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游仙宴
“你道法進展緩慢, 是因為你悟性不足。像你這等仙物靈寶,哪兒懂得人世滄桑。”傅明修在書案前,點了點梨落的鼻子。
他雙腿被廢,自然是動不了,每次都是梨落扶着他坐到了書案前。
“那我要去凡間輪回一番嗎?”梨落抓了抓後腦勺, 頗有些苦惱,“可聽聞人間生老病死愛恨離別, 還有什麽八苦, 又說什麽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
小仙子一股腦列舉了各種她聽到的對人間的描述, 一邊搖頭晃腦一邊愁眉苦臉:“短短一百年就要經歷這麽多梨落聽都沒聽過的苦,想想都害怕。”
說完,她又覺得自己這一番言論會不會太過不思進取了,偷偷瞄了傅明修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傅明修被她這種搞怪而不自知的行為逗樂了, 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清越中又透着些許低沉的笑聲, 讓梨落忍不住紅了耳尖。
她一邊想着, 我說了什麽傻話惹尊者笑了嗎?
一邊又想着,尊者笑得可真好聽。
“凡間的确太苦。”笑完後, 傅明修一本正經地肯定。
“你倒不必一定要去吃那苦頭, 凡間之人有其好,仙界之靈也有其妙,你天生玲珑心竅,天真善良又通靈萬物,何苦去做一棵世俗打滾的小梨樹?”傅明修偏頭, 目含笑意。
傅明修本就沒想過要讓梨落去凡間,人生有八苦,也的确是悟道最佳的經歷,許多仙家都會将自家未經世事的小輩扔去凡間,反正回來也是全須全尾,何樂而不為?
可傅明修覺得,凡界實在是苦,人生百年,卻是惶惶不可終日。只怕眨眼過去,回來的梨落便不是現在的梨落了。
各自有各自的緣法,倒不是非要去凡間走一遭才行
梨落先是被傅明修誇得臉紅,随後有些不解地問道:“那梨落該怎麽做?”
“自然是揚長避短。”傅明修說,“世間大道萬千,誰言沒有适合像你這樣一根筋的大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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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梨落揪了揪自己的頭發,不知道尊者是在誇自己還是在諷刺自己。
“萬物枯榮,繁衍盛衰,自有其規律,我前些日子給你推演了一本心法,你帶回去好好練練。也不必過度解讀,它本就是為你而推演的最适合你的心法,只要你依從自己的本心便可。當然,無論是什麽緣法,勤奮都是少不了的。我們不求拔尖,中上便是再好不過了。”
傅明修說着,從書案上抽出一本書,遞給了梨落。
“這、這也太麻煩您了……梨落何德何能……”梨落驚喜又惶恐,一時間都有些結巴。
“沒費多少功夫,寫都寫了,你不要才是白費了我的力氣。”傅明修說。
這番“威脅”才讓梨落接過了這本書,書捧在懷中,似乎能聞到一股新墨的香味。
…………
傅明修發現,之前他能教出薛堯這麽牛逼的徒弟,可能百分之八十靠的都是薛堯自己牛逼。
自己這個師尊最大的作用便是給他提供功法、當免費打手,真正給他傳道受業解惑的部分可能少得可憐了。
以前傅明修是不會這麽認為的。
直到他教了梨落。
他才知道,徒弟自身的資質是多麽重要。
小丫頭真的……有些笨。
一個十分簡單的事情梨落問他之後三遍都不見得記得住,或是稍微變化一下、出現在其他地方她便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傅明修這才知道為什麽現代的家長輔導孩子作業總是崩潰。
這時候他才知道從前薛堯說什麽都一點就通,舉一反三甚至舉一反十,是多麽難得可貴。
一開始他還和顏悅色,後來是強忍怒氣強行微笑,再後來便是他忍不住數落梨落,小仙子在一旁委屈巴巴地聽。
好在總算是有些進步,一段時間後梨落的修行便大有進步。
小仙子眉開眼笑,把之前的委屈都忘了個精光。
她之前倒也不是特別委屈,傅明修雖然無奈,但對着小仙子的包子臉,也說不出什麽重話來。
只是他稍微有了些一言難盡欲言又止的苗頭,梨落就覺得是自己太笨,還這麽麻煩尊者。
雖然這一邊跟梨落的相處好像輕松美好,不過跟薛堯便沒有那麽愉快了。
兩人的感情可以說是沒什麽進展,雖然薛堯态度依舊溫和,但傅明修卻越來越發現,他的內心是一塊堅冰,哪怕自己再怎麽捂,捂化了一些,可一旦觸及核心,這塊堅冰就迅速又凍結了起來。
對此傅明修雖然有些挫敗,但也無可奈何。畢竟易地而處,誰也不能指責薛堯。
又過了一陣子,游仙宴要召開了。
游仙宴是三千年一次,是各仙家仙門相聚的宴會,自古便有之。不過數萬年前,有一無主福地被發現,那塊福地實在是個好地方,內有息壤數頃,天材地寶無數,靈氣生氣比別處濃郁數倍不止,後來被命名為醴林福地。
此地一處,各方争執不下,決定在游仙宴上比武,獲勝者便能擁有這塊福地三千年的使用權,如此一來,游仙宴便有了更重要的功能,舉辦比武,決定福地接下來三千年的歸屬權。
傅明修還記得,從前薛堯便是在游仙宴上拔得頭籌,得來了醴林,将之獻給了自己當做自己的生辰禮物。
彼時,自己往那小子頭上扔了顆梅子,說:“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誰告訴你為師的生辰是今天的?”
“這也罷了,還送給為師個三千年後要還回去的東西,寒不寒碜?”
雖是這樣說,但心裏也是無不高興得意的。
薛堯也知道自己師尊這德行,被扔了梅子也只是捂着頭故作無奈地對傅明修說:“師尊您又不告訴弟子您的生辰,弟子只好四處打聽,誰知道被那販賣消息的小仙坑了……師尊若是生氣,便把真正的生辰告訴弟子可好?”
“想得倒美,為師的生辰為師自己都不曾記得。”
青蓮尊者要按什麽來劃分生辰?若是那團先天之氣,那青蓮尊者的生辰便是萬物之初,那時候哪有什麽紀年紀時的概念。
若是化成青蓮的時間,那時也只是個無知無覺的青蓮,哪兒知道是哪一天。
就算是化成人形的時間,青蓮尊者自己也不曾記得。
傅明修自己在現代的生日,他倒是記得,也這也不能告訴薛堯。
薛堯把那顆打到自己額頭上的梅子吃了,又跟着師尊插科打诨。
如今萬年過去,傅明修不曾想居然還有機會參加這游仙宴。
——他內心是拒絕的。
他一個沒了道骨又廢了雙腿的凡人,沒必要去這地方吧?
但薛堯卻一定要他去,去也便罷了,臨走前那個晚上還狠狠折騰了他一把。
弄得傅明修一身狼狽,第二天半昏半醒地被薛堯抱上了馬車。
……
再說仙界中仙門仙家,對他們而言,游仙宴不只是大家聚一聚、搶一搶福地那麽簡單,游仙宴還是他們少數能見到堯光尊上的場合。
這可是件喜憂參半的事情。
堯光尊上也并非善類,從前還未執掌天道時,便是出了名的殺神,天道崩塌前便聞名仙界,天道崩塌後更是不知道屠了多少人。
還好在他執掌天道時,已經沒多少仇家了——大多數在天道崩塌時都被他手刃了。
盡管如此,堯光尊上這個四界主宰,也不好相處。
從前薛堯雖然殺人誅神無數,但總歸是有原則,只要不主動招惹他,總歸是沒事的。
但他成了堯光尊上後,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麽,變得越發喜怒無常了起來。
他如今跟世間生靈有了本質上的區別,誰沒事敢惹他?可就算不惹他,他有一點點看不慣,也是在生死邊緣了。
比如先前就有位仙君被堯光尊上莫名斬殺,尊上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那人衣服穿得太素。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這還不是仙界最時髦的款兒嗎?
雖然大家都對堯光尊上表示不理解,但是誰都不敢觸這個黴頭,隔天仙界裏就沒什麽穿白衣的人了。
這類事件數不勝數,誰都不知道這位大佬啥時候會不高興,反正這萬年來惹他不高興的人都被他丢進了血煉池。
那血煉池血光沖天,稍微意志不堅定些的人見一眼便道心受損。
有些見識的人遠遠看一眼,琢磨一番,明白是堯光尊上要布生魂祭。這事兒也不知怎的,就流傳了出來。
生魂祭逆天而行,可非執掌天道的理應最公正的堯光尊上可為。但堯光尊上一人便可鎮壓諸天,衆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也有不少人好奇堯光尊上這生魂祭為誰而布。
生魂祭逆天而行,麻煩至極,更是要造下無盡殺業,多半是至親至愛之人。
但堯光尊上本身便喜怒無定,說不準只是覺得這般有趣,再或者,是想給他殺的那些屍體搞個垃圾場焚屍爐。
無數猜測在仙界流傳了萬年,近期倒是聽說堯光宮來了位新主人。
又聽說堯光尊上對待那位的态度頗為輕慢,多半是個無足輕重的小情人。
再怎麽無足輕重,那也是萬年不動情的堯光尊上的情人,引得仙界再次八卦了起來。
這次游仙宴,倒是大大滿足了他們一番——堯光尊上帶着他的情人來了。
彼時衆仙家各仙門都已經到期了,全都在恭候堯光尊上大駕。
遠遠地傳來上古龍族的嘶鳴,再近一些,便能看清是九頭玄龍拉着馬車,踏雲而來。
這九頭玄龍并非屬于龍族,而是堯光尊上自己創造、賦予魂靈的。
執掌天道便如此駭人,可滅世,可造世。
接着他們就見堯光尊上從馬車中走出,懷中還抱着一白衣人。
那人墨發及腰,靠在堯光尊上的懷中,神色間盡是倦容,似乎精神并不好。
盡管相隔甚遠,但大部分人都認出了堯光尊上的懷中之人。
竟然是萬年不曾出世的青蓮尊者。
一時間,他們臉上全都駭然變色。
雖然青蓮尊者被捂得嚴嚴實實的,但手臂和脖頸上的或嫣紅或青紫的痕跡可是瞞不過能目視千裏的仙人,便是這般,才讓他們更加震驚。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青蓮尊者不是堯光尊上的師尊嗎?
再說,這完全是一副輕慢的、對待奴寵的态度,抛開身份不談,昔日力壓仙界的青蓮尊者,怎會淪落到此番地步?
然而沒有人敢出聲。
薛堯神色自若地抱着傅明修,走到了屬于他的主位上。
“本尊來遲了,諸位見諒。”他垂着眸玩|弄懷中人的墨發,語氣平淡,可沒有一點抱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