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舒密上身一件白短袖,下面簡單穿了條牛仔褲和白色運動鞋。

他還沒開口,安遙先反應過來:“抱歉,沒給你準備正裝。”然後叫助理小姐,“我先去公司,你去給他買兩身衣服吧,這樣穿不太好。”

助理小姐點點頭,三人邊走邊給安遙把剩下的幾句公事說完,然後一同上車。

司機在一個商場門口把助理小姐和舒密放下來,然後送安遙去公司。

助理小姐看看表:“太早了,商場還沒開門,找個地方坐一會兒?”

二人進了一家咖啡店,一大早來來往往的上班族很多,他們點了兩杯咖啡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不怪我自作主張吧?”助理小姐笑着沖舒密眨眨眼。

“怎麽會,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也是巧,周助理剛好辭職。”助理小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看你整天拿着甜點獻殷勤,也不嫌累得慌。安總還是很看重工作的,能在工作上幫上他,比你做多少甜點都有用。”

舒密苦笑:“差點連甜點殷勤都獻不成了。他要趕我走。可能是我意圖太明顯了吧……要不是今早這麽一出,我估計明天或者後天就得搬走了。”

助理小姐驚訝地看着他:“沒想到安總這麽敏銳?要不是那天被我看見你那個眼神,我也不會往這方面想。”

這事還得回到一個禮拜以前。

舒密跟阿姨新學了一種小點心,做好以後給安遙送了些去公司。安遙照例留他晚上一起回去。

辦公室沒人,安遙工作又太過于專注,舒密坐在會客的沙發上,正在安遙的斜後面,于是看他的眼神漸漸大膽起來,滿懷着說不清的愛意,嘴角也不經意揚起了微笑。

“安總。”

助理小姐這時候推門進來,正好看見了舒密臉上的表情,不禁動作僵了僵,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舒密收好情緒,示意安遙他先出去一下。安遙點點頭,跟助理小姐說起工作上的事。

結果彙報完工作的助理小姐就被舒密堵在了茶水間。

“你都看到了?”

助理小姐故作鎮定:“舒先生在說什麽?”

舒密在他們談工作的時候想了想,與其遮掩,倒不如給自己趁機拉個隊友。助理小姐對他一向不錯,更何況,女孩子最好說話了。

可惜,舒密完全低估了女孩子的想象力。

助理小姐此時滿腦子彈幕:[不會吧不會吧?我不會撞破了什麽奸情然後要被滅口了吧?不要啊我還年輕啊!]

“想必助理小姐已經有了些了解。我對哥哥……我對安總,我很喜歡他。”

[我不了解啊!我一點都不了解啊!你不要告訴我!我不要被滅口啊!]

“可是哥哥還不知道,我不太敢告訴他,我怕他……讨厭我。”舒密垂下眼睛,聲音低下來。

助理小姐忍不住出聲安慰:“不會的,你別多想。”

“你能幫我保密嗎?我不會做什麽的我只是喜歡他而已……”

[夭壽啦!小帥哥你不要這樣!姐姐抵擋不住啊!]

舒密見秘書小姐不吭聲,又打起了感情牌:“他那麽好……我忍不住……我知道助理小姐和哥哥關系好,經常照顧哥哥。他那麽忙,我也很想照顧他,可是我做不了別的,只能給他做些點心。他經常很晚才回去,我每天只能看見他一小會兒,可是送點心到公司就能和他待整個下午……”

舒密說着說着就有些委屈,他這段小心翼翼的愛就像一株生長在大樹陰影下的小太陽花,每天只有太陽升起和落下的時候才能照到那一小會兒的陽光。安遙就是他在陸地上生存的陽光。

助理小姐心軟,連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會說的。”她猶豫了一下繼續道,“其實我沒資格管安總的事,但他一直對我很好,我在心裏把他當哥哥。今天突然發現有個弟弟喜歡我哥哥,我一時接受不了罷了。”

舒密抿着嘴沒說話。

助理小姐笑了:“你別想多了,我對安總可沒什麽別的意思。”

舒密小聲說了句“沒有。”

“女孩子最敏感了,仔細想想就能感覺出來你真的特別喜歡安總。我對同性戀沒什麽偏見,但不知道安總怎麽想。而且你年紀太小,我看……有二十沒?”

“十九。”

助理小姐搖搖頭:“老了老了。十九歲的小朋友都談戀愛了,我還是單身狗。”

“哪有,姐姐也才二十二吧?”

“你就裝吧,不過嘴真甜。”助理小姐笑道,“我都二十六啦。”

舒密不好意思地笑笑。

“別擔心,我不會跟安總說的。你自己慢慢來,一步一步試探,知道嗎?”

……

助理小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想了想,問舒密:“接下來什麽打算?”

“不知道。我現在只想留在他身邊。”

“沒關系,他不會趕你走的。安總最心軟了。”

舒密搖搖頭:“還好周助理辭職了……不然,我都準備想辦法求家裏阿姨請一段時間假了。”

助理小姐聞言一笑:“你倒是主意多。”

舒密嘆了口氣。

助理小姐沉默了一會,擡手看看表,說:“走吧,去給你買兩身西裝。邊走邊給你講講你以後的工作。”

……

由于要捎上個多餘的陳立楓,任景霖沒叫司機來接,自己開車去公司。

陳立楓坐在副駕,看着任景霖的側臉,一路都在盤算怎麽說合适。

眼看快到公司了,陳立楓硬着頭皮開口:“霖哥……”

正好到一個大路口的紅燈,任景霖停好以後看他:“嗯?”

這個鼻音聽得陳立楓渾身過了電一樣,他磕磕巴巴道:“我……剛來B市,還沒……還沒找好住的地方。B市房子租金太高……我、我……”看着任景霖皺眉,陳立楓更緊張了,“我能不能……能不能在您家借住一下?”

任景霖的聲音冷下來:“我昨晚讓你想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你壓根兒就當耳旁風了是吧?我憑什麽讓你住我家?就憑你半強迫的那一晚?還是憑你單方面的喜歡?”

陳立楓臉憋得通紅,眼睛也濕濕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不是這種人,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但是在任景霖面前,他哪裏還敢要臉呢?要臉的話,他根本沒法認識他的大老板,更不可能跟這個人有那一夜的露水情緣。任景霖這幾句話刀刀往他心口上紮,他卻沒法反駁。畢竟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做出來的。

任景霖看眼前的青年可憐兮兮的,不由放緩了語氣:“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喜歡都理所應當得到回應。陳立楓,我不喜歡你。你沒必要這樣。”

綠燈亮了。

任景霖啓動車子,看着前方的路開口:“你要想回A市就回去吧,我跟A市的人說一聲。”

沒得到回應。

到了公司的地下車庫,陳立楓開門下車。一條腿都踏到地上了,他又回過頭來,看着任景霖的眼睛:“我不回去。學長,很抱歉這段時間的打擾。”

任景霖松了口氣,剛準備安慰他兩句,卻又聽到青年開口:“但我不會放棄的。我會非常認真地追求您。”

說完,陳立楓下車,對着車裏微微鞠躬:“謝謝任總。”然後關上車門潇灑地走了。

獨留憋了一口氣的任景霖對着空氣咬牙切齒。

當舒密一身妥帖的西裝三件套出現在安遙公司的時候,前臺小姐臉例行問好都忘了。

助理小姐和舒密并排等電梯,看舒密艱難地承受着一群女孩子的灼灼目光,在旁邊捂着嘴笑:“還是人靠衣裝,之前你來給安總送點心的時候都沒這麽多人看。”

舒密繃着嘴角,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由于周助理還沒正式離職,他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拾,所以舒密暫時沒有辦公室。助理小姐想了想,直接領着舒密進來總裁辦公室:“安總,周助理把辦公室還沒騰出來,讓舒密先待在您這兒吧?”

安遙嗯了一聲,然後擡起頭,看到舒密的時候忍不住微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助理小姐很有眼色地出去了。

舒密深呼吸幾下,擡頭挺胸筆直地走到安遙面前,他不自覺地模仿着任景霖的樣子——自信的、強大的、成熟的男人,然後嘴角牽出一個微笑,看着安遙的眼睛:“安總,我能為您做些什麽?”

安遙的微笑僵在臉上,過了幾秒,撐不住地笑出了聲:“舒密,別這樣……她都給你教了些什麽玩意兒?小姑娘整天不學好,淨看些奇奇怪怪的小說。你好好的,別搞這一套,看着好奇怪啊。”

舒密一下子肩膀都垮了,都沒顧得上給助理小姐伸冤,抿了抿嘴,叫了聲:“哥哥……”

“怎麽,打擊你積極性啦?”安遙打趣道,“你們倆密謀了些什麽,說給我聽聽?”

舒密一驚,看安遙的神色不像知道了些什麽,于是半真半假道:“還不是怕哥哥趕我走,助理姐姐說你最挑了。”

“胡說!”安遙嗔道,然後頓了頓,嘆了口氣,“舒密……哥不是要趕你走。算了算了,是我錯了,不該說那些亂七八糟的。”

舒密沒敢說話。

安遙捏捏鼻梁,很苦惱的樣子,然後擡頭看舒密:“你別怪我,好不好?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

“嗯……”舒密這才搭腔。他還有些害怕,不敢再多說什麽,便轉了話題,問安遙:“哥哥,我要做些什麽?”

安遙想了想,不知道周助理平時都在幹什麽,只好說:“你就坐着吧,有事我叫你。”

舒密應了一聲,轉身坐到那張他常坐的沙發上。同一張沙發,同一個人,只不過換了個時間,換了身衣服,他就從可憐兮兮等着安遙下班的弟弟,變成了随時待命的助理。舒密覺得很新鮮,重新打量起他心心念念的哥哥。

安遙身量纖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有些單薄,但他表情嚴肅,那些生動的表情都藏被起來,變成了一個說一不二的安總。安總握着鋼筆看文件,有時皺眉,有時抿嘴,居然帶着些淩厲的氣勢。

舒密悄悄起身去茶水間給安遙泡了杯咖啡——就算是晚上,安遙工作的時候也總是要喝咖啡的。

安遙合上一份文件,轉了轉脖子,正要擡手取下一份,舒密端着咖啡進來了。

“好香。”

舒密把咖啡放到桌子上,轉而走到安遙身後:“哥哥,我幫你捏捏肩膀?”

安遙聞言側過身子坐,讓舒密能繞過椅子靠背觸到他的肩膀。舒密熟練地上手按摩,安遙惬意地嗟嘆一聲:“真舒服……周助理就沒給我捏過肩膀。哎呦!”

舒密若無其事地繼續捏,好像剛才那個聽見安遙想讓周助理捏肩膀就不禁下手很重的人不是他一樣:“哥哥中午想吃什麽?”

安遙想了想,道:“就在公司餐廳吃吧,你吃完給我帶上來就行。”

舒密嗯了一聲,把安遙的頭微微向下按按:“哥哥低頭,我給你捏捏脖子。”

一到飯點舒密就下樓去了,不一會兒提上來兩份飯。

“哥哥快來吃飯。”

安遙放下筆過去,看到菜色就笑起來:“哎呦,全是我愛吃的!怎麽這麽快?你沒吃嗎?快坐下吃!”

兩人吃完飯,舒密收拾好餐盒,又到茶水間轉了一圈。午休時間來泡杯茶的助理小姐直笑:“鬼子進村啦?你在這兒翻什麽呢?”

“有沒有刀?”

助理小姐也不知道,“你要刀幹什麽?”

舒密找了一圈沒找見,聳聳肩:“我想給哥哥弄點水果吃。”

助理小姐搖着頭走了:“把你弄來,真是給自己找不痛快。誰還沒個貼心弟弟了!”

舒密到附近的超市買了水果、刀子、案板和小盤子。還好這一層只有總裁辦公室和會議室,不擔心這些東西被別人亂動。

舒密把東西放到茶水間,切了些水果給安遙送過去。

推門進去,安遙看到他就叫道:“舒密!剛好找你。來。”

“哥哥,吃點水果。”

舒密把盤子放到桌子上,安遙驚訝道:“從哪兒弄來的?你剛跑出去就是弄這些去了?”

“去超市買的。哥哥有事找我?”

安遙用拿了一塊西瓜吃:“嗯……還挺甜的。”

舒密看到安遙用手拿水果吃,懊惱道:“哎!忘記買叉子了!”

“沒事。”安遙又拿了一塊吃了,然後抽張紙巾擦手,“對,有個事。”他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給舒密,然後又從錢包掏了張卡,“有個世交的阿姨快過生日了,你幫我去替她買禮物。我之前看過,給你寫好了。刷這個卡,密碼是xxxxxx。這個店好像比較遠,我叫司機送你過去。”

舒密盯着那張紙,拇指和食指用力得好像要把紙撚破。

安遙半天沒得到回應,疑惑地叫他:“舒密?”

“哥哥……”

他艱難地叫了一聲,剩下的話擠在喉嚨,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怎麽了?”

舒密慢慢蹲下來,單膝抵在地毯上,好像能為他提供些支撐。舒密仰望着安遙,小聲說:“哥哥,我不識字。”

在安遙愣神的三秒鐘裏,舒密像是被油炸着一樣煎熬。他心裏想了一百種安遙可能對他說的話,做好了遭受任何質疑的準備。

而安遙反應過來之後卻笑了笑,虛扶着舒密的胳膊叫他起來,道:“我當是什麽事兒呢,值得你可憐巴巴的蹲在這兒,看着跟個沒人要的小奶狗似的。”

舒密看着安遙,心跳得擂鼓一般。

安遙拿過那張紙,對舒密道:“來,我給你念一遍,你記個大概就行。等會兒我把地址告訴司機,你進去跟店員說一遍然後把這張紙給她們看看就行。”

安遙念了一遍,可是舒密什麽都沒聽見。他看着安遙的嘴巴一開一合——遙遙的唇色很淺,剛吃完西瓜會不會甜甜的?

“舒密!記住了嗎?”

如夢初醒一般,舒密又蹲下來。這次他幹脆趴在了安遙膝蓋上。

“哥哥,我沒記住,再給我說一遍好不好?”

安遙揉了揉他的頭發,手從頭頂滑下來順便捏住了舒密的耳垂。舒密覺得安遙好像指尖撚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拿開了。

“再說一遍,你別分心好好聽着,就是個項鏈嘛。”

舒密這次聽得很認真,聽完就一字不差地背下來了,然後揚着臉眼睛亮晶晶地問:“哥哥我厲不厲害?”

安遙呼嚕一把他的頭發,笑道:“趕緊去!挺遠的,你下班前回不來我就不等你自己回家了!”

等舒密出門以後,安遙面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他抓着手機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出去。

“景霖哥,我問你點事。”

任景霖呼了口氣,握拳撐着額頭接起了電話,然後擡擡下巴示意陳立楓出去。

“遙遙?”

走到門口的陳立楓腳步頓了頓,這兩字溫柔得能滴出水了。他低下頭快步走出去。

“哥。”安遙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任景霖忽然意識到他已經好久沒見過安遙了。

“怎麽了?”

安遙沉默了一下,任景霖能感覺到他在猶豫,“遙遙,怎麽了?有事你給哥說。”

“我想問一下關于舒密的事。哥你查過他吧?”

任景霖緊張起來:“怎麽了?為什麽問起舒密?”

糟了糟了,這半個月被陳立楓攪得沒去找遙遙,該不會被舒密鑽了空子吧?

“沒什麽。”安遙随口扯了個理由,“就是覺得他這兩天心情不太好,我也不好直接問。我對他又不了解,想開解他都沒辦法。”

任景霖知道安遙向來對周圍人的情緒很敏感,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他回憶了一下之前找人查舒密的事,皺眉道:“舒密這個人……很奇怪。查不到他的資料。任何資料都沒有,可能他弄了個假名字告訴我們。”

任景霖把查到情況告知安遙。他之前就對舒密有所懷疑,但是這人好歹救過安遙的命,只要不做出什麽太過分的事或者傷害遙遙,他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晚上還是去看看遙遙吧。

安遙放下手機,眼神落到桌子上那一盤在夏日的空調房裏散發出絲絲清甜味道的西瓜——就像舒密這個人一樣,讓人覺得恰到好處的舒服。

有什麽關系呢,安遙嚼着西瓜想。

他看過舒密緊致漂亮的肌肉,他吃過舒密做的各種菜品和甜點,他享受過舒密力度适宜的按摩。好像不知不覺中,舒密已經一點一點滲入他的生活。安遙擡頭看看舒密坐了一上午的沙發,不由得笑起來——現在連工作時間都離不開舒密了。

緊趕慢趕,舒密還是沒能在下班前趕回公司。司機要把車停回公司的車庫,舒密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上樓:我要看看茶水間還缺什麽,明天從家裏一次性拿過來。

心不在焉地看完茶水間,舒密猶豫了一下,還是向總裁辦公室走。

助理小姐正在收拾東西下班,看到他咦了一聲:“來接安總啦?”

“嗯?他還沒走?”舒密看了看表,已經下班半個小時了。

助理小姐笑得不懷好意:“沒呢,今天也沒什麽非要加班的事,估計等你呢。”

舒密聞言,匆匆跟助理小姐說了再見就快步推門過去,果然看到安遙百無聊賴地捧着文件靠在椅背上,文件夾都快蓋到臉上了。

聽到開門聲,安遙猛地坐直,看到是舒密又放松下來:“哎呦,你可算回來了,再晚點我真的要走了。”

舒密把買的東西和卡遞給安遙:“哥哥看看,買的對嗎?”

安遙把卡收起來,拿出盒子打開看了一眼就又合上:“對着呢,挺漂亮的。”然後起身推着舒密往外走,“快回家快回家,我都餓死了!”

家裏阿姨想着舒密第一天工作應該很累,晚飯準備得非常豐盛。安遙一進家門就循着味兒跑到餐桌邊,手都沒洗就拿了個炸得金黃的蝦放進嘴裏。

“哎呦,可餓死我了……真香!”

阿姨笑眯眯地斥道:“洗手去!”

舒密換好鞋過來,幫偷吃得手指油油的安遙把外套脫下來挂好。

三人坐下來吃飯,剛開始吃,門鈴響了。

“誰啊,今天怎麽總有人吃飯的時候來……”安遙端着碗抱怨,手裏筷子不停。舒密無奈地笑着起身去開門,看到來人後就笑不出來了。

“……景霖哥。”

“嗯?”安遙往門邊看了一眼,打趣道,“呦!稀客!你這是聞着味兒跑來了吧?吃了沒?”

任景霖毫不客氣地去洗了手然後拉椅子坐下,阿姨盛了飯出來,随口就問:“小霖交女朋友啦?”

任景霖吓了一跳:“沒啊!”

“那小遙在這兒給我胡說呢!”

安遙冤枉地眨眨眼:“我可沒說,我說的是可能。”随即他又轉向任景霖,“景霖哥那你最近忙什麽呢?我都半個月沒見你了。”

舒密心裏貓抓一樣難受,好不容易有點進展,這個任景霖又跑來搗亂!可這話他又說不出口,只能悶頭吃飯。

任景霖“嗨”了一聲,有點心虛地瞄了一眼安遙,見他沒什麽異樣,便放下心來,半真半假道:“最近有點忙。A市調來個新人,能力倒是好,但是可能鬧騰,把我折騰死了。”

安遙奇道:“還有人能把你難住?我倒想見見這位勇士。”

“你可拉倒吧!”任景霖揮揮手,安遙看了直笑。

任景霖是有目的地來蹭飯,于是大半注意力放在了沉默的舒密身上。

舒密在任景霖和安遙之間插不上話,就不停地給安遙夾菜、盛湯。

任景霖看舒密夾的全是安遙喜歡吃的菜,安遙不反感香菜的味道但是讨厭香菜的口感,舒密盛湯的時候都給他把香菜避開了。

任景霖有些複雜地看着舒密。

他願意有人能照顧好遙遙,在他忙工作顧不上的時候……

“景霖哥,你老看舒密幹嘛?”

桌上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來,任景霖一陣頭大,只好硬着頭皮接話:“啊……那個,我是看舒密怎麽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任景霖是覺得這話萬金油,怎麽接都行,胖了還是瘦了曬黑了還是變白了。除了盯着動作,其實他完全沒注意舒密有什麽不同。

安遙微笑着翻了個白眼:“舒密今天穿西裝了。”

“嗯?”任景霖認真看了一眼,雖然在家裏把外套脫掉了,但是妥帖的襯衣西褲也能看出來問題。他轉向舒密問:“工作了?”

舒密心裏暗爽,非常期待看到任景霖驚訝的表情,于是面上不動聲色道:“給哥哥幫些忙。”

任景霖皺眉轉向安遙,目光裏帶着疑問。

安遙喝了口湯,主動給他解惑:“周助理辭職了。舒密給我當一段時間生活助理。”

任景霖甩過來的眼刀如果有實體的話,都快把舒密紮成漏鬥了。舒密強壓住笑意,一本正經道:“景霖哥放心,我會照顧好哥哥的。”

“我覺得舒密比周助理好多了,工作舒适度明顯提高。”

任景霖還沒來得及反對,安遙先插了句嘴,無意中把任景霖未出口的話全給堵了回去。

任景霖憋了一會兒才開口:“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趕快招人吧。舒密也有他自己的事,你怎麽好意思讓他整天圍着你轉?”

安遙放下湯碗點點頭:“我知道。”

見此,任景霖也不好再多說。

三人沉默下來,剛才一直沒說話的阿姨開口了:“小霖什麽時候找個女朋友呀?”

任景霖讪笑着打馬虎眼:“正在找呢,好姑娘也不好找。”

“你也別要求太高了。”

安遙覺得火馬上要燒到他身上了,趕緊放下筷子準備跑:“你們慢慢吃,我吃好了。”

等安遙上樓以後,阿姨邊收碗笑:“怕我叨叨他呢,這就跑了。”

任景霖吃過飯就回去了。

舒密端了杯茶敲敲門進了書房。安遙趴在沙發上看書,看見舒密來了坐起來:“景霖哥走了?”

舒密把茶遞給他,坐在他旁邊:“走了。”

各懷心思地沉默了一會兒,安遙突然叫了一聲:“哎!怎麽是茶呢?我喝完了才發現。”

舒密把空杯子接過來放在矮桌上,溫聲道:“哥哥晚上吃得太快了,喝點紅茶好消化。”

安遙斟酌了半天不知如何開口,反而是舒密先說話:“哥哥。”

他這一聲叫得低沉,平日裏溫和的嗓音沉下來,竟叫安遙聽出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怎麽了?”

舒密慢慢靠到沙發上,像是尋求一個堅實的支撐,能讓他在說的過程中不要飄搖地惶恐。

“哥哥。”舒密頓了頓,安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舒密直直地看向安遙,“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安遙捏着沙發的把手,心裏不斷地衡量,想了千八百種問法,最終卻把心放回肚子裏,溫和地笑了笑:“你想說的我聽着,你不想說的我不問。”

舒密僵直的脊背倏地放松下來,他放任自己倒在安遙懷裏,說:“哥哥,抱着我好不好?我想慢慢跟你講。”

安遙緩緩擡手摟住舒密,青年脫了鞋蜷縮在沙發上抱着膝蓋,大長腿委委屈屈地縮起來,側着身子靠在安遙的頸窩,像是個怯生生地小動物。

安遙将他攬得更緊了些。

“我沒有父母。從生下來就沒見過。我自己一個人長大。雖然周圍的大人都對我很好,但是我沒有朋友。”

舒密從他很小的時候開始講。抹去人魚的身份不談,他是一個沒了父母、靠人接濟才得以長大的孩子。本就孤獨,而他的疏離性子又加劇那些不含惡意的冷落。同齡的孩子們不知道如何與他相處,而他也不願再人群中格格不入。

舒密的語速很慢,将那些積年累月藏得很深的艱辛過往一點一點講出來。

像是把他十九年的孤獨捧到這個男人面前,咬着嘴唇問,哥哥能不能疼疼我。

但其實沒什麽好講的,故事很短。舒密說完以後把臉深深埋在安遙頸窩。安遙的手柔柔地摸他的頭。

“好了,沒事了,以後你再也不是一個人。”

舒密再也忍不住,猛地撲到安遙身上抱住他。安遙的體溫好像有安慰的作用,連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都讓人心安。舒密悶悶地說:“哥哥能不能抱抱我?”

安遙整個人被舒密箍在沙發上,艱難地擡起手摟住他,撫了撫他的後背。

安遙沒深究這個語焉不詳、疑點叢生的故事。他抱住賴在身上的大型無尾熊,溫柔地說:“抱抱你,好了,不難過了。”

舒密從安遙頸窩裏擡頭,用臉頰蹭蹭他的臉,突然輕輕在安遙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然後又把臉埋回去,悶聲道:“哥哥真好。”

安遙動作僵了一下,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但舒密煎熬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他乖乖趴在安遙身上,仿佛等待審判的囚徒。這突然的偷吻不是一時興起,任景霖的到訪讓舒密危機感頓起,他恍然,籌謀自己去留問題的同時也該推動一下他和安遙的親密度。

這一吻純粹是試探,在他感情最脆弱的時候,舒密賭安遙就算不喜歡,也不會太激烈地發作。

顯然他賭贏了。

雖然安遙的心跳得很快,咚咚咚的,連舒密都能聽見。但那只手又慢慢落在舒密的脊背輕撫,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手心的溫度讓舒密覺得空前的安心。

“哥哥,你騙我。”

安遙還的驚疑未定,突然聽到舒密指責,不由皺眉問:“我騙你什麽?”

舒密滿臉不好意思地從安遙身上下來,坐回沙發上:“哥哥說晚上帶我吃好吃的呢。”

安遙想了半天才記起來早上的這一茬,看之前略帶尴尬的氛圍消失無蹤,眼帶笑意道:“好好好,我錯了,明天中午帶你去。”

任景霖溜達着回家,走到別墅門口看到個黑黝黝的人影,頓時覺得有點頭疼。

“霖哥!”

啧,果然。

任景霖故作不耐煩地開口:“又怎麽了?”

“霖哥……”陳立楓從陰影裏出來,月光照亮了他紅得不正常的臉頰。任景霖聞到空氣裏的酒味,頓時哭笑不得。

“你喝醉了跑我家幹什麽?”

可惜此時的陳立楓什麽都聽不懂,像個大型犬一樣撲到任景霖背上把他摟得緊緊的:“霖哥,你別不要我……”

一開口酒氣沖天,熏得任景霖給了他一肘:“滾遠點!”

被主人嫌棄的大型犬又變成可憐兮兮的小奶狗,彎腰按着被撞得生疼的腹側、睜着大眼睛汪汪叫:“霖哥……”

任景霖被這個怎麽都趕不走的牛皮糖鬧得一個頭兩個大,大晚上的又不知道他住哪,只好開了門,勾勾手叫人進來。幸好,雖然這個大麻煩喝得傻傻的,但還會走路,不用任景霖扶,自己乖乖在沙發上坐好。

任景霖給他倒了杯水,他也乖乖喝掉,然後像幼兒園小朋友一樣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直直的。

任景霖看着好笑,邊解襯衣邊彎下腰問他:“我是誰?認得嗎?”

陳立楓點點頭,喊了聲“霖哥”。然後視線就順着他敞開的領口往裏看,還咽了口唾沫。

“往哪兒看呢!”任景霖沒好氣地給了他一下,随即直起腰,懶得再理這個色眯眯的巨型小朋友,給他指了指昨晚那間客房,就上樓洗澡去了。

任景霖洗完出來下樓喝水的時候,聽着客房靜悄悄的,有點擔心醉鬼是不是在浴室摔倒了,于是敲敲門:“陳立楓,你洗好了嗎?”

沒人應。

任景霖推門進去,就看到一個渾身光溜溜的人縮在牆角,身上還濕着就那麽睡着了。

“起來擦幹了會床上睡!”任景霖又好氣又好笑,卻拿這麽大只個人沒辦法,踢了踢他的小腿叫他,“陳立楓,起來!”

叫了半天沒反應,任景霖取下蓮蓬頭,調了溫水對着陳立楓就沖。

被水一澆,陳立楓恍然驚醒,卻還是不怎麽清醒,擡起頭又叫了聲“霖哥”。任景霖沒理他,扯了條浴巾丢到他身上:“擦幹,站起來。”

任景霖這次沒敢再走,生怕陳立楓又光着在哪兒睡着了,直到看着他爬上床蓋好被子,才順手關了燈回去,全然不顧床上那個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的人。

陳立楓在黑暗中嘆了口氣。

他本來就醉不到哪兒去,不過是借着酒勁才有勇氣又到這裏來,而且洗過澡就更加清醒了。他不敢期望別的什麽,只想聽任景霖說一句“晚安”。那人卻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罷了。

睡前能看到任景霖,四舍五入就是一起睡覺了。

比天天想着他睡有進步。

于是毫無意外的,陳立楓在夢裏就和任景霖翻雲覆雨了一整夜。

Day34

任景霖起床看了會兒書,他媽媽雇來專門盯着他吃早餐的阿姨已經來叫他吃飯了。

收起書,任景霖下樓看了一眼,客房門緊閉,安安靜靜的。他擡手懸在半空猶豫了一下,還是敲門:“陳立楓,起來吃早餐。”

等了半分鐘沒人答應,任景霖又敲了一遍:“陳立楓,起床。”

一門之隔,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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