純粹的人類活了這麽多年,但事實如此。我們尼基福羅夫家族,是血族中的貴族,一直以來,都堅奉入世的原則,并且,一直都是素食主義者,”紙頁上還寫着什麽,而維克托已經沒有心思去看了。
他暫時用書簽夾住那一頁,然後枕起胳膊,好像是在想着什麽事情。
維克托是熱衷于新鮮有趣的奇事的,可是現在涉及了他自身,大概還是要反應上一會兒的。任是誰遇上了這樣非人類的事情,應該都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接受現實才對?
幸而西裏爾公爵接下來的文字給了維克托一個緩沖的時間,也就是在接下來的話中,維克托才明白了之前祖父所提到的“不能再等了”的含義。
“維恰,下面這些話希望你可以耐心地看下去,”銀發的男人仔細地閱讀着手中本子上的內容,剛剛泛着笑意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凝重了。
那是一段沉寂了多年的往事了,如果不是西裏爾在這裏提起,維克托可能永遠也不會聽到。“維恰一定看到了房間裏的那些畫了對嗎?那個人啊,已經離開了很多年了呢!”畫中的語氣有些悲傷,但莫名的有一種決然之後的希望。
“他的名字是葉菲姆,葉菲姆·伊戈爾耶維奇·薩爾蒂科夫,如果他在的話你也應該稱呼他一聲爺爺的。”看到這裏,維克托還在饒有興趣地笑着。一個祖父,一個爺爺,這其中似乎隐藏着什麽不言而喻的事實呢!
“遇見葉菲姆的時候,你的曾祖父,也就是我的父親剛剛成為尼基福羅夫家族的新任公爵,而我才被你的曾祖父秉持着入世的原則,送進了聖彼得堡國立大學讀書。因為作為血族的歲月實在是非常漫長的,該學的東西其實早在成年之後就學得差不多了,于是那是我只是聽從父親的安排,選擇了比較感興趣的繪畫,以及藝術設計。
“而葉菲姆,則是醫學院的一名學長……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是在塞納河邊,黃昏的時候,我并不知道他也是國立大學的學生……”
從這樣零星的回憶之中,維克托好像看見了那個和自己十分相像的男人伏在燈下,以怎樣的懷念心情,寫下這樣溫暖的回憶。
“和我可有可無地學習繪畫不同,葉菲姆是真正熱愛醫學。自從在學校的後山采風而偶然間遇到他之後,我們就漸漸熟識了。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內心,他熱愛這個國家,熱愛每一個人……”一個詞一個詞讀下去,維克托的腦海中逐漸勾勒出了一個淺褐色頭發的形象來。
西裏爾公爵略去了很多細節,也許是不想再提,美好的記憶從來就不是讓人在悲傷的時候回憶的,“慢慢地和他越來越熟悉,他會在陽光不烈的傍晚,在湖邊看着我完成寫生作業,我也會在他完成解剖實驗後,在實驗室門口等他出來。可是,一直到我們互相表露愛意之後,我也始終沒有告訴他我的身份,他也始終不清楚,我,到底是什麽?”維克托單手又撐住了腦袋,他無法停止地想到了勇利。如果,是他和勇利呢?他會自己告訴勇利這些嗎?
維克托的答案是,不會!在他的認知裏,既然自己是祖父口中特殊的那一個,就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才是。如果實言相告,那麽勇利就難免要為自己擔心了。與其多一個人擔心,還不如自己應對完一切再做解釋的好。
這樣一個念頭,就像是電光火石一樣,閃過維克托的腦海。
“事情實在一個下午暴露的,那是一個陰天,幾乎沒有什麽太陽,我便摘下了那枚帶有家族紋章的、用以抵禦日光的戒子……”看到這裏,維克托大概猜到會發生什麽事了。确實,西裏爾當時摘下了戒子,随手放在了披在身上的風衣口袋裏,過了不久就忘記了這件事。葉菲姆照常穿着自己的風衣去做解剖實驗,接下來,事情就發生了。
葉菲姆離開後不久西裏爾按照教授的吩咐上交了一周的寫生,在往公寓走的時候,沒想到天上的雲層一片接一片地散去了。
“誰都知道,日光對于一名血族意味着什麽,”西裏爾在手記中這樣寫道,“維恰你是特殊的,就算是轉化之後,你也無需忍受這樣大的痛苦。但那個時候真的很疼,日光照在身上,就像是……火焰在灼燒。我只能趁着雲層還沒有完全散開,去找到葉菲姆,找到那一枚紋章。”
忍下心裏又激起的一重疑惑,維克托接着向下看去。
在西裏爾躲避着從漸散的雲層縫隙中照射下來的太陽光,一頭沖進解剖實驗室的時候,當時那個血族公爵家的小少爺徹底地蒙了。
實驗室中,的确是沒有太陽光的,相反,在這裏室內溫度似乎還很低,可是西裏爾顧不了這些了。
因為他是半中間沖進實驗室的,葉菲姆的解剖還并沒有結束,諾大的實驗室裏只有他、葉菲姆,還有實驗臺上鮮血淋漓的什麽人體器官。
雖然說,尼基福羅夫家族從沒有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就一直堅持着素食主義,但畢竟人類的血液對于血族來講,簡直是毒品一樣的誘惑,所以在一沖進解剖室不久,西裏爾就紅了眼睛。
嗯,這個是字面意思的“紅了眼睛”。
維克托的發色是完全繼承了西裏爾的,由此可知,當時一頭銀發的小少爺突然轉身跑出解剖室,在離房門最遠的那一個走廊角落小小的縮成一團,還像壓抑着什麽一樣不停地發着抖時,匆忙洗幹淨血腥氣,将解剖室裏的白大褂換成了自己的衣服,追出來看見這麽一幅景象,會有怎樣的表情。
“他一直叫我擡頭,不論我怎樣堅持,葉菲姆還是堅持他的要求。于是我還是自暴自棄地擡了頭,他看見了我那個時候變得血紅的雙眼,震驚卻并沒有被吓走……”
維克托這才明白那個應該被自己稱為爺爺的男人,是如何在一系列巧合之下,知道了祖父的身份的。
“他是不介意我的身份的,幾年中我已經探知得很清楚,除了有的時候常常可以享用到一些特別的血凍之外,生活并沒有什麽變化。”現在的維克托并不知道,這短短的幾句話間,隐含着的,是五年零四個月的美好時光。
“維恰,我剛剛已經似乎說過,你的爺爺是一個熱愛這個國家的人,他在從聖彼得堡國立大學畢業之後,就成為了一名軍醫。和平年代,這并沒有什麽,然而那時的我不知道,等待我們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到來。”書寫到這幾句的時候,像是突然想起了本已經不願意再想的心事,西裏爾明顯筆下都遲滞了很多。
維克托再次翻過一頁,看見下一頁上,明顯地布滿了水漬,“那是,你的曾祖父并沒有同意我為一個人類初擁,而戰争,就是在這樣的時候爆發的。葉菲姆執意要去莫斯科,我無法與他争吵,也沒有立場去勸他留下來……最後,他還是穿着布良斯克方面軍的軍裝走了,我站在橋頭,送他向着戰亂中的莫斯科遠去……”
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維克托将目光繼續移動,果不其然,看到了這樣的詞句:“然而,在我好不容易獲得了父親的準許,避開盤旋在空中的敵機,趕到莫斯科的時候,卻得到了維亞濟馬和布良斯克兩大集團軍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
同樣是有了戀人的人,維克托想像着當時的場景,他不知道如果是自己,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從領回葉菲姆離開前我給他戴上的戒指……一半的殘骸後,我就離開了家,在這裏自己建造了城堡,”維克托現在反應過來了,之前那種異樣的水漬,應該是祖父的淚痕吧?他一直以為,像祖父那樣的人,是不會哭的。維克托一邊想一邊繼續閱讀,“我再也沒有回過那座,位于聖彼得堡那頭的山間城堡,父親放棄了公爵的爵位讓我襲承,他這樣表達着歉意,但我始終無法原諒……”
也是,失去的戀人哪裏是一個所謂的爵位能夠比得上的呢?
“已經五十多年了,無論是查閱來自始祖的典籍,還是請求族裏的預言者,我想盡辦法尋找他再次轉生世上的時間。這期間,因為你已經化為灰燼的曾祖母的遺願,我與一個不相幹的半血女性用血液和力量之源的一部分創造了你的父親。
“你的父親擁有75%的血族基因,但他卻沒有繼承我成為血族,這是百裏出一的意外,但在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這是始祖聽到了我的祈求……
“沒有成為血族的孩子是不可以冠以家族的姓氏,留在城堡中長大的,這也是為什麽你沒有父稱的原因。坦白的來說,我無法喜歡這個迫于壓力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制造出來的孩子。但那時,我還是每過一段時間便會去看望他……”
維克托自然知道這樣的心情,他不能去怪他,但他也隐約知道了祖父把樣貌和他如出一轍的自己帶回城堡親自撫養之後,為什麽那對夫婦卻總是不聞不問。
這大概就是原因了吧!他們從來都沒有把一頭與祖父相似的銀發的自己,當做一家人麽?維克托反而忽然間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