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萬年
但是誰讓他是大佬, 他可以漫不經心,但其他人不能不買這個面子。
“哪裏哪裏,小仙們也是才來。”一位仙君強行挽尊。
“既然如此,便開始吧。”薛堯微微擡了頭,“便讓本尊看看這三千年, 仙界是否出了些新的才俊。”
醴林雖說是一塊很牛逼的福地,但畢竟被擡到了游仙宴這樣的場合, 衆方勢力也不好撕破臉皮吃相難看, 久而久之, 游仙宴比試便成了仙界小輩們的比試。
說是小輩,但其實仙界的小輩基本上都是以“萬”為年齡單位的。
不多時,下面的比武已經如火如荼地展開了,衆人坐在上面點評、談笑風生,但是坐在最高主位的薛堯卻眼都不擡, 獨自斟酒酌飲。
或者将酒喂給傅明修。
傅明修本身就精神不濟, 被薛堯灌了些酒, 便頭腦更加昏沉了。
喝了幾口後,傅明修偏過頭, 無聲表示抗拒。
“谛覓釀, 師尊不愛喝了嗎?”薛堯轉頭問傅明修。
傅明修從前除了帶徒弟之外無所事事,便發展出了許多副業,釀酒便是其中之一。
把薛堯帶到仙界後,他就到處去求這些酒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他釀酒技術十分差勁,還總是樂此不彼。
薛堯在仙界, 好不容易回傅明修的府邸,最怕就是聽到傅明修說什麽“瑤瑤,我XX年前釀的酒已經可以開封了~”
上一次苦逼兮兮仿佛喝了假酒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但是師尊好像總是對自己的下一次成果充滿信心。
谛覓釀便是其中之一,實在是難喝到了一種境界。
但是真正的谛覓釀可是仙界五大名酒之一,今日能在游仙宴上貢給薛堯的,更是上品中的上品。
Advertisement
“難受。”傅明修低啞着嗓音說。
離薛堯近的一些仙人——也是仙界權高位重的一批人——原本是打算暢談下面的比試,但是發現堯光尊上一直沒有搭理後,便也漸漸不敢出聲了。
而有一人,是仙界赫宇宗的宗主,卻自始至終都未曾開口,雙眼緊緊地看着那個被薛堯抱在懷中的白衣仙人。
這個世界的仙界,并非是像現代傳說的天庭那樣,有個玉帝王母,各個仙人各司其職。
它事實上,只是個更加高端的修真界,每個仙人并不掌管凡間法則——就算他們想管也做不到。仙界中也如下界那般,有宗派有家族有族群,各種勢力盤根錯節,說白了便是弱肉強食。不過是大家自诩仙人,習慣把這些殘酷的事情掩蓋在遮羞布下罷了。
赫宇宗便是仙界最強盛的宗門之一,它如今的掌權者,是曾經青蓮尊者的好友,時闕路。
青蓮尊者生性冷淡,對大部分事情都不感興趣,包括人際關系。因此他的好友并不多,時闕如因曾經幫助過他,又和青蓮尊者算是磁場相合,因此成了青蓮尊者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因為朋友不多,因而每一個稱得上是朋友的人,都感情至深。
而時闕如更是将青蓮尊者當做了至交好友,不提兩人往日交情,天道崩塌的那百年混亂,時闕如因為修的道十分特殊,一下子成了衆人眼中的香饽饽。傅明修力保他,那些殺紅了眼的人看着戰力無雙的青蓮尊者和其後殺名赫赫的薛堯,才不敢動時闕如,因而救了他的命。
傅明修成了獲勝者,可幾十年後真正執掌天道的人卻莫名其妙成了薛堯,而傅明修卻從此杳無音訊。
仙界中猜測紛紛,其中可信度最高流傳度最廣的便是這一對師徒終究在巨大的利益下反目成仇,青蓮尊者是被薛堯殺了。
時闕如心中自然也是這個想法,不然何以連他都聯系不上傅明修?
但是盡管知道,他又能如何呢?
他在薛堯手上,連一招都撐不過。
薛堯只要一個念頭,便能讓他消失在天地間。
他并非怕死,身死不足惜,但他是赫宇宗的宗主,他得罪了薛堯,赫宇宗在四界的日子焉能好過?
因而他就算對薛堯這個孽徒恨之入骨,但也只能隐而不發。
可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時,見到這樣的傅明修。
那昔日力壓諸天風華絕代的白衣仙人,如今卻如同娈寵般被薛堯抱在懷中,身上竟然是一點波動也無。
自然,弱者無法看透比自己強的人,但是那種感覺,是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而并非如現在的傅明修一般,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毫無修為。強者能給弱者僞造出這樣的假象,但時闕如了解傅明修,他并非喜好這麽做的人。
那麽便說明,他現在是真的沒有任何修為了,他甚至感覺不到他身上對仙力的親和力,也許……連道骨都沒有了。
薛堯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時闕如緊緊握拳,難以遏制心中的驚濤駭浪與悲痛。
仿佛注意到了時闕如灼熱的目光,薛堯難得擡了頭,對時闕如勾唇笑道:“奴寵不懂事,讓時宗主見笑了。”
聽到“奴寵”這二字,時闕如一直壓抑的情緒終于爆發了。
薛堯怎麽可以……如此對待傅明修?!
“尊上言過了,青蓮尊者我等見一面便是三生有幸,怎當得上尊上此番言說?”時闕如起身對薛堯一拜,言辭卻是毫不客氣。
“卻不知尊上緣何如此稱呼青蓮尊者?若是在下沒記錯的話,青蓮尊者曾是尊上的恩師……”他話說到一半,眼見薛堯的神色越發越暗,他身邊坐着的其他人也開始拼命用眼神示意阻止時闕如。
這種時候也不是交情好不好的問題了,惹毛了堯光尊上,搞不好大家都得涼在這裏了。
原本頭腦昏沉的傅明修聽到時闕如的聲音後,也精神了些許,尤其是聽到他作死般的言論,更是緊張不已,也想要扭頭去阻止時闕如。
但是薛堯卻強按住他的後腦勺,不讓他動,目光沉沉地看着時闕如,意味不明地開口道:“時宗主,繼續說。”
時闕如從前一直顧念着宗門,哪怕知道薛堯可能殺害了傅明修,也始終隐而不發。
一來這些哪怕可能性再大,也只是他的臆想,二來,他連傅明修确切的死訊都不知道。
從前聯系不上傅明修,他也常安慰自己,也許傅明修只是懶得聯系他,畢竟這很符合自己這個朋友的人設。
如今看到這般的傅明修,他卻覺得倒不如讓傅明修死在那場天崩之戰。
也好過被這白眼狼如此輕慢亵渎!
他自己的性命,乃至整個赫宇宗,都算是仰賴傅明修才生存繁盛至今,如今他便一聲不吭麽?
莫大的心痛和憤怒湧上他的心頭,讓他不吐不快。
“尊上以為在下不敢麽?昔日若不是青蓮尊者,尊上只怕還是個居無定所、難得溫飽的乞丐——不,凡人壽命不過百年,怕是萬年前便入了輪回。”
“青蓮尊者護你入羽翼之下,數百年來何曾有半點對不住你?他給你最好的資源,他引你入修道之路,他教你為人之本,他為你保駕護航為你傳道受業為你殚精竭慮!若不是他,哪怕當初的乞丐入了道,又能成長到什麽地步?怕是凡界的金丹元嬰便是算天資縱橫了,哪怕您奇遇不斷,又活到羽翼豐滿的那一天嗎?!”
時闕如越說越激動,整個游仙宴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涼在這裏了。
時闕如要瘋就瘋,何苦拉他們一起上路?!
薛堯盯着時闕如看了許久,突然笑了。
堯光尊上的喜怒無常是出了名的,他一笑,大家都覺得自己大限将至了。
傅明修也擔憂不已地拉住了薛堯的衣袖。
他也是實在想不到,來趟游仙宴,還能遇上老友突然為他出頭。
還說得這麽激烈,看薛堯這模樣怕是分分鐘要瘋了,這誰拉的住啊?!
“時宗主說得對。”薛堯止住了笑,對時闕如說。
“師尊将受人欺辱、朝不保夕的小乞丐收為弟子,引他入道,教他為人,給他最好的資源、最好的關愛、最好的一切。”他撫着懷中人的長發,語氣莫測。
“他不知道有多感謝他的師尊,他滿心惡念,卻願意為他的師尊向善,他對這個世界厭惡至極,卻願意為他的師尊改觀,他哪怕站在再高的地方,心中永遠只有那狹小的方寸之地。”
“……這便是你欺他辱他的理由?”時闕如覺得可笑極了,忍不住譏笑道。
“是的。”薛堯回答。
因為那麽在乎,在乎到可以什麽都不要,因為除了他之外,任何一切都不重要;在乎到這個人的存在,便承載了他的生命的所有。
所以在知道這一切不過只是謊言,只是在對獵物假意的關懷,在得到那充滿惡意與輕蔑的背叛後,薛堯的世界便崩塌了。
若他薛堯是個沒有感情的人,他便能一筆一筆地與傅明修算清楚,哪怕傅明修一切的出發點只是為了尋求樂子,甚至說是只是為了殺害他,哪怕他在冥界中掙紮在地獄中,千百次與生死間毫無尊嚴的求生,但是傅明修依然給了他養育之恩、教導之恩……還有這輩子都還不完的恩情。
若不是傅明修,哪怕輪回萬世,都不會有現在的薛堯。
但薛堯不是個沒有感情的人,他的一切感情,都是傅明修。
他是依靠傅明修,維持自己外表光鮮實則腐朽至極的靈魂的人啊!
可他依靠的大樹是假的,他生命的一切,都顯得可笑至極。
他為什麽可以在冥界中不擇手段地尋求生存,拼死也要活下來?
因為傅明修。
他想向傅明修尋求一個答案,他想……再見見傅明修。
然而見到了,答案卻更加殘酷。
甚至傅明修自戕于天地間,神魂消散。
魔鬼等待四百年便發了瘋。
何況等了萬年的薛堯。
對于曾經的小乞丐來說,一天便已經足夠漫長,每天夜晚的漫漫長夜,構成了他短暫的人生中數不盡的噩夢。
何況是一萬年。
作者有話要說: 學古代漢語的時候,老師談到造字的必要性,其中就有一個例子是說:“一”用一橫來表示,“二”用兩橫來表示……這樣看是不是很方便?但是有個小故事,說有個人寫東西,一開始就卡住了。因為他要寫“萬”,他寫了一萬條橫杠。
當時覺得挺好笑的,但寫到這裏突然想起來,瑤瑤等的萬年,就算他一秒只畫一條杠,每年也能寫下一百多萬條杠。“萬年”兩個字,何其蒼白。
因此對于瑤瑤來說,對明明的恨信仰破滅和漫長等待的雙重扭曲,他或許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很多事情,并不是簡單地将你欠我的和我欠你的量化,然後加減乘除得到個結果就可以的了。
當然啦,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他的理由,我們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失去好壞的評判,所以最終總是有因果的,瑤瑤該虐的少不了:)
還有還有,我覺得自己是個受控,但現在不敢這麽說了哈哈哈哈,那麽就搬用網上的一個段子:我不是受控,也不是攻控,我只是個變态:)
帶感就完事兒~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殇月 1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