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指揮先生的啓示

毫無疑問,當生活極度規律的時候,時間過得都是很快的,盡管維克托依舊不能完全控制住對人類血液的欲望,盡管4A依舊無法解決落冰時單手觸地的問題,三個月的時間還是很快地過去了。

[The Mask Will In Fire]的表演服也已經制作完成,那同樣是維克托沒有嘗試過的風格。

整套表演服是那種灰白黑三色的過渡,三種顏色不規則的漸變效果暗合了主題中的“虛空”一詞,同時也含有自由滑中“假面”與“真相”之間的錯綜複雜。布料表面的點點亮光,更給人以置身虛空的感覺。最特別的是這件表演服的袖子,采用了将衣袖從上臂偏上的部位中間截斷,然後以銀色的鎖鏈将兩部分衣袖連接的方式,顯得優雅又頗有新意。

這些準備和練習都進行得很好,但不知為何,從進入九月份開始,維克托就突然不安起來。這一點霍森菲爾和莫洛斯也好,安德烈管家也罷,都能夠感覺得到。然而維克托并沒有說什麽,只是加長了練習的時間。

維克托不說,霍森菲爾他們也就十分尊重他地不去詢問,不過他們倒是可以看得出來,維克托正在權衡考慮一件事情,正在做出關于他自己的一項決定。

因為維克托從未失敗的比賽經歷,他是能夠直接拿到大獎賽資格的。到了大獎賽的分組的結果公布的那天,他終于主動去找了安德烈。

“安德烈叔叔!”維克托笑着叫他,但這笑容裏似乎有什麽堅定的想法,安德烈并沒有看清。

但他知道,維克托來找自己一定與前些天的反常有關。那麽現在,他是想清楚了嗎?安德烈同樣回以一個微笑,等他繼續說下去。

“這幾天,我已經想好了。”維克托擡起頭和他對視,“安德烈叔叔,比賽的時候用上這個吧。”他攤開手掌,掌心裏俨然就是那血紅色的挂飾。維克托說出了這個決定,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說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一樣。

聽到維克托反複思量的是這件事,安德烈管家的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他就這樣看着維克托的眼睛,好像想要從中看出他的想法,又好像有什麽顧慮一樣。

兩分鐘過去,安德烈嘆了一口氣,接過維克托手中的挂飾,手指無意地輕輕點着身側的沙發扶手。“維恰,關于這個,西裏爾冕下說過這是什麽,對嗎?”他十分慎重地問維克托。

“是的,”維克托銀色的腦袋又點了點,“祖父說,這個挂飾裏裝着的是……始祖的血液?”他回憶着西裏爾的手記中的描述。“祖父說,安德烈叔叔會說這個要怎麽使用的,但是,似乎祖父并不希望……這樣強行暫時消除對血液的欲望?”

維克托這樣說,但他的臉上并沒有一絲因此而動搖的神情,只是像在詢問一件好奇的事一樣,還有……一種考慮周全之後的篤定。

安德烈在心裏又嘆了一口氣,才又重新開了口,“你說的沒錯,維恰……這件事除了西裏爾冕下只有我知道了。”他用一只手托着這件挂飾,“這裏面所容納的血液,遠不止你現在看到的這些,這也就是為什麽始祖示下,這是一件恩賜的原因。”

他指了指手中的物件,然後轉入了鋪墊之後的正題,“這血液服食之後确實可以暫時消除對血液的欲望,但是依照你現在的情況,大概只能夠起到六次左右。”思考了片刻,他又補充了一句,說是到後期的耐受程度加強了再減少用量,從而省出一次來也不是不可以。但因此産生的副作用就會有反撲的危險。

“這個副作用的有關信息始祖沒有告訴冕下多少,只說過每一次出現副作用的時間間隔都在漸漸縮短……而且,若是沒有等得及上一次的副作用産生,就迫不得已地第二次動用這個,那麽……”安德烈猶豫了一下,接着開了口,“那麽下一次的副作用就會嚴重很多,而且每一次給你準備的時間都在減少,”他非常嚴肅地說,“也就是說,給你可供的恢複時間會越來越少,甚至……這樣,你确定要這樣?”安德烈還是忍不住再次确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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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維克托只是搖頭,然後突然用誰都熟悉的方式咧開嘴笑了起來,“沒關系,總歸是一種辦法。”他心裏默默地想了想,這樣雖然冒險了些,但足夠撐完這個賽季,将當初的事情和勇利解釋清楚,之後就不用有什麽顧慮了。

維克托是這樣告訴自己內心的。而且,也只是冒了險而已,維克托是經常冒險的人。

“安德烈叔叔,謝謝了。”維克托給了要容貌有容貌,要能力有能力的管家先生一個擁抱,然後就收好被他這一下弄得哭笑不得的安德烈遞過來的挂飾又挂回自己的脖子上,仿佛是一件心事有了着落一樣。轉化之後,維克托原本就十分白皙的皮膚顯得更白了,他戴着那件挂飾,帶着一點暗色的殷紅因為透明的小瓶子,折射在他的鎖骨之間,給人一種奇異的美感。

安德烈看着他平靜的臉色,突然失笑,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管家先生繼續自己的工作去了。

作出最終的決定之後,維克托開始等待分組結束。大概是和近鄉情怯相似的一種“近人情怯”,維克托既想早些遇上勇利,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害怕,又難過,又期待……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一種情緒。

最終的分組結果是在十月初的時候公布的,消息被刷出來的時候,維克托還在冰場裏一遍又一遍地跳躍又落冰,摔倒或是單手觸地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但他依舊一遍一遍,好像不知道疲勞一樣加速滑行,然後再起跳。

其實維克托本來就是慵懶随性的人,要不是因為這樣的性格,雅科夫教練當年也不會被這個最得意的弟子氣得天天跳腳。現在,不用人說,他也能夠把時間安排得很緊了。

第二天上午,維克托一醒來,在被習以為常地塞了一杯兔子血之後,他就看到了這個賽季的分組名單。雖然維克托和勇利就在一個城市,但是因為練習阿克塞爾四周跳的緣故,維克托還是比勇利晚知道了那麽幾個小時。

事實上,結果公布的時候,正是聖彼得堡的下午時分,勇利在被雅科夫通知以後去看了分組名單。和上個賽季不同,這次勇利的兩站分站賽分別是在美國和日本。看完自己的結果,他還是忍不住尋找起了維克托的名字。當他看到和維克托的名字聯系在一起的兩個詞——“法國”和“日本”的時候,神情卻一下子僵住了。

他還沒有準備好面對維克托啊!從內心來講,勇利自然還是愛着維克托的,這種愛伴随着他的長大,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種信仰,又怎麽會說不愛就不愛了呢?可是當日的矛盾懸置了如此長的時間,維克托又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勇利也就不敢對他們兩個人的未來有多少信心了。

也許是冥冥之中有什麽注定,勇利此時的心情和維克托在分組結果快要出來的時候,竟然出奇的相似。他是很想見到維克托的,可是,見到了又能如何呢?該怎樣和他說話?又要用什麽心态去對待他?勇利不知道自己和維克托在第二場分站賽就相遇,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想來想去幾乎糾結了一宿,勇利才決定按照原來的策略,小心翼翼地試探這個許久未見的戀人——如果還稱得上戀人的話。

也是,不管在冰場上改變了多少,勇利的心裏永遠有一個小小的、膽量也不大的自己啊!

倒是兩站分站賽都成功地和勇利還有維克托錯開的尤裏,嘟嘟囔囔地跺着腳,表達自己的不滿。

勇利躺在床上一直瞪着天花板,之前他給披集打電話的時候,已經知道了披集被分到了俄羅斯和法國,并且,他的摯友對于分別和維克托還有最近建立了友誼的李承吉同場競技感到十分愉快。

所以這樣看來,維克托可能是最後知道結果的了。他翻了翻ins,雖然無法發出什麽來,但他有時間還是關注大家的消息,特別是勇利的。如此一來,維克托在看到一張雷奧發出來的照片時,差點郁悶地把才喝下去的一口血嘔出來。

那張照片上似乎還是夏季的時候,雷奧和他家季光虹在某處游樂園裏,高高的摩天輪上的自拍照,配文:今天生日,光虹飛來美國!

十分鐘以後,心情仍舊複雜的維克托關掉了ins,這樣的結果就是,霍森菲爾他們感覺維克托更加不對勁了。起初非常不解,但略微想一想之後,幾個人恍然大悟,又難免要為他這樣“坎坷的情路”而長籲短嘆了。

在維克托完成了其他內容的學習,一整天一整天地練習能力,并且已經可以成功地将冰淩覆蓋自己的全身之後,霍森菲爾思考了兩天,決定去和維克托談一談。

其實,維克托有隐隐約約感覺,知道自己最近的患得患失不太對,但他只是害怕去面對一些無法承受的結果,也不知道勇利會不會原諒自己。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隐瞞會不會發酵出更加不可彌補的事态。

他沒有想到霍森菲爾在一個星期不到的時候就來找自己了,當他聽見自己半掩着的房門被優雅有禮輕重适度地敲響,然後這個淺褐色長發的男子在他的回應之後踏進房間的時候,是有些詫異的。

而接下來霍森菲爾說的話就更讓他詫異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維恰的比賽應該在下個月是嗎?那麽維恰應該可以騰出半天的時間另作安排的吧?”霍森菲爾倚在窗戶邊上問。雖然沒有反應過來這位“叔叔”是想做什麽,維克托還是仔細思考之後點了點頭。

霍森菲爾随意地坐在窗臺上,對他的回答表示認可,“這樣的話,三天以後,帶上你的冰鞋和CD,我們出去一趟。”

當維克托在三天後看到霍森菲爾遞給自己的一張飛往布拉格的機票時,卻不由得有些迷惑了。霍森菲爾對他的疑惑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維恰,不要忘了我可是德交的首席指揮啊!”

維克托一愣,他确實是沒有記起來,這位半是老師半是長輩的侯爵先生,現在的主業正是那所世界最古老樂團的駐團指揮家,那麽,他對霍森菲爾突然帶自己前往布拉格的目的也有了一定的猜測。

如果說現在還只是猜測的話,那麽在幾個小時之後,維克托坐在布拉格市的計程車裏,經過史麥塔納音樂廳的大門前,看到那扇門兩側立着的海報的時候,就明白了霍森菲爾要帶他來做什麽。他也明白了為什麽在出來之前,莫洛斯還有安德烈叔叔不放心地不停給自己的玻璃杯中續上新鮮的血液。現在在人比較多的地方,就算是是燒灼感非常強烈,也不會失去理智了。

那幾幅海報上面,有整個樂團演奏時的全景照片,也有一些知名樂手的個人近照,甚至還有一張海報上,正是霍森菲爾本人。而這些海報上無一例外地都印着“德累斯頓交響樂團秋季歐洲巡演”的字樣。

果不其然,放下行李之後,霍森菲爾就帶着用血族的力量掩蓋住面容的維克托,又回到了這座剛剛他們經過的音樂廳。

史麥塔納音樂廳的外表并不顯眼,若不是整齊地擺放在門前的海報,這裏幾乎就和普通的街角沒有什麽區別。和傳統的西歐建築一樣,深褐色的木門、淺棕色的牆壁。但是,這個離布拉格城堡只有幾個街區,見證了“布拉格的春天”的地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所在。

“在這座音樂廳裏,音樂是能夠流動的,”霍森菲爾對維克托說,“我前幾天才想起來,德交已經開始這一季的巡演了,不主持排練竟然都差一點忘記了這件事……”

維克托接過門口工作人員遞來的節目單,很注意地避免讓自己溫度有些偏涼的手與人接觸。

他走進音樂廳之後,仔細地看了看室內的陳設,然後低頭将目光投在了手中的節目單上。都說花樣滑冰是最貼近藝術的競技項目,那麽花樣滑冰選手不說是藝術家,至少也應該是都懂藝術有樂感的人。而這一點在維克托身上,更是這樣。

認真地看過每一首曲目的名稱,維克托輕輕地“嗯”了一聲,表示疑惑。

衆所周知德累斯頓交響樂團的樂風醇厚優雅,有着非常傳統的德奧古典主義色彩,可以說是最為正統的古典音樂,按道理來說,選曲的時候也會保持樂團一貫的風格才對。然而這次卻并沒有按照以往的方式來。維克托看到了第一首《La Campanella》(《鐘聲》)的時候,就這樣想了。

但是,親自在視頻會議裏定下曲目的霍森菲爾,并沒有開口解釋什麽。于是兩個人都非常安靜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因為憑借德交首席指揮的身份,霍森菲爾得到了兩張位置非常不錯的票。現在,他們就坐在這個不錯的、左側偏中間第五排的位置上,這也是視覺效果最好的地方。

維克托畢竟不是做古典音樂的,對這種藝術就算有些了解也并不熟悉,等到他将這五首曲目在腦海中的印象徹底喚醒的時候,開場前十五分鐘的警告聲也已經響了起來。

舞臺上的燈光唰地亮了,整個樂團在肅穆的寂靜之中走上舞臺。打擊組、銅管組、木管組……一直到第二小提琴組、第一小提琴組,最後,是德交首席小提琴和指揮的登場。

之後,清冽的小提琴聲,铮然響起。這首《B小調第二小提琴協奏曲》在不同的作曲家和指揮家手中,呈現出數不清的版本,而今晚德交的這個版本,這正是最為原本的小提琴協奏曲。在這樣一段清亮而又悠遠地華彩樂段過後,便是樂隊莊嚴的齊奏,大提琴嗚咽作響,大號和小號呼應長鳴,聲音如同古堡的塔樓上的風聲,撞擊鐘鈴又四散而去。

當聲音漸漸低沉的時候,小提琴又從漸隐的底音中浮現出來,附有半斷奏和下行半音階交相輝映,但此時已經沒有人去注意什麽分散和弦還是三度疊音奏法了。每一個人都沉浸在大雨落下的情境之中,鐘聲漸漸在風聲和雨聲中穿過時空游廊,消失在暮色的空氣中。

如同其他古典的協奏曲一樣,B小調的第一主題出現之後,木管組和低音提琴倏地發聲,低低地缭繞在小提琴的聲音之中,漸漸地弦樂組、銅管組也齊齊轟鳴,像是在遠遠近近的鐘聲之中,夜色漸漸地更加深沉。樂隊的齊聲間奏替代了整個發展部,呈現出D大調的第二出題來,小提琴的聲音若隐若現,隐藏在雙簧管的樂聲中了。

快板在很多人看來,都是歡樂或者是激昂的吧?但帕格尼尼的這首協奏曲,卻在前奏的最後,又回歸了起初空遠莊嚴的小調。鋼琴清越的叮咚作響,切分和附點相互撞擊,就好像在告訴它的聽衆們什麽,卻又一時之間難以分明。

旋律不斷回旋,維克托閉着眼,不知什麽時候神情凝重了起來。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兒時的某一天,夜裏突然醒來時的那種,感覺到自己一個人睡在諾大的房間裏的感覺。那天他害怕地下樓去找祖父,因為實在是太小了,只覺得盤旋而下的樓梯長得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

這并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旋律中快速的八度重複音,讓他又回想到當日那種不停地重複走過的路,那種讓人忘記從哪裏開始,又從哪裏結束的迷茫。

鐘聲的韻律幻化成風聲或是流水,但恢弘的建築物就在那裏不動不搖,靜靜伫立。那是林間夜色中的城堡嗎?維克托輕輕地抿了唇。

第三段是主題的再現,在更加惶急的節奏之中,洪鐘的餘音相互應和着歸于寂靜。

樂曲結束,維克托睜開眼來,蒼藍色的眼睛裏似乎閃爍出一道迷茫的神色。

與之相比,第二首《悲怆交響曲》對于維克托來講,倒是沒有這樣大的沖擊力了。但這種“悲怆”,在樂曲間歇過後小提琴的自言自語中,層層堆疊。

是《辛德勒的名單》,已經對這場音樂會的基調大概有了數的維克托心裏已經有了準備,但是再多的準備都不如親耳所聞的那種張力。這首以情感表達見長的小提琴奏鳴曲同樣打破了德累斯頓交響樂團的慣例。那種在灰暗之中前行的感覺,帶着回憶的溫潤氣質,不知為何,維克托就在一個瞬間想到了勇利,還有自己和他之間亟待彌合的感情。

音樂有的時候就是如此的奇妙,明明兩不相幹,卻能夠讓人想到一些自己心裏的事。維克托愛他的勇利,也知道勇利也是愛着自己的,這一點他從不懷疑,但是他與他之間的裂縫又确然存在着,如果不能彌補,那麽始終有一道溝壑在那裏,無法釋懷。

小提琴的徘徊鳴奏和大提琴的低低響應,都變成了一種難以說明的心情。維克托随着樂曲的節奏在膝蓋上打着拍子,心裏卻早已開始想着一個月以後與勇利和好的情景了。

所以說,不管怎樣,維克托都是一個對将來抱有希望人啊!

這時候他還不知道,在未來自己會遇到怎樣的坎坷和艱辛,甚至是,比現在還要難以忍受。

中場休息的時候,霍森菲爾轉過頭來,他看着維克托的表情了然地微笑了一下,但什麽都沒有問他。“怎麽樣?我們德交轉型後的第一次巡演……”他伸出手,在維克托的肩膀上拍了幾下,就不再說什麽了。

維克托一直到後半場開始的提示音響起的時候,還在沉思着什麽。這些音樂,這種感覺,與這些日子裏自己的感受何其相似。從一開始的無法接受,到接受事實的難過心情,再到現在堅定地等待撥雲見日的那一天……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維克托似乎明白了什麽,關于[Flame before midnight]中,那種他一直想要追求的感覺,終于有了眉目。在燃燒出黎明的火焰一點一點地騰起之前,是什麽,讓那火種獨自度過漆黑幽靜的夜?又是什麽,在夜風聲中還依舊聲韻悠長呢?

就像是破曉時分的第一陣風,将晨霧微微地吹散了一些,維克托似乎明白了[Flame before midnight]中,前半段矛盾的那種缱绻沉郁。

是的,就是“矛盾”,隐忍又外露的感情,這就是對這個賽季主題最好的诠釋了。銀發的男人突然感覺,這個以往那些“表演”是不同的,用真實的體會和內心去滑冰,這就是勇利的感覺嗎?

維克托和勇利的滑冰風格其實是兩個類型的,但是今天的一場音樂會,卻讓某人看到了另一種類型的奇妙。用季光虹他們國家的詩人的話來說,大概就是“洞天石扉,轟然中開”的感覺了。

不過,現在的維克托還沒有經歷過可以用大把的時間來學習世界各地有趣文化的漫長日月,對這些晦澀難懂的詩歌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聽到報幕的女聲念出Totentanz——這個代表着“死之舞”的單詞的時候,因為內心的震動而顯露出殷紅色游光的蒼藍色瞳孔,明顯地縮小了一瞬,不久就恢複正常。

這首李斯特的單樂章協奏曲,一開始就是鋼琴強而有力的“震怒”,像是死神在揮舞着鐮刀,向着毫無自知的人們砍去。這一段古羅馬教皇格裏高利“最後審判日”的聖歌曲調,在維克托聽來,就像是一種譏诮。

怎麽不是呢?這些迥異的變調無一例外地都化成了中世紀教會的詠唱,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都在走向死亡。維克托皺起眉來,額間淺淺的懸針紋竟讓這個男人平日裏的孩子氣都化于無形。人們都在時間中改變,可是他們呢?他們又是什麽?

他想起勇利,想起能不能讓勇利也變成血族,但這想法很快就從腦海中消失了。在他主動将勇利從自己的身邊推開這麽長時間以後,又怎樣再去挽回?再說,維克托也不願意,在勇利不知情或者不願意的情況下,将他拉入自己所在的這個無法逃離的、無所謂時間的世界。在确定了自己可以不需要睡眠地學習訓練之後,維克托就認清了這個美好又殘酷的現實。

因此,這首樂曲中來自《安魂曲·末日經》的《震怒之日》曲調,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銀發的男人轉頭看向身邊的霍森菲爾,有的時候,他還是羨慕霍森菲爾叔叔的,羨慕他是作為血族與初擁後的莫洛斯相愛,先初擁再相愛,就不會有內心的糾結了。

但是突然,曲調變了,原本微弱的底音漸漸浮現出來,左手仍是死寂詭異的主題,但右手的六連音符就像是努力地扇動羽翼的天使,努力地營救将要喪命于死神刀下的人們。

在相對短暫的諧谑曲之後,鋼琴以卡農的方式由弱漸強,直到一段華彩過後,終于進入了激昂的急板部分。聽到這裏,維克托目光微微閃過一絲什麽,神色看起來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但是眸中卻漸漸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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