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僵硬在原地,疑惑之色瞬間染上女生的眉梢,她上前一步拉住了男生的衣角:“為什麽?”就算她自己是那麽決定的,可是這樣的話從男生嘴裏說出來,還是讓她很不好受。

“你已經退學了,再回來也沒有什麽意義。”

“而且我不會幫你作證,因為我讨厭你。”

讨厭她嗎?女生怔怔地松開手,又因為難以控制情緒而咬住了自己的拳頭。慌亂之中袖子滑下去露出了布滿大塊青紫的胳膊,并沒有發現男生看見之後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之色。

“可是,你以前沒有告訴過我。”

“我不說不代表事情不存在。”男生轉過臉,語氣冷清:“該不會不知道吧?當年就是你媽害我爸媽離婚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話題轉寰到意料之外的方向,女生低下頭,顯然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看吧,這就是我讨厭你的地方,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就能事不關己一樣。”

“我沒有那個意思,”女生感覺自己腦子裏已經是一團亂麻,她努力地想使自己的語氣保持友善平靜:“如果你接受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跟你道歉……”

“得了吧,”男生粗暴地制止她,“你的道歉有什麽用?有那個時間就長點智商吧,我們都知道前天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你怎麽不想想,為什麽別的女生什麽事都沒有,就你三天兩頭遭人堵截。沒事就往偏僻的地方走,你是不是犯賤?”

“我自己也不想那樣的。”女生已然丢失鎮靜潰不成軍。她以為約她的人是他。

“嗯,你自己什麽都不想,那些人偏偏上趕着來找你。還是說你就跟你媽一樣髒,走到哪裏都催人睡?”

女生甩了男生一個耳光。手還在抖,滿臉通紅,濕漉漉的眼睛裏盛滿傷痛:“你這是侮辱我。”

媽媽在她7歲的時候跟別人走了,留下的災難從此都由她一個人承擔。多麽不公平。可是對她來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事情是公平的呢。她不能選擇來到這個世界與否,擺在面前僅剩的兩個選項是現在去死或者被羞辱至死。

“你說的對,”男生紋絲不動站在原地,左臉顯現出一個紅色的掌印來,目光沉痛:“我不該說這樣的話。肮髒怎麽足以形容,讓我媽每天以淚洗面的人,都該下地獄。還有一直以來若無其事的你,我絕對不會原諒。”

“這麽說我媽是跟你爸走了嗎,那就告訴我她在哪裏吧,”意溪的臉上一點點升起笑容,和平時一樣純美的弧度卻又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淵。她走過去拉住了男生的手臂,“你告訴我,我就去和她同歸于盡。”

“瘋子!”男生掙脫了女生的手,轉身大步從她身邊走開,背對着她的方向,擡手揉了揉眼角。他在最不該坦白的時候,說出了真相。

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每天酗酒,在得知她的消息的時候,認為她是和老師“亂搞”的婊|子。在這個世界上她最喜歡的男生,是把她當作仇人,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落井下石的人。

男生走下幾級臺階,覺得有點難過。他又往回上了天臺,剛到門口就看見女生像一只灰蝴蝶一樣從天臺上墜落下去。

還以為自己可以得到解脫。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3章~~

☆、Goodbye to Einstein 34

生日宴還在繼續。一個身影小心翼翼踱進了主人的房間,在梳妝桌前翻找到一個精致的紙袋,迫不及待地拆開來看。那紙袋裏的盒子裏面是一條漂亮的項鏈,吊墜是蝴蝶形狀的,翅膀上還綴着一小顆寶石。

“漂亮嗎?”

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忽然響起。拿着項鏈的人差點被吓得魂飛魄散。

燈光亮起來。有一束亮眼的光閃了閃。

季萊轉過臉,這才看見挨窗戶坐着一個長得和時向一有5分像而且看起來很娴靜的女孩子,她哆嗦着說:“我是來幫向一拿東西的。”

“哦?”時容韻把一張什麽東西卷了起來,她笑着款步走到季萊身邊,只是那笑容讓季萊汗毛都豎起來了,“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季萊姐姐。”

“你認識我?”季萊驚問。

“為什麽不認識呢,你不是我姐姐的朋友嗎?”時容韻坐在床上,手上還拿着她卷好的白紙,把一根皮筋往上套。她悠閑地疊起雙腿,極具威脅性地感嘆道:“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麽樣的人就有什麽樣的朋友啊。”

季萊讪笑,“什麽意思?”

“想要這條項鏈嗎?”時容韻晃着腿,她看着那條項鏈,在季萊不解的眼神裏揚起嘴角:“幫我做一件事情,我就把項鏈送給你。”

“……如果我不要呢?”季萊有點退縮,她直覺對方要她做的不會是什麽好事。

時容韻把手搭到季萊肩膀上,把手機裏季萊捧着項鏈的照片拿出來在季萊眼前晃了晃,“你覺得呢?”

……

客廳裏其樂融融,音樂正柔和,時爸爸和時夫人和一些客人坐在一起。時向一和其他人在玩一個叫做“天黑請閉眼”的游戲,大大的蛋糕擺在桌子上,蠟燭插好了,等待着被點燃。其他的同學三三兩兩聊着天,也沒有走遠。

季萊就在這時候,“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離時向一五米遠的位置,好像稍微走慢一點她就會遭殃,稍微近一點她也會沒命一樣。

時向一也看到了她,手上的桌游卡片馬上收起來,“阿萊,要一起玩嗎?”

季萊立在客廳正中央,刷一下抖出一張畫,手上指着時向一,視死如歸地喊:“時向一,你這個抄襲犯!”

時爸爸和時夫人正在談些什麽,手上的酒杯碰在一起,“梆”一下敲出了一個缺口。其他人說話的聲音也中止,往季萊的身上看過來。

只剩下音樂聲孤單而寂寞地在整個房子裏盤旋。

時向一尴尬地站在那裏,“阿萊,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時容韻從二樓樓梯上往下看,得意的笑容慢慢地從臉上升起來。

季萊一張臉煞白,她動了動嘴,露出很厭惡的神情:“什麽《夏夜夢想》,分明都是抄襲的,原作是這個《星空下的想念》!人家樂米斯先生畫來紀念自己妻子的!”

“怎麽會?”時向一喃喃自語,不自在地往周圍看了看,其他人也都在看着她。時向一感到所有的目光都變成了毒刺。為什麽會給他們知道,為什麽還是這種情況下給他們知道了,意溪不是答應她不會說出去嗎?

季萊還站在客廳最中央,“忿恨”地指着時向一:“我們絕交吧!我沒有你這種可恥的朋友!”

季萊說完轉身就走。

時向一感到一陣恍惚,迷糊間看到季萊手裏草綠色的皮筋,那是她用來收畫的皮筋!季萊拿的畫是她藏在抽屜裏的那副!

“阿萊!”

時向一下意識就追上去,一不小心踩到不知哪個同學弄掉的和地板同色的楊桃,直接就向季萊撲了過去。季萊沒站穩也摔趴在了地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盒子從季萊身上滾出來。

季萊立刻就要抓起來,但是時向一的動作要快上一點,迅速地把盒子搶到了手裏。她跪坐起來,把那個無比眼熟的小盒子打開,詫異道:“這是我買給意溪的項鏈,怎麽會在你手裏?!”

“不對,”時向一恍然大悟,“你去我房間拿的!”

衆同學才把下巴扶好,眼鏡又掉了一地。

季萊頭發全散了,亂作一團,她也不理,只顧着反撲到時向一身上,伸手去抓時向一的臉:“你才偷東西!你才是小偷,你全家都是小偷!”

時向一躲過兩下子,還是被撓了一爪,這讓她很生氣,爬起來給了季萊一巴掌:“我沒說你偷東西!是你自己說的,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是有病的小偷!”

兩個人又打又鬧,家裏的保姆阿姨上去拉架,也被撓了一臉。整個時家都亂了。時爸爸和時夫人臉上一陣紅又一陣綠。

時容韻站在樓上,很慢很悠閑地喝了一口紅酒。

尚本悠想起來,在博物館,那只熟悉的手,應該是季萊的。啧啧。尚本悠放下手上的盤子,又看了她們一眼,心想,以後要離她們遠一點才可以了。

那邊,意溪頭痛欲裂,但她還是卯足全力往外跑,體力不是很好的她一到門口就虛脫了。她一出大門就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從黑暗裏站了起來。

那個身影,是她所熟悉的……

意溪跑到他的面前,彎腰大喘着氣,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過往的畫面一幀一幀強烈地往她腦袋裏鑽,讓她難過得近乎窒息。

單淳見到她過來,好像有點詫異,還有一點慚愧,“對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明譯晨這下已經追了出來。單淳一眼就看到他。

意溪擡頭看了單淳一眼,手上緊緊抓着單淳的衣角,要站起來,卻是直直地往地上倒下去。單淳因為被她拽着衣角,剛好很及時地攔腰抱住了意溪。

明譯晨還看着他們這個方向,似乎是想靠近又不知道該不該靠近。

可以明确的是,兩個男生的眼神交流沒有停止過。

單淳把意溪抱起來,放到他自己坐了很長時間的長椅上。做好這個工作之後,他走到發着愣的明譯晨面前,不客氣地對明譯晨撂下一拳——“你對她都做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Goodbye to Einstein 35

單淳把意溪送進他唯一認得的醫院,醫生檢查了過後告訴他,意溪只不過是血糖低而已,打一點葡萄糖就會好了。單淳這才放心了一點。

但是意溪還沒有醒過來,很安靜地睡着。

他牽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個善意而清淺的吻。裏森說,意溪曾經去找過他,在他生病的時候。

他其實也迷迷糊糊地夢到過那樣的場景——意溪觸摸到他額頭時清涼舒服的手指,和她溫柔的眼神。他恍恍惚惚地看見她,還以為是在做夢。只有茶幾上的邀請函,證明一切并不是夢境。

等他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即使再抵觸也去了醫院打了針,沒想到今天意溪也要打吊針。

真是同甘同苦。

傑西卡讓他走,他其實答應了。來葉川的時候除了“裏森”他也沒有帶什麽東西,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在一腳踏出門口的時候,因為回頭多看了客廳裏那架秋千一眼而留了下來。

只是看了一眼,就記起了意溪蕩秋千時候開心的笑臉。記起了他們一起去找房子,一起逛街、吃飯,一起做過的很多事情。剛來葉川市他對她假裝一無所知,因為那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賴在她的身邊。

傑西卡還在等着他。

但是一想到要走,心口就發出了一陣一陣的絞痛。于是他就明白了,他在舍不得這裏,在舍不得意溪。不同于記憶裏她總是蒼白的笑臉,在這裏見到的她,和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色彩。

後來……傑西卡失望地帶着行李都走了,他一個人在樓梯上枯坐着,一直到倒下去。好像是裏森把他扛回去的,後來的幾天一直昏昏沉沉沒有意識。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去醫院打針吃藥了。

醫生說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意溪把邀請函拿給他,應該是希望他也去“時向一”的生日宴吧。他去了,卻沒有走進去,因為他不知道,怎麽面對意溪,怎麽面對自己。

天知道為什麽,從他在操場上當着全校同學的面開始,他們就沒有說過任何話,也沒有任何說話機會。

可就當他一個人在時向一家門口坐了那麽久,遲疑着要不然先回去的時候,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後面跟着一個滿臉愧疚的明譯晨。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是明譯晨讓意溪傷心了。其實,意溪的小心思他都知道。意溪上課的時候會偷偷地看着明譯晨的方向,會因為明譯晨的短信而失落大半天,給明譯晨遞情書那次,是因為被拒絕才會順手指着他說喜歡,以期挽回小小的自尊。

那一天,他變成了她的擋箭牌。

——可是,沒關系啊,意溪。如果利用我,可以讓你好受一點的話,如果靠着我的肩膀,可以讓你好受一點的話……盡管地靠過來吧。我會立正站好的。

他以為明譯晨會跟他打上一架,可是明譯晨一連接了兩個拳頭都沒有還手。後來他也住手了。

他從明譯晨的眼睛裏看到了慚愧和痛苦。那種痛楚就像以前,那些女生算計意溪的時候,明譯晨以旁觀者身份,眼睛裏的期待一樣強烈。

他沒有閑心去分析明譯晨是突然精神分裂了,還是良心發現了……他只是知道在背着意溪走開的時候,給明譯晨留下一句警告:“離意溪遠一點兒。”

意溪就算再喜歡明譯晨,他也不想讓她跟明譯晨這麽個人再有接觸。

有護士小姐把醫藥費的單子拿給他,委婉提醒他該去把錢交了,單淳這才離開了意溪的病床。他一走,意溪就睜開了眼睛。她擡起左手看了好幾眼——那是單淳剛才吻過的手。

單淳在交好錢往回走的時候,遇見了剛從一個門裏出來的意遠志。單淳下意識就去看了一下那扇門,門牌上寫着“肝病科”。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和意溪一起把意遠志送來那天,醫生說的是“胃出血”吧,跟肝有關系嗎?

意遠志這時已經發現了單淳,他有點疑惑又有一點驚喜地指着單淳:“愛,愛因斯坦!”

“……”真沒有想到意爸爸還記得,單淳很有禮貌地走到意遠志跟前去,“是的,愛因斯坦是我的小名。”

“你是意溪的同學吧,我記得你。”意遠志索性在走廊上的休息椅上坐下,又指着旁邊的椅子,“來,坐這裏。”

“你的中國話說得挺标準啊,學了不少時間吧?”

“嗯,可以這麽說。”單淳很誠實地應着。他覺得這個樣子的意爸爸,比起他所見到的那個醉酒的大漢,要好到不知哪裏去了。他這會兒想起來跟意遠志說意溪的事,意溪也在醫院呢:“先生,意溪她……”

“叔叔跟你打聽個事情好嗎?”意遠志把手搭到單淳的肩膀上,用一種很慈愛的目光看着單淳。

單淳點頭。

“你們班誰叫單淳?”

“……我。”

“就是你啊!”意遠志有點驚訝,上下打量了單淳一遍,心想,這孩子長得太周正太幹淨了,有鼻子有眼的……“你就是單淳?”

單淳困惑地望着他。

“那你老實告訴叔叔,”意遠志拍了拍單淳的肩膀,“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家意溪?”

單淳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用這樣的方式和意溪的爸爸見面,而且,一見面就是這樣的拷問。如果他說實話,待會會不會挨一頓揍?盡管這樣擔心着,單淳還是點了點頭。

意遠志卻是又拍了單淳的肩膀,臉上露出一副仿佛“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笑容。

不揍他……嗎?單淳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意遠志把手收回來,看着空空的走廊,嘆了口氣:“哎,叔叔要感謝你啊……我能夠明顯感覺到,意溪變得開朗了。”

單淳怔怔地把視線轉向意遠志。

“自從意溪她媽媽離開她之後,意溪一直很孤僻。我也染上了酒瘾,對她……并不好,也是因為這樣,她變得更加不愛說話,不願意跟別人來往了。只是最近我才發現她愛笑了,也願意跟我說說學校裏的事情了。”

“我也是無意間聽到她提起‘單淳’這個名字,這麽久以來,我是第一次從意溪嘴裏聽到哪個同學的名字啊。”

“意溪說起我嗎?”單淳反問,又自答道,“先生,如果真要說意溪有什麽好的改變,那一定不是我一個人做了什麽。您……最近還喝酒嗎?”

意遠志詫異地回答,“現在……不喝了。你知道我喝酒?”

單淳重重點頭,“但是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要……喝酒?”他把“酗”字咽了回去。

“意溪媽媽走了,那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沒有用的男人。”意遠志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跟單淳這樣一個小男生說這麽多,但他嘆了口氣,還是繼續說道:“因為覺得太難受,所以就拿起了酒瓶。每次喝了酒就對意溪不好,醒來的時候,看到意溪胳膊上的傷口,就更難受了……”

聽着意遠志深深的剖白,單淳的眸光漸漸暗下去。如果意爸爸是一個窮兇極惡的壞人,那他以前那麽對待意溪,意溪起碼可以名正言順地恨他。可是意爸爸偏偏是個活在自責裏,每天每天受到良心譴責的可憐酒鬼……意溪也要因為這樣而活在愛與恨的邊界上,很難過吧。

單淳沒有說話了。

醫院裏過于明亮的燈光把意遠志的面孔襯得慘白,那張和意溪長得那麽相像的臉,顯現出十分的病态來。因為福德醫生的緣故,單淳常往醫院跑,見過太多太多的病人。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直覺,意爸爸……病得很重。

意遠志握住單淳的肩膀,神情變得鄭重,“叔叔我沒有想到‘單淳’會是你這樣一個外國同學,我一直想見見你,跟你說說話。叔叔能不能拜托你,在中國學習的時候,多陪陪意溪,照顧一下她?”

“叔叔我這一輩子做了太多的錯事,早晚會遭報應的……”意遠志最後一句話融進嘆聲裏,單淳沒有聽見,沒有人聽見——“我恐怕不能看着意溪長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Goodbye to Einstein 36

單淳回到病房的時候,意溪剛好從病床上下來。他沒有把意溪在醫院的事情告訴意遠志……因為忘記了。一直在想意爸爸說的話,以至于忘記告訴意爸爸意溪的事情了。

意溪就一直看着站在門口的單淳,直到他走進來,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和她膝蓋對着膝蓋。

“你好點了嗎?”他這樣問。

“你呢?”意溪微微牽起嘴角,“前幾天不也是在生病嗎,家裏的門都沒記得關。”意溪刻意撒了個小謊,提醒單淳,她“不知道”裏森的存在。

兩個人之間微微顯示出一起生過病的默契感來。

“……嗯。”他眼睛裏閃過了然的光:“你照顧我,在我醒來之前又走了。”

“我想,是不是我在照顧生病的你,都不重要。”意溪垂下眼簾,看着兩個人挨得很近的膝蓋,心裏緊澀得很,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疏淡:“我們現在能夠這樣心平氣和地談心,真是沒有想到。”

“如果‘不能心平氣和談心’的原因是那天的告白,我想我可以對你解釋。”

單淳這樣回答他。他這樣理智。這時候的她卻不想聽到任何殘酷的“真相”,捏緊了自己的左手,搶白道:“單淳……同學,你不用解釋了。我想,我欠了你很大筆的人情,還欠你一句謝謝。”

她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淡定一點:“那天的幫助,只要傑西卡沒有誤會,就可以了。我不會多想的。”

左手似乎在發燙,心口也燙得很,她實在搞不懂他。前世今生,他總是對她很好。意溪想,既然有了傑西卡,又何必這樣對她呢?後來她漸漸想通了,所有事情只不過是“一個西方男生的體貼”與他“額外的補償”。她很想問他一句,心髒用得好不好,會不會像她現在這樣,老是疼。

意溪說完,看見單淳的藍眼睛裏裝滿了困惑。似乎是在思考,過了一會,他才問她:“我們的事情,跟傑西卡有什麽關系?”

我們的事情,他說:「我們」的事情。意溪心裏更難受了,單淳,這輩子的招惹到此為止好不好?“傑西卡是你的女朋友,你說有沒有關系?”

“我什麽時候說過傑西卡是我的女朋友了?”

單淳的反問聽起來有點生氣。他有什麽好生氣的,被猜透的羞赧嗎?意溪感覺自己喉嚨發幹,她無語地繼續說,“好吧,也許你們只是約會,還沒有‘正式’在一起……”

“意溪,”單淳打斷她,“你誤會我了,Totally。”

他站了起來,高高的個子,讓她不得不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然而他就在這個時候俯下|身來,這個動作致使她不得不往後仰來避免兩個人的親密接觸。在她保持着最酸澀姿勢的時候,他停下來,雙手撐在她的身側,鼻尖幾乎對上她的鼻尖。

“但是,感謝上帝,讓我聽出來你在吃醋。”他的聲音忽然變得魅惑起來,性感的,迷人的。

意溪的臉迅速地紅了,很不争氣的。她很沒有底氣地反駁,“我沒有。”

“哦?”他的藍色眼睛深深地望着她,似乎是想要把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那是什麽擋住了你的眼睛,讓你連最基本的真相都沒有辦法看清楚?”

“承認吧,你在吃醋,你喜歡我。”

“我……”

意溪剛開口,所有想說的話都被撲滅在了空氣裏。單淳漂亮的薄唇已經覆在了她的唇瓣上面。溫溫的,軟軟的,也是……熟悉的。氣息交纏。

意溪來不及反應,猛睜着眼睛,在這時候看到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滑下來。

“如果我猜的不對,那你也不要揭曉答案。”

聽到這句話,意溪莫名地感到鼻子發酸,雙手都撰得緊緊的,一閉上眼睛,滾燙的液體也從眼角落下來。

前一世,他從沒有開口問她要過什麽,只是一天又一天地陪伴着她。後來,傑西卡告訴她,單淳其實病重,需要心髒,她的正好合适。傑西卡去見過她幾次,每一次都給她帶過去新的不容她懷疑的證據,傑西卡告訴她,單淳不在她身邊的時候,都是和她在一起。

除此之外,傑西卡也不多說,也不要求她離開或是退出,只是會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她。那種憐憫的眼神總讓她無所遁形,讓她覺得自己可憐可恨,這個世界上,哪裏都沒有可以讓她容身的地方。

填寫器官捐獻卡,是她唯一剩下的自尊。是她控制不住地,對單淳的好的歸還。但是,她沒有辦法靜靜地離去。她痛,也想要單淳跟着痛,至少知道她痛。她最後的自私,就是當着單淳的面,殺了她自己……

她向來是這樣一個人——“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顏色就開染坊”。她對自己收到的哪怕一丁點好意歡欣鼓舞,也會竭盡所能地還清人情。當初明譯晨從小巷裏,為她打了一架,她就一直一直感激他,也因為這樣,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後來……他在天臺上說讨厭她。這輩子也是,盡管是兩個人都在誤會,但明譯晨分明在以為她告白的時候,露出了深惡痛絕的神情。她的關心,就在那一瞬間死掉了。

這兩個人,真是,煩透了。可是假若,他們都沒有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呢?不說明譯晨……如果單淳沒有再來到她的身邊呢?如果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一面……

意溪的淚水忽然洶湧起來,止都止不住。

單淳好像被她吓到了,他放開她,然後就有些手忙腳亂地幫她擦起眼淚來:“哦……意溪,對不起……是我不好……要不然你打我吧?”

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又是那麽好笑。意溪本來還在掉着眼淚,因為他這樣,又覺得想笑,肩膀忍不住抽動起來,聲音還是帶着哭腔:“你可以不說‘對不起’嗎?”

“哦,可以,當然可以……”

他在她的面前單膝蹲下來,手上還是幫她擦着眼淚,因為急于“讨好”她而輕易妥協的樣子也讓她想笑。

“你真的……喜歡我嗎?”她紅着眼睛問他。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那天當衆所說的,全都是真話。”

淚水終于停了,意溪感到百爪撓心,有什麽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高塔轟然倒塌:她前世今生很久很久以來相信的東西。

——或許,你真的喜歡我嗎?你辛辛苦苦回到現在,是因為後悔了嗎?不,千萬不要這樣……還是說,你和傑西卡之間,不是我所知道的那樣?

似乎是看穿了她眼睛裏的疑問,單淳拿拇指抹掉她眼下最後一滴淚水,溫聲說道:“你懷疑我跟傑西卡在一起,但事實上,我跟她從來沒有交往過。我更沒有對她動過心。”

怎麽會這樣?意溪的心混亂了。她理不清了。心裏有一個懷疑的聲音——如果單淳說的是真的,那前世……前世,她就是個因為誤會而離開單淳的傻子。意溪一點也不敢往下想,她把那個聲音埋到心底最深處。

“那你早就知道我對你……?”話一出口,意溪就說不下去了,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什麽叫早就知道,什麽叫“我對你”,能不能霸氣一點,指責他過分地讓她承認的行為?

“今天之前不知道,還以為……”以為讓你傷心的另有其人。單淳說了半句,沒有繼續。意溪也沒有追問。

兩個人算是把話說開了,該釋懷的也都釋懷了。意溪感覺房間裏忽然熱起來,燈也太亮了,讓人不自在,還有她剛哭了一場肯定也太醜……

“我去洗臉。”急急忙忙地想要從病床上下來。

單淳還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他抓住她的手,神情很虔誠:“我們交往吧。”

作者有話要說:

☆、Goodbye to Einstein 37

交往……嗎?意溪看着單淳的眼睛,最終,把手遞給了他。

他從未來過來,以為她不知道。她重活一次,也沒有讓他知情。他們彼此都有瞞着對方的事情。她不知道也有很多。如果答應他,他們在一起,一切就會變成謊言堆成的泡沫。只要她追究,這份泡沫就會輕易在陽光下消失。

——可是怎麽辦,我喜歡你。這一輩子還是喜歡你。

單淳看着她,眼睛慢慢彎了起來。

意溪拔掉輸液針就去了意遠志的病房,單淳跟她一起,也答應瞞下她暈倒的事情。意遠志看到她跟單淳一起過來,好像很高興也很欣慰。周末,單淳又來到醫院,跟她一起陪意遠志聊天。

意溪自告奮勇做了餃子。單淳很捧場地全部吃掉了,臉都要埋到飯盒裏去,只對意溪豎了個大拇指。意溪笑得見牙不見眼。

意遠志也在意溪的催促下吃了好幾個,慈愛地看着他們兩個人。心裏的決心越發地堅定。

窗外的樹葉從容地黃了,秋日的陽光溫情地從雲端傾瀉下來。這是意溪過得最好的一個周末,因為,這世上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在她身邊,臉上都帶着笑。

周一上學,意溪在校門口遇見了單淳。以為是巧合,卻沒有想到是他特地等在校門口的。

“為什麽?”

“想一起上學。”

一起出現,引來了很多目光。話題人物已經當的意溪把所有議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只是,想到話劇小組裏幾個人會有的表情,心裏完全Orz了。

其實單淳的臉上一直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意溪不是看不出來:“真的只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單淳眯了眯眼睛,一把牽起她的手,“有要給你看的東西。”

上課鈴聲卻響了起來。确切地來說是早自習的鈴聲。單淳頓了頓,拉着她往教室跑。意溪想要把手抽出來,沒成功,不得不跟在他背後強調,“這是學校,我們還是各跑各的啦!”

單淳沒有聽她的,拉着她從後門進了教室。幸好松源老師還沒有過來檢查。

學校大鐘敲響,第一節課開始,語文老師發分數條的時候,意溪才知道單淳想給她看的東西是什麽。

“單淳,A+。”看到金發藍眼的單淳走上講臺,新語文老師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幾眼。

在英凡,班上公布成績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針對前十名的同學的,老師會當衆給出成績。第二種是給剩下的同學的,每個人只能領到分數和自己的排名,私底下不交流的話,是不會知道排行榜上前後左右是誰的。

單淳居然和班上一個女生一起拿到了并列第一名!不對,他的中文本來就很好,在美國的時候,堅持學了好幾年,語音語調什麽都是刻意練過的。意溪郁悶地在演算紙上畫圈圈——虧他還讓她教。

單淳拿到分數條,站在講臺上很帥氣對意溪揚了揚下巴。

顯然,他還記得,模拟考考到A+就實現他一個願望的約定。意溪表示不服氣:“你中文本來就好,還瞞着我說不會說漢語,這樣的約定明顯就作弊了嘛。”

意溪說完自己愣了愣。她好像把單淳身上的一個疑點大聲說出來了……反應過來之後,她自己幹笑:“你剛來的時候會說幾句中國話啊,現在進步這麽快,難道要我相信你是天才嗎?”

單淳抓了抓頭發,表現出困擾的樣子。然後,他又拉起意溪的手,走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